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孫過庭《書譜》原文+白話譯文+注釋

 歲寒松柏520 2013-10-19
孫過庭《書譜》
 

  孫過庭《書譜》長卷,紙本,縱26.5 公分,橫900.8 公分,臺北故宮博物院藏。

 
 
內(nèi)容提要
        《書譜》是我國書法史上著名的書學論著,其墨跡至今猶存。因文末有“今撰為六篇,分成兩卷,第其功用,名曰《書譜》”的句子,引起歷代學者對《書譜》的不同看法。或以為另有正文,此僅序言,故有題作《書譜序》者?;蛞詾榇思凑?,分裱兩卷,故有《書譜》卷上、卷下之稱者。近人朱建新在所著孫過庭《書譜箋證》一書中認為,《書譜》應(yīng)是全文,唯屢經(jīng)裝裱,中間已有斷失,“卷下”等字失去,故多雜議。歷史上除此《書譜》外,尚未有其它續(xù)篇發(fā)現(xiàn)。沈尹默在《歷代名家學書經(jīng)驗談輯要釋義》中說:“唐朝一代論書法的人,實在不少,其中極有名為眾所如孫過庭《?書譜》,這自然是研究書法的人所必須閱讀的文字,但它有一點毛病,就是詞藻過甚,往往把關(guān)於寫字最緊要的意義掩蓋住了,致使讀者注意不到,忽略過去。”
     《書譜》卷首題:“書譜卷上。吳郡孫過庭撰”,卷尾題:“垂拱三年寫記”。內(nèi)容主要為書學體驗、書譜撰寫要旨及學習書法的一些基本原則。一般認為本(上)卷為“序”,宋元明時分為兩卷,入嚴嵩之手時,裝為一卷。下卷為“譜”,作者生前未能完成。
  孫過庭專習王羲之草書,筆法精熟,唐代無人能與他相比。本卷紙墨精好,神彩煥發(fā),不僅是一篇文辭優(yōu)美的書學理論,也是草書藝術(shù)的理想典范。卷中融合質(zhì)樸與妍美書風,運筆中鋒側(cè)鋒并用,筆鋒或藏或露,忽起忽倒,隨時都在變化,令人目不暇給。筆勢縱橫灑脫,達到心手相忘之境。
  墨跡本,《書譜》,唐孫過庭撰并書。書于垂拱三年(687),草書,紙本。縱27.2厘米,橫898.24厘米。每紙16至18行不等,每行8至12字,共351行,3500余字。衍文70余字,“漢末伯英”下闕30字,“心不厭精”下闕30字?!稌V》在宋內(nèi)府時尚有上、下二卷,下卷散失后,現(xiàn)傳世只上卷。藏北京故宮博物院。
  宋薛紹彭有刻本,可補今墨跡本所缺之文。
  孫氏在數(shù)十年的書法實踐中,認為漢唐以來論書者“多涉浮華,莫不外狀其形,內(nèi)迷其理?!币蜃稌V》一卷,于運筆評加闡述,故唐宋間亦稱為《運筆論》?!稌V》真跡,流傳有緒,原藏宋內(nèi)府,鈐有“宣和”、“政和”。宋徽宗題簽。后歸孫承澤,又歸安岐,后歸清內(nèi)府,舊藏故宮博物院,現(xiàn)藏臺灣,俗稱真跡本《書譜》。有影印本出版。《書譜》是中國書學史上一篇劃時代的書法論著,提出他著名的書法觀:“古不乖時,今不同弊”,為書法美學理論奠定了基礎(chǔ)。在書法藝術(shù)上的成就是與他在書法理論上的成就相統(tǒng)一的。
  《書譜》對中國書法的影響是非常巨大的,奠定了書法理論的基本框架。其中提到反對寫字如同繪畫“巧涉丹青功虧翰墨”,認為書法審美觀念要“趨變適時”,所謂“質(zhì)文三變,馳騖沿革,物理常然”,反對把書法當作秘訣,擇人而授的保守態(tài)度,認為楷書和草書要融合交匯“草不兼真,殆于專謹;真不通草,殊非翰札?!?br>  《書譜》墨跡為一卷,歷代均有摹刻本,真跡現(xiàn)在臺灣故宮博物院。故宮博物院所藏宋拓《書譜》是上卷殘本,摹刻精良,且首行至第二行較墨跡多17字,可補墨跡之缺。原石早佚,該拓系海內(nèi)孤本。拓本有張伯英、羅敦、林志均、馬敘倫、齊燕銘等跋,鈐“石門吳乃琛盡忱珍藏”、“陳叔通”等印。共14頁,每頁8行,行10至14字不等。每頁尺寸縱31cm,橫22.3cm。
 
 
作者簡介
         孫過庭
(?648-?703)字虔禮,吳郡(今江蘇蘇州)人,唐朝書法家,書學理論家?;顒佑谄呤兰o后期,官右衛(wèi)胄參軍,一說官率府錄事參軍。因出身寒微,遲至不惑之年始出任率府錄事參軍之職,以性高潔遭讒議而去官。之後,遂專注於書法研究。工楷、行、草,師法二王。

  其籍貫有二說:一說陳留(今河南開封)人;一說富陽(今杭州西南部)人。一般均稱富陽人,可是他自稱吳郡(今江蘇蘇州)人。陳子昂為其作墓志銘,謂過庭“四十見君,遭讒慝之議。”他是唐高宗、武則天時人,官右衛(wèi)胄曹參軍、率府錄事參軍。擅長書法和書法理論,他博雅能文章,真行草書尤工。草書師法“二王”?!肮び谟霉P,俊拔剛斷”(《書斷》),如“丹崖絕壑,筆勢堅勁”(唐韋續(xù)《續(xù)書品》)。以草書擅名,尤妙于用筆,雋拔剛折,尚異好奇。他又善于臨摹古帖,往往真贗不易分辨。唐高宗曾謂過庭小字足以迷亂羲、獻,其逼真可知。陳子昂《祭率府孫錄事文》說:“元常既歿,墨妙不傳,君之遺翰,曠代同仙?!卑褜O書跡,比作魏的鐘繇,可見對孫氏的書法造詣推崇備至。

       孫過庭又是一位書法理論家,他著有《書譜》,深得書法之旨趣。至今流傳,成為學習草書的楷范。宋高宗評述:“《書譜》匪特文詞華美,且草法兼?zhèn)??!笨梢姶恕稌V》不但書法濃潤圓熟,而且文中有很多精辟的獨到見解,可以說是書文并茂的典范。他還書有《千字文》、《景福殿賦》等。他的名跡《書譜》,墨跡本,孫過庭撰并書。書于垂拱三年(687),草書,紙本??v27.2厘米,橫898.24厘米。每紙16至18行不等,每行8至12字,共351行,3500余字。衍文70余字,“漢末伯英”下闕30字,“心不厭精”下闕30字?!稌V》在宋內(nèi)府時尚有上、下二卷,下卷散失后,現(xiàn)傳世只上卷。孫氏在數(shù)十年的書法實踐中,認為漢唐以來論書者“多涉浮華,莫不外狀其形,內(nèi)迷其理。”因撰《書譜》一卷,于運筆評加闡述,故唐宋間亦稱為《運筆論》?!稌V》真跡,流傳有緒,原藏宋內(nèi)府,鈐有“宣和”、“政和”。宋徽宗題簽。后歸孫承澤,又歸安岐,后歸清內(nèi)府,舊藏故宮博物院,現(xiàn)藏臺灣,俗稱真跡本《書譜》。有影印本出版。《書譜》是中國書學史上一篇劃時代的書法論著,提出他著名的書法觀:“古不乖時,今不同弊”,為書法美學理論奠定了基礎(chǔ)。在書法藝術(shù)上的成就是與他在書法理論上的成就相統(tǒng)一的。孫過庭書法,上追“二王”,旁采章草,融二者為一體,并出之己意,筆筆規(guī)范,極具法度,有魏晉遺風。 

