余年幼時便讀書成癮，尤其喜讀古本章回體長篇小說。這種古本章回小說大多以一段詩詞開篇，短短一段詩詞，往往具有統(tǒng)貫全書、發(fā)人深省之妙旨。反復誦讀，回味無窮。

一、羅貫中一部《三國演義》，以楊慎（字升庵）之《臨江仙詞》詞作為開篇，寫盡多少滄桑世事。詞曰：

　　    滾滾長江東逝水，浪花淘盡英雄。是非成敗轉頭空。青山依舊在，幾度夕陽紅?！　“装l(fā)漁樵江渚上，慣看秋月春風。一壺濁酒喜相逢。古今多少事，都付笑談中。

二、施耐庵之《古本水滸傳》亦有類似的一段開篇詞，此記如下：

    試看書林隱處，幾多俊逸儒流。虛名薄利不關愁，裁冰及剪雪，談笑看吳鉤。評議前王并后帝，分真?zhèn)握紦兄?，七雄擾擾亂春秋。興亡如脆柳，身世類虛舟。見成名無數，圖名無數，更有那逃名無數。霎時新月下長川，滄海變桑田古路。訝求魚緣木，擬窮猿擇木，又恐是傷弓曲木。不如且復掌中杯，再聽取新聲曲度。

三、曹雪芹著《紅樓夢》 之開篇詞，最為大家熟知：

    滿紙荒唐言，一把辛酸淚。都云作者癡，誰解其中味。

這恐怕是諸名著之中最為簡練同時也是揭示全書主旨最為深刻的開篇詞了。

四、吳敬梓之《儒林外史》第一回有一首詞，權作開篇詞也可。詞曰：

　　    人生南北多歧路，將相神仙，也要凡人做，百代興亡朝復暮，江風吹倒前朝樹。    功名富貴無憑據，費盡心情，總把流光誤，濁酒三杯沉醉去，水流花謝知何處。

　　這首詞亦屬老生常談，無非是說人生富貴功名全是身外之物。但是人一旦見了功名，便舍了性命去追求，及至到手之后，卻是味同嚼蠟。自古至今，又有哪一個看得破的？

五、清文康所著《兒女英雄傳》緣起首回，一首西江月作為提綱：

　　    俠烈英雄本色，溫柔兒女家風。兩般若說不相同，除是癡人說夢；    兒女無非天性，英雄不外人情。最憐兒女最英雄，才是人中龍鳳。

六、《東周列國志》開篇詞曰：

　　    道德三皇五帝，功名夏后商周。英雄五霸鬧春秋，頃刻興亡過手。    青史幾行名姓？北邙無數荒丘。前人田地后人收，說甚龍爭虎斗！

　　一首西江月詞，高度概括了春秋五霸、戰(zhàn)國七雄五百多年間盛衰興亡的歷史，的確耐人尋味。

　　然而，我國古典四大名著之中，唯《西游記》開篇卻無詩詞，這不能不是個遺憾。                                                           1995.11

                               （本文原載于《書法導報》2006年9月6日第36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