【詩苑芳菲】尤悠詩詞選及梅云點評

泮溪別館 2016-11-0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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尤悠詩詞選及梅云點評

作者簡介

尤悠，字清揚。詩以言心，如是而已。

【尤悠詩詞簡評】

尤悠，浙江人氏。雖至今猶緣慳一面，然對其詩詞則愛賞不置。每讀其作，輒有絕代銷魂之嘆，尋常字眼，一經(jīng)妙用，便如輕云乍展，寒萼初胎，純乎天然，自成馨逸。其詞風(fēng)可用《易》復(fù)卦彖辭“復(fù)，其見天地之心乎”概括，以此為根，融儒釋道于一寸靈心之內(nèi)，慧光所照，萬象瑩然。余少時甚喜定庵之詞，尤悠雖未必有意效之，而其“心象”，則若合一契也。 “心象”不同于形象、物象或意象，其特征乃以慧心作為觀照之主體，打破時空物我之界限。以潛海騰天之奇想，寫芳馨悱惻之貞懷，妙在絲毫之際，神馀窈眇之中。運思常無理而妙，拈筆則觸手皆春，個性鮮明，性靈獨具，許丁卯詩云：“吟詩好似成仙骨，骨里無詩莫浪吟”，殆尤悠之謂乎？對尤悠詩詞之具體分析，散見于余之點評，限于篇幅，此姑從略。丙申仲春，梅云識于洪州。

1. 當(dāng)時

當(dāng)時詩稿可飄塵，鸞鏡曾簪鬢底春。

門外桃花心思淺，清香不識卷簾人。

【梅云評】頃讀己丑年詩文，驚為天人，頗訝于尤悠之早慧，而慧心綿亙未休?！伴T外桃花心思淺，清香不識卷簾人”，置諸唐人集中，亦無出其右者也。步韻以贈：掃卻心中百丈塵，翛然夢返大唐春。云端太白邀同飲，來拜東河第一人。

2. 小恙初愈夜坐有記

小坐無端月色多，背人深處是消磨。

重來悵聽東河水，依舊春風(fēng)動逝波。

期從月隙問曾經(jīng)，一斗寒光花半醒。

花共何人輕嘆息，有風(fēng)之處有長亭。

清燈長挑坐書陰，細(xì)數(shù)當(dāng)時悵惘心。

一夜潮生潮復(fù)寂，春箋明日勝花林。

澹目妖花各忘猜，深宵高月對狂才。

詩愁擬滿無從瀉，更寫西風(fēng)海上來。

江梅闌角初娟好，惜我多情未計眠。

我只深深回一瞥，白云千里不知禪。

【梅云評】盥誦瑤華，似聞紫府仙人謦欬，幽抱高懷，溢乎行間字里，為之擊節(jié)者再。尤悠得非居于姑射神山乎？何出言即迥出乎塵埃之外耶？五首一氣而下，“小坐”于東河之畔，波心月蕩，韶光雖逝，而春心依舊。由第一首“月色”轉(zhuǎn)寫“月隙”寒光，幻出寒花一斗，奇警與定庵“叱起海紅簾底月，四廂花影怒于潮”后先媲美。“有風(fēng)之處有長亭”，長亭乃送別之所，人不得不離，花不得不謝，花共離人，相與嘆惋，情何以堪！余曾以“無理而妙”稱賞尤悠之詩，此語出清人賀裳《載酒園詩話》：“詩有無理而妙者。如李益‘早知潮有信，嫁與弄潮兒’，此可以理求乎？然自是妙語。至如義山‘八駿日行三萬里，穆王何事不重來’，則又無理之理，更進(jìn)一層?！庇扔粕蠲鞔死?，故遷恨于摧花之“風(fēng)”，較鄭鷓鴣“數(shù)聲風(fēng)笛離亭晚，君向瀟湘我向秦”更饒韻致矣。第三首則回到室內(nèi)，燈畔書陰，細(xì)數(shù)當(dāng)時，緊承第二首之“問曾經(jīng)”，“潮”生心底，遙挽“逝波”；箋勝花林，則與次首半醒之花呼應(yīng)。第四首將花月融成一片，花妖媚而月高寒，如花如月之人孤寂可知，箋上之詩愁，何人能會？然海上西風(fēng)徐來，必將喚醒昏睡于鐵屋中之眾生矣。一宵未寢，不覺天明，梅吐幽想，春豈遠(yuǎn)哉？先覺之人，眼波一瞥，白云千里，此中真意，可心悟而不必言傳也。

