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行看流水坐看云 歷代禪詩鑒賞【十】 兩宋時期【2】 書林逸人壁 ★惠崇 詩語動驚眾，誰知慕隱淪。 水煙常似暝，林雪乍如春。 薄酒懶邀客，好書愁借人。 有時行藥去，忘卻戴紗巾。 北宋畫僧，淮南人。列屬宋代著名“九詩僧”之七。詩以五言見長，畫以山水小景為佳，工畫鵝雁鷺鷥，寒汀遠(yuǎn)渚，意境荒率虛曠，世稱“惠崇小景”。 【賞析】 詩人為我們描繪了一個懶于世事、樂于隱淪的高逸之士的形象。一個“詩語動驚眾”、才高八斗的才子，竟然不慕功名慕隱淪，是何等了徹超脫。他的隱居之所，環(huán)境是何等疏淡遠(yuǎn)曠。一片林雪，數(shù)絲水煙，這幅小景何其雅致、虛曠。最為瀟灑、超脫的，是他死不悔改的疏懶脾性、文人習(xí)氣。“薄酒懶邀客，好書愁借人”，將一個清靜虛寂、放下一切的逸士風(fēng)骨表露無遺！這位高渺之士除了樂于書酒煙雪之外，也樂于助人，采藥醫(yī)病。不過，他的行為比其他行藥者更為灑脫忘情！ 打開唐末詩僧齊己的《倦客》，也透露出高士俊逸的風(fēng)骨：“閉眼即開門，人間事倦聞。如何迎好客，不似看閑云。少欲資三要，多言讓十分。疏懶本吾性，任笑早離群?！?/span> 池上鷺分賦得明字 ★惠崇 雨絕方塘溢，遲徊不復(fù)驚。 曝翎沙日暖，引步島風(fēng)情。 照水千尋回，棲煙一點明。 主人池上風(fēng)，見爾憶蓬瀛。 【賞析】 首二句點明環(huán)境，描寫鷺鷥的悠閑靜態(tài)。方塘水滿，鷺鷥在水中暢游，往來自在。這是遠(yuǎn)景。再看近景，你瞧它何等輕閑自適：在暖和的沙地上曬著羽翎，沐浴著徐徐清風(fēng)。輕盈的身影倒映在如鑒的清水中，在淡淡的水煙中顯得更加潔亮。末二句抒懷：主人看到它就想起了仙鳥鳳凰，就頓起化羽登仙之意。 在詩人筆下，鷺鷥成了閑雅、自在、純凈的象征，刻畫它，也正是詩人禪心的流露。歷代詩人禪子將潔白的鷺鷥?nèi)朐姷募炎魃杏性S多。下面試舉數(shù)例。 唐代大詩人李白作詩《白鷺鷥》云：“白鷺下秋水，孤飛如墜霜。心閑且未去，獨立沙洲傍?！蓖ㄟ^一動一靜的描寫，表現(xiàn)了白鷺的孤與閑。唐代著名詩僧齊己題有《鷺鷥二首》云：“日日滄江去，時時得意歸。自能終潔白，何處誤翻飛?！薄把├镌晕遥\中舊養(yǎng)君。忽從紅蓼岸，飛出白鷗群。”歌頌了它忠貞不渝的潔白與穎悟脫俗的得意。 而他的另一首《放鷺鷥》更是禪趣斐然：“潔白雖堪愛，腥膻不那何。到頭從所欲，還汝舊滄波?！笔前?，鷺鷥本非籠中物，而是滄溟鳥，你若真正愛它，就該把它放歸自然。就像人回歸自己靈性的故鄉(xiāng)一樣。唐詩僧無則的《鷺鷥》唱頌的也同樣是它自然的野性：“白蘋紅蓼碧江涯，日暖雙雙立睡時。愿揭金籠放歸去，卻隨沙鶴斗輕絲?！