讓-雅克-阿諾的電影，兼具傳教士的慈悲為懷和信教者的虔誠篤信

《狼圖騰》：僅有誠意是不夠的

文/賽人

聽聞《狼圖騰》要拍成電影，并且還真的在內(nèi)蒙的大草原干起這個事來，就料到其后的宣傳口徑，發(fā)力點會落在動物演員的身上。事實也是如此。都說小孩、動物是最難拍的，這個難，指涉的是操作層面的。這方面，李安在《少年派的奇幻漂流》中，更多的是顯示他對新科技的敏感，而非對大型哺乳動物的指揮若定。讓-雅克-阿諾，倒對與人類共存的其它生命，抱有極濃厚的興趣，并有過多次童心滿滿的身體力行。他的世界觀與他的法國同行兼同鄉(xiāng)，另一位擅拍動物的紀錄片導(dǎo)演雅克-貝漢，有著高度的吻合。都認為世界應(yīng)該美好，人與自然應(yīng)該相親相愛，都有著生命至上的崇高感。這使得這二位的電影，兼具傳教士的慈悲為懷和信教者的虔誠篤信。與其說他們的影片感動的是善良的人，不如說單純的人更容易被他們吸引。

具體說到《狼圖騰》，簡單說來，影片所要抒發(fā)的是對食物鏈的尊重，是對自然法則的敬畏，也是類環(huán)保主義的泛濫。而更細微，更精妙的感動，一概欠奉。從視覺上來說，還不夠血淋淋，沒有生命最后一口熱氣消散時的蒼涼。也沒有狼群社會化的具體分工，以及由此帶來的充滿智慧、勇氣和耐力的排兵作戰(zhàn)。它提供了部分奇觀，讓我們領(lǐng)教更多的是拍攝的艱難、誠意，而對一個物種在草原上的逐漸凋零，尚難以讓觀者去痛徹心扉。我們聽不到牙齒與骨頭相交時的磨礪，也聽不到那種長途奔襲時粗重的喘息。姜戎的原作，我沒有翻閱完。偶然聽過我極愛的配音演員徐濤播講的這部小說，關(guān)乎生死一線時的不寒而栗，常讓我汗毛直豎，血腥氣，狼嗥聲，撲面而來，由生命的底色所構(gòu)成的原始的美，在阿諾的這部耗時五年之久的大作里近乎蕩然無存。質(zhì)感和聲勢，都變地較為空泛，在最基礎(chǔ)的感官層面上，沖擊力著實是有些薄弱。這是影片首先讓我不滿足的地方。

關(guān)于姜戎的這部暢銷書，且不討論它的文學(xué)性到底有多強。影片的劇作也只是一個合格產(chǎn)品，每一個人物存在感都不強，你看不到他們落到實處的愛憎。陳陣與蒙古寡婦的愛情，突兀、生硬。陳陣的好友，竇曉扮演的知青楊克更是可有可無，他在草地上與一蒙古少女的野合，也只是一種大而不當(dāng)?shù)木坝^。人如此，作為一部動物電影的狼也一樣，還不如我們在紀錄片中所看到的生靈，更讓人牽腸掛肚。我們只看到陳陣對一頭小狼的悉心照料和難以割舍，更無法覺察這個沾染人氣的小狼，它對人會抱持什么樣的態(tài)度。

《狼圖騰》讓我更好奇的地方，是要看一個法國人怎么再現(xiàn)文革。作為一部久違的知青題材電影，時代感同樣也是缺席的。一個北京知青如何愛上草原，甚至誠心誠意地要扎根邊疆，其心理動機，是狼撼動了他的世界觀，喚起了他對游牧民族的向往，都只是蜻蜓點水。馮紹峰出演的這個角色也不夠粗豪，還是文質(zhì)彬彬了一些。至于尹鑄勝飾演的包順貴所代表的草原管理者，其強硬粗暴的作風(fēng)，也只是一種紙糊的威風(fēng)。一種更強大更有序的社會化組織，對另一種原始的社會化的大規(guī)模圍剿，應(yīng)是《狼圖騰》的最讓人不忍卒讀的重要篇章，也是其內(nèi)核所在，一個對中國歷史，無法感同身受的外國人，用他的視角去展現(xiàn)時，既不獵奇，更談不上思辨。他也只能在環(huán)保主義所設(shè)定的安全地帶里打轉(zhuǎn)。如此說來，對于一個法國老導(dǎo)演來說，在勉為其難之余，仿佛也情有可原了。只是這樣的一段大面積生態(tài)被破壞的，血淋淋的歷史，一種家園不再的悲愴感，就這么錯過，委實又有些可惜。

補充一點，《狼圖騰》中的不少狼演員，有些是有狗披上狼皮之后扮演的。但小說里所提供的猛狼沖鋒，狼王靠前，巨狼斷后的層次感，影像中基本沒出來。這樣的一部有社會組織原則的狼群隊伍，用影像實現(xiàn)，難度過高。最便捷也可能是最有效的拍攝方法，大概只有動畫片，才能緊隨筆意，才能為原作的想像力插上翅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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