3. 早秋兩首

待向初心續(xù)畫圖，分明月色已成殊。

我今惆悵秋聲里，思取春風(fēng)一點朱。

漸次新涼透絳紗，算來心思尚偎花。

憐花惱殺東風(fēng)面，端在流年淺處斜。

【梅云評】《早秋》其一，寥寥四句，卻百轉(zhuǎn)千廻。見秋月欲繪而成圖，卻非舊時月色，其間所蘊含悲慨，真不知凡幾矣！然颯颯秋聲中，雖知萬物肅殺，而當(dāng)日理想豈便隨之而去，此老子所謂“執(zhí)古之道，以御今之有”也。所執(zhí)者何？“為天地立心”也！所有者何？亙?nèi)f代而不泯之理念也。尤悠落筆，總能超出儕輩，即便魯迅讀之，亦覺其名句“愿乞畫師新意匠，只研朱墨作春山”終輸“春風(fēng)一點朱”之靈動飛揚?！对缜铩菲涠嗍墙^佳之作，憐花心事，象喻珍惜青春，《牡丹亭》所謂“如花美眷，似水流年”是也。因韶年流逝，故聯(lián)想到“深淺”，“流年淺處斜”想落天外，誠曠古無兩之句也。

4. 聞?wù)f早春其一所期

江川歷歷結(jié)春詞，瘦卻蘭心兩不知。

我所期兮何所至，相思半閉半開時。

【梅云評】首句著一“結(jié)”字，已將曠古及寥廓之情全收胸底，時空融合無間，屈子云“結(jié)幽蘭以延佇”，故次句承以“蘭心”，人雖瘦損而情則高潔，“兩”字綰合雙方，仿佛萬古江山中只剩我與知我者，此知我者即理想之所系也。第三句用騷體句法，可與定庵“我所思兮在何處，胸中靈氣欲成云”同參，而期待之殷更甚。一結(jié)妙不可言，半閉半開者，終古之企待耶？心中之幽蘭耶？如此含蘊，而又如此深摯，今人孰與比肩耶？

