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第7節(jié) 第八十五回 癡王孫傳信牽奇緣 慚妙尼避情乘游槎 詩云: 隔世桑梓情更悠,朋黨相攜納尼丘。 佛音梵語未空潔,世俗情孽覓閑愁。 豪門權(quán)勢視芒芥,金玉仙質(zhì)欲無求。 王孫重情難續(xù)緣,轉(zhuǎn)瞬人隨寂棹游。 話說史湘云夫婦在賈家住了兩日便要回去。寶玉叮囑道:“如今外頭亂的很,你們行路也要提防點(diǎn)才好。那些流寇什么不搶?什么不干?見了二位如此裝扮,難免不動邪念的?!笔废嬖仆l(wèi)若蘭點(diǎn)頭稱是,收拾行裝就要上路。寶玉見湘云胸佩金麒麟,忙道:“明目張膽敢?guī)н@個,還不快收起來!”原來此麒麟正是那年寶玉在清虛觀打醮張道士獻(xiàn)奉那只大的赤金點(diǎn)翠麒麟。自湘云從寶玉處得到此麒麟后,一直悉心保管。嫁與衛(wèi)公子后,兩夫妻也十分是和合,故湘云鄭重拿出此對陰陽麒麟來,自己原貼身帶的給了衛(wèi)若蘭,寶玉送的大些的自己帶了。衛(wèi)若蘭亦解妻意,欣然接受,并時時帶在身上。這里衛(wèi)若蘭也道:“女兒家?guī)н@個不方便,我是大男人,不怕,都與我?guī)Я肆T?!辈挥煞终f取下來掛自己脖子上,霎時一對金麒麟于公子胸前耀目光輝起來。湘云道:“你們兩個大男人也忒膽小了,有什么好怕的!”黛玉、探春見了,上來道:“倒不是這么說。外頭實是不安寧,多留點(diǎn)心是應(yīng)該的。從此也別探的勤了,等世道好些了再來?!毕嬖凄俅降溃骸拔乙菚?,就變個男人把那些賊寇殺盡。天天戰(zhàn)戰(zhàn)兢兢的,實是沒趣!”寶玉笑道:“你若通變化,豈不成了孫猴子了?”大家笑著往外走。史湘云和衛(wèi)若蘭到榮禧堂辭了賈政就回去了。寶玉仍回怡紅院作樣子讀書去了。一時無話。因外頭盜寇蜂聚,兵戈四起,賈家眾人也不敢隨意外出。賈家私學(xué)也暫作停歇,賈政又訓(xùn)導(dǎo)著寶玉等不可出外游蕩,都在家好生待著。寶玉等都應(yīng)了。賈珍也遣散了天香樓的弋射之聚,怎奈賈蓉仍是和外面酒邀賭約的。賈珍怕他交結(jié)些不良子弟或賊寇流民,雖曾喝斥幾回,卻被賈蓉拿話頂了回去。賈珍狠心打了兩回,賈蓉竟賭氣成夜不歸了,賈珍管他不了,只得隨他去了。賈環(huán)、趙姨娘見賈家日漸貧乏,外頭又兵荒馬亂的,竟有末世之兆,二人不但不憂,反慶幸否極泰來,他們也好大展拳腳,便和園子里一些奴仆結(jié)為一黨。更有趙姨娘之內(nèi)侄錢槐,因他有些錢勢,父母現(xiàn)在庫上管帳,他本人又被派跟從賈環(huán)上學(xué),瞅著時運(yùn)不濟(jì),便要興風(fēng)作浪,伺機(jī)機(jī)胡亂作為,從中撈些益處,故這一干人連同馬道婆成日吃酒聚賭,唧唧咕咕的,待風(fēng)而動。鳳姐一時有所察覺,也不過罵賈環(huán)幾句,說他不長進(jìn),亦不能多做強(qiáng)求,日久也便不復(fù)提起。賈家各處暫時無話。 不覺又過了一二年,賈母、王夫人的孝期滿了,園中又操心起眾子弟小姐的婚事來。當(dāng)下已是初冬,剛過了重陽。鳳姐和尤氏見園中各房有年齡大了的小廝、丫頭都讓他們自行嫁娶,又提起官媒婆送來的幾個貼子,皆是幾家王侯公子來求娶探春、惜春、黛玉的。鳳姐道:“林丫頭已許了寶玉的,不可提給他們。探丫頭、四丫頭、四姐兒、喜鸞等都有份。”尤氏一提起惜春便哎喲拍手道:“饒過我罷,我不碰四丫頭這釘子,要說你去幫著說去。這丫頭成日里鬧著要剪了發(fā)做姑子去,冷言冷語的,驕傲的很!你說一句,他能接上一百句。句句是大道理,又句句傷人的心,你幫他他還不領(lǐng)你的情,反說你害他?!兵P姐道:“我也聽說了四丫頭不好處。如今是姑父當(dāng)家了,大太太也時時操心。我不敢見大太太,時時給人臉色看,還是交給姑父說去罷,我也辦不了。” 尤氏道:“神威將軍戚老爺?shù)墓涌瓷狭颂酱?,要來提親。那一年給蓉兒媳婦辦喪事,戚公子來過。他父親屢次立下戰(zhàn)功,他也襲了武官,為朝廷打仗出力,過不了幾年就升官加爵了。如今他家的勢頭不比咱們差,能看上探丫頭也是他的福氣。”鳳姐道:“果是個好姻緣,我也替探丫頭高興?!庇谑莿e了尤氏,準(zhǔn)備回去同賈璉商議。