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段對話中功曹的態(tài)度很明確了，我來出言警告的用意是要你們自己早晚防備。另一層意思也說明，這次的妖怪讓這幫跟隨的神仙不方便出面，再不能暗中緊隨左右，或者暗地里還做些什么手腳。他們出言警告之后，就會躲得遠遠的，不露面不出聲。功曹知不知道妖怪的出處呢？從后文看，他既然清楚妖怪的5件法寶，那么，結(jié)合前一章節(jié)玉帝針對兜率宮的安排，這些值班功曹應(yīng)該是清楚妖怪的底細的。但是“就曉得啊，你敢把他怎么的遞解？解往何處？”這句話，十足的耐人尋味。身為一個天庭職員，如何不清楚天宮律法？連孫悟空都知道天地四方，各有其主，尋根究底，也總能找到一個管轄的人來收服妖怪，在天為官時日遠遠超過孫悟空的功曹會不知道么？所以，這個已經(jīng)不能單單只從妖怪狠毒來解釋了。我們再看之后一段原文：

   【原文】行者道：“好土地，好山神！你倒不怕老孫，卻怕妖怪！”土地道：“那魔神通廣大，法術(shù)高強，念動真言咒語，拘喚我等在他洞里，一日一個輪流當值哩！”行者聽見當值二字，卻也心驚，仰面朝天，高聲大叫道：“蒼天，蒼天！自那混沌初分，天開地辟，花果山生了我，我也曾遍訪明師，傳授長生秘訣。想我那隨風變化，伏虎降龍，大鬧天宮，名稱大圣，更不曾把山神、土地欺心使喚。今日這個妖魔無狀，怎敢把山神、土地喚為奴仆，替他輪流當值？天啊！既生老孫，怎么又生此輩？”

    這種權(quán)利，是金錢買不來，棍棒換不回的。孫悟空仰天長嘆、英雄氣短！天上的神將可以為西游的唐僧當值，那是因為如來的計劃、觀音的申請、李世民的圣意和玉帝的同意，這些神龍見首不見尾的神將可以為唐僧當值，卻不接受使喚；看似可以被孫悟空呼來喚去，但其實唐僧師徒?jīng)]有絕對危險的時候，孫悟空根本找不到他們在哪。雖說官高一級壓死人，那也只是說話態(tài)度及辦差使嘴，所以，此時的孫悟空，就好比高傲的欽差路過地方，卻發(fā)現(xiàn)衙門老爺、軍部總兵都輪流在富商家里打更為奴，這是什么人才擁有的權(quán)勢？這種震驚，實在難以言表。于是我們可以明白，功曹這番話的用意，也是作者一種暗示，意思為這妖怪的來頭，是押解無處的，別說如來真武，就連玉帝，也不方便明里管轄，結(jié)合妖怪出自兜率宮，我們終于明白，太上老君是如何的權(quán)傾朝野了。這個一直在《西游記》里被我們忽略了的人物，正是明朝中期嘉慶年間以煉丹道術(shù)橫行朝綱、霍亂天下的那幫術(shù)士官宦的映射和縮影?！段饔斡洝返淖髡呓栌靡粋€相傳數(shù)代的民間故事，套用了道家、佛家的仙班體系，重新編排了天地人神的架構(gòu)，巧妙地把這個傳說進行了再加工，真真假假虛虛實實，雖然礙于人的習(xí)慣認知和傳說的束縛，但是也把自己想表達的東西都融入其中，苦于在那個年代對于知識分子的迫害，這些東西又不能寫明，只得化整為零，含沙射影，是以造就了詬病與精髓同存的不朽巨著。關(guān)于時局與暗喻，我們只有等全書分析完畢之后，才能做更多的挖掘了，相信當更多的人理解了《西游記》表象下的故事，才會有更多的史學(xué)家來研究這段歷史，此是后話，暫且不表。

   【原文】行者道：“怎見他狠毒？”

      樵子道：“此山徑過有六百里遠近，名喚平頂山。山中有一洞，名喚蓮花洞。洞里有兩個魔頭，他畫影圖形，要捉和尚；抄名訪姓，要吃唐僧。你若別處來的還好，但犯了一個唐字兒，莫想去得去得！”行者道：“我們正是唐朝來的?！遍宰拥溃骸八?strong>正要吃你們哩。”