        著作《書譜》一卷(浙江鮑士恭家藏本)
  唐孫過庭撰。竇蒙《述書賦注》曰,孫過庭字虔禮,富陽人。右衛(wèi)胄曹參軍。張懷瓘《書斷》則云:孫虔禮字過庭,陳留人。官至率府錄事參軍。二人俱相距不遠,而所記名字、爵里不同,殆與《舊唐書》稱房喬字元齡,《新唐書》稱房元齡字喬者,同一訛異?疑唐人多以字行,故各據(jù)所聞不能畫一也。是書篇末自題垂拱三年,蓋武后時作?!稌鴶唷分^之筆意論。然世傳石刻,乃其手跡,篇中自稱名曰《書譜》,則作《書譜》為是矣。過庭之書,頗為竇臮《述書賦》所詆,然自宋以來,皆推能品,不以臮言為然。張懷瓘?fù)篇勈菚?,亦稱其深得旨趣,故操翰者奉為指南。然過庭自稱,撰為六篇,分為兩卷,此本乃止一篇,疑全書巳佚,傳流真跡,僅存其總序之文。以前賢緒論,姑存以見一班,而仍題其全書之名耳。然微言奧義,已足見其大凡矣。

歷史評價
  宋米芾評道:“過庭草書《書譜》,甚有右軍法。作字落腳差近前而直,此乃過庭法。凡世稱右軍書有此等字,皆孫筆也。凡唐草得二王法,無出其右。”(《書史》)然也有論者如竇巫譏其書為千紙一類、一字萬同者。
  清朱履貞:“惟孫虔禮草書《書譜》,全法右軍,而三千七百馀言,一氣貫注,筆致具存,實為草書至寶。”(《書學捷要》)
  王世貞云:“《書譜》濃潤圓熟,幾在山陰堂室。后復(fù)縱放,有渴猊游龍之勢。”(《書概》)
  然因過于圓熟,《書譜》也得到“閭閻之風,千紙一類,一字萬同”的批評(《述書賦》)。

