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藍(lán)予

柳樹吐綠，河水東流，城市在一天一天地巨變，故鄉(xiāng)的街道在不停地拓寬。高樓大廈，車水馬龍，熱鬧非凡。但是，當(dāng)我一走進(jìn)老街，路過繁華褪盡之處，目光仍被那些散發(fā)出往事氣息的雙層石屋所吸引，這樣的巷子，在悠悠歲月中寫下了永遠(yuǎn)說不完的故事。

冷水灘有七街九巷，比如圓井巷子、楊家橋巷子、五家松香巷子、六月六嶺巷子、豬崽崽巷子等等。不管它們的名字叫什么，巷子是一個城市留給自己的紀(jì)念，也是童年中值得回味的一隅。

對巷子的好感，緣于兒時最好的女同學(xué)鳳，她的奶奶住在巷子里，所以每逢放假，我就隨她到巷子玩。當(dāng)年，鳳奶奶只有15歲，她坐著花轎，吹吹打打地做了小巷人家的媳婦，從此，她和之前從未見過面的男子過起了苦辣酸甜的日子，養(yǎng)育了9個孩子，共度了70多年的滄桑歲月。

我和鳳特喜歡奶奶，在我們這些孩子們的眼里，臉上核桃似的皺紋讓她顯得分外慈祥，那曾經(jīng)裹了又放開的“解放腳”更充滿神秘，何況她還能講述一肚子的傳奇故事……

小時候，巷子常被一群拖著涼鞋、一陣風(fēng)四散開去的孩子們驚擾。巷子密如蛛網(wǎng)，適合玩捉迷藏游戲。當(dāng)年，我們最愛玩的就是捉迷藏，總是有一兩個年齡大點(diǎn)的孩子發(fā)起，大家就老老實實地“石頭剪刀布”選出一個“呆子”，他會把眼睛蒙起來，口中默念50下，再趕緊去抓人，被抓到的那位就算“死了”。我和鳳瘋玩到天黑，直到奶奶叫我們吃飯才戀戀不舍地回家。

我喜歡深巷兩邊布滿青苔的高墻，那里有世事滄桑的變換。真不知那些已然枯黑的苔蘚，是從哪朝哪代開始萌發(fā)的；也不知道那些爬虎的長根，在時間的泥土里扎得究竟有多深。長巷短徑，彎彎的泥路上，印下的是一代又一代人的足跡；石塊壘成的垣墻，塵積的是一層又一層歲月的遺痕。

夏日清晨，你走進(jìn)這種小巷，小巷里升騰著煙霧，巷子頭上的水井邊有幾個婦女穿著肥大的睡衣在那里汲水，慢條斯理地拉著吊桶繩，似乎還睡眼惺忪，其實整個小巷子早就蘇醒了，尤其是碼頭開始熱鬧起來了。夏天是個敞開的季節(jié)。入夜以后，小巷的上空星光低垂，風(fēng)從巷口上灌進(jìn)來，掃過家家戶戶的門口。

我還喜歡深巷纏綿悱惻的雨季，以及雨季中撐著油紙傘如丁香般憂郁的姑娘。在秋日明麗的陽光里，看著巷子盡頭的銀杏葉如蝴蝶般紛飛，充滿了詩意。

漸漸地，我們長大了，奶奶悄然去了天堂。再后來，我遠(yuǎn)走他鄉(xiāng)，巷子就更少去了。記憶中的條條巷子很小、很窄，迂回曲折，卻讓人能身處其間，悠然自得。巷子里老百姓的家居生活，如同流動的膠片，有條不紊地循序演進(jìn)著。

多年以后，再次來到鳳奶奶原來的住處，找了半天，我卻沒找到以前熟悉的巷子，只看到在一堵殘墻上，那個用白色涂得超大的“拆”字。我一愣！原來的青灰石板路不見了，朱紅大門也消失了。鳳奶奶的巷子更不見蹤跡。我變得茫然不知所措。

其實，只有在這些巷子里，我們才能靜靜地傾聽那藏匿于時間的聲音，感受那靜謐與深邃，它仿佛如時間隧道的入口，進(jìn)入，我們才會用心找尋已然丟失多年的東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