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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門外談詩》之第三十七：寫詩要用“詩家語”（十二）
寫詩要用“詩家語”
---第十二講：常見意象，多維解讀（上）
在中國文學史的漫長發(fā)展過程中，巳形成了一些固定的或者說是約定俗成的“意象群”，了解這些“意象群”無疑對鑒賞古代詩歌、準確捕捉古人所表達的思想情感會起到事半功倍的效果。要想深入了解這情感，就要透過詩歌的語言外殼，發(fā)掘出作者在作品中的思想情感，尋擷到詩中的“情感載體”。古詩中的情感載體——“意象”——解讀這些意象群，就成了古詩詞鑒賞的突破口，并要對“意象”進行“多維解讀”。這是鑒賞傳統詩詞的鑰匙之一。
所謂意象，意是指融入了作者主觀情感的客觀物象，是詩人的審美意識與客觀事物審美特征的有機結合，是客觀物象經過創(chuàng)作主體獨特的情感活動而創(chuàng)造出來的一種藝術形象。
我國古詩中常見的“意象”很多，比如：楊柳——（代表）惜別、菊花——（代表）傲視、圓月——（代表）思念、落葉——（代表）失意、春風——（代表）得意、古跡——（代表）懷舊，等等。下面就我國古典詩詞中的一些常見的“意象”進行粗淺的解讀，供大家欣賞和采用。
一、落花
我國歷史上優(yōu)秀詩詞數不勝數，我首先擷取下其中的一朵奇葩——含有“落花”意象的詩詞，來略談一二。
落花是一種自然現象、自然規(guī)律，但在我國古詩詞中卻賦予了它們以情感和生命。歸納起來，“落花”之意象有這樣的幾層意思。
其一，是把落花作為自然景物來描寫，構成一種優(yōu)美的意境。比如：“春城無處不飛花。”（韓翃《寒食》），給人的感覺是春風和煦，陽光明媚，各種顏色的花兒在風中輕揚曼舞，美妙極了。“夜來風雨聲，花落知多少。”（孟浩然《春曉》），伴隨著風雨之聲，落花片片，滿地繽紛，可以想見春天的美好和童子的天真爛漫之趣。
其二，是面對落花，唏噓感嘆：嘆年華易逝，美麗不再。比如：“流水落花春去也，天上人間?！?/span>（李煜《浪淘沙》）從中可以看出國破家亡之恨，無可奈何之情。“花自飄零水自流，一種相思，兩處閑愁?！?/span>（李清照《一剪梅》）抒發(fā)了濃濃的郁悶之情，幽幽的相思之苦。“儂今葬花人笑癡，他年葬儂知是誰？”這是《紅樓夢》中林黛玉的葬花詞?；渌仍?，己去誰葬，暗含自己的命運還不如落花，道盡了心中的綿綿的悲苦。
其三，是以落花寓意昂揚向上的精神。比如：“花落春常在。”清道光年間考生俞樾在禮部復試，以此句為詩開頭，寓意希望在人間。“一陂春水繞花身，花影妖嬈各占春，縱被東風吹作雪，絕勝南陌碾作塵?！?/span>（王安石《北陂杏花》）暗寓詩人寧可在與頑固派的斗爭中粉身碎骨，也不愿委曲求全同流合污。
二、流水
其一，因水具有柔和清冷的特點，故常用水比喻月色之類雖具體可感卻難以把握的事物。比如：“天階夜色涼如水，坐看牽?？椗?/span>。”（杜牧《秋夕》），詩人借水的清冷，從側面反映了封建時代婦女的悲慘命運。
其二，又因水的剪切不斷、永不停歇與愁緒的無始無終、無止無休正好吻合，故詩人又常以水喻愁。比如：“抽刀斷水水更流，舉杯銷愁愁更愁。”（李白《宣州謝朓樓餞別校書叔云》），抒發(fā)了詩人因強烈的感到了現實與理想的矛盾不可調和而產生的煩憂和愁苦；再如：“問君能有幾多愁，恰似一江春水向東流。”（李煜《虞美人》），詞人經歷亡國之痛后，嘗盡了人生的愁苦滋味，他用東去的“一江春水”抒寫愁恨，讓讀者看到那愁思如春水汪洋恣肆，一腔幽憤盡瀉如注，悲憤之情，溢于言表。
三、鴻雁
相傳鴻雁能夠傳書。李煜在《清平樂》中說：“雁來音信無憑”，春天大雁從南方飛歸北方，主人公眼見南方的大雁飛來，心頭頓時生出一線希望，興許大雁會帶來故國江南的音信?？傻却胩?，大雁飛過，音信全無，留下的只是更深的失望.
