京劇的魅力在舞臺之上？是的，那是一種眩目的美。然而臺下更美？是一種深沉的美。今天我們換個角度，氍毹之下，發(fā)現京劇之美。

    在京劇演員身上有一種共同的，較于其他行外人士更鮮明的特點：堅韌。沒有“堅韌”學不成京劇。因為京劇不是一學就會、一學就成的。 

    翻看了蓋叫天先生口述的舞臺藝術經驗，很感嘆。那種在京劇老藝人身上的耀眼的“堅韌”，讓人敬佩。我想每一位京劇老藝人，都值得去倍加珍惜和保護，每一位年輕的京劇演員，都應該被友善的支持。

    一位京劇演員的一招一式，并不是硬做出來的，有時出自本然。這一“本然” 確是 “多年之工” 所至。

    一個毛頭小子，因為家里貧寒進入戲班。他將來要演“諸葛亮”或者“趙云”？想想毛小子與諸葛亮、趙云差距不小。怎么辦？京劇臺下的功夫就在從這“有人應聲才推門”開始。也就是老藝人說的：學戲，是先得打“懂得生活開始”。

    毛小子哐的一聲推門而入，不用老師說，一屁股坐在椅子上，身體朝后一靠，張嘴便說：“老師，你找我？”（有些遺憾，很多現在衣食無憂的孩子也有如此。）老師不急，因為他有“法”：先練第一步：你敲門，我應聲了你再進來。老師示范、學生反復練習。這步成了，再來下一步。怎么坐？怎么張嘴跟老師說話？怎樣出門？今天做了，隔天做，直至成為習慣。接下來再學：起床的講究，吃飯的規(guī)矩等等。一個孩子的氣度就這樣潛移默化的改變。學戲，有時真的學的不只是戲，而是做人。

    蓋叫天先生回憶起來這樣的經歷曾感嘆的說：科班里這些“生活教育”，今天看來，有些過于苛刻，但是生活的磨難，生活的教育，使我懂得了當時生活中的規(guī)矩、道理和感情。這也是戲里的規(guī)矩、道理、感情。我們是否也思考著，對一個人的教育最重要的是什么？也許真的不是“成績好”，而是做人的規(guī)矩、道理、情感。

    年齡還小的演員，平時在戲班跟著年齡大的老先生學戲，一只手交給老先生拿著戒尺在他手心輕敲著板眼；另一只手自己打著拍子，嘴里唱著。無論是嘴里唱錯了，還是拍子打錯了，老先生都給他一戒尺。大冷天，手凍僵了，一戒尺打下來從手掌心直痛到尾椎骨。光唱還不行，還得隨著唱詞的意義，臉上要表現出適合唱詞的神色、身段。心中有了，眼神、臉上都看得出來。坐著不動，但心里要有云手的舞蹈動作。否則板眼唱對了，神情沒做出來，又挨一戒尺。

    這是蓋叫天先生描述自己小時候在趕了一通宵的路，沒吃過一點東西，在破廟里，蹲在地上，聽憑風夾著雪吹打在臉上，而學戲卻不能有一絲馬虎的場景。他說：有人以為在練功的時候可以粗枝大葉，隨便來那么兩下，等上了臺再認真去演，實在是不知哪里有私下不行，到了場上會行的？學戲，嘴里念著、唱著、手上打著板眼，臉上、身上做著神情，腳下練著功，還要把戲中人物的思想感情結合在一起練習，將來上了臺才是個圓：坐著就如上了臺。

    這其實就是對待“戲”的態(tài)度，對待藝術的態(tài)度。一出戲，是把它看得輕如鵝毛還是重如泰山，結果不同。這態(tài)度，也許我們每個人在面對自己的人事時，都有所借鑒。

    蓋叫天先生描述過一位京劇老先生“瘸狐貍”。一看這名字我們便預測身體有殘疾，但是很嫵媚。沒錯，這位瘸狐貍就是關外大名鼎鼎的花旦。他本是一位個子高高的黑臉大漢，嘴里叼著大煙袋，穿藍布短大褂，看起來就是老農民。右額上一塊大疤，左眼角往下掉，歪嘴，兩條腿步一般長，走起路來一跛一拐。憑這長相，誰會想到他是個唱花旦的呢！

    可是他一扮上戲就絕了。“他在左額上貼上一個彎彎的桃形片子，正好把扼傷的疤給遮??；再用壓鬢簪在右頰斜斜地往鬢發(fā)上一插，就把歪著的嘴角吊平了；在勒頭時，把向下掉的左眼角向上吊起一點，眼不僅不斜，反而更美。腳上再踩上特制的蹺，做成一高一矮，把兩腿撐得一樣高，配上他的身段，迷人的像個狐貍?！?nbsp;這一段描寫，我想大家看得一定是熱血沸騰，簡直是“巧奪天工”。這是一種把“不行”的事變成“行”的過程，應該給我們帶來很多的感嘆。

    很多京劇老藝人身上都有這種精神。他們說：“天下沒有不行的事，我們自幼便是打這“不行”中鍛煉出行來的，這叫做“練行的”。是的，我們每個人面臨的最大的障礙，也許就是自己的心，心里想著“行”還是“不行”？是否，可以學著去有一種想著 “行” 的習慣，并朝著 “行” 去努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