剛至門外,只見一個小廝迎上來回道:“大老爺叫二爺說話呢,說有夏爺爺在外要見二位老爺呢,大老爺要二爺過去一趟?!兵P姐笑道:“知道了,你去罷?!毙睦锉P算道:“他又不大來府里,敢是宮里有甚么事?”不敢耽擱,急忙進(jìn)來告與賈璉。賈璉匆忙穿戴齊整,往賈赦這邊來,卻見夏守忠同賈赦、賈政坐著說著甚么。賈璉進(jìn)去施禮坐在一邊。夏守忠道:“前日貴妃娘娘欠安。昨日奉過旨意,宣召親丁四人進(jìn)里頭探問。許各帶丫頭一人,余皆不用。親丁男人只許在宮門外遞個職名,請安聽信,不得擅入。準(zhǔn)于明日辰巳時進(jìn)去,申酉時出來?!辟Z政賈赦等站著聽了旨意,復(fù)又坐下,讓夏守忠吃茶畢,才辭了出去。賈赦賈政送出大門,商議遣誰去看視,因賈母、王夫人俱亡故,只得派了邢夫人、鳳姐兩個進(jìn)宮看望。因派了賈璉賈蓉看家,凡文字輩至草字輩一應(yīng)都去,遂吩咐家人預(yù)備四乘綠轎,十余輛大車,明兒黎明伺候。家人答應(yīng)去了。次日黎明,各間屋子丫頭們將燈火俱已點(diǎn)齊,太太們各梳洗畢,爺們亦各整頓好了。一到卯初,林之孝和賴大進(jìn)來,至二門口回道:“轎車俱已齊備,在門外伺候著呢?!贝蠹矣昧嗽顼垺xP姐先陪邢夫人出來,眾人圍隨,各帶使女一人,緩緩前行。又命李貴等二人先騎馬去外宮門接應(yīng),自己帶家眷隨后。文字輩至草字輩男丁各自登車騎馬,跟著眾家人,一齊去了。賈璉賈蓉在家中看家。只到戌時邢夫人、鳳姐才回來,將會見元春所見所聞?wù)f了一遍。原來元春因國事辛勞累成小恙,說國之東北有一島國屢屢侵犯海疆,另有戎羌覬覦,黃巾赤眉一干流寇造釁,圣上驚慌無措,又無人肯出頭迎敵,只得自告奮勇為圣上分憂,親上戰(zhàn)場鼓舞士氣,因多日奔波勞苦,不覺病倒,此回千叮嚀萬囑咐,趕緊把眾公子、小姐的親事辦了,自己也十分關(guān)心寶玉成親立業(yè)。賈赦、賈政聽了,都哭了一場,心內(nèi)不免郁結(jié)。賈政泣道:“咱們家尚是大不如前,出的多進(jìn)的少,本已是煩心,又出來諸多國殃,怎不讓人心悲。”回去多飲了幾杯酒,又哭了幾場。鳳姐因諸人親事去找賈政商議,先提及黛玉,賈政喟嘆道:“家事、國事都讓人撓心,既然有人求娶黛玉,就讓他求去。怎么還掖著藏著的?這丫頭也大了,難道要在咱家住一輩子不成?快給他找個好人家嫁了吧,咱不過多添一副妝奩?!兵P姐道:“老爺所思與老太太、太太不同。太太估量著寶玉是個倔強(qiáng)不聽人勸的,雖說寶姑娘也勸了多回,可寶玉抬腳就走。想來寶姑娘降不住他,他也不喜歡寶姑娘。”賈政道:“誰說娶寶釵了,那孩子就會人前能說慣道的,看人臉色行事,心里丘壑可深著呢!商賈家的孩子心機(jī)都深。再說他哥哥嫂子都不良善,沒準(zhǔn)成了親后就跟他們學(xué)壞了?!兵P姐納悶道:“那老爺選的是誰?”賈政道:“都這個時候了,所見所聽皆是怵目驚心,如今也顧不了小兒女情態(tài)了,為家事著想,我看好一人,與咱家是世交,也是官宦人家,現(xiàn)在咱家住著?!兵P姐想了半日想不出人來,賈政道:“就是妙玉。”鳳姐詫然道:“他不是出家人嗎?老爺怎么提起他來?”賈政道:“他不是出家人,當(dāng)初只是身子弱才帶發(fā)修行,要不是為了留給寶玉,當(dāng)初我也不會同意他住在咱家。年齡大幾歲又何妨,女孩子大了更知冷知熱,豈不好?”鳳姐道:“這倒也是,只是林丫頭和寶玉好,老爺也應(yīng)該有所耳聞。寶玉離了他不知又要怎么樣呢,何不順了兒女的心意,成全了他們?”賈政思量半日道:“也是,不如這樣,等我派人先找妙玉提提親,看他愿不愿意。若是他不允,仍叫寶玉娶林丫頭罷?!?鳳姐點(diǎn)頭稱是。一時又提起惜春來,賈政不覺動火道:“這孩子怎么這么不懂事,好好的出什么家?我去找他說去,若不聽就好好打一頓,把他慣的都不知天高地厚了?!兵P姐道:“還得老爺才說的服他,西府里沒人說的動他。” 賈政道:“巧姐提好了沒有,想好人家了嗎?”鳳姐道:“還沒有,璉二爺挑剔的很,拿來幾個庚貼他都不適意,要說好的。還是等等罷。”賈政拈須稱是。鳳姐見沒有他事就告退了,恰在路上遇見了費(fèi)婆子,賈政向來鄙厭此人,知道他專好興風(fēng)作浪,因懶得理他,掉頭往另一條路徑走了。 