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讀《路西法效應》

■王逸人

   盡管不愿意，但生命的經(jīng)歷還是讓我滑到了懷疑主義者的一邊，而人性的不確定性可以說在里面起到了至關重要的作用。

想起了《蠅王》

　　許多年以前讀了戈爾丁的《蠅王》，它所展現(xiàn)的故事與我內(nèi)心所懼怕的所需保持距離的東西是那么一致，所以《蠅王》一直是保留在我內(nèi)心圖書館里的一本書，可以說這與戈爾丁得了諾貝爾文學獎真的沒有絲毫關系?！断壨酢肥且槐菊芾硇≌f，借小孩的天真來探討人性的惡這一嚴肅主題。在我的價值認同里這種既談了哲學又講好了故事的小說才是內(nèi)外兼修練藝又練功的文學武林正宗。故事發(fā)生于想象中的，在一次核戰(zhàn)爭中，一架飛機帶著一群男孩從英國本土飛向南方疏散，飛機因遭到襲擊而迫降在太平洋上的一座荒無人煙的珊瑚小島上。

　　在沒有大人的情況下，孩子們開始了島上的生活。12歲的拉爾夫是英國海軍司令的兒子，他優(yōu)雅舉止，樂觀自信，為脫離大人的管制獲得自由而欣喜若狂。他吹響了一只螺號，將分散在島上各處的孩子組織起來，在全體會議上當選為領袖。孩子們在拉爾夫的領導下搭帳篷，采野果，點起篝火等待求援。起初孩子們在與世隔絕的小島上和睦相處，倒也其樂融融，但隨著“野獸”的出現(xiàn)，小島上的安寧與和諧被打破。孩子們很快分成了兩派：一派以拉爾夫為代表，堅持在島上建立文明的社會秩序，比如要求大小便在指定地點、遇事開會并舉手發(fā)言、海灘上始終燃起一堆火作為求援信號等。另一派則是以唱詩班領隊杰克為代表，他們對這些文明的、民主的做法嗤之以鼻，而崇尚人性中的原惡，以及破壞、毀滅的本能。杰克自命不凡，對拉爾夫當選領袖十分不滿。他被分配去打獵，便把獵來的野豬頭插在一個尖木樁上，又逼著其他孩子仿效野蠻人將臉部涂抹成五顏六色，圍著落滿蒼蠅的野豬頭狂歡，卻任憑救命的篝火熄滅，從而失去了得救的寶貴機會?？膳碌氖牵降胶髞?，后一種傾向就越占據(jù)上風，更多的孩子加入了這群人當中。在遠離了人類文明及其規(guī)范制約之后，人性惡得到了空前的釋放，使他們漸漸步入“罪惡”的深淵。為了奪取領袖地位，杰克帶人襲擊了拉爾夫的住所，在激烈爭斗中，拉爾夫最要好的朋友豬崽仔，被一個叫羅杰的孩子丟下的滾石砸中并墜崖死去，西蒙被亂棍打死，拉爾夫自己也陷入重圍。男孩們自相殘殺，整個小島陷于恐怖之中。這群男孩最終徹底毀滅了這里的一切，整個海島在熊熊大火中燃燒起來。緊急關頭，一艘英國軍艦發(fā)現(xiàn)了島上的大火，及時趕來，拉爾夫幸免于難。拉爾夫最終實現(xiàn)了他被拯救的愿望，但他卻感到異常悲痛，為同伴們?nèi)诵缘臏S喪而不停地哭泣……后來我還曾在“北影”小西天的放映廳里看過一回《蠅王》的電影，我至今還記得結(jié)尾處被從前同伴所追殺的拉爾夫絕望地撲倒在沙灘上，這時從鏡頭上方伸過由軍靴和迷彩服褲子構(gòu)成的大腿，而后面準備跑上前繼續(xù)殺人的杰克團體每個人的臉上大驚失色，“大人”來了，杰克王朝的大廈瞬間崩塌……

“人之性惡，其善偽者也”

