投 石（外一章）

楊昌文

投石是為了問路嗎？如果路自然在腳下，只要一步一步朝前邁開自己的腳，終點即是命定的歸宿，我們還須為這既定的命運投下一枚毫無意義的石頭來給自己打氣嗎？在起點和終點的縫隙，一枚石頭的問詢，能將一個個水泡泡冒出時間的湖，引起那至高者的注意嗎？一枚石頭的表情簡單到只能承諾問詢而無法開出怪誕的花嗎？我如果非要投下一枚石頭，是將它投向喧囂，還是投向無涯的沉默？如果我將一枚石頭投向了你，你能聽懂這枚石頭皺褶里隱含的方言，并迅速翻譯給像風(fēng)一樣飛過的鳥兒聽嗎？

世界有時其實就是一枚石頭，被投擲在你我的面前。或者你我其實也是石頭，被投擲在世界的面前。這是同一件事物的兩個側(cè)面。A面無解，B面無解。或者兩面皆可有解，而解題的人遠在遙遠之外。

投石是為了一個詞語的迅速被帶出，被粉墨登場，被寫出，被命名。投石同時也是為了一個詞語的被終結(jié)，被埋葬，被始亂終棄。投石是為了敲響一個酒醉的夜晚，希望引起另一個人的聆聽。投石偶爾也可被視為一次游戲，沒有意義，沒有目的，沒有價值取向。投出去的石頭，只要不要不幸砸在路人甲的頭上引起“流血”事件，就不是一次暴力美學(xué)的實驗，它從空中，接受萬有引力的招喚，徑直落回地面，除了能激起落點處些許的塵埃的飛揚，或許，還能喚起孩子們的一片歡呼。

萬物歸于平靜，投出去的石頭也不例外。生活緩緩地駛向未來。

聲 響

不說響聲，而說聲響。

聲響即聲音主動地發(fā)出響聲。仿佛學(xué)造句，首先該弄清是主動句還是被動句。主動是一種姿態(tài)，被動是另一種姿態(tài)。在一種姿態(tài)和另一種姿態(tài)之間，我們悄悄埋下伏筆，埋下苦衷，埋下言不由衷。

響聲和聲響，宛如開花和花開，是對自然界里同一物象的不同指涉，站在不同角度上發(fā)布的言說。翻云覆雨。言者與被言者被不同的光束照亮。為縱橫交錯的關(guān)系史添上新的一筆。聲音不甘寂寞，發(fā)出響聲、鳴叫、呼嘯，我們都可以稱之聲響。

一個詞的概括力可見一斑，一個詞的蒙蔽性也顯而易見。

事實要多復(fù)雜有多復(fù)雜，要簡單也真的簡單。

程洪飛點評：有規(guī)矩，就會有墨守成規(guī)；有章法，就會有照章行事。我在楊昌文先生的散文詩寫作中看到了無心插柳的即興與忘情，這樣無所期待又認真對待的心態(tài)，于當(dāng)下散文詩“典范”偏多的現(xiàn)狀來說其實可能恰恰是必須的。具體到《聲響》《投石》這兩篇作品，不難看出楊先生敏銳的思維與以柔克剛的沉穩(wěn)結(jié)合的天衣無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