    對于這里無處押解的妖怪樵夫反復(fù)提到了他們的狠毒，那么狠在何處？毒在何處呢？孫悟空最關(guān)心的，就是妖怪的來歷、資歷和本事，而樵夫的回答中我們可以看到，妖怪的狠毒，卻在于他“?！币胶蜕校蕴瞥瘉淼暮蜕?，要吃姓唐的往西去的和尚！這就是他們的狠毒。所以，說了半天，不是這些妖怪有什么非常手段，或是干了什么慘絕人寰的惡事，這年頭是個妖怪都吃人，他們吃的或許還沒沙僧多呢，他們的狠毒是在于：目標精準，目的明確，要絕了西游的計劃！這里面給我們透露出的信息非常重要：“他畫影圖形，要捉和尚”也就是說，妖怪知道西行人物的面貌！別小看這個，很多神佛認識孫悟空，那是因為他官封過齊天大圣，大鬧天宮時又被四處傳了官方簡報，這是在古代唯一的官方新聞發(fā)布方法；而西行的其他人，妖怪怎么知道樣貌的？唐僧出城不過4年，隊伍完全組建才不到3年的時間，這里的妖怪已經(jīng)有了大家的畫像，不奇怪嗎？“抄名訪姓，要吃唐僧”，他們對西游眾人的了解非常清楚，姓名、樣貌、中心組成員無所不知，只能是有人清清楚楚告訴了他們?nèi)壳闆r，那么，是觀音菩薩告訴他們的嗎？因為在這場戰(zhàn)役的結(jié)尾，老君告訴大家，這是觀音菩薩對你們的一場歷練！真是這樣么？

   【原文】好大圣，睜開火眼金睛，漫山越嶺的望處，卻無蹤跡。忽抬頭往云端里一看，看見是日值功曹，他就縱云趕上，罵了幾聲毛鬼，道：“你怎么有話不來直說，卻那般變化了，演樣老孫？”慌得那功曹施禮道：“大圣，報信來遲，勿罪，勿罪。那怪果然神通廣大，變化多端。只看你騰那乖巧，運動神機，仔細保你師父；假若怠慢了些兒，西天路莫想去得。”

    孫悟空的火眼金睛是一種技能，就像夜視鏡一樣，需要使用，才能分辨普通眼睛看不到的東西。說一點比特個人的理解，這個在太上老君爐子里熏出來的老害病眼就像給孫悟空的眼睛蒙上了一層紅暈，平時孫悟空是恢復(fù)常態(tài)的，要在使用的時候，這層紅暈才遮在眼珠上，透過它，孫悟空可以看出仙氣、妖氣、祥光、兇煞等等玄妙的東西。由于作者沒有在文中特別針對火眼金睛有詳細的說明，關(guān)于他的構(gòu)思我們也只能猜測，我個人覺得這樣才是比較合理的，也能解釋為什么孫悟空還是會經(jīng)常上當，被別人的變化所蒙蔽。

    功曹的報信在西游隊伍和妖怪遭遇之前，哪里有來遲之罪，這不過是客套話而已，總之就是要孫悟空想盡一切辦法應(yīng)付，還要小心提防妖怪的五件寶貝，提到這個份上，妖怪的來歷他們是知道的，從另一個側(cè)面，我們也知道這絕不會是觀音菩薩對西游隊伍的歷練，兩邊都是自己人，這么警告有何意義？到最后緊要關(guān)頭，自動停止也好，暗神出來叫停也好，總之沒有必要放屁脫褲子般出來事先警告一番，這些話語只能說明一件事，怕孫悟空他們一個不小心翻了船，斷送了西游的大計。

二、羈勒

    孫悟空對于這些警告是滿不在乎的，但是他卻擔心師傅軟弱，哭起來心煩；也怕不知前方深淺，一個不小心讓師傅被抓，營救起來也麻煩。心下暗計：讓豬八戒先去探探路，最好是能和妖怪打一架，摸摸底細，就算輸了，救八戒比救師傅，心態(tài)上要好得多，更何況這樣還顯得自己比豬八戒高一籌，順便報那緊箍咒和被驅(qū)逐之仇，何樂而不為？

   【原文】以心問心道：“只恐八戒躲懶便不肯出頭，師父又有些護短，等老孫羈勒他羈勒?！焙么笫ィ憧此獋€虛頭，把眼揉了一揉，揉出些淚來，迎著師父，往前徑走。八戒看見，連忙叫：“沙和尚，歇下?lián)?，拿出行李來?strong>我兩個分了罷！”

    這一堆人中最了解孫悟空的非豬八戒莫屬。二人已從兄弟轉(zhuǎn)化成了對手，這個世界上最了解你的往往不是親人而是敵人，敵人才會比親人、愛人更關(guān)注你的言行、習(xí)慣等等一切，仇恨越大，關(guān)注得越細致。孫悟空擺弄心思想把唐僧弄進套，豬八戒一見猴子的眼淚比誰的反應(yīng)都劇烈，立刻準備和沙僧分行李。自從見過了花果山的產(chǎn)業(yè)，豬八戒其實是有相當?shù)牧w慕，分行李時也絕沒考慮孫悟空，只和沙僧商量一人一份，留給師傅的，只有一口棺材。這些言論確實能讓任何當師傅的不爽，唐僧直罵豬八戒是個夯貨，不好好走路張嘴胡說。豬八戒急了，連天不怕地不怕的孫悟空都流淚了，我們還混個P呀？孫悟空連擠帶兌，就是要逼唐僧說出豬八戒、沙僧都任他調(diào)遣的話來，以確立自己的指揮地位，其實主要針對的，也就是豬八戒。