孫過庭《書譜》原文

《書譜》卷上,吳郡孫過庭撰。
夫自古之善書者,漢、魏有鍾、張之絕,晉末稱二王之妙。王羲之云:“頃尋諸名書,鍾、張信為絕倫,其餘不足觀?!笨芍^鍾、張云沒(歿),而羲獻繼之。又云:“吾書比之鍾、張:鍾當抗行,或謂過之;張草猶當雁行。然張精熟,池水盡墨,假令寡人耽之若此,未必謝之?!贝四送茝堖~鍾之意也??计鋵I?,雖未果於前規(guī);摭以兼通,故無慙(慚)於即事。
評者云:“彼之四賢,古今特絕;而今不逮古,古質(zhì)而今妍?!狈蛸|(zhì)以代興,妍因俗易。雖書契之作,適以記言;而淳醨一遷,質(zhì)文三變,馳騖沿革,物理常然。貴能古不乖時,今不同弊,所謂“文質(zhì)彬彬,然後君子。”何必易雕宮於穴處,反(返)玉輅於椎輪者乎!又云:“子敬之不及逸少,猶逸少之不及鍾、張?!币庹咭詾樵u得其綱紀,而未詳其始卒也。且元常專工于隸書,百英尤精於草體;彼之二美,而逸少兼之。擬草則餘真,比真則長草,雖專工小劣,而博涉多優(yōu);揔其終始,匪無乖互。
謝安素善尺牘,而輕子敬之書。子敬嘗作佳書與之,謂必存錄,安輒題後答之,甚以為恨。安嘗問敬:“卿書何如右軍?”答云:“故(固)當勝。”安云:“物論殊不爾。”子敬又答:“時人那得知!”敬雖權(quán)以此辭折安所鑒,自稱勝父,不亦過乎!且立身揚名,事資尊顯,勝母之里,曾參不入。以子敬之豪(毫)翰,紹右軍之筆札,雖復(fù)粗傳楷則,實恐未克箕裘。況乃假託神仙,恥崇家範,以斯成學,孰愈面牆!後羲之往都,臨行題壁。子敬密拭除之,輒書易其處,私為不惡。羲之還見,乃歎曰:“吾去時真大醉也!”敬乃內(nèi)慙(慚)。是知逸少之比鍾、張,則專博斯別;子敬之不及逸少,無惑(或)疑焉。
余志學之年,留心翰墨,味鍾、張之餘烈,挹羲、獻之前規(guī),極慮專精,時逾二紀。有乖入木之術(shù),無間臨池之志。
觀夫懸針垂露之異,奔雷墜石之竒(奇),鴻飛獸駭之資(姿),鸞舞蛇驚之態(tài),絕岸頹峯(峰)之勢,臨危據(jù)槁之形;或重若崩雲(yún),或輕如蟬翼;導之則泉注,頓之則山安;纖纖乎似初月之出天崖(涯),落落乎猶衆(zhòng)星之列河漢;同自然之妙有,非力運之能成;信可謂智巧兼優(yōu),心手雙暢,翰不虛動,下必有由。一畫之間,變起伏於峯杪;一點之內(nèi),殊衂(衄)挫於毫芒。
況云積其點畫,乃成其字。曾不傍窺尺櫝(牘),俯習寸陰;引班超以為辭,援項籍而自滿;任筆為體,聚墨成形;心昏擬效之方,手迷揮運之理,求其妍妙,不亦謬哉!
然君子立身,務(wù)修其本。楊雄謂詩賦小道,壯夫不為,況復(fù)溺思豪(毫)釐、淪精翰墨者也!夫潛神對奕,猶標坐隱之名;樂志垂綸,尚體行藏之趣。詎若功定禮樂,妙擬神仙,猶埏埴之罔窮,與工鑪而並運。好異尚竒(奇)之士,玩體勢之多方;窮微測妙之夫,得推移之奧賾。著述者假其糟粕,藻鑒者挹其菁華,固義理之會歸,信賢達之兼善者矣。存精寓賞,豈徒然歟!
而東晉士人,互相陶淬。至於王、謝之族,郗、庾之倫,縱不盡其神竒(奇),咸亦挹其風味。去之滋永,斯道愈微。方復(fù)聞疑稱疑、得末行末,古今阻絕,無所質(zhì)問;設(shè)有所會,緘祕(秘)已深。遂令學者茫然,莫知領(lǐng)要,徒見成功之美,不悟所致之由。
或乃就分布于累年,向規(guī)矩而猶遠,圖真不悟,習草將迷。假令薄解草書,粗傳隸法,則好溺偏固,自閡通規(guī)。詎知心手會歸,若同源而異派;轉(zhuǎn)用之術(shù),猶共樹而分條者乎?加以趨變適時,行書為要;題勒方畐(幅,匾),真乃居先。草不兼真,殆於專謹;真不通草,殊非翰札,真以點畫為形質(zhì),使轉(zhuǎn)為情性;草以點畫為情性,使轉(zhuǎn)為形質(zhì)。草乖使轉(zhuǎn),不能成字;真虧點畫,猶可記文。逥(囬)互雖殊,大體相涉。故亦傍通二篆,俯貫八分,包括篇章,涵泳飛白。若豪(毫)釐不察,則胡越殊風者焉。
至如鍾繇隸竒(奇),張芝草聖,此乃專精一體,以致絕倫。伯英不真,而點畫狼藉;元常不草,(而)使轉(zhuǎn)縱橫。自茲已(以)降,不能兼善者,有所不逮,非專精也。
雖篆、隸、草、章,工用多變,濟成厥美,各有攸宜。篆尚婉而通,隸欲精而密,草貴流而暢,章務(wù)檢(斂)而便。然後凜之以風神,溫之以妍潤,鼓之以枯勁,和之以閑雅。故可達其情性,形其哀樂,驗燥濕之殊節(jié),千古依然;體老壯之異時,百齡俄頃。嗟呼,不入其門,詎窺其奧者也!
又一時而書,有乖有合,合則流媚,乖則彫(凋)疏。略言其由,各有其五:神怡務(wù)閑,一合也;感惠徇(殉)知,二合也;時和氣潤,三合也;紙墨相發(fā),四合也;偶然欲書,五合也。心遽體留,一乖也;意違勢屈,二乖也;風燥日炎,三乖也;紙墨不稱,四乖也;情怠手闌,五乖也。乖合之際,優(yōu)劣互差。得時不如得器,得器不如得志。若五乖同萃,思遏手蒙;五合交臻,神融筆暢。暢無不適,蒙無所從。
當仁者得意忘言,罕陳其要;企學者希風敘妙,雖述猶疏。徒立其工,未敷厥旨。不揆庸昧,輒效所明,庶欲弘既往之風規(guī),導將來之器識,除繁去濫,睹跡明心者焉。
代有《筆陣圖》七行,中畫執(zhí)筆三手,圖貌乖舛,點畫湮訛。頃見南北流傳,疑是右軍所制。雖則未詳真?zhèn)?,尚可發(fā)啟童蒙。既常俗所存,不藉(籍)編錄。至於諸家勢評,多涉浮華,莫不外狀其形,內(nèi)迷其理,今之所撰,亦無取焉。若乃師宜官之高名,徒彰史牒;邯鄲淳之令範,空著縑緗。暨乎崔、杜以來,蕭、羊已往,代祀緜(綿)遠,名氏滋繁?;蚪迳醪挥澹送鰳I(yè)顯;或憑附增價,身謝道衰。加以糜蠢不傳,搜秘將盡,偶逢緘賞,時亦罕窺,優(yōu)劣紛紜,殆難覼縷。其有顯聞當代,遺跡見存,無俟抑揚,自標先後。且六文之作,肇自軒轅;八體之興,始於嬴正(政)。其來尚矣,厥用斯弘。但今古不同,妍質(zhì)懸隔,既非所習,又亦略諸。復(fù)有龍蛇雲(yún)露之流,龜鶴花英之類,乍圖真於率爾,或?qū)懭鹩诋斈?,巧涉丹青,工虧翰墨,異夫楷式,非所詳焉。代傳羲之《與子敬筆勢論》十章,文鄙理疏,意乖言拙,詳其旨趣,殊非右軍。且右軍位重才高,調(diào)清詞雅,聲塵未泯,翰櫝(牘)仍存。觀夫致一書、陳一事,造次之際,稽古斯在。豈有貽謀令嗣,道葉(葉)義方,章則頓虧,一至於此!又云與張伯英同學,斯乃更彰虛誕。若指漢末伯英,〖時代全不相接;必有晉人同號,史傳何其寂寥!非訓非經(jīng),宜從棄擇。夫心之所達,不易盡于名言;言之所通,尚難形於紙墨。粗可髣髴(仿佛)其狀,綱紀其辭,冀酌希夷,取會佳境。闕(缺)而未逮,請俟將來。