倍牧小疤扑伟舜蠹摇敝坏乃稳藲W陽修（1007—1072）的《鷺鷥》亦是一首托物言志的好詩：“激石灘聲如戰(zhàn)鼓，翻天浪色似銀山。灘驚浪打風(fēng)兼雨，獨立亭亭意愈閑?！?br> 惠崇能詩善畫，“工畫鵝雁鷺鷥，尤工小景，善為寒江遠(yuǎn)渚，瀟灑虛曠之象，人所難到也”（《圖畫見聞志》）。無怪乎唐宋八大家之一的才子蘇東坡在看過他的小景后，詩性大發(fā)，題留下“竹外桃花三兩枝，春江水暖鴨先知”之名句。黃庭堅題詩惠崇畫曰：“惠崇煙雨歸雁，坐我瀟湘洞庭。欲喚扁舟歸去，故人言是丹青?！蓖醢彩沧髟娰澋溃骸爱嬍芳娂姾巫銛?shù)？惠崇晚出吾最許。”元詩四大家之一的楊載（1272—1323）也作過一首不錯的《惠崇古木寒鴉》：“江上秋云薄，寒鴉散亂飛。未明常競噪，向晚復(fù)爭歸。似怯霜威重，仍嫌樹影稀。老僧修止觀，寫物固精微?！?/span> 訪楊云卿淮上別業(yè) ★惠崇 地近得頻到，相攜向野亭。 河分岡拋斷，春入燒痕青。 望久人收釣，吟余鶴振翎。 不愁歸路晚，明月上前汀。 【賞析】 首聯(lián)點題，寫過訪。詩僧因與世外高士居地較近，因此得以時常相邀去野亭訪春踏青。且看這令人陶醉的早春風(fēng)光：河斷山勢，山高水寬，那黝黑一片的荒坡上，已萌生出青青嫩草。悠閑的漁人收釣歸家，暢快地高鳴過后的白鶴振翅高飛。這一切令人流連忘返，即使天色近晚，明月照汀洲，也無意返歸。何等陶然自得！ 全詩對仗工致，刻畫入微，信筆所至，情趣斐然！ 幽居即事 ★宇昭 掃苔人跡外，漸老喜深藏。 路僻閑行遠(yuǎn)，春晴晝睡長。 余花留暮蝶，幽草戀殘陽。 盡日空林下，孤禪念石霜。 江南人。宋代著名“九詩僧”之八。與時士魏野有酬答?！毒派娂纷髡咧?。 【賞析】 本詩描寫了一位深藏樂禪的幽居者的心境。首二句寫一個德臘俱高的老僧人性愛幽居在塵世之外，耽于晨起掃苔凈石的生活情趣。掃苔之后，他會信步經(jīng)行于僻靜的小徑；當(dāng)春和日暖時，安心地午休；當(dāng)殘陽西下時，他去賞花觀蝶。那余花幽草是如此依偎著暮蝶殘陽，而這暮蝶殘陽又何嘗不是已近人生的黃昏的老人的心境呢！一個行將就木的覺者，他唯一要做的，就是整日習(xí)禪于空林中，精修佛道。 塞上贈王太尉 ★宇昭 驃姚立大勛，萬里絕妖氛。 馬放降來地，雕閑戰(zhàn)后云。 月侵孤壘沒，燒徹遠(yuǎn)蕪分。 不慣為邊客，宵笳懶欲聞。 【賞析】 首聯(lián)概括伐遼大捷，極力飽贊王太尉像西漢驃騎大將軍霍去病大敗匈奴一樣為國建奇勛，筆墨酣暢?！叭f里絕妖氛”句起筆豪壯，氣宇恢弘。對仗工整的頷聯(lián)、頸聯(lián)，將寧靜的戰(zhàn)場景象精簡勾出?！榜R放降來地，雕閑戰(zhàn)后云”句，氣韻沉雄，境界開闊。但見遼軍棄下的孤壘融在月色里，戰(zhàn)火焚燒過的野地與生機(jī)盎然的平蕪顯得涇渭分明。前四句氣韻酣暢，后四句情趣已偏向枯淡。尾二句更是禪氣十足：那朝鼓夜笳聲哪是我修行者喜歡的宮商呢？！ 