　　就像我在上中學時看到徐克的“黃飛鴻”系列得到了啟蒙，明白“義和團”根本稱不上反帝反封建先驅(qū)一樣，《蠅王》也是讓我原有三觀盡毀的一個構(gòu)成部分。人性善一說在我心里徹底沒地位了。相反像荀子的“人之性惡，其善偽者也”從此深植于我的內(nèi)心。我知道國中之人其絕大多數(shù)還都是性善論者，從“人之初，性本善”就開始被洗腦，從一代代的“我們勤勞善良的中國人……”等諸多程式化語言來強化這種洗腦，從不探究一下，你說這些話的時候用什么作為了“善”的保證。那勤勞或許是真命題，中國自古人口眾多，不勤勞你吃什么？可“善”好像就沒這個邏輯鏈條存在，而且人性可比單純的謀吃喝復雜多了，回想一下我們這個民族所以多災多難，多少次是因相信別人是善的，而輕易地交出了自己的一切。比如“打開城門迎闖王，迎來闖王不納糧”，結(jié)果闖王集團的腐化比明政府還要迅速，這時你拿闖王怎么辦？再比如黃巢造反，像一切農(nóng)民起義一樣，他反唐初期的確有反抗腐敗政府的正義性存在，可是后來在沒吃的情況下，黃巢讓手下把百姓推到碓子里將人搗成了肉糜然后充當軍糧，這……這……這……這樣的隊伍我們擁戴你干什么呢？相反，在美國獨立戰(zhàn)爭時則是另一番樣貌，大家知道美國所以要獨立是因為英國人只要當?shù)厝思{稅，而又不給他們相對的權(quán)利，這和只干活不給錢一樣能長久嗎？于是美國獨立戰(zhàn)爭爆發(fā)，可這場戰(zhàn)爭直到結(jié)束華盛頓一直都處在財政吃緊的狀況下，但他和漢密爾頓研究過，不能向北美當?shù)厝藷o限派遣稅收，因為獨立軍派出的稅收一旦超過了當初英國的稅收數(shù)目，那么很多人肯定會立刻不干了，你們下手比英國佬還狠，那么我們?yōu)槭裁催€要跟著你賣命呢？所以他們寧可發(fā)行國債，向法國等國家借錢，也絕不在稅收上想怎么玩就怎么玩。這和前邊吃人肉的黃巢部隊相比是否有著云泥之別？西方的思想體系從原罪論開始那就是人性本惡的，到了尼采的“上帝死了”可以說是發(fā)展到巔峰，所以他們拼命完善各種抑制人性惡的構(gòu)架和體系，以達到受損最小的目的。即使像丹麥那樣的世界上最廉潔的政府，老百姓也還是豪不放松地緊盯著把握權(quán)柄的人。而國人數(shù)千年來掉到這個人性善的坑里爬不出來，這不表明你善良，而是說明你愚蠢。歷史的教訓一再告訴我們沒有保障體系，有人好話說盡時，就離壞事干絕不遠了。我常在想如果我們的價值觀從先秦開始就是“人性惡”的，我們這個國度今天會是完全不同的另一副模樣。

　　人性是極端復雜的，人性變惡和人性為惡的過程也是極端復雜的，前面所以鋪陳了那么多感想，完全是因為近期讀到的一本名為《路西法效應》的書所致。不知現(xiàn)在的人作何想念，反正在我的價值觀里一直對文字有種天然的神圣感，在我準備以寫字為生之前，是正正經(jīng)經(jīng)坐過幾年冷板凳的，其間讀了大量文學、哲學、歷史、地理類的書籍，其中的歷史幾乎是我重新學的，因為用以前所學的歷史對我后面要干的事情完全是障礙。而哲學（或說學術類書籍）是這幾個構(gòu)成分科里讓我最初最感到頭疼的，抽象、干澀，自說自話普遍存在于這類書籍中，猶記當年捧著一本薩特的《存在與虛無》硬著頭皮看，讀了二百多頁實在看不下去了。喬姆斯基的書我也曾咬牙去啃，就為了搞明白他研究體系里“句子的結(jié)構(gòu)層次”問題。可以說這些書的閱讀經(jīng)驗都是不快樂的，但該讀還要讀，第一擴大知識點，第二鍛煉邏輯能力。這些訓練能讓你能在現(xiàn)實中面對各路障眼法和騙局驕傲地發(fā)噱。但有些學術類書籍絕不是這個樣子，我曾不止一次在文章里推薦過弗雷澤的《金枝》和古斯塔夫·勒龐的《烏合之眾》。這樣的書的代入感極強，往往是讓人手不釋卷，恨不得一口氣讀完，看完后自問這就完了，怎么不再多寫點兒？這是閱讀所帶來的快樂充分爆發(fā)的結(jié)果。而今天要說的菲利普·津巴多所寫的《路西法效應》一書就是屬于后者的范圍，它的本質(zhì)是研究人的心理和行為受環(huán)境因素影響的實驗報告，但它就像一本環(huán)環(huán)相扣玄思縝密的小說，起碼做到了我在讀得已經(jīng)很累時，但心中還想再看一會。我是多么希望周圍那些認為人性本善、無法構(gòu)建安全保障且又不愿意動腦子、看到種種不公只因大家都在承受就能在心底里放過的國人，（請原諒這句話前面冗長的定語）都來看看這本書，我知道這是無法辦到的事，但我想我的文章只要影響到哪怕一個讀者去看了這本書，我們生活的環(huán)境就能多出一份經(jīng)過反思的安全來。