且說費(fèi)婆子遠(yuǎn)遠(yuǎn)看見鳳姐往那邊去了,正要趕去打個招呼,忽見嫣紅從那邊過來了,因笑道:“我去找大太太說說,廚房里益發(fā)不像話了,主子要吃南菜,他們就借故說家道艱難,沒有可做的,上頭埋怨,下人抱怨,悄悄家里如今吃的都是什么,跟那些小門小戶一樣了,那里還有公府大家的作風(fēng),定是柳家的私自把好菜都藏匿獨(dú)吞了,待我找大太太去,看他怎么說?!辨碳t笑道:“倒不是這樣說呢?!闭f著,忽見傅試家的兩個老婆子來給邢夫人請安,費(fèi)婆子陪了過去。那兩個女人因邢夫人正睡晌午覺,就與費(fèi)婆子說了一聲兒回去了。嫣紅問道:“這是誰家差來的?”費(fèi)婆子答了他,又道:“好討人嫌。家里有了一個女孩兒生得好些,便獻(xiàn)寶似的,常常在老太太面前夸他家姑娘長得怎么好,心地怎么好,禮貌上又懂事,說話又簡絕, 做活計手又巧,尊長上頭最孝敬的,就是待下人也是極和平的。來了就編這么一大套,常常說給老太太聽。我在一旁聽著很煩,真討人嫌。偏偏我們老太太愛聽那些個話。老太太也罷了,還有寶玉,素常見了老婆子便很厭煩的,偏見了他們家的老婆子便不厭煩,你說奇不奇?前兒還來說,他們姑娘現(xiàn)有多少人家兒來求親, 他們老爺總不肯應(yīng),心里只要和咱們這樣人家作親才肯。一回夸獎,一回奉承,把老太太的心都說活了。嫣紅聽了笑道:“老太太這么喜歡,要是還在,說不定就給寶玉定了呢。”費(fèi)婆子冷笑了一聲不言語。正說著,只聽見上頭丫鬟道:“大太太醒了?!辨碳t趕著上去,費(fèi)婆子也上來把傅試的婆子來提親的事告訴了邢夫人。邢夫人叫來賈璉,亦告訴了他。且說賈政正坐在椅上養(yǎng)神不語,忽見賈璉進(jìn)來道:“才剛有老爺?shù)拈T生傅試派了家奴來求親,說是他家有個妹子人品不錯,想與寶玉說親?!辟Z政道;“我早知道他家有個妹子叫傅秋芳,遠(yuǎn)近皆贊,這些人不過是看中了這邊的勢力,也不顧得什么顏面了,家家都搶著來說親。你過去打發(fā)了他,就說寶玉已經(jīng)定下了,叫他們的人死心?!辟Z璉答應(yīng)著出去了。鳳姐又去尤氏那兒議事。掌燈時分,方回自己房中,又命平兒拿著石青刻絲灰鼠披風(fēng),豐兒打著燈籠,一同走出門來。只見冷月凄照,霜風(fēng)漸緊,庭榭冷落,滿地下重重樹影,杳無人聲。唿的一聲風(fēng)過,吹的黃葉輕舞,棲禽宿鳥驚飛。鳳姐只覺身上發(fā)噤,跟平兒要過石青刻絲灰鼠披風(fēng),忽見茶房窗下幾個人影鬼鬼祟祟,象是幾個小廝模樣,忙喝令站好。那幾個人回頭見人來了,慌忙逃散了。鳳姐立眉怒道:“園子里不管不行,賊都漸漸的來了,明兒得好好查查?!?平兒道:“近來常聽奴才們抱怨說家里拮據(jù)的很,月錢也不按時發(fā)了,還減了一半,因這個緣故,偷東西的也多了?!兵P姐嘆道:“就是多派些人也查不凈了,窮極思亂,即便再有能耐,怕也治不好了,不如交給大太太管去,他的本事強(qiáng)些?!逼絻盒Φ溃骸耙牢铱矗棠虜嗖豢赏迫杷?,大太太未必有法子轄治住這些人,還得奶奶多操心,不然園子里越發(fā)亂套了,也越發(fā)難管了。”鳳姐想想有理,便道:“老太太、太太已經(jīng)仙逝,那些主子爺們沒幾個操心的了。我再偷閑不問,家里怕是早晚出事?!币蚧厝ズ推絻簱肀簧套h到半夜。第二天便叫來林之孝家的、周瑞家的、賴大家的,召集在議事廳道:“近來園里丟失不少東西,有幾家來抱怨的。因外頭不寧,恐家里的奴才們學(xué)壞了,也跟著偷東西,故請嬸子們幫著到各處查查。”眾婆子都笑著稱是,于是派了慶兒、昭兒、隆兒、住兒等家奴到園子里挨個去查。忽有人報邢夫人來了,鳳姐變了臉色,急忙起身去迎。只見邢夫人由兩個丫頭陪著走來,拉了圈椅坐下,眼皮子也不抬一下,道:“我才跟他們說了過兩天查查園里的賊,你這就搶在我頭里把事情攬完,往日老太太太太信任你叫你管事,我不能不依。如今老太太太太已不在了,這家里如今我說了算。我看你身子不大好,就回去養(yǎng)著罷,以后不用操家里的心了。”鳳姐紅了臉笑道:“大太太說的也是,我這就告退?!毙戏蛉说溃骸盎攀裁?,再坐一會?!兵P姐笑道:“不坐了,我還有事?!泵推絻捍掖页鋈チ恕P戏蛉送チ?,冷笑一聲對林之孝家的、周瑞家的、賴大家的道:“看把他能的,好象人人都沒他巧,就他能管家了?!绷种⒓业?、周瑞家的、賴大家的都笑著不語。邢夫人則道:“往后有事都來回我,不用找璉二奶奶了。今兒這事也不大,你們看著辦了?!闭f完起身就走了。