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閃電不可忽略 二月藍 《我對閃電不再又愛又怕》
真的，我對閃電不再又愛又怕
我確確實實喜歡上了閃電
閃電看起來并非像鞭子那樣的抽人
并非像尖針惡意刺眼
特別是在深夜
閃電閃耀，劃破黑暗，我雖然
只亮了幾個瞬間
但勝過了千年的夢被陰影籠罩
我想把春水放在
閃電的細流中，從上到下地潺潺流淌
我想為閃電授粉
在那不約而來的枝頭的花朵，結(jié)出
長條形的果莢
我想用閃電的銀色韁繩
拴住昂首長嘶
騰騰欲奔的野馬似的山群……當(dāng)我
這些念頭一閃
左邊，右邊，前方，后面，仿佛巨大的鏡子
四面環(huán)列，光線
直射，斜照
連靈魂里的沙粒也顯得
十分清晰
那么，我為什么一定要揮起長刃
將閃電一刀斬斷？
《把閃電放在桌面上討論》
把閃電放在桌面上討論
正好這時刻
天上雷聲隆隆，屋里烏云滾滾，圍坐在
圓桌邊的詩人們
也即將下雨。詩人A用主持人
平穩(wěn)而沉著的口氣發(fā)言：“今天
邀請大家來談閃電，因為
閃電是一個問題，而且你們很關(guān)注
閃電時常出現(xiàn)在你們的詩句
甚至，可以用一個比譬——你們，全是閃電！”
詩人B瘦高細長，形狀
屬于閃電類型，他優(yōu)雅地扶了扶鏡框
沉靜地說：“我敬畏閃電
我把閃電
當(dāng)成明亮的哲人！”
詩人C揮舞起胖拳頭，李逵般吼叫：“閃電
算個球！它只亮
那么一會兒，哪有
屈原、李白、杜甫、但丁、歌德、泰戈爾、聶魯達、惠特曼……
亮得永久！”詩人D
男性，不胖不瘦，見解比較折衷
“依我看，閃電
只不過是閃電，閃電出現(xiàn)時
我可以找到亮閃閃的明喻，閃電隱沒時
我依然能夠
在黑暗里
把閃電想象成一把長長的利刃
被薄薄的霧罩住的隱喻”
詩人E是個小鮮肉，歸國“海帶”，但聲調(diào)
特別的高：“我看過
美國閃電、英國閃電、法國閃電、德國閃電、荷蘭和日本閃電……
其形狀、亮法、間隔時間
閃爍方式
都同中國閃電一模一樣
我本想帶幾條國外的閃電回國
供詩人們研究、觀看、比較
但總是逮不住它們，它們是狡猾的蛇
僅憑光感
難以抓到！”詩人F是美女，她的詩想和容貌
在阿赫瑪托娃
和茨維塔耶娃之間，她斜仰著面，用閃電
說出閃電：“其實
無論獅子眼里的閃電、老虎眼里的閃電
蝴蝶眼里的閃電
螞蟻眼里的閃電……長度和亮度相等
但感覺和領(lǐng)受
卻各不相同。有的，因閃電而沖出自身的黑暗
有的因閃電而驚恐
迅疾地退回思想的洞穴。我祟拜那只鷹
它帶著閃電遨游四方！”
詩人G徐娘半老，嗓音聽起來卻很嫩：“閃電
給了我天堂的亮麗
把我的愛情和詩句照亮
啊，感謝閃電
我那火花四濺的情人！”
詩人H
從坐著的椅子中
“嚯”地一聲，站立且挺立
甩動一蓬大胡須
激烈理論：“太陽在9300萬英里
以外的地方燃燒，假設(shè)我們
暫時遮蔽它的照耀3分鐘
如果在地球那片刻的漆黑之中
穾然有一支閃電到來
我們是歡騰？或是抱怨？”……主持人
哈哈大笑，大聲
總結(jié)：“閃電，說穿了，就是光，就是閃耀和照耀
就是詩人視覺被閃電觸動后
誕生出的千奇百怪的意象。但我們
不準(zhǔn)備把閃電染紅
染藍，染紫、染黃，甚至抹黑。閃電
還是本色最好！”
正當(dāng)這時刻，一道閃電客人似的到來，將一條
雪亮的樹枝
