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花竹和氣,驗人安樂。心寂境喧,萬物森然。 她曾說,安妮寶貝這個筆名隨機而抽象,“除了持有一個永久的女童式形象,別無深義”。當(dāng)青春冉退,回望當(dāng)年來時路,只覺煙光明滅,一線如隔。人在成長,物質(zhì)、情愛、得失、執(zhí)念隨光陰流淌,漸漸變得稀薄而淡漠。曾經(jīng)關(guān)心的、執(zhí)著的,想要書寫的,表達的,想必已經(jīng)情隨心易,不復(fù)當(dāng)初。 江山依舊云空碧,昨日主人今日客。從今爾后,當(dāng)如此稱呼,慶山。 確是得未曾有。 這個斷弦離柱,流年電轉(zhuǎn)的時代,人如跳珠翻荷,一閃即消弭在歷史的滾滾洪流里。一切變化太快,或許是來不及,這個時代的人們已經(jīng)很少停駐腳步。此身如傳舍,何處是吾鄉(xiāng)?或許會有某個剎那,這樣的念頭無端端涌上心頭,頭腦里一瞬間的暮色四合,茫然無措,然而只是閃念,因為無暇,也無從。這兜兜轉(zhuǎn)轉(zhuǎn)的一生到底為著什么?或腳步匆匆,為一日三餐疲于奔命;或魂不附體,為永失吾愛痛不欲生;或殫精竭慮,為得失利害寸土必爭;或渾渾噩噩,為無所寄托若有所失。更多的時候,只剩下麻木和疲憊了吧。
一向以內(nèi)向性書寫為主題的安妮,易名之后首發(fā)作品,卻是出人意料地由內(nèi)心私我的小天地走出。不再是大段大段的獨白和囈語,不再著力營構(gòu)精致卻封閉充滿感官意象的心靈世界,她走天山下江南,去感受別人的人生。這一次,她只是記錄者而非親歷者,將自我色彩消融得最淡,她講述四個不相識的人的故事。 不相識嗎?書中的四位主人公,身份不一性格各異。醉廬深處酒旗在望,愛作畫愛烹飪造得一手好純釀的廚師,追求自然樸素的生活方式。自起開門望野田,以毛筆和膠片留貯記憶的攝影師,退返故鄉(xiāng)回歸粗樸簡單的鄉(xiāng)居生活。塵心消盡道心平,自十二歲起皈依佛法的年輕僧人,詩歌唐卡音樂籃球電影旅行,從未停止思考和修行,以此供奉信仰。指上竟日有余清,華發(fā)蒼顏的老琴人,渡盡劫波光風(fēng)霽月,諸般往事多少崢嶸與風(fēng)煙全在簡淡琴音調(diào)弄出的幽幽古意里飄杳于無形。 他們不相識,卻又如此相似。不僅是生活狀態(tài)上的素直與簡凈,更多地是一種牽系著內(nèi)心的態(tài)度。這世界千變?nèi)f化,速度之快改變之劇往往令人始料未及,過快的節(jié)奏將我們周遭的一切割裂、碾碎,紛涌而來的凌亂信息和念頭尖銳而粗暴地強行灌諸頭腦,我們的心裝了太多東西,雜亂到無法明辨,無力揀擇,墜得滯重而疲憊,也就這樣渾渾噩噩一生了吧。而這些人,心守一線清明,他們在自己的可選限度里揀擇出值得付出與堅持的東西,也無需信仰那樣莊嚴(yán)而重大,或許只是一種生活方式,一個愛好,一種傳達出來的狀態(tài)。 原來,她也未曾改變,不過是走得更遠(yuǎn),以更廣大的方式去書寫人的內(nèi)心。清明,簡淡,堅守,持戒,以此明心辨性,她一直以來所堅持書寫的正是這樣一種存在方式。對如此境界的追尋,自古至今似乎從未停止,孔孟程朱講正心誠意養(yǎng)心治性,老莊佛禪講空無寂滅清凈無為,不過是各人各家的表述不同罷了。儒也好,道也好,禪也好,眾人汲汲以求的不過是以何種方式方能達成精神的絕對自由,不受這紫陌紅塵悠悠萬事的牽絆與束縛,于車馬往還熙熙攘攘的塵世里棲得真正的內(nèi)心平靜。 ——很少有人能做到吧,任光陰荏苒萬物改易,找到最想要堅持去做的那件事,從此穿云渡水,以心守一事,求定得清歡。(《得未曾有》書評/柴禾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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