林之孝家的笑著對周瑞家的、賴大家的吐吐舌頭道:“都走了咱自己想點(diǎn)子去辦,大太太也不教著點(diǎn),走的恁快?!倍夹χジ魈幉檗k。且說鳳姐含淚回到住處,對平兒訴道:“我是吃飽了撐的去攬這些事!讓那些奴才罵不說,連上頭也得罪了!我往后也懂的惜福養(yǎng)身了,世事不問,倒落個清閑自在!”平兒道:“奶奶別生氣,身子要緊。”鳳姐一挺身道:“又生氣什么,我也犯不著生氣。”一時無話。 誰知自上回張半仙驅(qū)邪逐魔之后,賈家人口還是中了邪氣,病倒一半,賈政直罵張半仙同那六安道士一樣是江湖騙子,成日著急,忽想起妙玉論才華、人品也是神仙一般人物,忙令林之孝家的將他好生請來。妙玉本不愿來,只因櫳翠庵有兩個婆子也染疾病倒,妙玉怕病疫蔓延,秧及庵內(nèi),便由林之孝家的陪著,不顧天色已晚,趕往榮府去見賈政。正見賈政同賈珍、賈璉、鳳姐在榮禧堂坐著。賈政命眾人回避,獨(dú)留鳳姐及幾個女眷迎候妙玉。妙玉先把一疊符咒交與丫鬟,讓他貼于病人屋內(nèi),又將些藥丸令人散發(fā)給眾人服下,道不久眾人即可痊愈。又說了一會子話便要告辭。賈政忙笑著留道:“尊尼慢行一步,還有一事相求?!泵钣裥柡问隆YZ政道:“人皆稱尊尼會占卜,想求尊尼為敝府搖上一卦,算算未來吉兇。”妙玉謙讓道:“貧尼實在力拙才疏,怕是惹人恥笑?!辟Z政再三央求,妙玉只得占上一卦,遂得一雷火豐卦,須看第六爻辭。妙玉不覺面色大變,知道不吉,又不便直言,只好支支吾吾道:“此卦主人口平安,家旺業(yè)旺。貧尼庵里還有事,先告辭了?!辟Z政忙命林之孝家的送他回去。妙玉同林之孝家的走了一會子,便要其止步并速往那邊忙發(fā)送藥丸諸事。林之孝家的笑著要他一路小心,把燈籠給了他, 自己往那邊去了。妙玉打著燈籠邊走邊想:剛才所搖之卦乃家亂亡散之象,甚是不吉。不過也未必靈驗,還是別過慮了。因又借著月光匆匆往回趕,剛路過瀟湘館門口,隱約聽見有人彈琴吟道: “寒霜染盡窗前影,秋風(fēng)吟處念凄魂。 今宵弦里尚吟哦,他年子期覓難聞。 思憶萱親夜輾側(cè),愁緒何堪愍惻心, 凄步中庭彈錦瑟,感懷觸緒望星津, 月色橫斜憂心炳,家山何處覓渺音, 千里沉吟風(fēng)露涼,此生素心如輕塵, 時序遞嬗嘆清秋,天上人間感夙因。 修篁飄逸習(xí)古音,斑影婆娑淚粘襟! 弦曲知我顰顰意,人生斯世如輕塵。 風(fēng)露涼覺羅衫怯,耿耿不寐思古人, 今夜弦中思別意,軒窗明月瀉竹林?!?br> 妙玉聽琴聲幽咽,滿含憂戚,詩句蒼涼悲惘,想著此關(guān)乎人之氣數(shù),頗為不吉,不可再吟讀下去,忙敲門要進(jìn)院出面阻止。原來黛玉因賈母、王夫人去世,家里蕭索,如今賈門病倒一半,更兼父親是九月初三歿的,忌辰剛過,心內(nèi)傷感,難以入眠,便坐在密密的青翠竹林里撫琴吟詩,訴悲解憂。卻見紫鵑開門,引一人進(jìn)來,借著朗月一看,那人恍似仙宮天女,容貌雅俊,氣質(zhì)風(fēng)流,原是櫳翠庵的妙玉,黛玉怔了一怔,忙笑著往里讓。妙玉見竹翠月明,佳人撫琴,甚是清幽雅致,真似妙手所繪難得一見的佳圖,笑道:“我因聽琴聲凄苦,詩句悲涼,故趕來勸住,原來是林姑娘在撫琴?!眱蓚€在月下站著。妙玉笑道:“姑娘所彈莫非猗蘭操乎?”黛玉笑道:“正是。詩仙親降,稍有怠慢,望請恕罪,能否入敝舍一坐?”妙玉笑道:“承蒙盛情,如此清雅月色,豈可辜負(fù)?古詩云:絕代有佳人,日暮倚修竹,如此月色、翠篁、佳人,豈不比悶坐深戶強(qiáng)?” 黛玉笑道:“詩仙過譽(yù)了,吾乃塵世中極俗、極愚的一介草木,怎敢冠以佳人名號,卿才是極尊貴、極清雅的仙界佳人。猶記那年中秋節(jié)月夜聯(lián)詩,詩仙不出則罷,一出則佳句驚人,令我等感佩稱賞。”妙玉笑道:“姑娘之才賽我十倍,我是狗尾續(xù)貂,自不量力罷了,姑娘出身詩書高門,貌比西子、羅敷,又有滿腹錦繡,可謂人中翹楚也。蘇州自古出佳人,果真不錯。”黛玉笑道:“此言差矣,妙卿才是天外天,人外人,我等望塵莫及,能與妙公共處,可謂人生一大快事,愚尚有諸多不解之天地人情要向妙公討教,望妙公那日清閑了,對愚不吝賜教?!泵钣裥Φ溃骸把赃^了,你我二人相見恨晚,倒恰如知己。姑娘寄人籬下,未免多愁善感,若能放開心懷,把世事煩惱置之度外,則是于神于體皆有益處,鄙人所言若有冒犯之處,望請體諒。”