還學生一個自主的課堂

華東師范大學教育學系  周彬

 【約稿之作，請勿刊發(fā)】曾經有老師問，書上說“教師主導，學生主體”，可在真實的課堂教學實踐中，究竟誰應該是課堂主體呢？我的回答很是簡單，誰上考場，誰就應該是課堂中的主體。這位老師就更疑惑了，那我們?yōu)槭裁窗呀淌曳Q作“教室”而非“學室”，把教材稱作“教材”而非“學材”呢？為什么學?？偸强己死蠋熃虒W進度是否完成，而不去考核學生學習進度呢？為什么課堂秩序亂了會去怪罪老師管理能力不行，而不去指責學生在課堂上沒有自律能力呢？為什么每次考試下來，學校有權把每個學科的成績進行排名，但卻不允許老師在班上把每個學生的成績進行排名呢？更有甚者，為什么大家都說“沒有教不好的學生，只有不會教的老師”呢？面對這一串的反問，看起來要恢復學生在課堂中的主體地位，并讓學生在課堂上自主起來，還真不是一件容易的事。

 一

 作為新教師，王老師總覺得學校有很多雙眼睛盯著自己。當自己上課的時候，如果課堂上秩序亂了一點，就深怕別人覺得自己沒有駕馭課堂的能力；當學生課堂反應比較遲鈍時，就深怕別人覺得自己課堂不夠有靈氣；當學生考試成績不夠理想時，那就更怕別人覺得自己不適合當老師了。于是，為了做一個令各方都滿意的教師，王老師也就想在各方面都做得完滿一些。當自己站在教室里時，就希望學生尊重自己；當自己上課時，就希望學生都聽自己的；當自己提問時，就希望學生能夠有及時而又正確的反應；對于教學內容，更是盡其所能地把每個知識點都精講細講，惟恐學生漏掉一個知識點。

 在剛開始的日子里，王老師還是挺有成就感的，學生似乎也比較怕她，上課的時候學生也把她當知識的偶象，在最初幾次的月考中學生成功也很優(yōu)秀。王老師越發(fā)地覺得自己這種操控式的教育模式富有成效，既能讓自己的能力得到充分的展現(xiàn)，也能讓學生在各種各樣的考試中獲得不俗的成績。可是好景不長，隨著學生之間變得越來越熟悉，學生對班級和學校環(huán)境越來越了解，更重要的是學生對王老師的認識越來越透徹，學生就開始在行動上有所反叛了，于是王老師不得不加大控制的力度，原本和藹可親的美女教師，也開始變得越發(fā)地兇蠻起來了。學生的學習狀態(tài)似乎也在發(fā)生變化，雖然學生對王老師的知識越來越佩服，但在學習上對王老師的依賴感也越來越強，老師沒有講到的知識學生是肯定不會學的，碰到難題學生也期待著王老師能夠提供一個精妙的解答，直接的結果就是王老師教得越來越辛苦，但學生們的成績反到是越來越下降了。

王老師在經歷了短暫的成就感之后，卻陷入長久的困惑之中：在學生管理上，學生就象乒乒球，你管得越嚴，他反彈得越兇，如此惡性循環(huán)下去，自己的美好形象也就恐難維持了；在學科學習上，學生就象海綿球，你教得越細，他學得越懶，如此相互磨合下去，在自己累得半死的情況下學生恐怕還難以獲得好的成績。王老師請教了自己的帶教師傅，帶教師傅說現(xiàn)在的學生很調皮，你不兇是不可能的，否則他們會騎到你的頭上去撒野；對于學習的依賴就更是如此了，學生都是這樣的，你不盯他他才不學呢?？墒牵趵蠋煵坏貌粏栕约阂粋€問題了，難道我就必須這樣堅持不懈的兇下去，必須這樣堅持不懈地把讓學生依賴下去，更重要的是這樣下去對學生成長真的有幫助嗎？

二

 在和王老師的交談中，我問她，你是否相信“授之以魚不如授之以漁”的道理。她說這個道理誰不知道呀，關鍵是我們的確做不到呀。你看到調皮的學生，難道你不去制止他，還等著突然之間他就有了自律能力；你看到學生做不出題目的時候，難道你不去幫他解題，還期待著他會在這些題目上有所頓悟；當學生在課堂上暈乎乎的時候，難道你不應該把知識講得更精細一點，你還期待學生自己能夠花足夠的時間和精力來搞懂教學內容呀。更重要的是，那怕我自己愿意去等學生形成自律能力，愿意去等學生有所頓悟，愿意去等學生主動投入學習，可學校能夠等我嗎？一個月一次的月考，誰敢怠慢？特別象我們這些年輕教師就更是如此了，要是你幾次月考考差了，不但你不可能繼續(xù)教下去（主要是指從初一教到初二，從初二教到初三），恐怕你的飯碗都有危險，就更不要說跟學校管理者留下什么好印象了。

 當把精心處理過的知識講給學生聽后，一則學生感覺自己聽懂了，二則教師也覺得挺有成就感的。但這樣也極其容易產生兩個不利的結果：一是學生雖然感覺聽懂了，但要從聽懂了到理解了，再從理解了到會應用了，其間的距離并不是教師教學所能夠彌補得了的；另一當學生總是吃教師精心處理過的知識時，他就會對知識的精心處理形成依賴感，尤如人吃細糧搞習慣后，你要再讓他喜歡上吃粗糧就變得異常艱難。教師對知識的精心處理，既能夠帶來課堂中比較好的現(xiàn)場感，也可以讓學生在鄰近的月考中獲得好成績，這是大多數(shù)教師在課堂教學中選擇直接講授的重要原因。直接講授的確可以讓學生在短時間內搞懂了學習內容，但搞懂了學習內容并不意味著學生就理解了學習內容，即使學生理解了學習并不意味著學生就會在考試中應用學習內容。缺少了學生對學習內容的主動參與，就不可能完成學習內容從搞懂了向理解了、從理解了向會應用的轉變；更難以做到講學科知識點串聯(lián)起來形成學科結構了。

