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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次給父親送飯是在父親打工的地方,市里要新建一所小學(xué)。六月的正午,驕陽四射,大伙兒還在工作,砌磚的砌磚,刷墻的刷墻,樓里有兩個碩大的電風(fēng)扇,呼呼作響,大部分的工人都在風(fēng)力范圍內(nèi),只有父親站在近一米高的木頭板凳上,弄著天花板上錯綜復(fù)雜的電線。脖子上掛著一條灰色的毛巾,穿著粘滿灰塵和油漆的衣服,卷起褲腳,不停用毛巾往臉上擦汗。 終于等到收工,我走到父親身邊,有點心疼的塞給父親兩個大冰塊,父親咧嘴笑了:“東頭唐奶奶給的?” “對啊。我不要,可是唐奶奶一定要給我的,說爸爸現(xiàn)在用著正好,涼快。”我從小見到相識的叔叔阿姨就很有禮貌,尤其在街上看見一些老奶奶,我會甜甜的喊一聲婆婆好。叫的多了,就親切了,唐奶奶的兒子兒媳早出晚歸,白天小賣部的生意都是她一個人照顧,還有一個淘氣的孫子,常常讓她忙的腰酸背痛。我沒事就會去幫她,有時是整理東西,有時是看著店鋪,有時是拉著她的孫子不讓他吵,父親不讓我收唐奶奶的東西,說幫忙是不求回報的。但唐奶奶實在是喜歡我,會塞給我很多糖,還吃到了人生中第一顆巧克力。 父親接過冰塊,涼了涼手臂,后背,小腿,就遞給其他的工人們,一圈輪下來,冰塊只剩下兩個指頭大小,我有點心疼,父親的汗早就透了一遍又一遍,我說:“再擦擦吧?!庇谑歉赣H拿走一塊,又留下一塊給我玩,然后壓低聲音訓(xùn)導(dǎo)我:“甜甜,你關(guān)心爸爸,爸爸很開心,但他們都是和爸爸一起工作的,你也是要叫他們叔叔的,不能這樣小氣,還板著一張臉。” 我撇撇嘴,指著那條一米高的木頭板凳,不以為然,“那為什么是你站在上面,這么高,還站了這么久,風(fēng)都吹不到,也沒有哪個叔叔說要幫你。” 父親突然啞口,好幾次我看他嘴巴動了動卻都沒有說話。我驕傲了,我說的是對的。但是父親生氣了,把他那塊冰還給我,迅速的吃完飯,留下餐盒,就跑到休息室睡了。 我不知道哪兒錯了,哭哭啼啼的跑回家。委屈的躺在床上,越想越煩,迷迷糊糊的睡著了。 等我醒來已經(jīng)聞到了飯香,身上也多了一條薄薄的被單。 父親還買了一條魚回家,被母親好一頓數(shù)落,“就這么急著吃,我們家門前就是河,今晚撒上網(wǎng),還怕明晚吃不到?巴巴的跑去買,砌墻砌傻了啊?!?/SPAN> “我買給甜甜吃的。甜甜中午給我送飯,我開心。” 我故意扭頭裝做聽不到,氣鼓鼓的坐在飯桌上使勁扒飯,父親也不生氣,一樣的好脾氣:“慢點吃,飯吃完了,魚沒煎好可就吃不到了。跟爸爸一起工作的叔叔們都是有任務(wù)的,爸爸是跟他們輪流的,今天下午,就是爸爸站在風(fēng)扇旁,叔叔站在板凳上。” 我將信將疑,第二天下午偷偷的跑到那里看,還是父親站在板凳上,我又迷糊了,難道今天又換班了?變成父親今早吹風(fēng)扇,叔叔們下午吹風(fēng)扇?當(dāng)時我只有八歲,完全想不到父親是在說謊。因為父親一直是個努力認(rèn)真的人,我怎樣都不會把“騙子”這個頭銜套在父親的頭上。 很久以后我才明白父親是在教我做人。明白了這點,對于接下來發(fā)生的一切,也就沒什么好奇怪的了。 市里的那個小學(xué)建的非常成功,雖然起步晚,名氣沒比上當(dāng)?shù)氐牧硪蛔W(xué),但建的有模有樣,無論是結(jié)構(gòu)設(shè)計,色彩搭配都拔得頭籌,當(dāng)時投資這所小學(xué)的富商很多,果然沒有讓他們失望,這所學(xué)校在后來的發(fā)展中與另一所齊頭并進,成了市里數(shù)一數(shù)二的小學(xué)。 父親所在那個組的包工頭也因此被調(diào)到另一個項目中做負(fù)責(zé)人,他還向上級推薦了我的父親,父親因此受到關(guān)注,不久也成了包工頭,再也不用每天做最苦最累的活,雖然父親偶爾也會親自上手,但每到這時,就會有很多的叔叔們爭著搶到父親身邊幫忙,父親也不偏不倚,會叫專業(yè)的工人去做。 這更增加了我對父親的敬佩。遇到為難的事,我喜歡向父親求救,他未必能給出解決方案,但能指給我正確的方向。 大學(xué)宿舍,室友的生活習(xí)慣不同,六個人分成兩個陣營,互看對方不順眼,爭吵不休,他嫌對方早上起床太早,對方嫌他晚上洗澡太慢,從牙膏牙刷臉盆到熱水器花灑,從倒垃圾到刷廁所,方方面面的小事,讓我們從相親相愛到互相傷害。 我問父親怎樣才能回歸和平,父親這次直接給了解決方案。父親說,六個人坐在一起,六個杯子,六瓶酒,各說各的不滿,不準(zhǔn)說話大聲,不準(zhǔn)暗里挑刺,不準(zhǔn)動手傷人。每個矛盾必須當(dāng)場解決方案。父親還說這個方案是一勞永逸的,因為雙方在溝通的過程中已經(jīng)意識到了要站在對方的角度考慮問題。 我們那里的人流傳著一句古話:“女孩子像娘,可憐兮兮。女孩子像爹,都是福氣。”我是長得很像父親的人,偏巧嘴角還長了顆痣,有人說是吃飯痣,也有人說是富貴痣。反正不管哪種說法,我總是將來吃穿不愁了。 而這一切,都應(yīng)該感謝我的父親,是他教會了我正直努力,這是生活的信條。父親是最厲害的人啊。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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