黛玉笑道:“人非圣賢,孰能無過,你我既是惺惺相惜,不必顧慮,可敞開心懷,高談快論,指出各人品性弊失,卻是好事,妙公論才氣、地位,無人不服,因何閉關(guān)自守,獨(dú)善其身呢?”妙玉笑道:“非是我不食人間煙火,乃是人心險惡,不得不防,這些世俗貪得無厭之輩,終日所想無非是權(quán)錢功利,看你有可用了,才趨奉于你。這都是些無羞小人,即是清潔孤高之軀,與他們相處久了,亦難免浸染了俗世惡臭,故而我不肯到那名利場所游逛?!摈煊衤犃?,甚是佩服,屢屢點(diǎn)頭稱是。兩個談敘良久,妙玉見時已夜深,便向黛玉告辭。兩個依依惜別,妙玉又返回庵里去了。 話說賈政叫來寶玉,要他好好坐著:“別慌著走,有要緊話跟你說?!睂氂竦兔疾徽Z坐著,聽他指示。賈政道:“你也不小了,該成家了。我已選好一個人,正要派人去求親?!睂氂裥睦锟┼庖幌?,心想:不妙,父親竟提起此事。不知看中了那個,若不是林妹妹可如何是好。因道:“父親別逼孩兒才好,寶姐姐我不會答應(yīng)的?!辟Z政道:“誰說是他了,是櫳翠庵的妙玉?!睂氂癯粤艘惑@不小,竟不知說什么了。賈政道:“我知道你喜歡黛玉那孩子,只是我覺的妙玉比他強(qiáng)。故思來想去,還是選了他給你?!睂氂竦溃骸昂翰灰?,除了林妹妹我一概不允。”賈政怒道:“這事可由不得你,你死心罷!我想過了,妙玉為妻,黛玉為副,都嫁給你。你不答應(yīng)就滾出這個家去,我們恩斷情絕!不肖的業(yè)障,你還想著以后為所欲為,恐怕難了。馬上就派人去提親,你給我待好了。”說著起身出去了。寶玉魂神俱失,垂頭喪氣往怡紅院來,一進(jìn)門就坐在桌邊趴著不語。麝月見狀,不覺詫異道:“又是誰得罪你了,魂不守舍的。”寶玉擺手叫他別嚷,說要靜一靜。麝月便不插言,到里間去了。寶玉在屋里轉(zhuǎn)來轉(zhuǎn)去,一會兒又寫又撕,一會兒又唉聲嘆氣著,折騰了半天,仍是沒有頭緒,索性躺床上發(fā)呆去了。且說那邊賈政找來林之孝家的,命他去向妙玉提親。林之孝家的怔了半日道:“寶二爺知道不知道?”賈政不耐煩道:“他早知道了,不用管他,你只管去。”林之孝家的只得往櫳翠庵來。妙玉正在院子里修揖花木,忽聽有人敲門,忙命侍女去開門看看是誰。侍女從門縫里看了半天,也不敢開門,只回來告訴妙玉道:“是個婆子,可能是他們府里的女管家。”妙玉頗為驚訝,忖度半天道:“我向來不和這些俗人打交道,今兒前來拜訪,定是有什么世俗禮尚往來,真真討人嫌。不要開門,叫他回去罷?!笔膛畱?yīng)了一聲往門縫里喊道:“師傅說了,他不認(rèn)得你,叫你回去?!?林之孝家的笑道:“是老爺叫我來告訴你們師傅一聲的?!泵钣褚颜驹陂T旁聽見了,想了半天便叫侍女把院門打開。林之孝家的笑著便要入院,妙玉認(rèn)出是管家的婆子,笑著讓他進(jìn)來,道:“大娘今日大駕光臨,卻不知所為何事?!眱蓚€到里面去說,侍女自去別處走動。妙玉要給他倒茶,被林之孝家的笑著勸住了,道:“我不過受命前來告訴一聲的。”妙玉便問何事,林之孝家的笑道:“老爺說了,寶二爺也大了,該成親了,想托我問師傅一聲,若是下了聘禮來向師傅求親,師傅可愿答應(yīng)?我們也不急著要回音,師傅可以考慮幾天再回話?!泵钣衤犃?,臉上紅暈一團(tuán),嗔道:“大娘不可唐突,貧尼可要惱了,此話實在無禮!”林之孝家的笑道:“又不是我的意思,是老爺?shù)囊馑?。三天后你派個丫頭來我們那里,找我告訴一聲就行了。我也不多打攪了,師傅告辭?!闭f罷起身便走。妙玉呆怔坐著不語。等侍女來了,告訴他:“人都走了,怎么還愣著?”妙玉方起身往禪房里去,低頭想著,身子漸漸的退到床上,向里躺著默不作聲。林之孝家的返回榮府,看見賈政正和寶玉在書房里爭執(zhí)。寶玉滿臉是淚哭個不住,見他來了,兩個忙不則聲了。林之孝家的告與賈政說已去了櫳翠庵。賈政說知道了,要他先回去。林之孝家的轉(zhuǎn)身走了。賈政怒道:“別爭了,既然黛玉為副,還不是嫁給你了,正庶就那么重要?”也不容寶玉多說,離了書房出去了。寶玉只得返往怡紅院來,躺在床上,思索半日,心想:林妹妹的風(fēng)流氣度雖與妙玉旗鼓相當(dāng),若論品貌確不及妙玉,妙玉乃天上仙女一般人物,出身高門,本是攀求不得,只是如今他宦門凋落,徒留尊敬與眾人,他那詩才連林妹妹等皆不及,如此種種,妙玉倒占了上風(fēng)。父親逼我求娶妙卿,我對他也有幾分情意,若與父親違抗,必然吃虧,不如順著父親,答應(yīng)求娶妙卿,雖說林妹妹屈居第二,然今生我們能結(jié)成姻緣,長相廝守即可,至于名分,又有何要緊?