5. 曼島慳春答某問詢春蹤

憑君一語濺心潮，人立南窗花待招。

放指細(xì)量春幾丈，東風(fēng)初上第三橋。

【梅云評】“放指細(xì)量”，大是妙語。白石詞云：“第四橋邊，擬共天隨住”，惜其當(dāng)時未到曼島也。

6. 蝶戀花·歲末有感

　　指看流年如剝?nèi)?。綻也春風(fēng)，謝也春風(fēng)淚。試問中心潮起未，斜陽不解柔腸碎。

　　只道輕愁為最美。棄也無憑，忘也天涯味。一寸成灰成嫵媚，當(dāng)時真我難描繪。

【梅云評】《蝶戀花》詞低徊往復(fù)，句句警策，為之頻頻擊節(jié)矣！“指看流年如剝?nèi)铩?，流年剝?nèi)?，凄美無限，就立意言，即屈子“汩余若將不及兮，春與秋其代序。惟草木之零落兮，恐美人之遲暮”之感喟；就煉句看，則可與黃仲則“宛轉(zhuǎn)心傷剝后蕉”媲美矣。?“綻也春風(fēng)，謝也春風(fēng)淚”，此用堆絮體，回環(huán)往復(fù)，比義山“芭蕉不展丁香結(jié)，同向春風(fēng)各自愁”更沉痛??！霸噯栔行某逼鹞?，斜陽不解柔腸碎”，中心潮起，干斜陽底事？此無理而妙也。坡仙云：“有情風(fēng)萬里卷潮來，無情送潮歸。問錢塘江上，西興浦口，幾度斜暉”，而尤悠筆底之潮，乃從心中涌起，攪碎柔腸，其悲慨更甚坡翁也??！爸坏垒p愁為最美。棄也無憑，忘也天涯味”，“輕愁”最美，分寸恰合，允執(zhí)厥中，徐甜齋所謂“證候來時，正是何時？燈半昏時，月半明時”是也?！皸壱病辈桓?，“忘也”不能，此天涯況味，并非雞肋，而是眷懷家國之一寸春心也?！耙淮绯苫页蓩趁?，當(dāng)時真我難描繪?”，義山云“春心莫共花爭發(fā)，一寸相思一寸灰”，許國雖堅，朝天無路，而期盼故國之眷眷春心，縱成灰燼，亦極其嫵媚，此即尤悠“真我”。試集太白詩，湊成一絕云：一讀一回腸一斷，長洲孤月為誰明？千崖萬嶺相縈郁，吾欲蓬萊頂上行。

7. 菩薩蠻·久不作詩乙未中和覽前賢之作及舊稿有記

　　愁思一握成風(fēng)物，清蘭故地應(yīng)銷骨。此去不曾詩，此回相厭遲。

　　流光三兩滴，驚作煙花寂。寂也八千春，闌干風(fēng)里人。

【梅云評】此詞句句警策，尤喜起結(jié)，真仙家口吻。青蓮、長吉而后，此種奇想，已杳不可尋，盥誦再四，惟嘆服而已！披覽前賢之作與自家舊稿，已成別樣風(fēng)物，寓慨何深！尤悠曾有詠蘭詞，真絕代銷魂之作，我與仰翁雖曾奉和，然相形之下，皆不免見絀也。“清蘭故地”，屈子之九畹耶？抑尤悠之內(nèi)心耶？已渾然莫辨，似亦無須細(xì)辨也。“銷骨”者，零落成泥碾作塵，可見流光摧殘理想之深，聯(lián)想及小杜之子杜荀鶴弔太白之詩：“何為先生死，先生道日新。青山明月夜，千古一詩人。天地空銷骨，聲名不傍身。誰移耒陽冢，來此作吟鄰？”末句耒陽冢，蓋指老杜，能與太白頡頏者，惟少陵耳；而能與尤悠對語者，除靈均外，更有誰哉？“應(yīng)”者，揣測之詞，亦自悲之語也！骨已銷矣，人與蘭相對無言，憶及當(dāng)年花面交相映時，真如太白與敬亭山，是“相看兩不厭”；而今人與花皆已憔悴，兩相厭矣，更有何心吟詩耶？妙在著一“遲”字，則徘徊難舍，欲去還留之情態(tài)，恍如電影中之蒙太奇，尤令人憐矣！下片承此而嘆，“流光”催人老，亦使蘭悴，用“三兩滴”狀之，既扣“流”字，更蘊含摧殘青春之力量無須太多，便已造成“銷骨”之後果，想象真?zhèn)€奇特，筆力委實沉重?！盁熁拧保^美好春光銷蝕殆盡，豈不令人鑠骨驚心也哉？下句頂真，復(fù)一“寂”字，又用“八千春”與“三兩滴”對照，更是驚心動魄，饒是曠達(dá)如莊生，“以八千歲為春”作逍遙之游，恐亦難慰臨風(fēng)憑欄之尤悠也！又，二月二日是中和節(jié)，《中庸》云：“致中和，天地位焉，萬物育焉?！彼技坝扔乒释练N種，則“清蘭故地”云云，似暗蘊萬千感喟矣！