好人可靠嗎？

　　偉大的思想家漢娜·哈倫特，不但做過海德格爾的情人，幫助海德格爾將其哲學在西方傳播深遠，還寫出了《集權(quán)主義的起源》這樣的書，更重要的是它通過對納粹戰(zhàn)犯艾希曼的審判研究，提出了“平庸之惡”的觀點，她發(fā)現(xiàn)像艾希曼這樣的人被裹挾于納粹體系時，他們在屠殺猶太人時，就是奉命而為，根本不動腦子，他們像機器一樣順從、麻木不仁且不負責任，而這樣的“平庸之惡”的承載者，放眼望去，每個社會體系里遍地都是。這是一個很可怕的發(fā)現(xiàn)，因為哲學說一千道一萬是用來拷問每個人自己的內(nèi)心的。當我把“平庸之惡”四個字放到自己身上來檢視時，我立刻就變得非常不安。我如果在艾希曼的位置上會如何呢？我是否會為了抗拒這種體制所帶來的“平庸之惡”而被體系屏除？即使不是艾希曼那樣的一個軍官的位置，再低等的社會職位又會如何？我的回答是我也沒法完全憑借自身力量逃避開這種“平庸之惡”，但我要想辦法把它在自身降到最低。后來我想自己從小就自由散漫（小學老師開家長會發(fā)給我母親的通知書上的評語，我媽媽回來會對我說一句：上次開家長就說你自由散漫，這回還是自由散漫），且一直在內(nèi)心與各種體制抱有一定的距離。這是否是冥冥漠漠中我已有抵擋“平庸之惡”的某種內(nèi)因？明白了這些道理，我告誡自己將來或許要為不成為“平庸之惡”者而付出犧牲，我不知道自己到了那種時候是否會那么勇敢，但我已經(jīng)在內(nèi)心做好了某些準備，起碼在姿態(tài)上不讓自己太跌份兒。一下想起蘇軾的一句詩———長恨此身非我有，何時忘卻營營。這是否也是蘇學士在察覺到了體制帶給人的“平庸之惡”后的感慨呢？是啊，人類啊，什么時候能夠不像個蒼蠅一樣鉆營，不像條狗一樣茍且，活得真正地有點尊嚴呢？！所以懷疑主義者是很累人的，不是把外面的事情或人拿來懷疑一下就完事的，懷疑的最終結(jié)果靶心沒有一個不是指向自己。不知道我上面所做的心理準備和受迫害狂想距離還有多遠？看到他人笙歌燕舞，唱著“高興，高興，今兒個今兒個真高興”腦殘到了極致的歌曲時，常會拿出“沒有反思的人生是不值得去活的”這樣的話來抵御，可是有反思的人生的確沉重，但這是必然的，無需抱怨。

