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樸

       白樸（1226—1306后）字仁甫、太素，號蘭谷先生，隩州（今山西河曲）人。后居真定（今河北正定）。其父親白華與元好問交情密切，白樸曾得元好問真?zhèn)?。學(xué)問淵博，文采很好。為人孝悌，道德高尚。雜劇、散曲均有名篇。和關(guān)漢卿、馬致遠、鄭光祖并稱為“元曲四大家”。《漢宮秋》是其雜劇代表作。今存小令三十七首，套數(shù)四套。

49【仙侶·寄生草】飲

白樸

長醉后方何礙①，不醒時有甚思？糟醃②兩個功名字，醅③淹千古興亡事，曲埋萬丈虹霓志④。不達時皆笑屈原非⑤，但知音盡說陶潛是⑥。

【注釋】

①礙：妨礙，牽掛。 ②糟醃：用酒糟腌制。 ③醅：沒有過濾的酒。 ④曲，即麯，酒曲。虹霓志：遠大理想和志向。 ⑤不達句：本句意謂不顯達的人都嘲笑屈原投江自殺是想不開。 ⑥陶潛：即陶淵明，不肯為五斗米折腰而堅決歸隱的人。

【譯文】

       長時間的大醉后又有什么牽掛，人在大醉未醒時還會有什么憂思。用酒糟腌制了功名兩個字，用濁酒淹沒千古興亡的事，用酒曲掩埋了萬丈雄心壯志。在沒有顯達的時候都嘲笑屈原不對，只有真正的知音全都說陶淵明正確無比。

【評析】

       中國古代文人不關(guān)注國家命運和政治的人很少，這大概是儒家“以天下為己任”思想長期侵潤的原因，也是儒家內(nèi)圣外王思想孕育的人格。但經(jīng)常會遇到國家政治極度黑暗而理想無法實現(xiàn)，甚至找不到報效國家報效百姓的途徑，內(nèi)心便極度焦躁憂憤，于是便借助酒來麻醉痛苦的神經(jīng)，因此中國古代文學(xué)中這類作品特別多。白樸的這首小令也是如此，因此鄭振鐸在《中國俗文學(xué)史》中說是“強為曠達”，是非常深刻的見解。

       “長醉后方何礙，不醒時有甚思”可以從反面見意，即只要不醉就有無限的牽掛，只要清醒就會有深深的憂思。李白的“但愿長醉不愿醒”，辛棄疾的“醉里且貪歡笑，要愁哪得功夫”是同一機杼，都是懷才不遇，報國無門情緒的宣泄?！霸汜Z兩個功名字，醅淹千古興亡事，曲埋萬丈虹霓志”三句鼎足對極其精彩，內(nèi)容方面緊扣題目，要用酒糟、濁酒、酒曲來腌制、淹沒、掩埋掉一切功名之心、是非之心和理想志向。恰恰說明作者具有強烈的功名之心、是非之心和理想志向，否則何必這么辛苦地用酒來麻醉神經(jīng)呢？形式上是精彩的鼎足對，語言、句式、結(jié)構(gòu)都很嚴(yán)謹。前兩字“糟醃”、“醅淹”、“曲掩”都是主謂結(jié)構(gòu)，中間兩個字“兩個”、“千古”、“萬丈”都是數(shù)量詞，最后三個字又都是偏正結(jié)構(gòu)。如此三句鼎足對是元代文人的發(fā)明，而且運用很熟練?！安贿_時皆笑屈原非，但知音盡說陶潛是”大有深意。其實作者潛臺詞說：那些沒有顯達過的人才會笑話屈原不對，即如果顯達過就不會嘲笑屈原了。而顯達不但是仕途，還有見識和學(xué)識，沒有顯達過，沒有見識和學(xué)識的人便無法理解屈原巨大的無以排遣的憂憤，因此這種嘲笑是低層次的，淺薄的。而只有真正的知音才會理解陶淵明堅決退隱的高明。仔細體會，便可以隱約感受到作者郁積在內(nèi)心深處的大志和人生理想尋找不到實現(xiàn)途徑的憂傷、憤慨、無可奈何的情緒。可知這是一首表面柔婉曠達而內(nèi)在激越感傷的小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