8. 蝶戀花·觀春

一寸春光初待寄，寄取春山，探取春風(fēng)意。直道多情開有幾，無情獨在春潮里。一念愁如花海起，偏是銷魂，偏也無從洗。掐問輕紅深與細(xì)，斜陽樓角尋人倚。

【梅云評】瑤章風(fēng)華絕代?！耙荒畛钊缁êＦ穑卿N魂，偏也無從洗”：“飛紅萬點愁如?！保儆尉湟?，最為坡翁激賞。無從洗者，承過片“一念愁”來，欲洗者，愁也。已言“海”矣，自可“洗愁”，卻“偏也無從”，其愁之浩瀚可知。此等靈思，直如定庵之“來何洶涌”、“去尚纏綿”，非常人可及也。

9. 賀新郎·乙未庚辰步韻稼軒

恨矣千年矣。問前朝、辭家騷客，舊魂馀幾。最是無情東流水，沉卻朱顏底事。更淘盡、當(dāng)時悲喜。君著山花何嫵媚，說春風(fēng)濃淡應(yīng)如是。人與月，竟相似。形骸獨遣玄光里。為清狂、消磨身世，兩番情味。算去風(fēng)流無從寄，各有疏懷未理。天不語、潮歸潮起。不恨來生吾不識，恨來生不識今生耳。屈指算，我同子。

【梅云評】尤悠此詞，較稼軒更奇。吟誦數(shù)過，賞愛不置，姑和一首，以效顰耳：

《賀新郎·登臺州白云閣，歩稼軒“甚矣吾衰矣”韻，兼答尤悠》閣上神迷矣。望椒江、云回水去，幽懷能幾。漫對仙山思劉阮，太息如煙往事。泯千載、人天悲喜。檢點囊中詩酒漬，問悠悠、夢境非耶是。今與古，料難似。憑闌目斷溪云里。自銷凝、一時諳盡，茗邊滋味。箏柱清音迴碧海，誰解玄玄樂理。葭浦外、鷺飛鷗起。笑我疏狂圖避世，汲流泉、欲洗巢由耳。幽憤積，付之子。

10. 暗香·白石誕辰八百六十年奉和仰老招吟

莫思莫憶。算我今來處，君生無極。依舊人間，幾度紅殊幾重寂?？v有東風(fēng)替疊，連環(huán)是、疏香回襲。更休怪、到此身名，不過數(shù)人惜。鄉(xiāng)客。小梅色。屬碎雪江天，野云形跡。短愁暗剔，輸卻當(dāng)時浣花筆。明月而今看取，輕嘆得、多情如役。剩一處、流年舊，不曾攀摘。

【梅云評】尤悠之詞，迥不猶人，賞愛之極?！拔医駚硖?，君生無極”，不惟贊白石詞心亙古猶存，且將“我”融入渺渺時空之中，有太白“今古一相接，長歌懷舊游”之妙。“算”為領(lǐng)字，歷來人海茫茫，而在此一霎，兩間惟“我”與堯章二人，“我”思憶堯章，他年何人更思“我”憶“我”耶？如此幽獨之懷，真令人萬念俱消。著兩“莫”字，其力可謂千鈞！“依舊”承前，八百六十年間，無言之紅萼開了又謝，謝了還開，同中有殊，靜安所謂“君看今日樹頭花，不是去年枝上朵”也。待欲寄與則年遠(yuǎn)路遙，其間幽寂真令人情何以堪！兩個“幾”字，浸漬萬古滄桑之感。以“縱有”退一步，又以“連環(huán)是”遞進(jìn)一層，筆端胸次，疏影縈回，暗香來襲，堯章之詞魄，尤悠之心魂，似俱在其中矣。又以“更休怪”呼應(yīng)起拍，白石已矣，真能賞音者，除尤悠外，更有何人哉？曰“不過數(shù)人”，寬恕之辭也。此劉彥和所以有“音實難知，知實難逢”之嘆也！白石晚年云游越地，死葬馬塍。其筆底小梅之色，慘紅愁白，真?zhèn)€屬“碎雪江天，野云形跡”（此八字真千古妙對）矣，于尤悠而言，非同鄉(xiāng)之客乎？愁長而曰“短”，且能“暗剔”，將內(nèi)心深處之“愁”，化為具相之短短燈芯，可用針尖剔之也。尤悠“浣花筆”何輸當(dāng)時白石耶？此二句亦打破時空界限，直貫而今，與下句“明月”銜接無縫?！懊髟隆本o扣堯章《暗香》首句，曰“而今看取”，實含晏小山“當(dāng)時明月在”之感嘆?！岸嗲槿缫邸敝耙邸保艘凼挂?，而非“他鄉(xiāng)復(fù)行役”，謂多情之“我”能支配當(dāng)時之明月，當(dāng)時之明月曾照堯章“梅邊吹笛”，而今之明月亦猶當(dāng)時，照我梅下?lián)峁~也。結(jié)拍最驚心動魄。蓋景可依舊，而流年則不可挽；千樹梅花可攀而摘之，而流年之蕊則無從擷而永存也?！笆Ｒ惶?，流年舊，不曾攀摘”，誠無理而妙也！