　　好了，說回《路西法效應》，你可以把這本書的觀點看成是漢娜·哈倫特“平庸之惡”的某種繼續(xù)與呼應，前面說過西方文化在根上把人定義為本惡后，后面建立了一套抑制惡的機制和辦法，當然最主要的是對人的教育作用。人在被教化后，習慣、道德、法律、宗教等力量作用在一起起到維護外部環(huán)境良性與安全，但教化真的就起作用嗎？一個被教化了的所謂的好人可靠嗎，會一直好下去嗎？環(huán)境和他人對他的影響到了什么樣的程度他又會變壞呢？這又是一個懷疑主義者會費盡很大心力去研究的問題。當然，在一個“性本善”的族群里這樣的問題根本就不會被擺到桌面上來，甚至想都不會去想，所以一旦在人性惡被全面打開的時候，這樣的族群是損失最大的，作惡的手段也是最卑劣的，作惡的后果也是最駭人聽聞的。為此本書作者菲利普·津巴多作出了這樣的一個比喻：我們可以假設大部分人在大部分的時間里是有道德的動物，但是道德好比汽車排擋，平時打到空擋的時候，道德會在，但如果汽車停在斜坡上，那么車和駕駛員就會緩緩向下滑動，這時自然情況會左右結(jié)果，而不是駕駛員的技巧和意圖。這是作者所提出的一個叫“情境刺激”的理論，那么在情境刺激之下，我們有可能成為惡魔嗎？就像彌爾頓在《失樂園》里所道出的那句名言：心靈擁有自我棲息之地，在其中可能創(chuàng)造出地獄中的天堂，也可能創(chuàng)造出天堂中的地獄。

把人性放入實驗室

　　1971年菲利普·津巴多在他所服務的斯坦福大學進行了這次非常著名的實驗。首先，他偷偷改造了學校里的一些教室，將它變成監(jiān)獄，在很多地方安放了用于拍攝和觀察的攝像鏡頭，他準備在斯坦福大學里找一些正常的情緒穩(wěn)定的大學生，這些人將被分成兩組，一部分扮演獄警，一部分扮演犯人，實驗打算為期14天，每個參與者將得到每天15美元的報酬，這在當時的美國還是非常誘人的，而菲利普·津巴多自然是典獄長了，他想看看鉆入了這所監(jiān)獄后，斯坦福的精英們到底會干些什么事情出來。今天在很多人看來，這樣的活動可能就是吃飽了撐的，很多中國大學的管理者也會不屑吧，更不會為它而投入資金，科研經(jīng)費能這么用嗎？真是胡鬧。但菲利普·津巴多卻是認認真真地干起來，不但找了電視臺的人做拍攝，甚至為了更加逼真他竟找了當?shù)鼐綆兔?，一路警笛地把那些學生從街上、從家里抓到了學校的監(jiān)獄里。警察在抓人時甚至不忘給他們念“米蘭達權(quán)利”———就是神探亨特抓人時常常叨咕的那幾句：你有權(quán)保持沉默……小時候，看電視不明白這是干嘛啊，亨特你把壞人抓到了先胖揍一頓得了，現(xiàn)在才明白這是多么寶貴的程序正義，保持沉默就是說你有沉默權(quán)了，而有了沉默權(quán)就表示你不用參與證明自己有罪，法律保護人不自證自己有罪，剩下的就是律師和法律程序的問題了，要像我最初想的胖揍壞人一頓，那么刑訊逼供就會蔓延，那么冤獄就會不斷出現(xiàn)……如今我很為我當年的念頭而羞愧，誰教我的呢？

　　“路西法效應”實驗中作為研究對象的斯坦福大學的學生“犯人”  

　　蒙著眼睛的9個“犯人”被抓進監(jiān)獄，并被編了號碼。用菲利普·津巴多的話講“墮落儀式正式開始”，一個叫阿內(nèi)特的獄卒進入角色真快啊，他揮動著警棍高喊：“頭不要亂動，嘴巴不要張開，手不要亂動，腳不要亂動，哪里都不準亂動！閉嘴！乖乖站在那里！”這樣的嘴臉讀者一定很熟悉吧？外邊世界里像阿內(nèi)特這樣搖頭擺尾拿著雞毛當令箭的人不在少數(shù)吧？有的人擁有了一點鼠尾毫大小的權(quán)力， 就把下巴撅到天上去了，而這種人也正是我在平時最蔑視的一類。 另一個叫馬庫斯的“獄警”在“典獄長”講完話后立刻對“犯人” 們說道：“還不趕快感謝典獄長對你們說的這席話！ ”看到這里我放聲大笑，對于這樣的語式，我們中國人應該最熟悉不過了吧？ 比如“讓我們用最熱烈掌聲感謝×××長講話”之類的句子幾乎我們每天都能聽到，以至于我們根本都無法思辨它的本質(zhì)了，可聯(lián)系到上面的實驗，它的可笑性就出現(xiàn)了吧？所以有些人根本就不希望大眾去掌握哲學， 因為當事者可不想讓別人感覺他們是荒唐的（后面所有有關監(jiān)獄實驗的文字，讀者都可以聯(lián)系現(xiàn)實來看）。說實話，書讀到這里，我已經(jīng)心情沉重了，這是為什么呢？ 一天之前他們還是斯坦福大學里的學生呢， 他們也知道這是個虛設的實驗，可在進行了角色扮演后，人變得怎么就這么快呢？ 這是環(huán)境允許了人性里潘多拉盒子開啟后的使然？教化呢？思辨呢？這是多么殘忍而又讓人戰(zhàn)栗的一幕，進而我又開始拷問自己，若換成是你，你又是什么嘴臉？我拿什么來保證自己會比他們表現(xiàn)好呢？或許這時要喟嘆的不僅是某個人，而是整個人類了，人類??！你怎么會是這樣的？而這，還只是實驗的破題。