今撰執(zhí)、使、用、轉(zhuǎn)之由,以祛未悟。執(zhí),謂深淺長短之類是也;使,謂縱橫牽掣之類是也;轉(zhuǎn),謂鉤鐶盤紆之類是也;用,謂點畫向背之類是也。方復(fù)會其數(shù)法,歸於一途,編列衆(zhòng)工,錯綜群妙,舉前賢之未及,啟後學於成規(guī),窺其根源,析其枝派。貴使文〗約理贍,跡顯心通;披卷可明,下筆無滯。
詭詞異說,非所詳焉。然今之所陳,務(wù)裨學者。但右軍之書,代多稱習,良可據(jù)為宗匠,取立指歸。豈惟會古通今,亦乃情深調(diào)合;致使摹搨(拓)日廣,研習歲滋。先後著名,多從散落;歷代孤紹,非其效歟?
試言其由,略陳數(shù)意。止如《樂毅論》、《黃庭經(jīng)》、《東方朔畫讚(贊)》、《太師箴》、《蘭亭集序》、《告誓文》,斯並代俗所傳真行絕致者也。寫《樂毅》則情多怫鬱,書《畫讚(贊)》則意涉瓌(瑰)奇,《黃庭經(jīng)》則怡懌虛無,《太師箴》又縱橫爭折。暨乎蘭亭興集,思逸神超;私門誡誓,情拘志慘。所謂涉樂方笑,言哀已歎。豈惟駐想流波,將貽嘽喛(緩)之奏;馳神睢渙,方思藻繪之文。雖其目擊道存,尚或心迷義舛,莫不強名為體,共習分區(qū)。豈知情動形言,取會風騷之意;陽舒陰慘,本乎天地之心。既失其情,理乖其實,原夫所致,安有體哉!
夫運用之方,雖由己出,規(guī)模所設(shè),信屬目前,差之一豪(毫),失之千里,茍知其術(shù),適可兼通。心不厭精,〖手不忘熟。若運用盡於精熟,規(guī)矩闇(諳)于胸襟,自然容與徘徊,意先筆後,蕭(瀟)灑流〗落,翰逸神飛。亦猶弘羊之心,預(yù)乎無際;庖丁之目,不見全牛。嘗有好事,就吾求習。吾乃粗舉綱要,隨而授之,無不心悟手從,言忘意得,縱未窮於衆(zhòng)術(shù),斷可極於所詣矣。
若思通楷則,少不如老;學成規(guī)矩,老不如少。思則老而逾妙,學乃少而可勉。勉之不已,抑有三時;時然一變,極其分矣。至如初學分佈,但求平正;既知平正,務(wù)追險絕;既能險絕,復(fù)歸平正。初謂未及,中則過之,後乃通會。通會之際,人書俱老。仲尼云:五十知命,七十從心。故以達夷險之情,體權(quán)變之道,亦猶謀而後動,動不失宜;時然後言,言必中理矣。是以右軍之書,末年多妙,當緣思慮通審,志氣和平,不激不厲,而風規(guī)自遠。子敬已下,莫不鼓努為力,標置成體,豈獨工用不侔,亦乃神情懸隔者也。
或有鄙其所作,或乃矜其所運。自矜者將窮性域,絕於誘進之途;自鄙者尚屈(倔)情涯,必有可通之理。嗟乎!蓋(蓋)有學而不能,未有不學而能者也。考之即事,斷可明焉。然消息多方,性情不一,乍剛?cè)嵋院象w,忽勞逸而分驅(qū)?;蛱皴H叮ㄓ海┤荩瑑?nèi)涵筋骨;或折挫槎枿,外曜峯(鋒)芒。察之者尚精,擬之者貴似。況擬不能似,察不能精,分布猶疏,形骸未檢。躍泉之態(tài),未睹其妍,窺井之談,已聞其醜??v欲搪(唐)突羲、獻,誣罔鍾、張,安能掩當年之目,杜將來之口!慕習之輩,尤宜慎諸。
至有未悟淹留,偏追勁疾;不能迅速,翻效遲重。夫勁速者,超逸之機;遲留者,賞會之致。將反(返)其速,行臻會美之方;專溺於遲,終爽絕倫之妙。能速不速,所謂淹留;因遲就遲,詎名賞會!非夫心閑手敏,難以兼通者焉。
假令衆(zhòng)妙攸歸,務(wù)存骨氣;骨既存矣,而遒潤加之。亦猶枝榦(幹)扶疏(蘇),凌霜雪而彌勁;花葉鮮茂,與雲(yún)日而相暉。如其骨力偏多,遒麗蓋(蓋)少,則若枯槎架險,巨石當路,雖妍媚云闕(缺),而體質(zhì)存焉。若遒麗居優(yōu),骨氣將劣,譬夫芳林落蘂,空照灼而無依;蘭沼漂蓱(萍),徒青翠而奚託(托)?是知偏工易就,盡善難求。
雖學宗一家,而變成多體,莫不隨其性欲,便以為姿。質(zhì)直者則俓(徑)侹(挺)不遒,剛佷者又掘(倔)強無潤,矜斂者弊於拘束,脫易者失於規(guī)矩,溫柔者傷於軟緩,躁勇者過於剽迫,狐疑者溺於滯澀,遲重者終於蹇鈍,輕瑣者淬於俗吏。斯皆獨行之士,偏玩所乖。
《易》曰:“觀乎天文,以察時變;觀乎人文,以化成天下?!睕r書之為妙,近取諸身。假令運用未周,尚虧工于秘奧;而波瀾之際,已濬發(fā)於靈臺。必能傍通點畫之情,博究始終之理,鎔鑄蟲、篆,陶均草、隸。體五材之並用,儀形不極;象八音之迭起,感會無方。
至若數(shù)畫並施,其形各異;衆(zhòng)點齊列,為體互乖。一點成一字之規(guī),一字乃終篇之準。違而不犯,和而不同;留不常遲,遣不恒疾;帶燥方潤,將濃遂枯;泯規(guī)矩於方圓,遁鉤繩之曲直;乍顯乍晦,若行若藏;窮變態(tài)於豪(毫)端,合情調(diào)於紙上。無間心手,忘懷楷則,自可背羲、獻而無失,違鍾、張而尚工。譬夫絳樹、青琴,殊姿共豔;隨(隋)珠、和璧,異質(zhì)同妍。
何必刻鶴圖龍,竟慙(慚)真體;得魚獲兔,猶恡(吝)筌蹄。聞夫家有南威之容,乃可論於淑媛;有龍泉之利,然後議於斷割。語過其分,實累樞機。吾嘗盡思作書,謂為甚合,時稱識者,輒以引示。其中巧麗,曾不留目;或有誤失,翻被嗟賞。既昧所見,尤喻所聞?;蛞阅曷氉愿撸p致凌誚。余乃假之以湘縹,題之以古目,則賢者改觀,愚夫繼聲,競賞豪(毫)末之奇,罕議峯(峰)端之失。猶惠侯之好偽,似葉公之懼真。是知伯子之息流波,蓋有由矣。夫蔡邕不謬賞,孫陽不妄顧者,以其玄鑒精通,故不滯於耳目也。
向使竒(奇)音在爨,庸聽驚其妙響;逸足伏櫪,凡識知其絕群,則伯喈不足稱,良、樂未可尚也。至若老姥遇題扇,初怨而後請;門生獲書機,父削而子懊,知與不知也。夫士屈于不知己而申(伸)于知己,彼不知也,曷足怪乎!故莊子曰:“朝菌不知晦朔,蟪蛄不知春秋。”老子云:“下士聞道,大笑之;不笑之,則不足以為道也。”豈可執(zhí)冰而咎夏蟲哉!
自漢魏已(以)來,論書者多矣,妍蚩雜糅,條目糾紛。或重述舊章,了不殊於既往;或茍興新說,竟無益於將來;徒使繁者彌繁,闕者仍闕。今撰為六篇,分成兩卷,第其工用,名曰《書譜》,庶使一家後進,奉以規(guī)模;四海知音,或存觀省。緘秘之旨,余無取焉。
垂拱三年寫記。