在中國古代文化中，大雁的形象往往延伸出“雁陣”、“雁序”、“雁行”這些相應的形象來，強調的是“群體”和“共同飛翔”的意義。
“雁行”：謂相次而行，如群雁飛行之有序列。《詩經.鄭風.大叔于田》中有“兩服上襄，兩驂雁行”的詩句。
“雁序”：飛雁的序列。杜甫《天池》：“九秋驚雁序，萬里狎魚翁?！?/span>也有用“雁序”來喻兄弟的。
“雁陣”：雁飛行時排成的隊形。漢代焦延壽的《易林.二復之豐》：“九雁列陣，雌獨不群?！?/span>這些詩文都是強調大雁和雁群的關系。
至于所謂“斷鴻”是指失群孤雁。柳永《樂章集.夜半樂詞》有：“凝淚眼，杳杳神京路，斷鴻聲遠長久?！睆埦谬g詩：“孤鴻海上來?！?/span>
四、杜鵑
杜鵑又名杜宇、子規(guī)、蜀鳥。傳說蜀王杜宇（即望帝）因被迫讓位給他的臣子，自己隱居山林，死后靈魂化為杜鵑。
其一，因它的叫聲被老百姓摹擬為“不如歸去”，其聲凄慘，因而古詩詞中的杜鵑常常是凄涼、哀傷的象征，詩人常常用以表達思親之情、歸家之念。比如：“楊花落盡子規(guī)啼，聞道龍標過五溪。”（李白《聞王昌齡左遷龍標遙有此寄》），詩人通過即目之景，在蕭瑟悲涼的自然景物中寄寓離別感傷之情。“湘江日暮聲凄切，愁殺行人歸去船。”（吳融《簡州歸降賀京兆公》）
其二，傳說杜鵑啼叫時嘴里會流出殷紅的血，故杜鵑啼血常用以表現環(huán)境之凄涼。比如：
“杜鵑啼血猿哀鳴。”（白居易《琵琶行》）
“子規(guī)夜半猶啼血，不信東風喚不回。”（王令《送春》）
“又聞子規(guī)啼夜月，愁空山。”（李白《蜀道難》）
“蜀鳥吳花殘照里，忍見荒村頹壁。”（文天祥《念奴嬌》）
其三，也有用杜鵑啼血來比喻忠貞的。比如：“從今別卻江南路，化作啼鵑帶血歸。”（文天祥《金陵驛》）
五、鷓鴣
其一，由于它的叫聲被老百姓摹擬為“行不得也哥哥”，極容易勾起旅途艱險的聯想和滿腔的離愁別緒。比如：“落照蒼茫秋草明，鷓鴣啼處遠人行。”（李群玉《九子坡聞鷓鴣》）“江晚正愁余，山深聞鷓鴣。”（辛棄疾《菩薩蠻·書江西造口壁》）
其二，鷓鴣的叫聲還可用來婉轉勸人不要遠行，以此表達思念之情。比如：“座中亦有江南客，莫向東風唱鷓鴣。”（鄭谷《席上貽歌者》），它借所謂“江南客”之不忍唱鷓鴣曲，表達詩人不愿繼續(xù)游子行的思鄉(xiāng)之情。
六、燕子
其一，燕子因結伴飛行而成為愛情的象征。比如：“落花人獨立，微雨燕雙飛。”（晏幾道《臨江仙》），詞人以“燕雙飛”這樂景反襯“人獨立”這一哀情，即看到燕子成雙飛翔，想到自己孑然一身，心愛之人不在身邊，孤獨想思之苦油然而生。
其二，又由于燕子有眷戀舊巢的習性，故又成為古典詩詞表現時事變遷、抒發(fā)人事代謝的寄托。比如：“舊時王謝堂前燕，飛入尋常百姓家。”（劉禹錫《烏衣巷》），既暗示了烏衣巷往昔的繁華，又袒露了詩人面對今昔變化的無限感慨。又如：“滿地蘆花和我老，舊家燕子傍誰飛。”（文天祥《金色陵驛》）
七、寒蟬