　　當“犯人”們了解了監(jiān)獄規(guī)則，“獄警”也排好了三班倒的時間表后，一切開始走入正常，違反了規(guī)定的“犯人”會被懲罰蛙跳，甚至關小號（一般為一小時）。后來“獄警”竟然從發(fā)布命令強迫犯人就范中找到了樂趣， 而他們的統(tǒng)治原則就是不容許異己之見。 當“獄警”們設計出新的處罰方式時，菲利普·津巴多將之稱為“創(chuàng)造邪惡之第一個征兆”。 而“獄警”們普遍感覺，穿上了那身衣服漸漸地他們就感覺像有“金鐘罩”護體，他們享受這份“安全感”，并覺得軟弱是不適合“獄警”的，他們要把這份軟弱轉(zhuǎn)化成“殘酷成性的笑容”。

　　再說“犯人”，“犯人”們總體很好，但還是有不順從者，8612號就不聽話，關他禁閉也沒用，剛從小號放出就罵：“×你媽的，獄警先生。”甚至他連實驗主持人都罵：“他媽的，該死的津巴多?！彼€想趁著午餐時間逃跑，結(jié)果被抓后關了最長的兩個小時的禁閉。 后來他向“斯坦福大學監(jiān)獄犯人申訴委員會”投訴，接待者自然是典獄長菲利普·津巴多教授， 教授畢竟是老江湖，他找了一個剛剛從監(jiān)獄里放出的真犯人卡羅來當他的顧問，結(jié)果8612號的話還沒有說完，猛然間卡羅就用兇悍的口吻打斷了他的話：

　　“站著別動，小流氓！你說你沒辦法撐下去？俯臥撐，蛙跳，獄卒嘲笑你、向你大吼？那就是你所說的‘騷擾’嗎？別我打斷我！你說他們把你丟在櫥柜里幾個小時？ 讓我來教育你一下，白種男孩，你在圣昆廷的監(jiān)獄里撐不過一天的， 我們會嗅出你的恐懼和軟弱，你的獄卒會從你的頭上一棒揮下，把你丟到真正讓你感到無比孤獨的坑洞里， 我在那里忍受過一次就是幾個星期的生活， 而你這樣就受不了。 不知死活， 如果遇到了壞透了的上司， 就會塞給你兩三包香煙， 讓你屁股鮮血直流，青一塊紫一塊，而那只是將你變成娘娘腔的第一步而已。 ”卡羅的一番話結(jié)束，8612立刻被嚇傻了，卡羅嘴里的“環(huán)境”肯定在8612心中有巨大的改變作用。 而更壞的是“典獄長” 菲利普·津巴多教授，他最后竟然要8612成為“告密者” 和“線人”， 這樣會給予他特殊權(quán)利的回報———人性的卑劣至此可以說上升到了讓人無語的程度。

