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陳逸飛先生逝世距今已近十年。時至今日以至于將來更漫長的時間里,對于中國美術史和我們當下所處的這個時代,他仍是一個難以繞過的話題。對于美術史而言,他在上世紀70年代末創(chuàng)作的一系列作品早已成為經(jīng)典;而在他創(chuàng)作生涯的中后期,作為一個早已功成名就的畫家,他并未按世人認為既成的模式去行走,卻逐漸從單純的架上繪畫拓展到整個視覺領域。從繪畫到公共藝術、影視、文化產(chǎn)業(yè),他走著一條艱辛、飽受爭議的孤獨之旅。但正是這種跨越藝術門類的挑戰(zhàn)之路,卻又恰恰吻合著我們這個開放時代的精神。如同他早年那些具有宏大氣質(zhì)、充滿著英雄情結(jié)和理想色彩的主題性繪畫,成為那個時期的重要標志一樣,他又是新時期第一批奔赴海外學習的藝術先行者,并且為西方主流藝壇所認同和稱譽。但是,似乎他每走一步,都會伴隨著巨大的成功和爭議。也正因為如此,關于陳逸飛的話題至今仍未減少,他留下的作品成為美術館、私人藏家的珍藏;大量的印刷品、出版物仍隨處可見。也許隨著時間推移,我們能更深地理解陳逸飛、理解他對于上海這座城市的價值和意義。
如果從這個角度來看待、分析陳逸飛的優(yōu)秀作品《期待》(見右圖),無疑對理解陳逸飛當時的創(chuàng)作心態(tài)、創(chuàng)作理念、創(chuàng)作追求有著相當?shù)膶W術性的意義。
《期待》屬于陳逸飛先生的“西藏風情系列”作品。“西藏風情系列”在陳逸飛先生的創(chuàng)作歷程中顯得很特殊。這部分題材的創(chuàng)作大約在1990至2000年之間,前后為十年。稱其特殊的原因是這部分作品題材的選擇和畫面呈現(xiàn)的粗礪、厚重,與陳逸飛以往一貫的帶有唯美傾向不同。陳逸飛先生的創(chuàng)作脈路較為清晰,基本上可以從他1980年赴美留學開始,以此為界,之前是奠定他巨大聲名的大型主題性創(chuàng)作;之后是在美國期間創(chuàng)作的一系列音樂題材作品及中國水鄉(xiāng)題材作品,并一直延續(xù)到后期,成為我們所熟知的“陳逸飛”式的圖式。但是,此時也出現(xiàn)了他的西藏題材作品。也就是說,兩種不同審美意趣的作品同時出現(xiàn)在陳逸飛筆下:一邊是柔美的古裝女子、寧靜的江南水鄉(xiāng);一邊是神秘高原。我翻閱過不少有關陳逸飛的研究和評論性文章,對他這部分西藏題材作品的創(chuàng)作動機少有提及。在陳逸飛儒雅的表層下,其實內(nèi)心也充滿著狂放和激情。這些作品,展示了陳逸飛內(nèi)心豪放的另一面。
《期待》如同他的其他西藏題材作品一樣,著重捕捉生活于那片高原上人們的瞬間片段,并通過對這瞬間自然流露的動作、體態(tài)、眼神的描繪,展示出高原藏族人民的生活狀態(tài)。同時,陳逸飛又回避了高原特有的強烈自然光,將畫面籠罩于濃烈的主觀色彩中,這樣,既避免了流于一般的風情敘事性的描繪,又呈現(xiàn)極適于油畫表達厚實、粗獷的主題需求。這件作品構(gòu)圖飽滿、呈穩(wěn)定的金字形結(jié)構(gòu),用筆、用色層層堆積、疊加,并不局限于理性的表達,毫不掩飾在創(chuàng)作過程中的激情和沖動,是具有這個時期明顯特征的重要作品。
西藏題材系列作品是陳逸飛藝術生涯的一個重要環(huán)節(jié)。通過對這部分作品的閱讀,我們才能對陳逸飛的藝術有相對完整的理解。在他身上,儒雅與野性、柔美與粗豪、典雅與純樸并存,充滿才情卻又率性天真,唯其如此,才給我們呈現(xiàn)出一個真實、完整的畫家陳逸飛。
(作者為上海油畫雕塑院著名畫家、一級美術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