孫過庭《書譜》譯文

《書譜》卷上,吳郡孫過庭撰寫。
自古以來,善長書法的人,漢、魏時期,有鐘繇(yóu)和張芝的卓絕書藝,晉末是王羲之和王獻之的精妙。王羲之說:“近來研究名家書法,認為鐘繇、張芝確實超群絕倫,其余的不值得觀賞?!笨梢哉f,鐘繇和張芝死后,王羲之、王獻之繼承了他們。王羲之又說:“我的書法與鐘繇、張芝相比,與鐘繇是不相上下,或者略超過他。與張芝的草書比,排在他后面;張芝精研熟練,臨池學書,把池水都能染黑了,如果我也下功夫到那個程度,未必趕不過他?!边@是推舉張芝、自認超越鐘繇的意思。考察王羲之書法的專精擅長,雖然還未完全實現(xiàn)前人法規(guī),但能博采兼通各種書體,也無愧于書法了。
書法評論者說:“這四位才華出眾的書法大師,可稱得上古今獨絕。但是今人(二王)還是不及古人(鐘、張),古人的書法風尚質(zhì)樸,今人的書法格調(diào)妍媚。”然而,質(zhì)樸風尚因循時代發(fā)展而興起,妍媚格調(diào)也隨世俗變化在更易。雖然文字的創(chuàng)造,最初只是為了作一些記錄,可是隨著時代的發(fā)展,書風也會不斷遷移。由醇厚變?yōu)榈?,由質(zhì)樸變?yōu)槿A麗,繼承前者并有所創(chuàng)新,是一切事物發(fā)展的常規(guī)。書法最可貴的,在于既能繼承歷代傳統(tǒng),又不背離時代潮流;既能追求當今風尚,又不混同他人的弊俗。所謂“文采與內(nèi)質(zhì)相諧和,才是君子的風度”。何必閑置著華美的宮室去住古人的洞穴,棄舍精致的寶輦而乘坐原始的牛車呢?評論者又說:“獻之的書法之所以不如羲之,就像羲之的不如鐘繇、張芝一樣?!蔽艺J為這已評論到問題的要處,但還未能詳盡說出它的始末原由。鐘繇專工隸書,張芝精通草體,這兩人的擅長,王羲之兼而有之。比較張芝的草體王還擅于真書,對照鐘繇的真書王又長于草體;雖然專精一體的功夫稍差,但是王羲之能廣泛涉獵、博采眾優(yōu)??偟目磥恚舜耸歉饔卸涕L的。
謝安素來善寫尺牘書,而輕視王獻之的書法。獻之曾經(jīng)精心寫了一幅字贈給謝安,不料被對方加上評語退了回來,獻之對此事甚為怨恨。后來二人見面,謝安問獻之:“你感覺你的字比你父親的如何?”答道:“當然超過他?!敝x安又說:“旁人的評論可不是這樣啊。”獻之答道:“一般人哪里懂得!”王獻之雖然用這種話應(yīng)付過去,但自稱勝過他的父親,這不是太過分了嗎!況且一個人立身創(chuàng)業(yè),揚名于世,應(yīng)該讓父母同時得到榮譽,才是一種孝道。《孝經(jīng)》上講到曾參見到一條稱“勝母”的巷子,認為不合人情拒絕進去。人們知道,獻之的筆法是繼承羲之的,雖然粗略學到一些規(guī)則,其實并未把他父親的成就全學到手。何況假托是神仙授書,恥于推崇家教,帶著這種思想意識學習書藝,與面墻而觀有什么區(qū)別呢!有次王羲之去京都,臨行前曾在墻上題字。走后獻之悄悄擦掉,自己寫上字,認為寫得不錯。羲之回家見到后嘆息道:“我臨走時真是喝得大醉了?!鲍I之這才內(nèi)心感到很慚愧。由此可知,王羲之的書法與鐘繇、張芝相比,只有專工和博涉的區(qū)別;而王獻之比不上王羲之,則是毫無疑問的了。
我少年讀書時,就留心學書法,體會鐘繇和張芝的作品神采,仿效羲之與獻之的書寫規(guī)范,又竭力思考專工精深的訣竅,轉(zhuǎn)瞬過去二十多年,雖然缺乏入木三分的功力,但從未間斷臨池學書的志向。
觀察筆法中懸針垂露似的變異,奔雷墜石般的雄奇,鴻飛獸散間的殊姿,鸞舞蛇驚時的體態(tài),斷崖險峰狀的氣勢,臨危據(jù)枯中的情景;有的重得像層云崩飛,有的輕得若金蟬薄翼;筆勢導來如同泉水流注,頓筆直下類似山岳穩(wěn)重;纖細的像新月升上天涯,疏落的若群星布列銀河;精湛的書法好比大自然形成的神奇壯觀,似乎進入決非人力所能成就的妙有境界,的確稱得上智慧與技巧的完美結(jié)合,使心手和諧雙暢;筆墨不作虛動,落紙必有章法。在一畫之中,令筆鋒起伏變化;在一點之內(nèi),使毫芒頓折回旋。
練成優(yōu)美點畫,方能把字寫好。如果不去專心觀察字帖,抓緊埋頭苦練;只是空論班超寫的如何.對比項羽自己居然不差。放任信筆為體,隨意聚墨成形;心里根本不懂摹效方法,手腕也未掌握運筆規(guī)律,還妄想寫得十分美妙,豈不極為荒謬嗎!
君子立身,務(wù)必致力于根本的修養(yǎng)。揚雄說詩賦乃為“小道”,胸有壯志的人不會只搞這一行,何況專心思考用筆,把主要精力埋沒在書法中呢!全神貫注下棋的人,可標榜“坐隱”的美名;逍遙垂釣的人,能體會“行藏”的情趣。而這些又怎比得上書法能起宣揚禮樂的功用,并具有神仙般的妙術(shù)?如同陶工揉和瓷土塑造器皿變化無窮一般,又像工匠操作熔爐鑄鍛機具大顯技藝那樣!崇異尚奇的人,能夠欣賞玩味字書體態(tài)和意韻氣勢的多種變化;精研探求的人,可以從中得到潛移轉(zhuǎn)換與推陳出新的幽深奧秘。撰寫書論文章的人,往往接受前人的糟粕;真正精于鑒賞的人,方能得到內(nèi)涵的精華。經(jīng)義與哲理本可溶為一體,賢德和通達自然可以兼善。記錄下人的思想精華借以寄托自己的情致,難道能說是徒勞無益的嗎?
東晉的文人,均互相熏陶影響。至于王、謝大族,郄、庾流派,其書法水平?jīng)]有盡達神奇的地步,也已具有一定的韻致和風采。距離晉代越遠,書法藝術(shù)就愈加衰微了。后代人聽到書論,明知有疑也盲目稱頌,得到一些皮毛也去實踐效行;由于古今隔絕,反正難作質(zhì)詢;某些人雖有所領(lǐng)悟,又往往守口忌談,致使學書者茫然無從.不得要領(lǐng),只見他人成功的漂亮,卻不明白人家成功的原因。
有人為掌握結(jié)構(gòu)分布費時多年,但距離法規(guī)仍是甚遠。臨摹真書難悟其理,練習草體迷惑不測。即便能夠淺薄了解草書筆法,和粗略懂得楷書法則,又往往陷于偏陋,背離法規(guī)。哪里知道,心手相通猶如同一源泉形成的各脈支流;對轉(zhuǎn)折的技法,就像一顆樹上分生出若干枝條。談到應(yīng)變時用,行書是主要的;對于題榜鐫石,真書當屬首選。寫草書不兼有真書的筆意,容易失去規(guī)范法度;寫真書不旁通草意,那就難以稱為佳品。真書以點畫組成形體,靠使轉(zhuǎn)表現(xiàn)情感;草書用點畫顯露性靈,靠使轉(zhuǎn)構(gòu)成形體。草書用不好使轉(zhuǎn)筆法,便寫不成樣子;真書如欠缺點畫工夫,仍可記述文辭。兩種書體形態(tài)彼此不同,但其規(guī)則卻是大致相通。所以,學書法還要旁通大篆、小篆,融貫漢隸,參酌章草,吸取飛白。對于這些,如果一點也不清楚,那就像北胡與南越的風俗大不相同難以互通的情形了。
至于楷書堪稱奇妙的鐘繇,榮膺草圣的張芝,都是由于專精一門書體,才達到無與倫比的境地。張芝并不擅寫真書,但他的草體具有真書點畫明晰的特點;鐘繇雖不以草見長,但他的真書卻有草書筆調(diào)奔放的氣勢。自此以后,不能兼善真草二體的人,書法作品便達不到他們的水平,也就不能算作是真正的專精了。