猛醒者是局外人

　　結(jié)束這一切的是菲利普·津巴多教授后來的太太克里斯蒂娜·瑪絲拉奇，彼時她剛剛獲得了社會心理學的博士學位，有一天，她出于好奇來到津巴多教授的實驗監(jiān)獄里，那些作為“獄警”的學生們看到她時，禮貌的談吐都非常符合斯坦福大學學生的身份， 可過了一會她從監(jiān)視器里看到剛才的那些學生，面對自己的同學“犯人”時，竟瞬間從頭到腳換了個人，大聲地叫罵斥責他們，隨時要撲滅一切他們認為的無禮。這時，作為局外人的克里斯蒂娜·瑪絲拉奇一下子就流出了眼淚， 她一邊哭一邊對菲利普·津巴多教授說：你不覺得，你的實驗已經(jīng)失控了嗎？這句話讓菲利普·津巴多教授猛醒， 于是他的監(jiān)獄王朝也瞬間崩塌，他宣布實驗立即結(jié)束。菲利普·津巴多后來在體察自己內(nèi)心時說，連他自己都沉浸在典獄長的角色里不能自拔了，因為很享受啊！

　　搞哲學（心理學）等有個非常不好的方面，那就是很多結(jié)論容易把每個人的皮都扒下來，把每個人都放在高倍放大鏡下來檢視， 人類將會因此疼得滿地打滾，這是人類自身所不能更不愿意承受的。 人類寧愿簡單地相信那沒有任何實際意義的“只要人人都獻出一點愛，世界將變成美好的人間”的愿景。但愿望永遠無法代替現(xiàn)實，其實人間的一切苦難都是人類自己給予自己的，就像那個斯坦福的監(jiān)獄。 此外書中也例舉了菲利普·津巴多教授實驗結(jié)論，被用于考究“盧旺達大屠殺”和“阿布格萊布虐囚事件”，哲學在人類這么慘痛的地方體現(xiàn)了它的現(xiàn)實作用。這里只能再次說人性是本惡的，人性大多也是經(jīng)不住考驗的，人性是會隨著環(huán)境的改變而改變的， 所以不要對人性過于輕信，了解這些事情后，當它們真的發(fā)生了，失望或絕望的落差才不會太大，所以懷疑主義者大多數(shù)最后會走向虛無，走向佛教，這是沒有辦法的事情，人間所獲的傷害遠遠大于慰藉， 佛教起碼能告訴你人類的渺小———三千大千世界碎為微塵；能告訴你只要心無掛礙便無有恐怖。 這還是能存放虛無的所在吧？

　　那么面對如此人性， 有沒有什么克服的辦法呢？我要說還算有，但是也比較消極，記得菲利普·津巴多教授的妻子結(jié)束那個實驗時的身份嗎？對，局外人，局外人———凡事做個局外人吧， 當有人許你美好愿景時，你做個局外人；當有人通過“敵意想象”，制造仇恨計劃，讓一個群體憎恨另一個群體，甚至作出更出格的事情時，你做一個局外人吧。

　　附一首小詩吧———如果有來生/要做一棵樹/站成永遠/沒有悲傷的姿勢/一半在塵土里安詳/一半在空中飛揚/一半散落陰涼/一半沐浴陽光/非常沉默/非常驕傲/從不依靠/從不尋找

《路西法效應》

【內(nèi)容簡介】

　　一批彼此并不相識的年輕人———身心健康、情緒穩(wěn)定的大學生，走進了“斯坦福監(jiān)獄”。 他們并沒有犯罪，只是受募到“監(jiān)獄”———斯坦福大學的一個精心布置的地下室， 接受一項實驗。大學生們被隨機地分為“獄卒”和“犯人”，然后開始了為期兩周的實驗。 然而，實驗僅僅進行了一周，原本單純的大學生，已變成了殘暴的獄卒和崩潰的犯人，實驗不得不終止了。日常生活中的種種社會角色劇本的規(guī)范與約束，會不會使我們像上帝最鐘愛的天使路西法那樣不知不覺中對他人作出難以置信的事，從而墮落成為魔鬼？我們?nèi)绾慰咕芮榫秤绊懥?？作為心理學教授的作者也對此進行了研究，并作出了極有說服力的分析。

【作者簡介】

　　菲利普·津巴多 畢業(yè)于耶魯大學， 曾先后執(zhí)教于耶魯大學、紐約大學、哥倫比亞大學和斯坦福大學，現(xiàn)為斯坦福大學心理學系榮退教授。 他的《害羞》、《心理學與生活》， 兩書總銷量已逾250萬本。津巴多曾任美國心理學會主席，現(xiàn)任斯坦福大學恐怖主義跨領域政策、教育與研究中心主任。由于津巴多教授四十多年來在心理學研究和教學領域的杰出貢獻，美國心理學會特向他頒發(fā)了希爾加德普通心理學終身成就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