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卡洛斯·施瓦布(CarlosSchwabe,1866~1926)是瑞士象征主義插圖畫家,曾為《惡之花》插圖而聞名。圖為奧塞博物館收藏的施瓦布水彩畫作《死神和掘墓人》

西班牙18世紀繪畫大師戈雅的《理智入睡催生惡魔》

法國象征主義畫家古斯塔夫·莫羅的《施洗約翰的頭在顯靈》

法國象征主義畫家古斯塔夫·莫羅的《施洗約翰的頭在顯靈》

英國18世紀畫家菲斯利的《凱特之瘋魔》
如果談論超現(xiàn)實主義繪畫中漂浮著怪異符號的世界從何而來,比如達利癱軟的鐘表和螞蟻骷髏,或者恩斯特畫筆下森林一般陰郁搖曳的城市,我們已經(jīng)習慣了將弗洛伊德的精神分析學說視為源頭。不過,在巴黎奧塞博物館的大展“怪異天使:黑色浪漫主義,從戈雅到馬克斯·恩斯特”中,另有一條潛伏的線索被挑揀出來——黑色浪漫主義(RomantismeNoir),它穿行將近兩個世紀,連接了18世紀末戈雅的黑色繪畫、19世紀早期的西歐哥特風,直至20世紀初的象征主義和超現(xiàn)實主義。
展覽本來在6月上旬就告結(jié)束,因為觀眾太多,奧塞博物館宣布延期。我去參觀那天已經(jīng)是加時展覽的尾聲,位于一樓左側(cè)的展廳仍很擁擠,只能跟隨人流緩慢挪步。策展人之一、法國文化遺產(chǎn)保護專家科姆·法布爾(ComeFabre)在接受采訪時說,作為一個藝術(shù)展主題,“黑色浪漫主義”在法國還從來沒有被如此完整地呈現(xiàn)過。展覽的最初想法來自法蘭克福的藝術(shù)史學者菲利克斯·格拉美(FelixKramer),被這一觀點吸引的奧塞博物館館長居伊·科吉瓦拉(GuyCogeval)和法蘭克福幾家博物館合作,為展覽挖掘了許多重要收藏,其中包括奧塞館藏中很少公開展示的部分象征主義畫作。
病態(tài)奇異的黑色浪漫主義:超現(xiàn)實主義繪畫的源起
2014年05月15日 09:30
來源:三聯(lián)生活周刊 作者:曾焱


英國18世紀畫家菲斯利的《三巫師》

比利時超現(xiàn)實主義畫家馬格利特的《感傷的對白》

法國19世紀學院派畫家威廉·阿道夫-布格羅的《但丁和維吉爾在地獄》
最早提出“黑色浪漫主義”概念的人,現(xiàn)在被認為是意大利文學批評家馬里奧·普拉茲(MarioPraz)。1930年,他在論著《肉體、死亡和魔鬼》(Lachair,LaMortetLeDiable)中第一次用到這個詞,不過未做進一步闡述。究竟如何定義“黑色浪漫主義”?法布爾認為所涉很廣,“黑色浪漫往往和人的潛意識及深層欲望相關,同時也包括對上帝之疑,對生死之懼”。
作為歐洲19世紀上半葉最重要的文化藝術(shù)運動,浪漫主義發(fā)端于德國,之后席卷音樂、詩歌和繪畫領域,通常被認為是對人類和自然之間共生關系的一次追溯和回歸。但這一展覽對浪漫主義的發(fā)生時段并未限于藝術(shù)史所界定的1800~1830年,而將線頭前置到了18世紀后期,西班牙畫家戈雅(Goya)和瑞士裔英國畫家菲斯利(Fussli)所生活的時代。展覽確實帶給觀眾一條非常清晰的體驗路徑,在浪漫主義的明亮底色之下,導引你翻看充滿魅惑的幽暗一面:巫性、神秘主義、魔鬼盟約……諸種難以言說的欲念在兩百年間的繪畫、雕塑和影像中枝節(jié)蔓生。
在歐洲,滋生黑色浪漫主義藝術(shù)的傳統(tǒng)土壤被列舉有幾處:英國、西班牙、德國、法國、挪威和比利時。
黑色繪畫早在巴洛克時期已經(jīng)成為西班牙繪畫的主要傳統(tǒng)。1780年后,戈雅以死亡、瘋狂為主題的系列銅版畫和油畫使這一傳統(tǒng)達到巔峰。展覽中,他和英國的菲斯利、德國的卡斯帕爾·大衛(wèi)-費里德里希(CasparDavid-Friedrich)一起,構(gòu)成了1780至1830年的黑色浪漫主義序曲。戈雅和菲斯利為同時代人,他們分別出生在1746年和1741年,死于1828年和1825年。此二人在世的時候就擁有了世俗所認可的巨大成功:戈雅入幕西班牙皇室成為宮廷畫家,菲斯利后半生為英王喬治三世效勞。但是,他們也都不約而同地在后期創(chuàng)作了大量有關死亡和魔怪的題材。這類母題在歐洲中世紀濃厚的宗教氛圍中曾經(jīng)盛行過,經(jīng)歷了17~18世紀啟蒙運動的理性洗禮后,何以還會再度回歸?其中原因,研究者歸結(jié)為1789年法國大革命給歐洲社會和精神世界帶來的大動蕩:失卻了社會秩序及宗教秩序后,人們困于恐懼和不安,急于尋找精神出口。不過,也有人認為,黑色浪漫主義在某種意義上同樣是啟蒙運動的“遺產(chǎn)”,藝術(shù)家通過奇幻和神秘題材享用嶄新的自由空間,無需受控于理性,也無需受制于現(xiàn)實社會規(guī)則。戈雅經(jīng)歷了拿破侖入侵西班牙的戰(zhàn)爭后,對人性極度失望,他說:我無懼神巫、幽靈,也無懼任何其他上帝的創(chuàng)造物,但人類除外……在版畫系列《幻想曲》中,戈雅描繪的惡魔往往以人類自相殘殺為場景,法蘭克福施塔德爾藝術(shù)館帶來的《理智入睡催生惡魔》就是這組版畫中一幅重要作品,畫于1799年。
法國19世紀浪漫主義大師德拉克洛瓦的《安息日》

