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去年圣誕之前，我完全過著另一種人生。手機電腦用的是最潮的牌子，衣服全是名牌，旅行住最貴的賓館。我這么說你一定以為我是富二代，呵呵，我曾經(jīng)也這么自定義的，其實我們家只是中等偏上，還出了我這么個敗家子。我還是從頭說吧。

　　我還沒出生前，我家可說是一貧如洗，父母寄居在親戚家豬圈改造的棚子里，那時的日子有多苦我不知道，但農(nóng)村我回去過，想象也不難。后來父親帶著母親進了城，從給人打散工干起，到后來賣菜、賣切面、賣水果……什么苦都吃過，在三個姐姐陸續(xù)上學之后，他們終于盼來我，作為家里唯一的男孩，我的人生從一開始就注定眾星捧月，姐姐們對我是呵護有加，爸媽就更別提了。說來也巧，對我爸媽來說我應該算是福星吧，我出生之后，他們的飯店生意越做越好，2000年我家在吉林市最好的小區(qū)買了房子。我還記得搬家的那天，我媽挨個屋子轉(zhuǎn)，嘴里叨念著：“活了大半輩子，總算有了自己的窩。”那一天陽光灑滿了紫檀色的地板，映得媽媽的臉紅紅的，全家每個人都在笑?，F(xiàn)在想想真的好幸福啊，只是我將一切都搞砸了。

　　我從小就不愛學習，念到初二說啥就不想讀了，家里拗不過我，退了學。游蕩了幾年，父親覺得這樣下去不是個事，于是把我送去當兵。人都說部隊最鍛煉人，可我卻沒覺得，兩年一晃而過，除了抽煙喝酒我什么都沒學會。復員后我干過很多工作，保安、售貨員、推銷員、服務員……只是沒一樣能干長。在家閑著沒事，上網(wǎng)遇到了中學同學，她叫妍，說實話，我當年在學校致力于逃學大計，班里的同學還沒認全就輟學了，所以我約她，她能來讓我很意外，在我的印象里她長得還不賴。可是在市中心，當她翩躚而至，我竟微微感到窒息，她還是從前的模樣，只是比我記憶中還要漂亮，只一眼我便墜入愛河了。

　　雖然她貴為大學生，卻沒嫌棄我這個沒工作的退伍兵。我約她，她一般都會來，一來二去地我們戀愛了。她是我的初戀，從未涉足感情的我，對她是全情投入，沒多久她懷孕了，她還是學生，我們只能打掉那個孩子。看見她疼得臉色煞白，我真覺得對不起她，告訴自己以后要對她更好才行。誰想沒多久，當我們逛街時，有個男人打電話來罵她，罵得不堪入耳，聲音很大，我聽明白了，原來是她在學校里的對象發(fā)現(xiàn)了她空間里我們的照片。

　　那照片是我故意放上去了，因為她一直不肯公開我們的事兒，我只能出此下策。后來她解釋說，那男孩是她之前的男朋友，兩人早就分了手，只是還不甘心才總打電話來，我接受了她的說法，原諒了她。

　　二

   雖然父親給我安排的工作還沒定下來，我還是辭了職，在家沒事就打游戲。通過玩游戲的朋友，我接觸到一樣讓人瘋狂又著迷的游戲，我的人生從此天翻地覆了。

　　第一次玩網(wǎng)絡賭博就贏了一千多，要知道這是我打工大半個月的工資，我很興奮，來錢又快又輕松，我一下子著迷了?？少€博也需要本金，我回家跟媽媽要，那時冬蟲夏草特別火，本錢雖大但利潤也高，我騙媽媽說跟朋友倒騰冬蟲夏草，我媽二話沒說就把家里的存款全給了我。有了錢，我玩得可以說肆無忌憚，那段日子真是瘋狂，我曾一天贏20萬，也曾一宿輸40多萬。后來有人曾問過我，一天輸了那么多就不害怕嗎？我那時真不怕，晚上睡不著一直在回憶當天出了什么牌，明天該壓什么，根本沒想過錢的事，我著魔了，一心覺著只要我算對了再加上些運氣，很快就能回本。那時除了賭博我什么都不關(guān)心。可錢輸?shù)煤芸?，我只能再次回家跟媽媽要，媽媽也沒錢了，她就去跟親戚朋友借。我從小到大雖然不愛學習，但也沒闖過大禍，我利用了媽媽一心想扶植我的事業(yè)，揮霍著她的信任和愛。拿了媽媽借來的錢，我繼續(xù)瘋了一般地賭，幻想著一夜暴富，可這幾十萬幾天內(nèi)就如泡影般灰飛煙滅。

　　妍見我沒錢也開始四處想法子。她家也是普通人家，她跟姐姐的關(guān)系最好，于是跟姐姐借了5萬塊錢，給我繼續(xù)賭。我想她是愛我的吧，等我把這些錢也輸光了之后，我們開始辦信用卡，透支錢做賭資。很快我們債臺高筑，我的卡欠了20萬，她的卡也有十幾萬的虧缺。實在沒轍了，我又去求媽媽。媽媽又去跟親戚借了30萬，如果按正常人的邏輯，拿了這些錢，我應該先還掉卡債，可那時我完全瘋了，你猜我干了什么，我?guī)е鴭寢尳鑱淼腻X，領(lǐng)著妍離家出走了。