無論如何，此等氣勢的五律詩，在禪僧詩中仍屬難得的佳品。 寺居寄簡長 ★懷古 雪苑東山寺，山深少往還。 紅塵無夢想，白日自安閑。 杖履苔痕上，香燈樹影間。 何須更飛錫，歸隱沃洲山。 四川峨眉人，宋代著名“九詩僧”之九。時人謂之“袖攜詩卷重，杖揭缽囊偏”，（魏野《送懷古上人游錢塘》）禪趣詩才溢于言表。 【賞析】 活動于黃淮、長江及杭州一帶的九僧之間時常詩信往還酬答。本詩便是其一。簡長啊，你深居在山中，我們近來來往稀少了。你的禪心必定無比高凜了吧！我在此處，白日十分閑靜，對紅塵沒有任何夢想。晚上呢，一個人拄著杖，在院內(nèi)的苔蘚上間經(jīng)行，看著香煙裊裊、燈影搖曳，倒也自得其樂。我們都已經(jīng)年邁了，無須再到處振錫游方，你回到故鄉(xiāng)沃洲山去吧！黃河邊的那塊寶地便是你的安居之所??！ 此詩語淡而情真，充滿了閑雅安命的情致。 《聞蛩》也是懷古晚年的一首禪詩，詩中充滿了時光永逝的愁緒：“幽蟲侵暮急，斷續(xù)苦相親。夜魄沉荒壘，寒聲出壤鄰。霜清空思切，秋永幾愁新。徒感流年鬢，莖莖暗結(jié)銀。” 留題云門寺 ★智仁 秦峰千古寺，豈易得躋攀。 一夢幾回到，片心長此閑。 溪光涵石壁，秋色露松關(guān)。 靜室孤禪后，寒鐘夜?jié)M山。 又作智淳。與北宋九詩僧同時。 【賞析】 這是一首飽含清韻、令人蕩氣回腸的題寺詩。首聯(lián)寫云門寺的高峻，也暗示云門禪風(fēng)的高峻。頷聯(lián)寫幾回夢里依稀，今日一睹真容，了卻了平生宿愿，令人心閑意愜。那溪光石影，是關(guān)不住的秋色，正是禪機(jī)的顯露；那浩蕩的鐘聲，彌山漫野；那幽遠(yuǎn)的響鳴，橫貫夜空，滌蕩著大地，也洗滌著世間的機(jī)心，飽含清雅悠久的禪韻。 “寒鐘夜?jié)M山”句，是本詩的詩眼，是衲子們空靈禪心的芳香。 西來意頌詩 ★善昭 庭前柏樹地中生，不假牛犁嶺上耕。 正示西來千種路，郁密稠林是眼睛。 太原（今屬山西）人，少有大智，博學(xué)能文。十四歲出家，遍訪71位高僧德宿，參首山念禪師而大悟，遂嗣其法，為臨濟(jì)宗著名禪師。后住持汾州太平寺太子禪寺，廣說宗要，以三句、四句、十八要法等機(jī)要開示學(xué)眾，名震一時。三十年說法不倦，以其風(fēng)范高雅，持戒精嚴(yán)深得天下道俗敬畏，尊之為“汾州禪師”。傳世之作有《汾陽無德禪師錄》，部分作品收錄于《五燈會元》、《增廣宋高僧詩選》等典籍。 【賞析】 這首禪偈同洪壽的《有省偈》一樣，昭示了禪宗要理。庭前古柏是從地上生長出來的，佛性本具，無須耕耙。這是自然之理，反之，耕耘也是長不出古柏的。而那空寂無盡的祖意佛性，有四萬八千法門，處處皆可入悟，那密林中的樹木無不閃爍著慧眼明晴。人一旦開悟，一切皆具佛性，一切處皆是修佛處。 汾陽大師與時人鄭工部有一段詩偈酬答，饒有意趣，僅錄如此。鄭工部詩為：“黃紙休遮眼，青云自有陰。莫將間學(xué)解，埋沒祖師心?！