   【原文】那行者這一場扭捏，只逗出長老這幾句話來，他息了淚道：“師父啊，若要過得此山，須是豬八戒依得我兩件事兒，才有三分去得；假若不依我言，替不得我手，半分兒也莫想過去。”八戒道：“師兄不去，就散火罷，不要攀我。”

    所以，一番做作，主要是孫悟空歸隊之后，準備找機會反擊豬八戒了，而豬八戒何嘗不知道自己慫恿師傅趕走孫悟空已經(jīng)讓二人生下了嫌隙，第一時間不做任何考慮就是推脫，你孫悟空不去，那我寧可散伙。孫悟空與豬八戒的明爭暗斗終于由此緩緩拉開了序幕。

    孫悟空很有技巧地讓豬八戒高高興興接受了巡山的任務(wù)，出于對豬八戒的了解，孫悟空覺得，要揭穿豬八戒的真面目實在是很容易，他要向唐僧表明我才是忠心耿耿要往西去的那個徒弟，只可惜，他忽略了唐僧心中對他的厭惡，也不知道這些招數(shù)沙僧已經(jīng)用過，出于情感上的秘密原因，唐僧始終要維護豬八戒的。

   【原文】行者在旁，忍不住嘻嘻冷笑。長老罵道：“你這個潑猴！兄弟們?nèi)珶o愛憐之意，常懷嫉妒之心。你做出這樣獐智，巧言令色，撮弄他去什么巡山，卻又在這里笑他！”行者道：“不是笑他，我這笑中有味。你看豬八戒這一去，決不巡山，也不敢見妖怪，不知往那里去躲閃半會，捏一個謊來，哄我們也?！遍L老道：“你怎么就曉得他？”行者道：“我估出他是這等，不信，等我跟他去看看，聽他一聽。一則幫副他手段降妖，二來看他可有個誠心拜佛。”

    這就是孫悟空始終不明白的地方，他這樣的做法不但得不到唐僧的賞識，反而只有招來唐僧心中加倍的厭惡。各位也許還記得，唐僧就是因為“四圣試禪心”中，孫悟空那令人討厭的未卜先知，事后嚇得一身冷汗；又在其后的各種事件中，對孫悟空那副“我什么都知道，你們不聽我的總要出問題！”的嘴臉極度討厭，才會橫眉冷對、立誓驅(qū)逐的?，F(xiàn)在他又對豬八戒玩這一招，唐僧心中怎么會不嘀咕：這小子當時也這么陰過我吧？這樣，你讓唐僧怎么不偏袒豬八戒？

   【原文】師父道：“悟空，你來了，悟能怎不見回？”行者笑道：“他在那里編謊哩，就待來也?！遍L老道：“他兩個耳朵蓋著眼，愚拙之人也，他會編什么謊？又是你捏合什么鬼話賴他哩。”行者道：“師父，你只是這等護短，這是有對問的話?！卑阉倾@在草里睡覺，被啄木蟲叮醒，朝石頭唱喏，編造什么石頭山、石頭洞、鐵葉門、有妖精的話，預(yù)先說了。

    唐僧認為：豬八戒兩個耳朵蓋著眼，哪像你這個猴子眼睛看到了也不說！所以，豬八戒才是愚拙之人，撒謊賴鬼的人，不言而喻，應(yīng)該是你孫悟空吧？所以，當孫悟空揭穿豬八戒偷懶睡覺、編造謊言、糊弄師傅等行為之后，雖然證據(jù)確鑿，唐僧維護之情絲毫不減，孫悟空要想動搖豬八戒在唐僧心目中的地位，非得下一番苦功夫不可了。

   【原文】呆子沒計奈何，扯住師父道：“你替我說個方便兒?！遍L老道：“悟空說你編謊，我還不信。今果如此，其實該打。但如今過山少人使喚，悟空，你且饒他，待過了山再打罷。”

    偏袒之情溢于言表，我們都知道，過了山也沒打，唐僧的家法非是不嚴，而是對豬八戒不嚴，對孫悟空嘛，大家回頭看看《三打美猴王》就知有多嚴、多殘忍了。

    大敵當前，功曹告密含沙射影；兄弟不和爾虞我詐；師徒嫌隙心存芥蒂。在豬八戒戰(zhàn)戰(zhàn)兢兢再次上路巡山的疑神疑鬼中，一行人的西游之路迷霧重重，大有山雨欲來之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