晉人陸云在《寒蟬賦.序》中稱贊蟬有五種美德：頭上有蕤，這是文采；只飲露水，這是清高；不食五谷，這是廉潔；不住窠巢，這是儉樸；應氣候守季節(jié)，這是信用。所以，寒蟬常常成為詩人“自比清高”的載體；而秋蟬命折旦夕，一番秋雨之后，蟬兒便剩下幾聲若斷若續(xù)的哀鳴了。因此，寒蟬又成為“悲涼”的同義詞。比如：“西陸蟬聲唱，南冠客思深?！?/span>（駱賓王《詠蟬》）這里“西陸”即“秋天”，“南冠”即“囚徒”，詩人以聞蟬起興，借寒蟬自喻，渲染自己在獄中深深懷想家園之情。又如，“五更疏欲斷，一樹碧無情。”（李商隱《蟬》），天將破曉，寒蟬巳聲嘶力竭，而它所棲息的高樹（喻指所期望的人）卻仍然一片碧綠，似乎對寒蟬的哀鳴，全然無動于衷，詩人以蟬自況，喑喻為人作幕，寄人離下，空有不平之鳴，依然為薄官所羈絆。
“寒蟬凄切，對長亭晚，驟雨初竭?！?/span>（柳永《雨霖鈴》），還未直接描寫別離，“凄凄慘慘戚戚”之感巳充塞讀者心中，釀造了一種足以觸動離愁別緒的氣氛。再如，“秋風發(fā)微涼，寒蟬鳴我側。”（曹植《贈白馬王彪》。
八、帆船
其一，中國古典詩歌中用以表現“漂泊”之感的意象很多，如“浮萍”、“飛蓬”、“孤雁”等，“船”則是表現這種情感的最為常見的意象之一。
古人常說“舟馬勞頓”“水陸兼程”，可見“船”在古代交通中的重要地位。一葉扁舟，天水茫茫，越發(fā)比照出人的渺??；人在旅途，所見多異鄉(xiāng)購物，更易觸發(fā)無限的思緒。寫于船上的詩，或寫到船的詩，儼然成為一個頗為壯觀的部落。
下面這兩首詩中的“船”意象更多地融入了詩人的漂泊之感：
山暝聽猿愁，滄江急夜流。
風鳴兩岸葉，月照一孤舟。
建德非吾土，維揚憶舊游。
還將兩行淚，遙寄海西頭。
——孟浩然《宿桐廬江寄廣陵舊游》
木葉紛紛下，東南日煙霜。
林山相晚暮，天海空青蒼。
暝色況復久，秋聲亦何長。
孤舟兼微月，獨夜仍越鄉(xiāng)。
——劉鷯虛《暮秋揚子江寄孟浩然》
這兩首的主題與意象群極為相似：兩位詩人都漂泊異鄉(xiāng)，棲身客舟之中，暮色四合，夜風吹動岸上的樹葉，發(fā)出凄清的聲響。在作客他鄉(xiāng)、旅途孤寂之時，兩位詩人不約而同地想到昔日朋友，寫詩以寄情。作為詩的中心意象，前者是“月照一孤舟”，后者是“孤舟兼微月”，都強調“月”與“舟”的組合.而最為直接地以船為喻、表現自身漂泊之感的詩歌，恐怕當屬李商隱的《木蘭花》：
洞庭波冷曉侵云，日日征帆送遠人。
幾度木蘭舟上望，不知元是此花身。
其二，與“漂泊”之感相對，中國古典詩歌中“船”意象的另一典型內涵是“自由”。這種思想的淵源可以追溯到莊子，他說：“巧者勞而知者憂，無能者無所求。飽食而遨游，泛若不系之舟，虛而遨游者也”。他的思想雖然消極，但是對中國文人來說，“泛若不系之舟”，卻成為頗具吸引力的人生理想。
下面兩首以“船”意象表達自由感受的詩，是歷來為人所傳誦的：
釣罷歸來不系船，江村月落正堪眠。
縱然一夜風吹去，只在蘆花淺水邊。
——司空曙《江村即事》
獨憐幽草澗邊生，上有黃鸝深樹鳴。
春潮帶雨晚來急，野渡無人舟自橫。
——韋應物《滁州西澗》
[未完待續(x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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