坐公交

　　□陸蓓容

　　家在城郊結合部，進出依靠一班由郊縣開往市區(qū)的公交車。沿路有一個市鎮(zhèn)，幾家職業(yè)學院，無數(shù)店家和農民房，還有山。

　　我每次坐車都帶書，但并不總有機會看。許多人從遠郊過來，要到市鎮(zhèn)去。有人身邊卸著擔子，手里抱著孩子，或者旁若無人地高聲打電話。多數(shù)人歪在椅子上半睡半醒，頭發(fā)蓬亂，口角微張；市鎮(zhèn)將到時，他們霍然站起，急急撥開人群，微微失神地擠出門去。車廂一空，新涌進來的人潮和烤串、燒餅、奶茶混在一起的香味，瞬間又把它填了個密密實實。

　　我通常在這時得到座位，清清靜靜地瞥一眼書，看看職校附近上車的年輕小情侶，男生把頭發(fā)燙豎起來，像奓毛的獅子狗。女生背各種各樣的淘寶爆款小包。手牽手，頭挨著頭，筆挺的小腿裹在細牛仔褲里，隨時要邁向不知終點的青春盡頭。職校周邊多有店家，我看它們的門臉兒十年間改了又改，卻永遠都是小吃。再往城里走，農民房一點點退讓，新樓盤雨后春筍般冒出土來，墻上飄著碩大的打折廣告。樓修好了，路還是一段好一段壞，車身一顛，半個車廂的人都屁股彈起，又輕輕跌回去。

　　我本就喜歡看人，從來不覺得坐車煩，只是風光常年如此，畢竟乏善可陳。只有兩種時候特別有趣。一是花時。遠山上一蓬蓬辨不分明，近處卻可以細認。如今暮春，玉蘭開過，小桃爭鮮，刺桐花或白或紫，一簇簇伸向天空。入夏，水溝旁有紫陽花，粉團一樣垂下頭來。石榴花吐出一星星紅，紫薇的枝子擺拂在風里。二是看吵架。這便與看花大異其趣，也極少遇到。印象最深刻的一次是這樣的：一個講本地話：娘賣x。對面一個頂回去：你娘才賣x。郊縣班次啊，許多人不曉得杭州方言，滿面懵騰，一頭霧水。我呢，如雷貫耳，心中充滿了少見多怪的震撼。這個級別的罵人話，打從學會就沒有用過。其實際效果實在結棍煞?。?/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