他二人若齊助我持家,倒是妙事。即便妙玉不嫁,我此生也不止一妻一妾,貧民小戶尚娶妻多人,何況我本是榮國府公子哉?!比绱讼胫睦飼晨炝嗽S多,只是妙玉如此尊貴,萬不可唐突了他,須寫一封信,討得他的芳心才可。 且說周瑞家的、賴大家的查了一天,查出是趙姨娘的小廝趁著天黑到各處偷竊,來回邢夫人說已捆了三個關(guān)在馬圈里了。邢夫人命每人打四十大板子,扣兩個月的月錢,再關(guān)兩天后放回。周瑞家的、賴大家的應(yīng)了,回去叫來幾個奴才,拿著棍棒往馬圈這邊來。卻見趙姨娘、賈環(huán)和錢槐及幾個小廝正在給三人松綁,忙喝令道:“住手!你們怎么胡來了!”賈環(huán)怒道:“怎么是胡來,你們抓錯了人就不胡來?”趙姨娘道:“昨兒他們都在環(huán)兒屋里擲色子玩,那里又出去偷東西了?” 周瑞家的道:“別打圓場了,今兒都查明白了。就是他們?nèi)齻€偷了不少東西,想賴也賴不掉!”趙姨娘嚷道:“我們的人都是些賊不成,只是不知那些克扣月錢的是什么。我們不服,要找老爺問問。你們什么事沒有干過,放高利貸,偷主子的錢。蓋園子那會你們也沒少克扣銀子,這會子裝什么好人?” 周瑞家的怒道:“看你是個主子,我們不跟你吵,如今我們奉大太太的命來處置這幾個賊,你們只站在一邊別妨礙著才好?!闭l知趙姨娘、賈環(huán)和錢槐等人硬是攔著不叫打人。賴大家的忙小聲告訴一個小廝,要他到那邊去回大太太去,這里仍和他們吵鬧。不多時,邢夫人帶七八個小廝來了,罵道:“誰再敢攔著擋著的,一律責(zé)打,沒有王法了,都要反了不成!”趙姨娘上前還要解釋,卻被邢夫人指著鼻子罵:“瞎了眼的婆娘,黑白不分,成日里吵吵鬧鬧的也不害臊,還不快滾回去!”趙姨娘、賈環(huán)和錢槐等人悻悻的走了。邢夫人忙命開打,一時棍棒交加往那三人臀上打來,打的三人哀哭討?zhàn)?,呼爹喊娘。趙姨娘、賈環(huán)和錢槐等人遠(yuǎn)遠(yuǎn)聽了,都咬牙罵道:“別高興太狠了!將來有冤的報冤,有仇的報仇,就知道咱們的厲害了?!闭f罷拂袖而去。邢夫人趕往寧府來,恰有小廝告訴了賈政。賈政也急忙趕來看看,正與邢夫人打了個照面。邢夫人便一五一十告訴了他,賈政聽完氣的直罵:“這婆娘真是混帳,想反了不成?!币蛴至R環(huán)兒、錢槐等人。邢夫人因要回去歇著先走了。賈政叫了兩個小廝去把趙姨娘、賈環(huán)叫到他那里去。小廝找了半日沒有找到,恰在榮府門口遇見寶玉和茗煙,便問可曾見過賈環(huán)。寶玉說沒有看到,那兩個便小廝轉(zhuǎn)身走了。寶玉從懷里取出一封信箋讓茗煙到櫳翠庵交與妙玉。茗煙興興頭頭往櫳翠庵趕來。及至門前,只往那門縫里一投就轉(zhuǎn)身回去了。妙玉的侍女看到信箋,忙揀了回禪房交與妙玉。妙玉正躺著不語,見信箋遞了過來,隨手接了拆看,只見上面寫道:“濁物久慕蘭姿仙才,不敢褻瀆。小姐乃金玉之質(zhì),小生則系不才之身,鳩鴆豈近鷹鷙?然達(dá)誠申信,愿結(jié)秦晉之好,恕吾直言冒犯,多多見諒,敬待佳音。檻內(nèi)人怡紅院濁玉沐浴謹(jǐn)拜?!?妙玉不覺呆了,臉上作燒,坐也不是,站也不是,索性起身往門外走去,心里仍是怦怦直跳。繞過河灘,轉(zhuǎn)過幾間茅檐,逶迤穿過一條小徑,過了橋,身子恍恍蕩蕩的,竟往那山上走來。四顧一望,卻見蘆花飄舞,水邊幾個小鬟垂釣;竹橋雅致,有個公子獨(dú)立,仔細(xì)一看,不是別個,正是那傳信之人在那里發(fā)呆,不覺羞紅了臉要退回山下。偏被寶玉看見,忙快步追了過去。不多時追上,喘吁吁道:“妙玉師傅莫跑,濁玉這廂有禮了。” 妙玉又轉(zhuǎn)身往山頂來,寶玉隨后緊跟。兩人站在山上四顧遠(yuǎn)望。妙玉也不言語,臉紅暈著站著。兩人四目以對,似有無限言辭不能盡述。半晌,妙玉才快步下山去了。寶玉追了多時,無奈東繞西轉(zhuǎn)已是不見,只得轉(zhuǎn)頭往怡紅院方向去了。妙玉回到櫳翠庵,和侍女聊敘賈家之事。先是談些人口家事,再談及有幾個公府子弟。侍女道:“聽人說他家有個含玉而生的公子,性情古里古怪。那一年為了一句林姑娘要回姑蘇的頑話竟變的癡癡傻傻的,人家都說是為了他的姑表妹林姑娘病的。人人都說他和林姑娘是一對呢?!泵钣裢毡阒獙氂窈湍趋煊裼H密異常,經(jīng)侍女提起寶玉為黛玉瘋癲一事后愈發(fā)感嘆。