贝髱煹摹斗钹嵐げ慷U偈》謂：“荒草勞尋徑，巖松迥布陰。幾多玄解客，失卻本來心?！?/span> 穎悟偈 ★楊億 八角磨盤空里走，金毛獅子變作狗。 擬欲將身北斗藏，應(yīng)須合掌南辰后。 北宋西昆體（李商隱體）詩人。字大年，建州浦城（今屬福建）人。真宗時翰林學(xué)士，與善昭為方外友，參撰《太宗實錄》、《冊府元龜》等典錄，曾為禪宗典籍《景德傳燈錄》作序。 【賞析】 這是一首想象豐富、天馬行空般的悟道偈。沉重的八角磨盤，它靈活地轉(zhuǎn)動，只因它繞著空轉(zhuǎn)；在覺者眼中，金毛獅子跟狗子無異，具有相同的佛性。這佛性是如此的博大精深，它無形無跡，卻又隨處現(xiàn)身，無所不在。身子藏在北斗星中，卻在南斗星后面合掌。如此自尊自大的佛性，給人的能量場是何等超凡卓絕。怪不得禪衲們有那么多靈變創(chuàng)意、奇行怪語。 此處還可參閱鼓山士珪的《舉手攀南斗》偈：“舉手攀南斗，翻身倚北辰。出頭天外看，誰是我般人。” 贈林逋處士 ★智圓 深居猿鳥共忘機(jī)，荀孟才華鶴氅衣。 滿砌落花春病起，一湖明月夜?jié)O歸。 風(fēng)搖野水青蒲短，雨過閑園紫蕨肥。 塵土滿床書萬卷，玄纁何日到松扉？ 字無外，錢塘（今杭州）人，自號中庸子。北宋天臺宗名僧。出家后居于杭州西湖瑪瑙院，與處士林逋（967—1028）為鄰友。他極力提倡儒釋融合，對當(dāng)時的佛教界頗有影響。善詩，撰禪詩數(shù)百，有《閑居編》傳世。 【賞析】 一生不娶，隱居西湖孤山，“梅妻鶴子”的林逋居士是智圓禪師一生的至友。首聯(lián)講述處士不僅是位泯滅機(jī)心的高人隱士，還是一位有荀子、孟子般的才華與風(fēng)度的飽學(xué)之士，贊美了林逋的人格與才華。頷聯(lián)與頸聯(lián)具體而微地描寫處士的隱居生活。他任憑落花滿階，過著漁舟唱晚的無拘無束、優(yōu)游自在的生活。在青蒲抽芽、風(fēng)拂野水的大好春光里，處士園中的紫蕨在一場新雨過后如此肥潤鮮嫩。處士無心入世，任萬卷詩書淹沒塵中，如此高士俊杰，世間的帝王何時授以紫袍請他出山呢？！智圓禪師的另一首詩偈同樣表達(dá)了他對知己心交的贊頌：“心交如美玉，經(jīng)火終不熱。面交如浮云，頃刻即變滅。對坐成參商，咫尺成胡越。我有心交者，不見幾歲月。山疊水茫茫，含情向誰說?！?/span> 酬蘇屯田西湖韻 ★遵式 雨余殘景照漁家，漁子鳴榔徹君衙。 今夜相呼好垂釣，平湖新雨漲蒹葭。 字知白，天臺（今浙江天臺縣）人。棲于下天竺寺（今杭州西湖畔），號慈云懺主。卒謚后封賜懺主禪慧大法師。勤于著書，其中著作有《天竺靈苑集》等。 【賞析】 這首酬答詩，清新自然，表達(dá)了詩僧對大自然的熱愛，也表達(dá)了他跟蘇屯田之間親密的友情。首二句從側(cè)面表現(xiàn)了雨后殘陽中的西湖人家忙于漁耕的熱鬧紛繁的場面。