11. 漢宮春·壬辰立春次稼軒韻

春自綿來，借玉枝疏蕊，暗挑紅幡。窗云吹渡，綠夢依舊輕寒。驚花待問，為何人、倚醉櫻園。遙望處、誰同與坐，說它江月如盤。恍記當(dāng)時相看，看東風(fēng)眉眼，燕更無閑。思來動人或是，明日秋顏。流光一剎，向無情、幾度回環(huán)。惟只怕、癡心消瘦，春深未肯知還。

【梅云評】瑤篇幽窈輕靈，多神來之筆?！皺褕@”倚醉，意象美極?！八紒韯尤嘶蚴?，明日秋顏。流光一剎，向無情、幾度回環(huán)。惟只怕，癡心消瘦，春深未肯知還”，筆筆宕折，企盼與憂患并存，頗饒遠(yuǎn)致，耐人尋味，真絕妙好詞也。

12. 相見歡·枙子發(fā)一花骨朵

浮開月白如痕，未明分。疑是低眉深處幾番嗔。闌風(fēng)歇，碎香窣，為誰春。許我悠長一望靜于塵。

【梅云評】尤悠之詞本色當(dāng)行，兩個九字句尤奇警。幼時讀譚壯飛絕句“殘柳黃于陌上塵，秋來長是翠痕顰。一彎月更黃于柳，愁煞橋南系馬人”，即驚其想象力之豐富。朗吟尤悠“許我悠長一望靜于塵”，覺恬淡平和，與譚瀏陽之羈旅之愁異趣，而手法則相似。此調(diào)上下結(jié)，最驚心動魄者，自如尤悠所言，非后主莫屬；然尤悠兩句，極輕盈靈動之致，亦差堪繼武也。草草奉和，聊抒一時所感耳：

遙峰淡掃眉痕，被誰分？為問山靈何事喜還嗔？云中月，梨邊雪，醉和春。只恐哀鵑啼血海揚塵。

13. 菩薩蠻·歲闌有記

東風(fēng)歸往輕紅軟，相思總向無情滿。夜雨凍花禪，白衣依玉欄。

生涯從冷淡，搖落心香黯。何有蹙眉人，今宵同夢魂。

【梅云評】此詞誠魂銷絕代，誦之再四，腸廻九折。張皋文所謂“離騷初服”之旨，不意猶存天壤也。所作詮釋，較常州派詞論，寓意更進(jìn)一層。勉為一和，聊博一哂云爾：《菩薩蠻·歲闌和尤悠》瓶花帖妥茶煙軟，瓊漿一任杯中滿。雪夜好參禪，撚梅憑曲欄。淚邊星影淡，佇久燈凄黯。隔水喚伊人，空招波外魂?！咀ⅰ魁彾ㄢ帧段鐗舫跤X，悵然詩成》：“不似懷人不似禪，夢回清淚一潸然。瓶花帖妥爐香定，覓我童心廿六年。”