妙玉呆了半日道:老爺派人來求親,定是改變主意,要寶玉棄黛玉而另擇。吾覺不妥,何必又壞人家佳姻,況那日和黛玉在月下一番細(xì)談,更覺自己不及他,若能成全全他和寶玉的姻緣,也是一件功德之事?!笔膛娒钣癜肷尾谎哉Z,便問他所思何事。妙玉道:“明日離了這里乘船往東南而行?!笔膛桓叶嘌裕坏米衩?。次日天尚未亮?xí)r,趁著園里人都還睡著,妙玉即收拾了行裝和幾個侍女急忙離開賈府。妙玉不敢走那鬧市,怕遇著流民,只沿小道往江邊走來。江上薄霧未散,有個梢公在江畔系攬繩,見他們幾個要坐船,忙招呼他們上了船,劃動舟槳。妙玉站在船頭,望著遠(yuǎn)遠(yuǎn)汀洲迷離,天邊模糊可見半輪殘月,江上冷風(fēng)吹起衣襟,妙玉不覺有些凄冷感傷。再回頭望望江岸,愈行愈遠(yuǎn),漸漸看不見了。且說寶玉回到怡紅院,賈政又來逼他找妙玉求親,見寶玉回心轉(zhuǎn)意,因笑著派林之孝家的再去櫳翠庵提親。誰知林之孝家的到了那里,卻見人去庵空,回來忙告訴賈政知曉。賈政、寶玉頓感意外,都呆住了。不知后事如何,且聽下回分解。 v哥回末點(diǎn)評: 本回一開始就用很多筆墨描繪出當(dāng)時越來越嚴(yán)重的社會大環(huán)境,天下大亂,有末世之兆,各色人等躍躍欲試,作者層層渲染,給人一種山雨欲來風(fēng)滿樓的氛圍。這里的“戎羌覬覦”,是說少數(shù)民族對明朝虎視眈眈,當(dāng)然暗指“滿清”了;“黃巾赤眉一干流寇造釁”指的自然就是李自成的農(nóng)民起義軍;而“東北有一島國屢屢侵犯海疆”卻讓人有點(diǎn)摸不著頭腦,因為抗倭的戰(zhàn)爭是在明朝中葉的嘉靖年間,為什么非要把這個歷史事件移到明末的背景呢?我個人覺得這里還是暗指滿清,因為如果是指倭寇的話就不應(yīng)該用“東北”這樣的字眼,直接說倭寇不就得了嗎?而滿清就來自于中國東北;也許這樣寫的目的還是為了不要影射得太明顯。我有一個想法,“東北島國侵犯海疆”這段可能隱寫的是南明抗清的歷史,后面的描寫就更明顯了。而“圣上驚慌無措,又無人肯出頭迎敵”也反應(yīng)了崇禎皇帝當(dāng)時的真實情況。這里居然寫元春“自告奮勇為圣上分憂,親上戰(zhàn)場鼓舞士氣”,這個實在讓人沒有想到,明代就有讓皇妃上前線鼓舞士氣的作法嗎? 賈府日子越來越拮據(jù),連下人的錢都減半了,也暗指明末朝庭的情況。鳳姐本想整治一下賈府,卻受了邢夫人的氣,也表明賈府?dāng)〖沂加趦?nèi)亂,本來大環(huán)境就不好,可自己內(nèi)部居然無端生出這么多的內(nèi)斗,這也是明朝滅亡的重要原因。鳳姐這個角色在《石頭記》中很搶眼,精明能干,心狠手辣,讓人愛也不是恨也不是的,那她會影射歷史上的什么人呢?此本的藏家提出一種說法:鳳姐應(yīng)該是影射魏忠賢!仔細(xì)想來,還是很有道理的,鳳姐在賈府大權(quán)獨(dú)攬,生殺決斷,壞事做盡,在賈家家敗之前早早地出局,沒有機(jī)會在危難關(guān)頭大展才華,這跟魏忠賢經(jīng)歷都很相似。另外,王熙鳳的名字中的“熙”字里有個“臣”字旁,魏忠賢的“賢”(繁體)里也有個“臣”字旁,在后面我還會找到兩個人更多相似的地方。 賈政大罵張半仙是個江湖騙子,可實際上也是在罵寶釵。賈政對寶釵一家人的看法可謂入木三分,一針見血!賈政算是賈府中最明白、最有頭腦的人了。 這回提到的傳染病在明末的確是有的,據(jù)說那個時期除了饑荒以外,在北方還廣泛流行天花和鼠疫等,導(dǎo)致人口大量死亡。這里請妙玉來占卜也是個賈家家敗的伏筆,在“程高本”后四十回里也有請妙玉預(yù)測賈家未來的情節(jié),這也證明“程高本”在續(xù)寫的時候嚴(yán)重抄襲了《石頭記》原本八十回以后的部分內(nèi)容。 這回居然還有妙玉路過瀟湘館,聽黛玉彈琴,并與黛玉兩人攀談的情節(jié),令人實在意想不到。要知道妙玉為人極為偏僻,很少接觸俗人,可居然如此看重黛玉。其實我感覺兩個人的談話也過于俗氣,互相吹捧,哪有看破紅塵的感覺?而兩個人居然還聊得很不錯,難怪有人說妙玉是出了家的黛玉呢,也許還真有些道理。作者為什么要在這里安插這樣的情節(jié)呢?我想這跟后面寶玉娶親有關(guān)系,賈政為寶玉相中妙玉,妙玉跟黛玉又如此聊得來,自然她不能在寶玉和黛玉兩個人之間插上一足。 