詩的詩眼在最后兩句：現(xiàn)在正是魚兒吃釣的好時候，今天晚上我們一起去垂釣吧，去泛舟新雨后的平湖上，隱身于茂密的葦荻叢中，那該是何等的情趣呀！ 酬伉上人 ★遵式 鳥外清閑極，誰能更似君。 山光晴后見，瀑響夜深聞。 拾句畫幽石，收茶踏亂云。 江頭待無事，終學(xué)棄人群。 【賞析】 首聯(lián)寫上人居身于鳥跡罕至的清閑之所，儼然一個世間無事人。那里山深壑深，山景如畫。雨后初晴，那美妙的山色縹緲地若隱若現(xiàn)；到夜深入靜時分，流瀑聲歷歷可聞。生活在這等仙境中的衲子，實在是愜意之極。頸聯(lián)“拾句畫幽石，收茶踏亂云”，確為新穎別致的佳句。在幽石間題詩拾句，在品茗后踢踏飛渡的亂云，是何等快樂、自在。所以他勸示江湖間的俗漢，遠(yuǎn)離是是非非的人群，學(xué)一學(xué)這位絕學(xué)無為的上人。 送小白上人歸華頂 ★秀登 瀑濺安禪石，秋云鎖碧層。 一峰如卓筆，幾日策孤藤。 樹偃前朝蓋，星輝下界燈。 超然歸此處，心已契南能。 北宋詩僧。 【賞析】 這首送別詩，風(fēng)格清新自然，有一股仙道之氣。首聯(lián)寫位于佛教圣地天臺山的華頂寺的奇秀：飛瀑濺石、秋云鎖碧。一個“鎖”字，突出了山的雄偉氣勢。頷聯(lián)以如畫的詩筆，繼續(xù)描繪峰嶺的神秀。一峰卓筆，直沖云霄，何其孤峻。這神秀偉岸，正是上人精神的寫照。而“安禪石”與“孤藤”，則直接表現(xiàn)禪者的自在、高潔。頸聯(lián)的描寫蒼勁古拙，幽靜曠遠(yuǎn)。陋室是前世所建，其中不知留有多少覺者的禪氣，那倒臥的古樹便是見證。寺中上可近星輝，下可望遠(yuǎn)處下界的燈火。于是詩人慨然道：在這等仙山寶寺中歸隱，哪能不直了禪宗心源呢！ 詩僧還有一首詩名《送貫微歸天臺》：“秋歸赤城寺，幽興難相同。跡與片云合，心向萬境空。傾耳霜樹猿，吹衣瀑布風(fēng)。后夜越溪上，夢斷寒云中。”其中的佳句“跡與片云合，心向萬境空”，同樣表現(xiàn)了一種大自在的境界。 淮上 ★秘演 危橋當(dāng)古寺，閑倚喜同僧。 極浦霽秋雨，扁舟明夜燈。 風(fēng)沉人語遠(yuǎn)，湖漲月華升。 萬事空凝念，其如總不能。 山東僧人。與歐陽修（1007—1072）、石曼卿（994—1041）同時。歐陽修曾序云：“秘演與曼卿交往最久，曼卿隱于酒，秘演隱于浮屠，皆奇男子也。曼卿稱秘演之作，以為雅健有詩人之意?！薄端卧娂o(jì)事》錄詩三首。 【賞析】 這首詩以清靈疏曠的筆觸展現(xiàn)了一派“星垂平野闊，月涌大江流”（杜甫《旅夜書懷》）般空渺靈虛、無際無涯的河上風(fēng)光，同時表現(xiàn)了禪者虛靜喜悅的禪境。首聯(lián)點明全詩的要旨：“喜”。“危橋”、“古寺”，以精微的筆觸反襯一個方外弟子閑倚危橋遠(yuǎn)眺河光水色、體味禪悅意趣時的虛靈境界。正因為橋危、寺古，反顯得禪者的心境閑靜。頷聯(lián)與頸聯(lián)以書家的大手筆涂抹清新、曠遠(yuǎn)的河上風(fēng)光?！