女巫是黑色浪漫主義繪畫經(jīng)常出現(xiàn)的主題。圖為法國新藝術(shù)時期瑞士裔畫家歐仁·薩繆爾-格拉塞的《三個女人和三匹狼》
與戈雅不同的是,菲斯利的幽靈題材是從英國文學傳統(tǒng)中直接汲取,如他最愛的拜倫、彌爾頓和莎士比亞。我們在奧塞得見的菲斯利名畫《撒旦逃離伊蘇雷爾追捕》,取材于彌爾頓長詩《失樂園》里天使伊蘇雷爾搜捕魔鬼的章節(jié),而氣氛極古怪的《三巫師》,構(gòu)思則來自莎翁名劇《麥克白》。文學意象成為黑色浪漫主義繪畫的主要發(fā)生地,莎士比亞、但丁、歌德、雨果……皆為畫作靈感之源。幾乎和戈雅、菲斯利同時期,德國浪漫派誕生了重要作家霍夫曼(E.T.AHoffmann),他于1809年開始發(fā)表奇幻恐怖小說,成為西歐哥特小說風的代表人物。“霍夫曼小說”多以神話鬼怪和魔法故事為母題,對后世西歐文學產(chǎn)生很大影響,并且影響力一直延伸到19世紀末和20世紀初。在他的小說《睡魔》中,有一位變自偶人的美麗女子奧琳菲婭,近百年后法國象征主義詩人魏爾倫(Verlaine)以此為藍本寫了一首十四行詩。1899年,魏爾倫的好友、象征主義畫家皮埃爾·博納爾(PierreBonnard)又據(jù)詩歌吟述的場景,繪畫了他最具黑色浪漫主義氣質(zhì)的作品——《床上半夢半醒的女子》。這幅奧塞館藏出現(xiàn)在展覽第二部分——“1870~1910象征主義”。
在德國,黑色浪漫主義以大衛(wèi)-費里德里希為代表,他荒蕪的風景畫面如同幽靈,大海、荒野和廢棄的建筑物都飄蕩著中世紀的哥特氣息。英國和比利時繪畫此時也表現(xiàn)出近似的氣質(zhì),英國畫家們反復描繪城市被災難毀滅的景象,比利時畫家的城市和教堂則永遠空無一人,如同墓地一般死寂。在法國,“黑色浪漫主義”這一階段的代表是德拉克洛瓦(Delacroix)和杰里柯(Gericault),這兩位畫家以繪畫歷史故事和海洋災難來隱喻人類的悲劇境遇,無論是杰里柯的《梅杜薩之筏》,還是德拉克洛瓦的《安息日》,畫面對自然的狂暴神秘都有深刻表現(xiàn),蔓延著絕望和悲壯。通過展覽中的多幅版畫和油畫,我們看到一個在《自由引導人民》之外的、充滿悲劇特質(zhì)的德拉克洛瓦。在這個時期,女妖梅杜薩是畫家們反復描摹的形象。工業(yè)革命帶來的巨變和失落是這種悲劇特質(zhì)的根本來源。
象征主義,在展覽中被評價為“黑色浪漫主義在歐洲開出的最后一朵花”,“病態(tài)又奇異”。法國是象征主義的主要陣營。拿破侖主義幻滅,普法戰(zhàn)爭,巴黎公社……在混亂不堪的政局下,法國人對社會現(xiàn)實感到絕望,沉于頹廢和追逐奢華同時出現(xiàn)在藝術(shù)浪潮中,黑色浪漫主義進入又一個高峰。1886年,主張夢幻和想象力的象征主義運動在法國正式發(fā)表宣言,和左拉所代表的自然主義決裂。詩人馬拉美和魏爾倫引領文學領域,而繪畫的主要代表則是古斯塔夫·莫羅(GustaveMoreau)。莎樂美的妖魅形象在繪畫中取代了毒蛇女妖梅杜薩。莫羅反對印象派的表現(xiàn)自然和光線,他的畫題大多是宗教傳說,或者來自希臘神話、東方神話,具有怪異唯美的神秘主義情調(diào)。展出的兩幅代表作,其一是名作《施洗約翰的頭在顯靈》,取自圣經(jīng)故事,畫面中是受母親唆使向希律王索要施洗約翰人頭的莎樂美,她身披薄紗舞蹈,手指約翰被斬下的頭,圣光四射的人頭和莎樂美看似無邪的艷麗構(gòu)成了這幅畫唯美又恐怖的氛圍。
筏,在恩斯特這里變得猶如腦海里的迷幻小舟;達利讓《骷髏頭里的芭蕾舞者》如同死亡里開出的鮮艷的花;馬格利特的《感傷的對白》取自大衛(wèi)-費里德里希的畫面意象,長出了鳥頭的兩個人身披黑袍佇立在暴雨來臨之前的天空下卻神秘唯美。“在他們的噩夢中,尸體不再意味著恐懼,而是……一種優(yōu)雅?!?span id="zlyedxq7" class="ifengLogo">![]()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