橫放在桌面上，并讓它凝固下來
閃爍著白珊瑚的沉默
象牙樣靜美
聽?wèi){詩人們觀賞、研究、思考、評說
天空，守候在頂上
靜靜地傾聽
《多少次，你說到閃電》
多少次，在我倆之間，你說到閃電
嘴唇像天空裂開 眉毛里烏云洶涌，牙齒 將口腔，逼出強光 多少次，說到閃電 你目光炯炯，將坐在咖啡木桌對面的我 照得瓷器般發(fā)亮 記憶的青花 更為深刻 多少次，閃電被你說出，我慢慢地聽 快迅地想- 痛的峭壁，為什么要用歡樂之光 映照著落日 必須路過的斜坡？為什么有燈盞持在我的手中 等待在路的盡頭？為什么 水晶蛇從玻璃棺里如同銀色的小溪流 不蜿蜒，而是 不聲不響地直線游走？啊，一個 最后的蘋果 帶著龐大的秋光，靜靜地墜落…… 《 此時的天空》 -觀一幅布滿閃電的攝影作品 我從未見過這樣的景象 此時，天空 如一本燒糊的書 云卷曲著 何來太陽的燈？雷聲不是咳嗽 而是隆隆而過 此時，閃電懸在半空 多么的像傷痕 風(fēng)嚇傻了，四方亂竄，使我 想見了淚水中 四條不敢歸家的支流。此時，閃電齊下 引得群山也像樓群著火 巍峨地燃焚 只是那火焰，我一人才能看見 此時，閃電 閃得更為頻繁，照得河流 忘了轉(zhuǎn)彎，波光 好似刮下的魚鱗，片片閃光，既美妙 又恐怖。我非常擔(dān)心 岸邊那幾株病了又堅持站立的老柳樹 能否扛住這大約 400多噸重的閃電？此時 閃電在變形，而我偏不扭曲。我想 抓幾條閃電的水晶蛇 養(yǎng)在詩歌的鐵籠子里，不時地 細認細看。我想 在閃電的枝條上附上無數(shù)朵盛開的桃花 像我明亮的春天 我想將閃電的根須，插進泥土色的記憶 讓閃電長出直立的莖 莖上綻放出被碧玉葉襯著的白茉莉 此時，我興奮極了 天空不再像一本燒糊了的書 閃電優(yōu)雅起來 閃電的眼睫毛，真好看！ 《閃電之死》
你像李白之死，雖然醉酒
擲身江水
時間只有那么的一瞬，卻讓詩歌，留下了
萬丈長的光焰
你像歌德之死，那么的詩歌高齡
智慧的星辰白發(fā)飄揚
至今仍在天上
用閃亮的眼睛，照耀著我們
在文字的泥濘中前行
你像策蘭之死
他從米拉波橋上，帶著愛情和詩歌
跳了下去
塞納河從此流的不是河水
而是淚水
但他依然不朽
在一代代詩人們的懷念里閃光
哎！閃電，詩人之死
像你一樣倉促、明亮、短暫的例子太多了
我就不一一列舉
我渴求：“把這些詞隨死者入葬
那是他為生活說過的話
將他的頭輕輕枕放在詞中間”，讓他們
在天堂漫步時
神情更為蔚藍、遼闊、透徹
成為另一種風(fēng)景
另一種從地面升起的永不倦怠的仰望
讓鷹馱著我
如同乘坐在千千萬萬道閃電
凝成的光輝的背上
含笑著，向下
四方撒播他們的名字和詩歌花瓣……
《閃電不可忽略》
我不看烏云，不聽雷聲
在天的下面
我還是顯得有些黑暗，但我的想法明亮
我的骨骼晴朗。站在這里
我想伸出手去
抓住不斷飛來的閃電，像抓住
一條條銀輝燃燒的蛇
一段段在空中不停地飛舞的雪白根須
但我始終抓不著
我不是那類反映敏捷、心性透徹
眼疾手快的高手。我不是
能夠破空取出雷霆，抓住閃電如同
枝狀燈盞的英雄
但我配看閃電，雖然，我不能修改閃電
但我，愿意喊出-
“閃電不可忽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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