和公婆、父母“住”會更可能生小孩嗎？| 學人說

易良義 2016-08-11

展開全文

★“我婆婆為了讓我安心生第二個小孩直接搬到我家里來了，說要幫我?guī)Ш⒆?，還說我們夫妻只管生，以后孩子的照料和經濟開銷她全包了......”

★“我婆婆就住在我家附近，我的第一個小孩都是她幫忙照顧的......”

★“我本來不想再要第二個小孩的，我媽和我婆婆天天在我旁邊說再要一個小孩的好處，時間久了我也覺得再要一個小孩挺好的。”

這些話都是調查過程中，聽年輕的媽媽們說的。這些親身經歷引發(fā)了我的興趣和思考，是不是和父母、公婆居住在一起，更可能生孩子呢？

撰文 | 張洋

責編 | 靳永愛

年輕夫妻還跟父母一起住嗎?

隨著三口之家越來越普遍，家庭規(guī)模逐漸縮小，很多人會覺得現(xiàn)在年輕人很多都不和父母、公婆一起住了，來自父母的影響會不會沒那么重要呢？

我們首先通過普查數(shù)據(jù)來看看中國目前的家庭結構分布。下圖是中國主要幾種家庭結構的分布圖，由中國社科院人口與勞動研究所研究員王躍生老師根據(jù)四次普查數(shù)據(jù)計算獲得。我們可以發(fā)現(xiàn)，從1982年到2010年，中國的家庭結構一直都是以核心家庭（即夫妻帶著未婚子女生活的家庭）、直系家庭為主（父母和已婚孩子及其配偶構成的家庭），大部分是核心家庭。

圖1. 1982-2010年全國家庭結構(%)

數(shù)據(jù)來源：王躍生. (2014). 中國城鄉(xiāng)家庭結構變動分析. 當代中國史研究(02), 117-117.

普查數(shù)據(jù)展示的結果與我們直觀的感受一樣，現(xiàn)在大部分夫妻都不和父母一起居住了。但通過調查數(shù)據(jù)我們發(fā)現(xiàn)，雖然跟父母同住屋檐下的比例不高，但是絕大部分居住地跟父母的距離很近。下圖是根據(jù)“中國健康與營養(yǎng)調查（CHNS）”縱向追蹤數(shù)據(jù)獲得的2000年女性與公婆、父母居住距離的比例分布圖。我們發(fā)現(xiàn)，女性與公婆的居住距離很近，同住一屋、鄰居、同村或同社區(qū)居住的比例加起來超過80%；相比較起來，女性與自己父母的居住距離會遠一些，大部分女性與父母是同縣居住的。從戶口本上來看，雖然年輕夫妻和公婆、父母已經分開了，但其實很多人是住在公婆或者父母附近的。雖然沒有居住在同一屋檐下，但和公婆、父母的聯(lián)系依然非常密切。因此，回答“和公婆、父母住是否會更可能要小孩”這個問題，需要搞清楚“住”這個概念?！白　辈粦搩H僅局限于傳統(tǒng)意義上住在同一個房屋中，而應該真正考慮到鄰近居住也可能產生的影響。

圖2. 2000年女性與公婆、父母居住距離分布圖（%）

數(shù)據(jù)來源：楊菊華, & Susan E.Short. (2007). 中國的婚居模式與生育行為. 人口研究, 31(02), 49-59.

近公婆，遠父母，生第二個孩子的壓力更大

研究者楊菊華和Short（2007）使用1993年、1997年和2000年“中國健康與營養(yǎng)調查（CHNS）”縱向追蹤數(shù)據(jù)，來研究中國的婚居模式和生育行為之間的關系。調查的對象是20歲到52歲的女性，女性得至少分別有一位健在的公婆和父母。

研究重新定義了“住”這個概念，除了住在同一屋檐下的居住安排，也把居住距離考慮進來，居住距離從近到遠依次有同住、相鄰（鄰居、同村或同社區(qū)）和不相鄰（同縣、外縣）。此外，該研究還區(qū)分了和妻子父母一起居住、和丈夫父母一起居住兩種居住方式，并且設定了變量來衡量：更靠近公婆、更靠近父母、到雙方父母距離類似。