我還發(fā)現(xiàn),“程高本”第八十七回中也有黛玉彈琴被人偷聽的內(nèi)容,不過不是妙玉單獨(dú)聽琴,而是寶玉和妙玉一起的所謂“二玉聽琴”。但我們可以驚奇地發(fā)現(xiàn),兩個本子中黛玉所吟唱的內(nèi)容非常相似,不但所表達(dá)的思想感情和意境一樣,而且不少語句或用詞都差不多,大家可以對比一下?!俺谈弑尽敝惺沁@樣寫的: 風(fēng)蕭蕭兮秋氣深,美人千里兮獨(dú)沉吟。 望故鄉(xiāng)兮何處?倚欄桿兮涕沾襟。 山迢迢兮水長,照軒窗兮明月光。 耿耿不寐兮銀河渺茫,羅衫怯怯兮風(fēng)露涼。 子之遭兮不自由,予之遇兮多煩憂。 之子與我兮心焉相投,思古人兮俾無尤。 人生斯世兮如輕塵,天上人間兮感夙因。 感夙因兮不可,素心如何天上月! 而《吳氏石頭記增刪試評本》中是這樣的: 寒霜染盡窗前影,秋風(fēng)吟處念凄魂。 今宵弦里尚吟哦,他年子期覓難聞。 思憶萱親夜輾側(cè),愁緒何堪愍惻心, 凄步中庭彈錦瑟,感懷觸緒望星津, 月色橫斜憂心炳,家山何處覓渺音, 千里沉吟風(fēng)露涼,此生素心如輕塵, 時序遞嬗嘆清秋,天上人間感夙因。 修篁飄逸習(xí)古音,斑影婆娑淚粘襟! 弦曲知我顰顰意,人生斯世如輕塵。 風(fēng)露涼覺羅衫怯,耿耿不寐思古人, 今夜弦中思別意,軒窗明月瀉竹林。 除此段以外,兩個本子中賈家人集體進(jìn)宮探病的內(nèi)容也很相似,下面這段文字兩個本子上一字不差: “因派了賈璉賈蓉看家,凡文字輩至草字輩一應(yīng)都去,遂吩咐家人預(yù)備四乘綠轎,十余輛大車,明兒黎明伺候。家人答應(yīng)去了……” 其他的部分我們可以看出“程高本”是將探病的過程加工細(xì)化,內(nèi)容拉長了,豐富了,這足以見得兩個本子的關(guān)系極為密切,對于這些類雷同的內(nèi)容,我們應(yīng)該仔細(xì)研究哪個本子上的故事更合理、更貼切、故事更有深度,這是鑒別誰借鑒誰的重要依據(jù)。相比之下,“程高本”中元春生病的故事索然無味,莫名其妙,費(fèi)了那么大勁兒賈家人終于見到了元春,可也只是閑聊了些家長,也沒有發(fā)生什么更有意思的故事,探完病大家又集體回家,然后明后日再來。到了第八十四回,元妃病好了,全家人都很歡喜。原來也不過是虛驚一場,實在是有些無病呻吟,純屬浪費(fèi)讀者感情。而《吳氏石頭記增刪試評本》中的故事就完全不一樣了,探病一場戲完全符合全書故事的發(fā)展脈絡(luò),相得益彰,讓人有一種冥冥之中大難將至的感覺!悲劇的意味甚濃。 本回賈政跟寶玉談婚事,寶玉聽說讓自己娶妙玉驚得竟不知說什么,這個反應(yīng)很好笑。寶玉自然不愿只娶妙玉師傅一人,好在知子莫如父,賈政最后讓了步,同意寶玉將妙玉和黛玉兩個人一起娶,這個做法實在是太高明了,賈政雖然很嚴(yán)厲,但其實是個慈父!寶玉后來領(lǐng)悟到父親的一片苦心以后自然是滿心歡喜。怎耐妙玉為人偏癖,性格古怪,放棄了這段好姻緣,于是開始了她大悲劇的結(jié)局。妙玉離開賈府的原因應(yīng)該是很合理、很充分的,非常符合她的個性,也符合第五回判詞和曲子里的暗示,這與以前有人提出的妙玉是在賈家家敗以后被迫離開的說法相比更具悲劇色彩。也許有人對寶玉改變主意,移情別戀,丟下林妹妹,想娶妙玉的做法很生氣,認(rèn)為他三心二意,其實寶玉的底線是并不放棄黛玉,只不過是想來個錦上添花而已,是男人都會理解他的。 賈璉為巧姐選夫婿很挑剔,這也正合了第一回《好了歌》注釋里的“擇膏粱”一句,真伏延千里也!賈環(huán)和趙姨娘跟周瑞家的沖突也是后面更大沖突的開始,人物的性格越發(fā)鮮明,賈府內(nèi)的矛盾對立越發(fā)明顯。有人提出過本書以第五十四、五十五回為界,上半部以寫賈家的興為主,給人感覺到處是鳥語花香一片歡樂祥和的氣氛;而下半部以寫賈家衰為主,而且是愈演愈烈,悲劇的味道越來越濃。這個說法還是很有道理的。 ----------------------------------------------------------------------------------------------- 請記住我們的地址【www.Wuyanxia.NeT】 |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