皹O浦”對“扁舟”，大小相襯；秋雨霽與夜燈明，表現(xiàn)河上風(fēng)光的清麗、疏朗?！帮L(fēng)沉人語遠(yuǎn)”，突出環(huán)境的寂靜、悠遠(yuǎn)；而“湖漲月華升”，則以動態(tài)的妙筆，表現(xiàn)了河上的生機(jī)活力與澄潔空明，給人以雍容大氣之感。這種自然的極美大氣，怎不使人頓感天人合一的美妙!這一切仿佛與自心渾然合為一體，讓人感受到一顆空靈心境的歷現(xiàn)。 全詩緊扣一個“喜”字。這一“喜”的真正源頭，作者在尾聯(lián)點明，那就是空。如果不是心空無礙，哪里又體味得出自然的神妙呢! 詩僧、隱士們表現(xiàn)河上風(fēng)光的禪趣詩尚有不少。此處僅錄兩首：北宋詩僧楚圓《舟中作偈》云：“長江行不盡，帝里到何時。既得涼風(fēng)便，休將櫓棹施。”酣暢淋漓地表現(xiàn)了乘涼風(fēng)而赴“帝里”的自適之意。此處的“帝里”代指禪心佛旨。南宋詩人葛天民有詩云：“月趁潮頭上，山隨柁尾行。大江中夜?jié)M，雙櫓半空鳴。”也同樣大氣磅礴，圓滿虛靜。元明間高僧宗泐的《淮之水送別》也表現(xiàn)了淮上的風(fēng)光：“淮之水，向東流，水流只載行人舟。舟行如飛水如射，一日可到吳江頭。何不載此離情去，擲向天涯不知處。濠梁有客今白頭，望斷孤云海天暮?！?br> 山中 如果說《淮上》全詩之旨為“喜”，則本詩之圭為“閑”，同樣是令人息心的禪境。★秘演 結(jié)茅臨水石，淡寂益閑吟。 久雨寒蟬少，空山落葉深。 危樓乘月上，遠(yuǎn)寺聽鐘聲。 昨得江僧信，期來此息心。 【賞析】 首聯(lián)點明詩旨，描寫了一個禪子閑適的生活和心態(tài)。臨水結(jié)茅，淡寂閑吟，何等清淡自適。而空山中的秋景、秋色、秋聲也無不給人以淡寂之感：久雨微涼，蟬噪聲稀，落葉漸深，山色更空。且看那心閑意適的禪子吧：他沐浴著清皎的月輝，上危樓高閣靜聽遠(yuǎn)寺的疏鐘。一“危樓”一“遠(yuǎn)寺”，一高一遠(yuǎn)；一“乘月”一“聽鐘”，聲光交織。那遠(yuǎn)寺的鐘聲傳給衲子的心靈以無限的靜謐。他不由想起，江上的僧友已捎信來，想來山中息心修念。尾聯(lián)則以江僧側(cè)襯山僧之閑靜。 秘演作詩取象，喜用“危橋”、“危樓”、“極浦”、“遠(yuǎn)寺”等詞，極盡精妙?！端卧娂o(jì)事》謂之“意趣清冷空寂，氣象渾成雅健”。他的詩中佳句迭現(xiàn)：“風(fēng)沉人語遠(yuǎn)，湖漲月華升”、“久雨寒蟬少，空山落葉深”，均體物細(xì)微，禪韻雋永。其詩作《書光化軍寺壁》亦是一首清新自然、優(yōu)美工致的寫景佳作：“萬家云樹水邊州，千里秋風(fēng)不錫游。晚渡無人過疏雨，亂峰寒翠入西樓。” 獅子峰 ★重顯 踞地盤空勢未休，爪牙安肯混常流。 天教生在千峰上，不得云擎也出頭。 