知識從來就是學會的。在教與學之間，如果沒有教，學還是可以推進的；但如果沒有學，那么教就毫無意義了。因此，教是為了幫助學生學，而不可能替代學生自己的學；理論上學得非常輕松，但在教育教學實踐中，如果教師幫得不到位，難免會有教學低效的嫌疑；但如果教師幫得太主動，難免會有替代學習的嫌疑。在學校教育教學評價非常到位的情況下，教師幫得不到位的情況肯定是少的，而以幫助的形式發(fā)揮替代功能的教學卻是多的，而且在教學倫理上似乎也特別有優(yōu)越感。殊不知，哪怕教師幫得不到位，只要學生有了主動精神和自主責任，學習仍然會被學生自己推動，可能只是速度上受得影響而已；一旦教師幫得過頭，從而替代了學生的學習，這種以教代學的形式雖然在短期內會發(fā)揮教的優(yōu)勢，從而取得可喜的成績，但從長計議，在學已經不復存在，至少學生的學習主動性與自主責任感已經不復存在的情況下，教又還有什么意義呢，這樣的教法又還能夠延續(xù)多久呢？

三

 要讓學生在課堂上自主起來，在必要性上已經不需要任何論述了。更重要的問題在于，有沒有神奇的方法或者策略，既讓教師在月考這一類考試中取得短期的成績，又能夠激發(fā)學生的學習主動性與自主責任感，從而在未來的升學考試中或者人生發(fā)展中取得更好的成績。教育是沒有奇跡的，你要有收益肯定得付出成本，你要在長遠發(fā)展中取得優(yōu)異成績，你就必須在當下做出必要的投資。因此，要讓學生在課堂上變得自主起來，更重要的是你必須要有在當下付出成本或者做出必要投資的勇氣。

 學校對教師的期待與寬容是促進學生自主成長的制度保障。當學校對教師的考核周期越長，教師在課堂教學的視野也就越長遠，使用的教育教學方法也就更科學；當學校對教師的考核周期越短，教師的課堂教學也會更加的短視，使用的教育教學方法也就更加的原始，得到的直接后果就是學生在學校組織的考試中容易出成績，但在更長遠的考試中或者在更長遠的發(fā)展中失去機會。要讓教師在課堂教學中有更長遠的眼光，使用更科學的方法，就必須用學校管理的信任與寬容，來為教師提供長遠眼光和科學方法所需要的工作空間。當然，校長也有校長的難處，那就是每學期成績考出來，局長們總會把每所學校的成績拿來做個排名，這個時候的校長總是感到緊張的。既然局長每學期對學校成績進行排名，似乎校長每個月對年級教師進行成績排名也就順理成章了；可是，是不是每個月的年級排名就能夠讓學校在每學期的排名中取得好成績呢？對教師來說，由于自己的課堂教學只對學生成長的某一個階段負責，甚至只對這一個階段中的每一個方面（學科）負責，如果沒有長遠的而又全面的教育眼光，學生的發(fā)展難免因為局限而受阻；但如果教師的教育眼光過于長遠和全面，又難免會在學校比較短視而又局限的評價機制中受傷。

教師的教學勇氣是讓學生在課堂上自主起來的教學前提。在理論上，真理永遠是對的，對真理的追求是值得尊崇的，對真理的捍衛(wèi)是應該提倡的；可是，一旦把真理置身于教育實踐之中，對真理的追求不僅需要足夠的智慧，還需要足夠的勇氣。十年樹木，百年樹人，這個道理肯定是真理；但對于教育機構來講，誰也不會等一百年再來檢查人被樹的怎么樣。樹人是一個長期的過程，因此要把它分成若干個階段，每一個階段總要有階段性的目標，這樣才能夠保證百年樹人的過程不至于迷失方向，才能夠保證百年樹人的過程不至于因為怠惰而誤人子弟。因此，把教育分階段的目的并不是著意于階段性目標的達成，而在于讓學生在長遠發(fā)展中取得優(yōu)異成績；同樣的道理，如果學生失去了長遠發(fā)展的機會與能力，也很難保證學生在階段性目標達成中取得好的成績，那怕暫時取得了成績，也不能夠保證階段性成績具有可持續(xù)性。與其說教師培養(yǎng)學生自主能力需要的是策略，還不如說需要的是教學勇氣，是突破短期評價標準和眼前考試成績的勇氣。

學生的課堂參與是讓學生在課堂上自主起來的認知基礎。老師們也經常抱怨，并不是我不讓學生課堂自主，而是學生根本就不愿意自主，學生能夠在課堂上自主起來的能力也非常欠缺。于是，課堂上經常演繹出雞與蛋的游戲，學生沒有課堂自主的能力所以不能讓他在課堂上自主，可是學生不在課堂上自主又怎么有課堂自主的能力呢？只有讓學生參與到課堂中來了，不僅僅是人參與到教室里來了，而是學生的思維參與到教學內容之中來了，學生才會覺得自己是課堂教學的一份子，才會把自己的自主精神融入學習過程之中，從而產生出學習能力與自主能力出來。盡管當教師自己把知識講得非常精彩，教師自己把題目做得非常漂亮，這會讓課堂教學現(xiàn)場感特別好，但學生只是課堂教學的觀眾而已，他的目的只是看哪一位教師表演得更精彩而已。只要當學生參與到課堂中來了，他才是課堂教學真正的演員，在課堂中的所思、所見、所感才會真正地推動學生自主能力的發(fā)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