　　可賺錢難，花錢太簡單了。北、上、廣溜達了一圈，住最好的酒店、吃最好的美食、買最好的衣服，不到仨月，這些錢也都花光了，當我發(fā)現(xiàn)口袋里只?；爻痰幕疖嚻卞X時，才灰溜溜地回了吉林。

　　三

   紙里包不住火，終于我的“事業(yè)”被發(fā)現(xiàn)了。那時我才驚恐地發(fā)現(xiàn)，短短的一年里我已經(jīng)揮霍了300多萬，腦袋嗡地一下蒙了，又似乎清醒了。債主很快追上了門，來要錢的全是親戚。我父親開店多年，為人老實講信用，口碑很好，所以朋友們倒沒什么，有些人甚至連電話都沒打過。自從出事，爸爸沒說過我一句，只是一直在抽悶煙，一根接一根地抽，我倒是希望他能扇我?guī)装驼?，這樣我會好受些。平日里最愛我的姐姐們都發(fā)了飆，二姐說我狼心狗肺，三姐罵我是“畜生”，而媽媽則一直在哭。

　　為了還債，家里的兩處房子都賣了，我還記得搬家的那天媽媽坐在客廳里號啕大哭，她說半輩子的基業(yè)全沒了。我在一邊站著，看著媽媽哭，真的很想去死。因為有一處房產(chǎn)是我的名字，所以過戶時我必須到場，簽字時父親突然哭了，這是頭一次看見父親流淚。父親的眼淚好像重錘，擊碎了我的世界，頃刻間我覺得天都塌了；那個為我擋風遮雨的人，他蹲在地上哭出了聲。

　　之后父親帶著我挨家挨戶地寫欠條，以命擔保，一定會還錢。我不知道他到底經(jīng)歷了怎樣的掙扎，一夕間他的頭發(fā)全白了?？粗n老無比的父親，我多希望有部時間機器能帶著我回到一年前，讓一切可以重來。

　　父親在賣掉所有家當后，還剩將近一百萬的債務。年近花甲的父母住進了新兌的小店里，只雇了必要的幫手，打算從頭開始。而我則繼續(xù)無所事事地待著，妍也許是對我愧疚吧，她把工資全交我，替我付房租，給我買食物，我則縮在殼里過一天算一天。因為沒有經(jīng)濟來源，她的卡債到期了，連最低限額的還款我們也無力支付，她想讓我父母幫忙，可他們早已身無分文了，就算是想幫也是有心無力。妍氣瘋了，她吼著說她恨我，恨我們家，跟我父母大吵了一架跑了出去。走投無路的情況下她跟家里說了實情，我能想象她父母有多崩潰，開始時他們把她趕出來，逼她嫁給我，隨她自生自滅?？赡膫€父母忍心讓自己的小孩受苦呢，逼她逼夠了，找我也擠不出來錢，說過要告我，要抓我，最后他們還是先替她還了卡債。

　　最后一段時間我們在一起說了很多傷人的話，如果說我們曾深愛彼此的話，那么曾經(jīng)有多愛，如今就有多恨吧。

　　如今我開始工作了，在一家餐廳當服務員，下班后還去做兼職，每天從早晨到凌晨忙得天昏地暗?？烧f來也奇怪，出事后我沒有一天不失眠，可自從工作后，我突然覺得踏實了，能吃飯能睡覺了，好像這輩子從來沒有這么真實地活過。想想之前，一天花上幾萬都有，可現(xiàn)在我一個小時才幾塊錢工資，天上地下，卻很坦然。

　　錢，我肯定會還，以我現(xiàn)在的情況說這樣的話有些可笑，可我一定會還的。至于妍，不久前她去相親了，倆人已經(jīng)處了一陣子，但是我不怪她，是我對不起她。而在這件事里，我最愧疚、最難以面對的還是我的父母。自從出事后，我沒跟他們說過對不起，我以為他們會明白，但我很想說：“爸爸媽媽，對不起，我錯了，謝謝你們?yōu)槲覔躏L遮雨，我會努力，再不混日子了，請你們原諒我這個不孝子吧！”

　　主持人橋橋：聽了李先生的故事，我的第一個反應是：這個孩子膽子太大了，太過分了，扔了也不可惜！有人曾做過這樣一項調(diào)查：你最大的夢想是什么？超過90%的年輕人回答是一夜暴富。這項民調(diào)從側(cè)面反映如今年輕人渴望不勞而獲的狀態(tài)，就像李先生一樣。但是，如果李先生在深陷賭博之初，女朋友能加以阻攔，或許就不會造成今天的局面；如果他在跟母親要錢時，母親能多考察多詢問，或許也不會有今天的結(jié)局。愛，不是一味地遷就和縱容，管教是人生成長的必經(jīng)之路。但愿李先生能痛定思痛，一家人早日還清債務，讓噩夢不再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