字隱之，遂州（今河北徐水縣西遂）人。少志出世，離俗入道于普安院仁詵出家。后參智門光祚禪師而得道，為云門宗傳人。曾入靈隱翠峰寺。晚年棲于明州（今浙江寧波）雪竇寺，因揚振宗風(fēng)，四海云集，有“云門宗中興之祖”之稱。工翰墨，追慕禪月休公，與道潛、惠洪諸人專事吟詠，各辟蹊徑。著有《瀑全集》。 【賞析】 這是一首氣宇軒昂、雄傲蓋世的詠山明志詩。首句寥寥七個字，將廬山獅子峰的氣勢表現(xiàn)得橫空蓋世：一“踞”一“盤”，如猛虎如神龍；而“勢未休”三字，表現(xiàn)得更是引人無窮想象。此等大氣磅礴之句，非大手筆難以企及。次句在內(nèi)容上采用對比的手法，表現(xiàn)不與常流為伍的凜然氣概與猛烈的機(jī)鋒，巧妙地將詠物與言志融合在一起。三、四句續(xù)寫山勢的高峻：天生不俗，生在千峰頂上；不用云托，照樣高出云端。大有“天生我材必有用”之豪情，有“我教天公重抖擻，不拘一格降人材”之激昂。 怪不得宋人評賞其詩：“胸懷灑脫，韻度自高，隨意所如，皆天然拔俗?！逼洹顿x沖天鶴送僧》一詩也是氣度不凡：“側(cè)翼雄飛天勢闊，電閃星流太輕脫。南北東西相對看，千里萬里阿喇喇。”下面再錄一首《春日示眾》，以供賞閱：“門外春將半，閑花處處開。山童不用折，幽鳥自銜來。” 重顯禪師還作有許多著名的頌古偈，此處僅錄一首《長沙游山頌》：“大地絕纖埃，何人眼不開。始隨芳草去，又逐落花回。羸鶴翹寒木，狂猿嘯古臺。長沙無限意，掘地更深埋?！?/span> 山中 ★惟政 橋上山萬層，橋下水千里。 唯有白鷺鷥，見我常來此。 余杭（今屬浙江）人。初學(xué)天臺三觀，后主持杭州凈土院。嚴(yán)律厲身，人敬畏之。為人標(biāo)致甚高，冬不擁爐，以獲花作球，納足于中，客至共之。好賞月，常盤膝于一盆中，浮飄于水面，自旋之，吟笑達(dá)旦。出入常跨一黃牛，角掛巾缽，人稱政黃牛。惟政善詩，亦工書，筆法甚絕。曾與錢塘守蔣堂為方外之友。有《錦溪集》行世。 【賞析】 這是一首清澄空靈的禪詩。首二句以橋為軸心，描寫橋上橋下的世事移遷、自然嬗變。萬山千水也罷，千山萬水也罷，這一切均是虛妄。在大覺者的慧眼中，終將歸為空無。君不見那數(shù)百萬年前的高山?jīng)]入了水中，那數(shù)億年前的山嶺化為了齏粉么？！ 那么，只有什么才能常存永住，永恒不變的呢？只有“我”才是唯一的存在。因為“我”是一名覺者，“我”正是空，而宇宙世界的本原便是空，“我”——禪心、佛性，正是世界的本來面目。 宋人邵定有一首《山中》詩，倒也透悟得可以。詩道：“白日看云坐，清秋對雨眠。眉頭無一事，筆下有千年?！闭驗樾睦餆o一事，所以才能超脫地縱觀古今，客觀地看待歷史的巨變流遷。 辭詩郎蔣公宴客見招 ★惟政 昨日曾將今日期，出門倚杖又思惟。 為餡只合居若谷，國士筵中甚不宜。 【賞析】 詩僧與錢塘守為方外至交。友人相邀，詩僧首先是興奮，可是一想到自己是修禪習(xí)佛之人，他就開始猶豫了。