由于篆書、隸書、今草和章草,工巧作用各自多有變化,所以表現(xiàn)出的美妙也就各有特點:篆書崇尚委婉圓通,隸書須要精巧嚴密,今草貴在暢達奔放,章草務(wù)求簡約便捷。然后以嚴謹?shù)娘L神使其凜峻,以妍媚的姿致使其溫潤,以枯澀的筆調(diào)使其勁健,以安閑的態(tài)勢使其和雅。這就在一定程度上,表達書者的情性,抒發(fā)著喜怒哀樂。察驗用筆濃淡輕重的不同風格,從古到今都是一樣的;從少壯到老年不斷變化的書法意境,一生中隨時可以表露出來。是??!不入書法門徑,怎能深解其中的奧妙呢?
書家在同一個時期作書,有合與不合,(也就是得勢不得勢、順手不順手的區(qū)別,這與本人當時的心情思緒、氣候環(huán)境頗有關(guān)系。)合則流暢雋秀,不合則凋零流落,簡略說其緣由,各有五種情況:精神愉悅、事務(wù)閑靜為一合;感人恩惠、酬答知己為二合;時令溫和、氣候宜人為三合;紙墨俱佳、相互映發(fā)為四合;偶然興烈、靈動欲書為五合。(與此相反,)神不守舍、雜務(wù)纏身為一不合;違反己愿、迫于情勢為二不合;烈日燥風、炎熱氣悶為三不合;紙墨不協(xié)、器不稱手為四不合;神情疲憊、臂腕乏力為五不合。合與不合,書法表現(xiàn)優(yōu)劣差別很大。天時適宜不如工具應(yīng)手,得到好的工具不如舒暢的心情。如果五種不合同時聚攏,就會思路閉塞,運筆懵懂;如果五合一齊俱備,則能神情交融,筆調(diào)暢達。流暢時無所不適,滯留時茫然無從。
有書法功底的人,常常是得其意而忘言,不愿對人講授要領(lǐng);企求學書者又每每慕名前來詢其奧妙,雖能悟到一些,但多疏陋??召M精力,難中要旨。因此,我不居守個人平庸昧見,將所知的全盤貢獻出來,望能光大既往的風范規(guī)則,開導后學者的知識才能,除去繁冗雜濫,使人見到論述即可心領(lǐng)神會。
世上流傳的《筆陣圖》七行,中間畫有三種執(zhí)筆的手勢,圖象拙劣,文字謬誤。近來見在南北各地流傳,一般認為是王羲之所作。雖然未能辨其真?zhèn)危€可以啟發(fā)初學兒童。既然為一般人收存,也就不必編錄。至于以往諸家的論著,大多是華而不實,莫不從表面上描繪形態(tài),闡述不出內(nèi)涵的真理。我的撰述,不取這種作法。至于像師誼官雖有很高名望,(但因形跡不存,)只是虛載史冊;邯鄲淳也為一代典范,僅僅在書卷上空留其名。及至崔瑗、杜度以來,蕭子云、羊欣之前,這段漫長年代,書法名家陸續(xù)增多。其中有的人,當時就負盛名,人死后書作流傳下來,聲望愈加榮耀;也有的人,生前憑借顯赫地位被人捧高身價,死了之后,名氣也就完了。還有某些作品糜爛蟲蛀,毀壞失傳,剩下的亦被搜購秘藏將盡。偶然欣逢鑒賞機會,也只是一覽而過,加之優(yōu)劣混雜,難得有條不紊的鑒別。其中有的早就揚名當時,遺跡至今存在,無須高人褒貶評論,自然會分辨出優(yōu)劣的了。關(guān)于“六書”的始作、可以上溯到軒轅時代;“八體”的興起,自然源于秦代嬴政。由來已很久遠,歷史上運用廣泛,已起過重大作用。因為古今時代不同,質(zhì)樸的古文和妍美的今體相差懸殊,且已不再沿用,也就略去不說。還有依據(jù)龍、蛇、云、露和龜、鶴、花、草等類物狀創(chuàng)出來的字體,只是簡單描摹物象形態(tài),或?qū)懏敃r的“祥瑞”,雖然筆畫巧妙,但缺作書技能、又非書法規(guī)范,也就不詳細論述了。世上流傳的王羲之《與子敬筆勢論》十章,文辭鄙陋,論理粗疏;立意乖戾,語言拙劣,詳察它的旨趣,絕非王羲之的作品。且羲之德高望重,才氣橫溢,文章格調(diào)清新,詞藻優(yōu)雅,聲譽依然高尚,翰牘仍存于世??此麑懸环庑?,談一件事,即使倉促之時,還是注重古訓。豈會在傳授家教于子孫后嗣時,在指導書法規(guī)范的文章中,竟然頓失章法,一至如此地步!又說,他與張芝是同學,這就更加荒誕無稽了。若指的是東漢末期的張芝,〖時代完全不符;那必定另有同名的東晉人,可史傳上為何毫無記載。此書既非書法規(guī)范,又非經(jīng)典著作,應(yīng)當予以拋棄。有時心里所理解的,難于用語言表達出來;能夠用語言敘說的,又不易用筆墨寫上白紙。只能粗略地書其形狀,陳述大致紀要。希能斟酌其中的微妙,求得領(lǐng)悟佳美的境界。至于未能詳盡之處,只好有待將來補充了。
現(xiàn)在說說執(zhí)、使、用、轉(zhuǎn)的道理與作用,可讓不了解書法的人能夠領(lǐng)悟:執(zhí),是說指腕執(zhí)筆有深淺長短一類的不同;使,是講使鋒運筆有縱橫展縮一類的區(qū)別;轉(zhuǎn),是指把握使轉(zhuǎn)有曲折回環(huán)一類的筆勢;用,就是點畫有揖讓向背一類的規(guī)則。將以上各法融會貫通,復(fù)合一途;編排羅列眾家特長;交錯綜合諸派精妙,指出前列名家不足之處,啟發(fā)后學掌握正確法規(guī);深刻探索根源,分析所屬流派。盡力做到文辭〗簡練,論理充分,條例分明,淺顯易懂;閱后即可明瞭把握,下筆順暢無所淤滯。
至于那些奇談怪論,詭詞異說,就不是本篇所要說的了。然而現(xiàn)在要陳述的,力求對后學者有所裨益。在以往書法家中,王羲之的書跡為各代人所贊譽學習,可作為效法的宗師,從中獲得造就書法的方向。王羲之書法不僅通古會今,而且情趣深切,筆意和諧。以致摹拓的人一天比一天多,研習的人一年比一年多;王羲之前后的名家手跡,大都散落遺失,只有他一人的代代流傳下來,這難道不是明證嗎?試談其中緣由,簡要地敘說幾點。只看《樂毅論》《黃庭經(jīng)》《東方朔畫贊》《太師箴》《蘭亭集序》《告誓文》等帖,均為世俗所傳,是真書和行書的最佳范本。寫《樂毅論》時心情不舒暢,多有憂郁;寫《東方朔畫贊》時意境瑰麗,想象離奇;寫《黃庭經(jīng)》時精神愉悅,若入虛境;寫《太師箴》時感念激蕩,世情曲折;說到蘭亭興會作序時,則是胸懷奔放,情趣飄然;立誓不再出山做官,可又內(nèi)心深沉,意志戚慘。正是所謂慶幸歡樂時笑聲溢于言表,傾訴哀傷時嘆息發(fā)自胸臆。豈非志在流波之時,始能奏起和緩的樂章;神情馳騁之際,才會思索華翰的詞藻。雖然眼見即可悟出道理,內(nèi)心迷亂難免議論有誤。因此無不勉強分體定名,區(qū)分優(yōu)劣供人臨習。豈知情趣有感于激動,必然通過語言表露,抒發(fā)出與《詩經(jīng)》《楚辭》同樣的旨趣;陽光明媚時會覺得心懷舒暢,陰云慘暗時就感到情緒郁悶。這些部是緣于大自然的時序變化。那種違心作法,既背離書家的意愿,也與實情不相符合。從書法原本來說,哪有什么書體呢!
對運筆的方法,雖然在于自己掌握,但是整個規(guī)模布局,確屬眼前的安排要務(wù)。一筆僅差一毫,藝術(shù)效果就可能相去千里。如果懂得其中訣竅,便可以諸法相通了。用心不厭其精,〖動手不忘其熟。倘若運筆達到精熟程度,規(guī)矩便能藏解胸中,自然可以縱橫自如,意先筆后,瀟灑流〗落,筆勢飄逸神飛了。像桑弘羊理財(精明干練,計劃周到),心思籌措在于各方;又似庖丁宰牛(熟知骨骼,用刀利索),眼里也就沒有牛了。曾有愛好書法者,向我求學,我便簡明舉出行筆結(jié)體的要領(lǐng),教授他們實用技法,因此無不心領(lǐng)神會,默然得到旨意了。即使還不能完全領(lǐng)略各家所長,但也可以達到所探索的最深造詣了。
