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一本鳴冤錄談起

在明代萬歷二十四年重建乾清、坤寧兩宮的工程中，主持的官員中有一名營繕司郎中賀盛瑞，由于在工程中節(jié)余九十萬兩白銀，既沒有給掌權太監(jiān)行賄送禮，也沒有和工部官員私分，其結果是被加上一個“冒銷”（虛報）工料的罪名而罷官。

他寫了一個“辯冤疏”向皇帝申訴，說明他確實沒有貪污，而是想方設法為皇家效勞，但萬歷皇帝不理政事，有二十多年沒坐朝。這位官員便憂郁而終。

他的兒子賀仲軾根據(jù)父親的筆記及生前口述，寫了《兩宮鼎建記》一書，詳述他父親主持施工的經(jīng)過，并把那辨冤疏附在后面。這本《兩宮鼎建記》并不是關于營建技術的著述，文字水平也不高，實際是一部表功狀和喊冤錄。

從這本著作中也反映出明代晚期營建皇宮極端腐配的內幕。貪污勒索、侵吞盜竊，無所不用其極，成為當時社會政治的一個縮影，貪污受賄已經(jīng)成為公然進行的事情。

明朝中葉以后在營建方面采取了買辦收購方式，因而出現(xiàn)了一批供應皇家建筑材料的商人。這是資本主義萌芽的一種反映，但是對宦官、官僚有極大的依附性。

兩宮初興，鉆刺請蟻聚蜂囤；廣挾金錢，依托勢要。宦官和工部官員靠受賄發(fā)財，商人靠宦官和工部官員營利，上下勾結，形成一個吸血網(wǎng)絡。

從《兩宮鼎建民》的序言可以看出當風氣。這個序是作者賀仲軾的朋友邱兆麟所寫，公然寫到“朝廷建大工，莫大于乾清、坤寧兩宮，所費金錢有原例可援，乃先生省九十萬。夫此九十萬何以省也？是力爭中？（太監(jiān)）垂涎之余，同事染指之際者也。割中之膻，而形同事之涅，不善調停人情而諧合物論莫甚于此?！?/p>

從這段序言可以看出明代政治的概況。在官僚集團的心目中，省這九十萬兩白銀反而會招禍，是不善調停人情。他兒子說他父之被謫也宜也。雖然有所憤慨，卻也反映出明代官僚貪污的程度。

營建皇宮實際的大權操于宦官之手，主持者為內官監(jiān)，再上則為東廠司禮秉太監(jiān)（皇帝的特務頭子秘書）及其爪牙。這批太監(jiān)貪污受賄，乾沒（侵吞）、冒報、盜竊已屬公開之事。

其中還有一項是利用財政上兌換的差價進行削弱：如每一兩鑄錢六百九十文。市上每四百五十文換銀一兩。給與夫匠工食則以五百五十文做銀一兩，收利一百四十文……則發(fā)銀萬兩可積銀二千五百余兩矣。由此可知只在兌換差價這一項，剝削工匠就可達到四分之一以上。營建皇宮所耗銀兩前后何止千萬兩，那就是說至少有數(shù)百萬兩被太監(jiān)、官僚侵吞。這是不露形跡的剝削和貪污。

至于冒報人夫數(shù)字也有一段記載。兩宮開工，公（指賀盛瑞）命止出夫百名。是日同科道管工者同至工所（工地）報五百名。公曰工興才始，不遵令者誰也，詢之者乃內監(jiān)……虛報出工數(shù)字竟然多出四倍。從這本鳴冤錄中也可以看到宦官和工部官員之間的矛盾。

太監(jiān)主持工程和監(jiān)工，工部官員主管施工。其中提到太監(jiān)命人往外抬剩料和渣土時，工部官員要進行檢查，太監(jiān)非常尷尬，央求官員放過。官員為了拿太監(jiān)一把，于是放行了。一般說來各層太監(jiān)的貪污和侵吞要甚于工部官員。因為太監(jiān)不僅掌握實權，更為貪婪兇狠。

選自《故宮營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