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造詩余話(51):典故叢談之二
燕丹善養(yǎng)士,志在報強嬴。招集百夫良,歲暮得荊卿。 君子死知己,提劍出燕京;素驥鳴廣陌,慷慨送我行。 雄發(fā)指危冠,猛氣沖長纓。飲餞易水上,四座列群英。 漸離擊悲筑,宋意唱高聲。蕭蕭哀風逝,淡淡寒波生。 商音更流涕,羽奏壯士驚。心知去不歸,且有后世名。 登車何時顧,飛蓋入秦庭。凌厲越萬里,逶迤過千城。 圖窮事自至,豪主正怔營。惜哉劍術疏,奇功遂不成。 其人雖已沒,千載有余情。 就是把《史記·刺客列傳》中荊軻的故事用詩化的語言敘述了一遍。末尾說“其人雖已沒,千載有余情”,是何種“余情”呢?陶潛已經把情感都溶在前面的遣詞造句中了。 又如唐·章碣的《焚書坑》: 竹帛煙銷帝業(yè)虛,關河空銷祖龍居。 坑灰未冷山東亂,劉項元來不讀書。 名為懷古,實為史論?!?/span>劉項元來不讀書”是論據,放在結尾尤其有力。 賦雖是直接引用,不過加工也很重要。如杜牧的《過華清宮》之一: 長安回望繡成堆,山頂千門次第開。 一騎紅塵妃子笑,無人知是荔枝來。 很顯然,“一騎紅塵妃子笑,無人知是荔枝來”雖有史實的為基礎,可未必是真實情態(tài),當時老百姓指著“快遞”痛罵也說不定。
一 步兵未飲酒。中散未彈琴。索索無真氣?;杌栌兴仔?。 涸鮒常思水。驚飛每失林。風云能變色。松竹且悲吟。 由來不得意。何必往長岑。 四 楚材稱晉用。秦臣即趙冠。離宮延子產。羈旅接陳完。 寓衛(wèi)非所寓。安齊獨未安。雪泣悲去魯。凄然憶相韓。 唯彼窮途慟。知余行路難。 什么“步兵、中散、涸鮒、往長岑、楚才晉用、秦臣趙冠、子產、陳完、寓衛(wèi)、安齊、去魯、相韓、窮途慟”,全部都是引古人古事以自況。 由于省略了“好像、好比”,比中還有一種特殊形式,就是指代。以甲代乙,目的在于修辭,比的意思倒弱化了。看庾信的《哀江南賦》,通篇用典,但是其中大部分是指代,少部分是刻意在比。白居易的《長恨歌》,起首就是“漢皇重色思傾國”,這也是指代,因為漢皇那么多,作者并無讓大家想起某一位的特定故事的意思。又如王維的《使至塞上》: 單車欲問邊,屬國過居延。征蓬出漢塞,歸雁入胡天。 大漠孤煙直,長河落日圓。蕭關逢候騎,都護在燕然。 言唐朝事,用了不少漢朝名詞。古人為何要這么做,不是一個掉書袋就能解釋得了的。我想,民族的延續(xù),文化的傳承,在文人心理上刻印極深。所謂祖先的光榮與坎坷,被時時提起,也是極自然的事。
碧云天,黃花地,西風緊。北雁南飛。曉來誰染霜林醉?總是離人淚。 前四句是興,后兩句是比。染紅霜林的是離人淚,前面的景色何嘗不是離人心緒的寫照呢? 以事典“助興”,似乎少見。電影《三笑》中,唐伯虎曾唱《道情調》: 哭元和,吊伍員,嘆蒙正,悲韓信。吹簫吳市誰憐憫?添花錦上無須問,送炭雪中哪處尋?徒然么氣憤徒然恨,只落得長街落魄,眼盼著冷飯殘羹。 當然也有比的成分,不過以“元和、伍員、蒙正、韓信”之各有不同之慘來自比,似乎牽強,所以還是烘托氣氛,以便最后著落在自己的“只落得長街落魄,眼盼著冷飯殘羹”。 (元和:就是唐傳奇《李娃傳》中的“生”,后代俗文學為演繹方便,才編派了這個名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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