說到深入思考,領(lǐng)悟基本法則,青少年不如老年人;要是從頭開始,學好一般規(guī)矩,則老年人不如青少年。研究探索,年紀越大越能得其精妙;而臨習苦學,年紀愈輕愈有條件進取。勉勵進取不止,須經(jīng)三個時期;每個時期都會產(chǎn)生重要的變化,最后使書藝達到極高境地。例如初學分行布局時,主要求得字體平穩(wěn)方正;掌握了平正的法則之后,重點就要追求形勢的險絕;如果熟練了險絕的筆法,又須重新講求平側(cè)欹正的規(guī)律。初期可說還未達到平正,中期則會險絕過頭,后期才能真正實現(xiàn)平正。書法藝術(shù)臻于老成階段,人也進入老年時期??鬃诱f:人到五十歲才能懂得天命,到了七十歲始可隨心所欲。因此只有老年方能掌握平正與險絕的情勢,體會出變化的道理。所以,凡事考慮周全后再行動,才不會失當;掌握好時機再說話,才能切中事理。王羲之的精妙書法大多出自老年,因這時思慮通達審慎,志氣和雅平靜,不偏激不凌厲,因而風范深遠。自獻之以后,莫不功力不足而鼓勁作勢,為標新立異,另擺布成體,非但工用比不上前人,就是神采情趣也相差懸殊。有人輕視自己的墨品,有人夸耀自己的書作。喜歡自夸的人將因缺乏繼續(xù)勤奮的精神而斷絕進取之路,認為自己不行的人總想勉勵向前,定可達到成功的目標。確實這樣啊,只有學而未果,哪有不學就會成功的。觀察一下現(xiàn)實情況,即可明白這個道理。然而書體的變化有多方面因素,表現(xiàn)性格情感也不一致,剛勁與柔和被雜揉為一體,又會因遲緩與疾速的遷移而分展;有的恬淡雍容,內(nèi)涵筋骨;有的曲折交錯,外露鋒芒。觀察時務(wù)求精細,摹擬時貴在相似。若摹擬不能相似,觀察不能精細,分布仍然松散,間架難合規(guī)范;那就不可能表現(xiàn)出魚躍泉淵的飄逸風姿,卻已聽到坐井觀天那種浮淺俗陋的評論。縱然是使用貶低羲之、獻之的手段,和誣蔑鐘繇、張芝的語言,也不能掩蓋當年人們的眼睛,堵住后來學者的口舌;在意書法的人,尤其應(yīng)該慎重鑒別。
有些人不懂得行筆的淹留,便片面追求勁疾;或者揮運不能迅速,又故意效法遲重。要知道,勁速的筆勢,是表現(xiàn)超邁飄逸的關(guān)鍵;遲留的筆勢,則具有賞心會意的情致。能速而遲,行將達到薈萃眾美的境界;專溺于留,終會失去流動暢快之妙。能速不速,叫作淹留,行筆遲鈍還一味追求緩慢,豈能稱得上賞心會意呢!如果行筆不是心境安閑與手法嫻熟,那是難以做到遲速兼施、兩相適宜的。
假若能使眾妙之筆歸納具備,一定要致力于追求骨氣,骨氣樹立,還須融合遒勁圓潤的素質(zhì)。這就好比枝干繁衍的樹木,經(jīng)過霜雪浸凌就會顯得愈加堅挺;鮮艷芳茂的花葉,間與白雪紅日相映,自然更加嬌艷。如果字的骨力偏多,遒麗氣質(zhì)偏少,就像枯木架設(shè)在險要處,巨石處在路的當中;雖然缺乏妍媚,體質(zhì)卻還存在;如果婉麗占居優(yōu)勢,那么骨氣就會薄弱,類同百花叢中折落的英蕊,空顯芬美而毫無依托;又如湛藍池塘飄蕩的浮萍,徒有青翠而沒有根基。由此可知,偏工一專較易做到,而完美盡善就難求得了。
即使宗師學習同一家書法,也會演變成多種的體貌,莫不隨著本人個性與愛好,顯示出各種不同的風格來:性情耿直的人,書勢勁挺平直而缺遒麗;性格剛強的人,筆鋒倔強峻拔而乏圓潤;矜持自斂的人,用筆過于拘束;浮滑放蕩的人,常常背離規(guī)矩;個性溫柔的人,毛病在于綿軟;脾氣急躁的人,下筆則粗率急迫;生性多疑的人,則沉湎于凝滯生澀;遲緩拙重的人,最終困惑于遲鈍;輕煩瑣碎的人,多受文牘俗吏的影響。這些都是偏持獨特的人,因固求一端,而背離規(guī)范所致。
《易經(jīng)》上說:“觀看天文,可以察知自然時序的變化;了解人類社會的種種景象,可以用來教化治理天下?!焙螞r書法的妙處,往往取法于人本身。假使筆法運用還不周密,其中奧秘之處也未掌握,就須經(jīng)過反復(fù)實踐,發(fā)掘積累經(jīng)驗,啟動心靈意念,以指使手中之筆。學書須懂得使點畫能體現(xiàn)情趣,全面研究起筆收鋒的原理,融合蟲書、篆書的奇妙,凝聚草書、隸書的韻致。體會到用五材來制作器物,塑造的形體就當然各有不同;像用八音作曲,演奏起來感受也就興會無窮。
若把多個筆畫擺在一起,它們的形狀應(yīng)各不相同;幾個點排列一塊,體態(tài)也應(yīng)各有區(qū)別。起首的第一點為全字的定下范例,開篇的第一個字是全幅設(shè)定準則。筆畫各有伸展又不相互侵犯,結(jié)體彼此和諧又不完全一致;留筆不感到遲緩,走筆不流于滑速;燥筆中間有濕潤,濃墨中使出枯澀;不依尺規(guī)能令方圓適度,棄用鉤繩而致曲直合宜;使鋒忽露而忽藏,運毫若行又若止,極盡字體形態(tài)變化于筆端,融合作者感受情調(diào)于紙上;心手相應(yīng),毫無拘束。這樣,自然可以背離羲之、獻之的法則而不失誤,違反鐘繇、張芝的規(guī)范仍得工妙。就像絳樹和青琴這兩位女子,容貌盡管不同,卻都非常美麗;隋侯之珠與和氏之璧這兩件寶物,形質(zhì)雖異,卻都極為珍貴。
何必去雕刻鶴描畫龍,使天然真體大為遜色;撈到了魚、獵得了兔,又何必要吝惜捕獲的器具呢!曾經(jīng)聽到過這種說法,家里有了像南威一樣美貌的女子,才可以議論淑女;得到了龍泉寶劍,才能夠評論其他寶劍的鋒利。話說得大過分了,實際上束縛著人們闡發(fā)議論的思路。我曾用全部心思來作書,自以為寫的很不錯。遇到世稱有見識的人,就拿出來向他請教??墒菍懙镁尚沱惖?,并不怎么留意;而對寫得比較差的,反被贊嘆不已。他們面對所見的作品,井不能分辨出其中的優(yōu)劣,僅憑傳聞所悉誰為名人,即裝出識別的樣子評說一通。有的竟以年齡大地位高,隨便非議譏諷。于是我便故弄虛假,把作品用綾絹裝裱好,題上古人名目。結(jié)果號稱有見識者,看到后改變了看法,那些不懂書法的人也隨聲附和,競相贊賞筆調(diào)奇妙,很少談到書寫的失誤。就像惠侯那樣喜好偽品,同葉公懼怕真龍一樣。于是可知,伯牙斷弦不再彈奏,確是有道理的。那蔡邕(對于琴材)鑒賞無誤,伯樂(對于駿馬)相顧不錯,原因就在于他們具有真知實學和辨別能力,并不限于尋常的耳聞目睹。
假使好的琴材被放進灶膛燒了,聽力平庸的人也會為其發(fā)出妙音而嘆息;千里馬伏臥廄中,無識的人也可看出它與眾馬不同,那么蔡邕就不值得稱贊,伯樂也勿須推崇了。至于王羲之為賣扇老婦題字,老婦起初是埋怨,后來又請求;一個門生獲得王羲之在案幾上題字,竟被其父親刮掉,使兒子懊惱不已。這說明懂書法與不懂書法,大不一樣??!一個文人,在不了解自己的人那里受到委屈,在了解自己的人那里獲得伸展;人家不了解,這又有什么奇怪的呢?所以莊子說:“清晨出生而日升則死的菌類,不知道一天有多長;夏生秋死的蟪蛄(俗稱黑蟬),不知道一年有四季。”老子說:“無知識的人聽說講道,便會失聲大笑,倘若不笑也就不足以稱為道了?!痹趺纯梢阅弥斓谋?,去指責夏季的蟲子不知道寒冷呢!
自漢、魏以來,論述書法的人很多,好壞混雜,條目紛繁?;蛘咧貜?fù)前人觀點,無新意補充以往;或者輕率另創(chuàng)異說,也無裨益于將來;使繁瑣的更加繁瑣,而缺漏的依然缺漏?,F(xiàn)今我撰寫了六篇,分作兩卷,依次列舉工用,定名為《書譜》。期待有一個后來者,以之作為規(guī)則來應(yīng)用;還望四海知音,或可留作參閱。將自己終生的體驗緘藏秘封起來,我是不贊成的。
垂拱三年(公元687年)寫記。
 