研究有四個方面的具體發(fā)現(xiàn)：

1. 女性和父母/公婆居住在同一屋檐下，對第一個小孩的出生不會產生影響，但會降低生第二個孩子的可能性，生第二個孩子的時間會更晚。

2. 從丈夫父母的角度看，夫妻臨近公婆居住比同屋居住會更快地生第二個孩子，但對第一個孩子的出生沒有影響。

3. 從妻子父母的角度看，女性與父母住得越遠，生孩子的速度越快，生孩子的可能性也越高。

4. 對已經有一個孩子的女性來說，靠近公婆居住比靠近父母居住更可能要第二個孩子。

總結這些發(fā)現(xiàn)，我們可以得出這樣的結論：

1. 父母和公婆的確會對夫妻的生育決策產生影響。

2. 婚居方式對生第二個孩子的影響更大。

3. 居住離公婆更近、離父母更遠生育第二個孩子的壓力更大。

代際互動是影響生孩子決策的根本原因

你會不會覺得這些學術結論讓人匪夷所思呢？為什么和父母/公婆在同一屋檐下反而會降低生第二個孩子的可能性，而對第一個孩子沒有影響呢？為什么同丈夫父母一起居住與同妻子父母一起居住有不同的影響呢？

為了深入解答這些問題，我們首先得從理論的角度來理解父母/公婆是如何影響年輕夫妻的生育行為的。婚居模式主要通過代際互動影響女性生育行為。

這種代際互動主要有以下三種方式，與父母、公婆住地近，代際互動會更有效。

1. 父母的生育態(tài)度、價值觀念傳遞給了子女，影響子女的生育行為。

2. 即使生育態(tài)度和價值觀念沒有傳遞給子女，子女也可能受到父母的壓力，或者受到父母提供的經濟的、非經濟的（例如照料）幫助而生小孩。

3. 受中國傳統(tǒng)文化的影響，女性為改善自己在家庭中的地位而生小孩。

回到我們上面提出的兩個疑問，父母/公婆到底是如何影響夫妻的生育行為的呢？其實這與代際互動在中國家庭文化、家庭關系中的具體體現(xiàn)有關。

1. 性生活頻度是孩子出生的最直接決定因素，與父母、公婆同屋居住，可能有諸多不便，年輕人可能會降低性生活的頻率，那么孩子出生就會更晚。夫妻一般都會要第一個孩子，第一個孩子對組建家庭也比較重要，因此與父母、公婆同住對第一個孩子的影響不大，而對第二孩子的影響就比較明顯了。

而臨近公婆居住加快生第二個孩子的速度，這是因為住得離父母近既不會影響夫妻之間的性生活頻率，又能夠方便地獲得公婆在家務、照料孩子方面的幫助，所以會加快生第二個孩子的速度。

2. 近公婆居住會提高生第二個孩子的速度，但與父母居住就正好相反，這可能與中國傳統(tǒng)的家庭權力關系有關。

剛嫁人的女性自主性、安全感比較低，需要通過生小孩來建立自己在婆家的地位。尤其在男孩偏好依然盛行的地區(qū)，對于第一個小孩是女兒的女性來說，生第二個小孩也非常重要，因為她們會面臨來自公婆和丈夫的壓力。

相比較來說，和父母一起居住的女性與娘家的關系比較親密，安全感相對比較強。在中國的農村地區(qū)，從妻居的女婿通常來自貧困家庭或者外地，丈夫的權力在家庭中受到制約，妻子在經濟上更獨立，生小孩的壓力也就比較小。

結語

可見，生小孩真的不僅僅是女性個人的事情，而是整個家庭決策的結果?；榫影才疟澈篌w現(xiàn)了家庭之間的代際關系、夫妻關系，甚至家庭權力地位關系。隨著全面二孩政策的放開，夫妻有了要第二個孩子的自由，但很多女性面臨著工作和家庭平衡的壓力，沒有時間、精力去照料孩子。這篇文章的研究結論給我們支了一招，我們是不是可以通過妥善合理地安排婚居方式，既能保障正常的夫妻生活，又能和父母、公婆保持良好的互動關系，又能給未出生的孩子提供良好的成長環(huán)境呢？

【參考文獻】

1. 王躍生. (2014). 中國城鄉(xiāng)家庭結構變動分析. 當代中國史研究(02), 117-117.

2. 楊菊華, & Susan E.Short. (2007). 中國的婚居模式與生育行為. 人口研究, 31(02), 49-59.

張洋

密歇根大學社會學

博士候選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