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涼鯉跟我說,早晨上班她在等11路公交車,像等一個失蹤的愛人。好不容易來了,又被大爺大媽堵門口,不能上了他。在冷風(fēng)里,真是一把鼻涕一把淚的心酸。 我說,按北京這天氣,你的鼻涕能凍成冰溜子哎,聽說冰溜子是甜的,你舔了嗎? 涼鯉說,你敢不敢不惡心? 她轉(zhuǎn)回自己的工位,托著腮,專注于悄悄打開的言情小說。 “你說為什么故事里的姑娘,總能遇上愛她的人,而且愛得要死要活的?”她問。 “大概你看的東西有問題。如果你看柯南,那么出現(xiàn)的姑娘,多半總能遇上想殺她的人,而且要死要死的?!?/span> 她對我比了個中指。 年近二十五歲眼看就要三十的涼鯉從沒交過男朋友,雖然毫無經(jīng)驗(yàn),但她卻有著異常正確的戀愛理論:男朋友是一輛公交車,等到絕望的時候,他會奇跡般地出現(xiàn)??啾M甘來,所有等待都是值得,往后一生皆可依靠。 我問她:為什么不打車? 涼鯉說,公交優(yōu)先,綠色出行,而且公交兩塊,打車三十。 真是持家的好姑娘。 所以好姑娘為什么沒有男朋友? 涼鯉時刻準(zhǔn)備著戀愛。她每天都帶著精致的妝容,跟博物館里的陳年舊畫似的,隨時等待游客參觀;有空就去健身,揮汗嬌喘,希望能練出讓男孩子們跪舔的馬甲線;而在朋友圈,字里行間哀怨惆悵,中心思想是沒有男朋友我也過得很正能量但為什么有時候還是很悲傷,就像一只發(fā)情的小野貓。 也不是沒人追,至少在她進(jìn)公司的半年時間里,從羞澀的小鮮肉到自信心爆棚的已婚大叔,就有五六個風(fēng)格各異的男人向她吐露心聲訴衷腸。 而涼鯉說,雖然都是公交車, 但也都不是我等的那一輛。 我問她喜歡什么樣的男生。 她說,我也不挑啊,外貌和錢都不重要,性格上不要是變態(tài)就好,喜歡有感覺的。 我說,那就難找了,畢竟像我這樣人人都有感覺的男神那是獨(dú)一份兒。 她說呵呵神經(jīng)病。 我想我存在的意義,就是在涼鯉感慨愛情之艱難的時候,插科打諢,分散她執(zhí)著的注意力。 少年時,我喜歡我前桌一個姑娘,為此揪了她一學(xué)期的頭發(fā),還好姑娘沒有落下禿頭后遺癥,前些年同學(xué)會遇見時,依然烏黑亮麗野蠻生長。 我對涼鯉也是如此。 涼鯉有涼鯉的公交車,而她是我的。但她好像瞎了眼一般遇見誰也不停留,所以我就跟著她跑吧,并不鼓勵她在愛情的路上越走越順,反而是在她窗前扔臭雞蛋,希望她走慢一點(diǎn)。 但我等公交車的姿勢是不是不對?直接躺車底會不會比較好? 我這么想著,忽然聽見涼鯉哭了。她言情小說看了一小時零三分,所謂有情飲水飽,涼鯉卻溺水了,哭得我心肝兒顫。 “南宮雷虎的媽媽還是不同意他和端木姍牛在一起嗎?”我問。 “那是昨天我看的劇情,今天是因?yàn)閵櫯9媚锏昧搜屎硌?,雷虎看她咳嗽的樣子,心都碎了。?/span> “如果姍牛姑娘因?yàn)檠屎硌姿赖?,也算神作了?!?/span> “滾!你這個人怎么這樣?有沒有談過女朋友?會不會心疼人?嘴怎么那么欠?好男人都在哪里?” 有時候尿吧,就是憋不住,就像積攢許久的,想跟她說的話一樣。 “是啊,好男人都在哪里?每天城市里那么多公交車循環(huán)往復(fù)地開過來又開過去,你等著,卻等不到,不想等了,卻在你走之后,載上了別人的笑臉。連坐公交都要講緣分的年代,找個愛你并且你愛的人,是有多難。很多時候,你并不知道,只要跳上眼前的車,他能帶你遠(yuǎn)走高飛,你想去哪里,我們便去哪里。” 我一口氣說完,并且深情地望著她,然后我看到了她震驚的樣子。 “你怎么知道,早上我等公交的時候,遇上了一個帶我遠(yuǎn)走高飛的人?”她問。 “O_O???”這劇情扭曲得我有點(diǎn)接受不了。 “別用表情插嘴。早上本來我擠不上11路,正著急呢,一男的走過來跟我說,女人,你等公交的樣子,吸引了我。呵呵,無論公交還是愛情,癡等不過是浪費(fèi)時間。但如果你能看到未來的話,等待就變成了前戲。未來的車,五分鐘后就到,已來的人,我叫馬喬?!?/span> “是愛讀言情小說喜歡欺騙小姑娘的猥瑣大叔吧?”我艱難地吐了個槽。 “本來我也不信,畢竟北京霧霾那么大,真不知道公交到底跑在哪兒。但誰知道五分鐘后,車子奇跡般地停在我面前。我們在車上越聊越投緣。你知道他為什么能看到未來嗎?” “并不想知道。” “老馬可逗了,他說愛情迷路,不知何在。但你用何在 app,卻能預(yù)測公交在哪里。何在能看到全國公交實(shí)時到站信息和路線,從此出門心里特別有譜。而且城市公共自行車、地鐵,也都可以看得到。老馬說,公交出行,并不是因?yàn)闆]錢,而是一種環(huán)保的姿態(tài)。我一聽就覺得我們倆的價值觀出奇地一致,所以約好了明天一起坐公交。我想,何在也能知曉愛情的路線吧?!?/span> 此時此刻,我多想開著我的法拉利,一溜煙往前跑,讓他們吃尾氣。可是我的法拉利何在? “你不替我開心嗎?”涼鯉問。 “開心啊?!蔽壹傩χ?,“有空約過來一起擼個串,吸點(diǎn)兒霧霾慶祝下,別瞪我,我保證不把他吸趴下。” 涼鯉收回了瞪我的眼神。過了兩分鐘,她開口了,細(xì)小的聲音就像一輛公交車從遠(yuǎn)處慢慢駛來,然后逐漸灌滿我的耳朵,讓腦子嗡嗡響。一切都聽不到,只有她占據(jù)了所有。 “你可不可以說:我不開心?” 涼鯉這么問著。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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