首二句一揚一抑，一喜一憂，勾勒了詩僧的真切感情。尾二句直抒胸臆，表達(dá)了一個僧家甘愿清苦、清心寡欲的心態(tài)。一個“貌古形疏”、“孤情峭拔凌清秋”的解空之士，巖谷才是他的家，性空才是他的本，念佛坐禪守清凈才是他的本分，怎么可以不務(wù)自身之本，與紅塵中的廟堂高士、官宦雅士們一起同歡共宴呢？！既然是辭招，當(dāng)然出語較謙；然而，詩中還有一股不表自明之意：國士們哪，你們哪里了解居巖谷的僧家之樂呢？你們視眼前之樂為樂，在歡暢中迷失了本性；僧家則以悟空為樂，在清凈中尋到了根本。 小溪 ★曇穎 小溪莊上掩柴扉，雞犬無聲月色微。 一只小舟臨斷岸，趁潮來此趁潮歸。 號達(dá)觀，錢塘（今浙江杭州）人。13歲杭州龍興寺出家，神清秀逸，聰穎超絕，博覽群書。初謁大陽警玄，習(xí)曹洞宗法。后參谷隱蘊聰，嗣承其法，為臨濟(jì)宗傳人。住持金山龍游寺，弘揚臨濟(jì)宗風(fēng)。他開法示悟，直言諧談，禪法機(jī)用常有妙招示化于人。能詩文，詩多出塵語，常與歐陽修、刁約交往。圓寂于金山龍游寺。部分作品收錄于《禪林僧寶傳》、《五燈會元》。 【賞析】 這是一首淡雅優(yōu)美的溪邊月夜詩，也是一幅迷蒙靜美的月色小景。首二句表現(xiàn)幽靜：小溪莊上，柴扉虛掩；雞犬無聲，月色輕淡；一派和平寧靜的生活圖景，同時也是一幅清凈虛空的禪心寫意圖。三、四句大寫特寫溪邊的輕舟，描寫小舟的動態(tài)：它停泊在高而陡峭的堤岸下，隨著潮起潮落，自由地飄蕩，像一個有靈性的生命一般，乘興而來，盡興而歸。這樣，小舟在詩僧的詩中，就被賦予了活脫脫的生命，它仿佛是詩人的載體，是詩人心語的表白。而這動蕩的小舟，實為襯托一種極靜的意境：它那么優(yōu)游自適，自由自在，不正是因為無羈無絆，空無一物么？這種景語中的“動”與情語中的“靜”，相映成趣，實在美不勝收。 自嘆 ★法遠(yuǎn) 孤舟夜靜泛波瀾，兩岸蘆花對月圓。 金鱗自入深潭去，空使?jié)O翁執(zhí)釣竿。 宋代名僧，字圓鑒，又號柴石野人，河南鄭州人。初習(xí)史事，后出家嗣法于葉縣歸省禪師。晚歲住舒州（今安徽潛山）承天寺，工詩，著有《浮山九帶》。 【賞析】 這是一首寫景優(yōu)美的禪理詩。首二句寫靜夜垂釣時的靜態(tài)美。秋夜寧靜，孤舟漂浮，江水微瀾。明月高掛，蘆花靜立，隨風(fēng)搖曳。這證明空靈的大自然，使人萬慮皆忘，機(jī)心頓失。即使沒有金鱗吃鉤，也不為所嘆，兀自空執(zhí)漁竿，陶戀于秋月澄江之中，忘情于虛空自在的禪境里。禪者如此，便連那有靈性的魚兒也不為外物所擾，逍遙自在地游入深潭。有了這一層了悟，獲此清靜本心，還有何可嘆呢？！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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