猶記三月煙花雨

作者 | 行悅無疆

奇怪了昨夜今晨，子時落落疏簾邀月影，丑時嘈嘈虛枕納雨聲。突然地，就想起江南三月煙花雨了，突然就想領(lǐng)略“半壕春水一城花，煙雨暗千家”了。

我本是來自遠方的候鳥，偶爾路過你的江南。我是來尋一個舊夢，尋找夢里那朵失散的清蓮。你用你的刻刀，在我的肩，輕描淡寫，劃膚刻骨。我看不見，痛卻清晰，那是燦爛而綻的蓮，是我苦苦尋找的的夢中清蓮。

我用了千年步履穿過江南煙雨，去尋夢尋清蓮，只為與你相遇，只為了從此之后，紙傘下的那襲或長或短的旗袍，猶如繽紛的玉蝴蝶，有時風(fēng)花有時雪月。只是，那早已擱淺的歲月，那早已沉寂的流年，只余下單行的腳印。

這夜雨忽入，如江南三月煙雨，把那潤物聲，說到細微處。憶起那場煙花雨，沾滿桃花的詩意，斟在琥珀色的杯中，如夢幻里蔓延的枝藤，將我層層纏繞，就像我膜拜荷塘圣潔美麗的蓮花，就像我肩頭的紋畫?；秀?，暈眩，在月光與

星子的私語里，一杯，又一杯，沉醉不知歸路。

淺夢破，將就了寂色漠漠，聽雨斜臥。雨聲切。說，姣妍乍泄，已是雨珠臨窗清詞寫。你可接和下半闕？我不是易安女，哪能癡詩夢得句？

你笑，輕挽著我，說，帶我去江南。從煙波柳綠的湖岸出發(fā)，穿過粉墻黛瓦的青苔小巷，在丹顏素描的淺醉中，摘幾片江南的杏花，一起來尋覓夢里的三分纏綿；在古運河的亭畔邊，采幾縷江南的和風(fēng)，一起來品味詩間的七分典雅；在山澗流水的景致里，掬幾捧江南的細雨，一起來尋訪江南的十分唯美；一起來看溫婉的江南在閉花羞月中，是如何的沉魚落雁！

那般輕薄、如霧如羽的煙花雨，精雕細琢地把青石鋪就的小路慢慢洇濕，濕了亭臺水榭，濕了樓外青山，濕了江南千年婉約的詩卷。

氤氳的煙花雨中，最是那一低頭的嫵媚，便醉了行人，羞了桃紅。最是那一回眸的淺笑，便癡了才子，迷了風(fēng)月。幾度東風(fēng)，幾度飛花、幾度凝望。潑墨般的山水，臨風(fēng)而立的白墻黛瓦，蜿蜒曲折的青石小巷盡頭，那一簇丁香正好。將旖旎婉轉(zhuǎn)的心事，猶猶豫豫地描畫成繽紛的紙傘，或是，細細密密地綰結(jié)成芬芳的花環(huán)，在雨和你的眼中輕舞著獨特的風(fēng)韻。

那些陳年舊事，恍若隔世的女兒紅。和著煙雨，濺起百年一瞬的思愁，釀成千古一韻。美了，醉了。卻如此骨瘦伶仃。夢里江南，沒有紅顏。同飲，共醉。水湄，斜陽。青衫，離情。蕭瑟，纖道。烏篷，瘦湖。雨巷，石橋。輕愁，薄怨。守著我的夢，等著你的醒。恩幾多，怨幾重。盡別離，遍虛空。終不過，華美盛世，一場胭脂錯，一片琉璃碎。煙花三月不斷柳，夢里江南雨如愁。

那一場煙花雨，不過一次輪回，周而復(fù)始。一場煙花，半世迷離。鳳鳥涅槃，華麗放逐。抵死纏綿，最終逃不過這一場流光。后來，陽光開始折損，它說它旺盛的太久了。我想把這些云水過往盛放在洗臉的盆里，一邊回憶，一邊消失。

某一個瞬間，卻又期待天降大雨，溺三千薄紗，哀艷絕美，到它融，到它化，到它亡?；蚱诖厣蠡?，焚內(nèi)心繁艷城池，華美盛世，到它枯，到它朽，到它沉。時光回轉(zhuǎn)之前，曖昧離散之后，是否會后悔這陌生的決定。

煙雨三月，一憶再憶，我在煙雨中迷失自己。因為溫柔，所以憂郁。我選擇沉默，把寂寞寫進詩行。以為我愛著孤獨，以為自己不會迷路。以為自己跟自己，再不用誰照顧。朝朝暮暮之前我可以孤獨。如果我不寫字，我就會枯萎，因為那些頹敗腐爛的情緒。我提起纖瘦的筆，那些柔弱美麗的植物，會瞬間遮蔽傷痕。于是我寫。

“小樓一夜聽春雨，深巷明朝賣杏花?！毙?，春雨深巷，杏花，溫軟纏綿，款款旖旎。那一幅由近及遠，由小及大，韻味雋永的江南春賦圖中，你是否看到我一襲旗袍裊娜的身影？小河呢喃的流水中，你是否聽到我唱一首永恒的古老的情歌。

累了，需要歇息，我手搭涼棚，問三月的煙花雨，你籠罩著什么，你又氤氳著什么？你依舊漠漠輕寒雨濛濛，無聲亦無風(fēng)。濕了苔痕，媚了紙傘，香了杏花，滿了詩行。讀到卡蘭薩的一句詩，或許結(jié)局就是這樣：從今以后你的名字叫做沉默，而你在空間占據(jù)的哪個位置，將被稱為憂傷。

此生，若緣未滅，愿一撥弦音，絲竹可現(xiàn)，千里共嬋娟。來世，如緣未絕，愿竹馬青梅，月下花前，不負流年。

道不盡的今生，走不出的來世。舉案齊眉在夢里，夢在江南煙雨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