14. 掃花游·曼島大雪

隔簾玉霰，正鋪影銷花，遠(yuǎn)空搖碎。一川似洗。更江梅高映，傍開巷尾。背立流光，細(xì)剝春心如蕊。算依次，是骨采暗書，冰簫重佩。相望闌干里。惜撲面清深，撚珠成淚。北窗倦倚。吐瓊思澹縷，忘時偏寄。睥睨乾坤，可并西風(fēng)罥起？只無計，向寒星，問伊滋味。

【梅云評】 “背立流光，細(xì)剝春心如蕊。算依次，是骨采暗書，冰簫重佩”兩拍，讀來蝕魄銷魂。結(jié)拍“寒星”意象，尤覺高遠(yuǎn)，與定庵“起看歷歷樓臺外，窈窕秋星或是君”，堪稱雙璧。

15. 定風(fēng)波·丙申春辰有記

　　闌角風(fēng)回悵未知，生涯仍舊不勝詩。此日年年猜小字，相似，愁深最是問花時。

　　細(xì)碎流光思拾取，無語，千般情態(tài)入長眉。搖曳一痕江月里，還記，粉墻曾佇水紅衣。

【梅云評】通篇靈動?！耙缓邸奔瓤勖?，又妙綰江月。結(jié)拍人花合一，花面交映，美不勝收，雖有淡淡之愁，卻更側(cè)重深深之憶。爰賦一絕，以賀芳辰：一炬能銷百丈塵，劫邊遙拜自由神?；ㄏ赡惯t三日，宇內(nèi)寒凝海外春。注：二月十二日為花期，乃百花仙子生辰。

16. 如夢令·西湖中夜

十萬樓臺名冊，交映流燈如刻。細(xì)碎白堤風(fēng)，吹醒桃花顏色。春客，詞客，水月低眉于側(cè)。

【梅云評】起結(jié)均奇，“流燈如刻”尤匪夷所思。

17. 酷相思·歸來

握住馨香深一嗅。在今夜、月光后。待心思、層層熏染透。綰一束，云無袖。翦一束，風(fēng)無袖。握住流年輕一剖。剖開見、春時候。小窗下、梨花眉色瘦。相看也，卿依舊。相惜也，吾依舊。

【梅云評】彩云無袖，明月多情。故園依舊，人已三生。

18. 減字木蘭花·梅花

夢沾水彩，開向春風(fēng)眸子外。已隔千年，依舊清心似睡蓮。有歌如魅，有影如詩云作袂。簪朵冰凌，冷到無聲勝月明。

【梅云評】句句清警，為之擊節(jié)者再。

19. 菩薩蠻·憶舊翻博文憶老大老三老四

某年某月臺中戲，此時此刻前身謎。舊語漸明分，相思紅欲噴。夏花開到謝，狐魄孤于野。負(fù)手看騰云，長風(fēng)沾故巾。

【梅云評】起即奇警，對仗工穩(wěn)而使人不覺，可與定庵“某水某山迷姓氏,一釵一佩斷知聞”之句后先媲美?！跋嗨技t欲噴”，更是想落天外矣。

20. 賣花聲·譯《一個陌生女人的來信》

記憶被敲開，拂去塵埃。風(fēng)于別處費思猜。一影旗袍和紙傘：君未曾來。濕了印花鞋，濕了情懷。最知今夜是應(yīng)該。一束瓶花空寂寞：我已深埋。

【梅云評】以新詩表現(xiàn)手法入詞，靈心邈邈，韻味醰醰，誰謂“嘗試成功自古無”耶？

——轉(zhuǎn)載自《詩潮》2016年第11期。

圖文編輯：張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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