孫過庭《書譜》注釋  

 夫自古之善書者,漢、魏有鐘、張之絕,晉末稱二王之妙。王羲之云:“頃尋諸名書〔1〕,鐘、張信為絕倫〔2〕,其余不足觀?!笨芍^鐘、張云沒〔3〕,而羲、獻繼之。又云:“吾書比之鐘、張,鐘當抗行〔4〕,或謂過之;張草猶當雁行〔5〕,然張精熟,池水盡墨〔6〕,假令寡人耽之若此〔7〕,未必謝之〔8〕?!贝四送茝堖~鐘之意也??计鋵I茫m未果于前規(guī),摭以兼通〔9〕,故無慚于即事〔10〕。
        評者云:“彼之四賢〔11〕,古今特絕,而 今不逮古〔12〕,古質(zhì)而今妍〔13〕。”夫質(zhì)以代興,妍因俗易〔14〕。雖書契之作〔15〕,適以記言,而淳醨一遷〔16〕,質(zhì)文三變〔17〕,馳騖沿革〔18〕、物理常然。貴能古不乖時,今不同弊〔19〕,所謂“文質(zhì)彬彬,然后君子〔20〕?!焙伪匾椎駥m于穴處〔21〕,反玉輅于椎輪者乎〔22〕!又云:“子敬之不及逸少,猶逸少之不及鐘、張?!币庹咭詾樵u得其綱紀〔23〕,而未詳其始卒也〔24〕。且元常專工于隸書,伯英尤精于草體,彼之二美〔25〕,而逸少兼之。擬草則余真,比真則長草,雖專工少劣,而博涉多優(yōu),摠其終始,匪無乖互〔26〕。
      謝安素善尺牘〔27〕,而輕子敬之書。子敬嘗作佳書與之〔28〕,謂必存錄,安輒題后答之〔29〕,甚以為恨。安嘗問子敬:“卿書何如右軍?”答云:“故當勝?!卑苍疲骸拔镎撌獠粻枴?0〕。”子敬又答:“時人那得知!”敬雖權(quán)以此辭,折安所鑒〔31〕,自稱勝父,不亦過乎!且立身揚名〔32〕,事資尊顯,勝母之里,曾參不入〔33〕。以子敬之豪翰〔34〕,紹右軍之筆札〔35〕,雖復(fù)粗傳楷則〔36〕,實恐未克箕裘〔37〕。況乃假托神仙〔38〕,恥崇家范,以斯成學,孰愈面墻〔39〕!后羲之往都,臨行題壁。子敬密拭除之,輒書易其處,私為不忝。羲之還見,乃嘆日:“吾去時真大醉也?!本茨藘?nèi)慚。是知逸少之比鐘、張,則專博斯別,子敬之不及逸少,無或〔40〕疑焉。
注釋:
【1】頃:近來、剛才、不久前。《三國志·吳書·吳主傳》:“頃聞諸將出入,各尚謙約(約束)”。三國魏曹丕《與吳質(zhì)書》:“頃何以自娛,頗復(fù)有所述造不?”
【2】信:實在、的確。劉禹錫《天論上》:“文信美矣!”
絕倫:無與倫比?!妒酚洝敳吡袀鳌罚骸巴ㄒ患恐肯痰米孕?,絕倫超奇者為右,無所阿私?!?br>【3】云:語氣助詞,可用于句首、句中或句末。此句中者,清王引之《經(jīng)傳釋詞》卷三:“云,語中助詞也”。《詩·邶風·雄雉》:“道之云遠,曷云能來?”《左傳·成公十二年》:“日云莫矣,寡君須矣,吾子其入也”。
沒:通“歿”,死。清朱峻聲《說文通訓定聲·履部》:“沒,假借為歿”。《易·系辭下》:“包犧氏沒,神龍氏作”。
【4】抗行:抗衡、并行,猶言不相上下。漢荀悅《漢紀·高祖紀四》:“欲以區(qū)區(qū)之越,與天子抗行,為敵國,禍且及身矣”。
【5】雁行:同等。《梁書·侯景傳》:“但尊王平昔見與,比肩共獎帝室,雖形式參差,實暑小異,丞相司徒,雁行而已”?!稘h書·嚴助傳》:“如使越人蒙(死)徼幸以逆執(zhí)事之顏行,廝輿之卒有一不備而歸者,雖得越王之首,臣猶竊為大漢羞之”。顏師古注引文穎曰:“顏行猶雁行,在前行,故曰顏也”。故“雁”通“顏”。《通雅·釋詁》:“雁行,猶顏行…前行曰顏,通大雁…《晉·王羲之傳》:'我書比鐘繇當抗行,比張芝猶當雁行’。皆謂顏行也,本借用,后又為之解曰:'雁飛大者居前,故世習稱雁行’,而不知用'顏行’”。
【6】池水盡墨:指張芝學書的故事。晉衛(wèi)恒《四體書勢》:“弘農(nóng)張伯英者,因而轉(zhuǎn)精其巧,凡家之衣帛,必先書然后練之;臨池學書,池水盡墨”。
【7】寡人:此非專指君王。原為古代君主的謙稱及諸侯夫人的自稱,晉人習慣自稱寡人。南朝宋劉義慶《世說新語·文學》“君輩勿為爾,將受困寡人女婿?!庇嗉五a箋疏引李詳云:“案晉世寡人,上下通稱,不以為僭?!?br>耽:愛好,專心于。漢劉向《說苑·復(fù)恩》:“耽我以道,說我以仁?!?br>【8】謝:遜于、不如。杜甫《進艇》詩:“瓷罌無謝玉為缸。”《后漢書·宦者傳序》:“或稱伊霍之勛,無謝于往載。”
【9】摭:拾取,摘取。王充《論衡·逢遇》:“猶拾遺于涂,摭棄于野。”(涂:通途)韋承慶《靈臺賦》:“游書圃而摭芳。”(芳喻指書中之精華)
【10】即:接近、靠近。《爾雅·釋詁下》:“即,尼也?!惫弊ⅲ骸澳嵴撸??!薄墩撜Z·子張》“君子有三變,望之儼然,即之也溫,聽其言也厲?!毙蠒m疏:“就近之則顏色溫和?!?br>事:此代指書法。
【11】四賢:指前述鐘繇、張芝、王羲之、王獻之。
【12】逮:及得上、達到?!盾髯印騿枴罚骸拔何浜钪\事而當,群臣莫能逮?!保ㄎ何浜睿何簢膰?。當:恰當。)
【13】質(zhì):本意、本質(zhì)、實體。《荀子·勸學》:“其質(zhì)非不美也。”此作樸實講,謂缺乏文采。與“文”相對?!墩撜Z·雍也》:“質(zhì)勝文則野,文勝質(zhì)則史?!保ā笆贰贝酥^虛浮。)
妍:文也,華美,有文采。劉勰《文心雕龍·情采》:“夫水性虛而淪漪結(jié),木體實而花萼振,文附質(zhì)也?!辟|(zhì)與妍是中國古代美學范疇,一般用來指文藝作品的內(nèi)容與形式,質(zhì)原指事物的內(nèi)在本質(zhì),孔子用以表現(xiàn)君子的道德修養(yǎng)。妍指事物的外在形式,與文同義。
【14】“因”字四庫全書本《佩文齋書畫譜》作“以”。
【15】“雖書契之作”:《佩文齋書畫譜》作“雖書契作之?!?br>【16】記言:記錄語言。
淳醨:亦作淳漓。厚與薄。多指風格的淳厚與澆薄?!杜f唐書·文苑傳序》:“世代有文質(zhì),風俗有淳醨,學識有淺深,才性有工拙?!?br>【17】文:中國古代美學范疇。指文藝作品的感性形式?!秶Z·鄭語》:“物一無文。”《易傳·系辭下》:“物相雜故曰文?!?br>【18】馳騖:疾馳,奔走?!冻o·東方朔〈七諫·自悲〉》:“駕青龍以馳鶩兮,班衍衍之冥冥?!?br>沿革:沿襲變革。
【19】乖:違背,不協(xié)調(diào)。《韓非子·亡征》:“內(nèi)外乖者,可亡也。”(在古代,乖字不當乖巧講。)
弊:流弊。
【20】文質(zhì)彬彬,然后君子:指內(nèi)在的本質(zhì)與外在的文采相稱,才能成為君子。此語出自《論語》:“子曰:質(zhì)勝文則野,文勝質(zhì)則史,文質(zhì)彬彬,然后君子。”該文中,孫氏以“文質(zhì)彬彬”引論書法,意在強調(diào)好的書法作品應(yīng)該是內(nèi)容與形式的統(tǒng)一。
【21】雕:刻、畫、飾以彩繪,花紋,泛指修飾。《禮記·少儀》:“國家靡敞,則車不雕幾,甲不組縢?!编嵲谱ⅲ骸暗?,畫也?!钡駥m指華美的宮殿。
穴處:(土室、巖洞)穴處,指居住在山洞?!赌印まo過》:“古之民未之為宮室時,就陵阜而居,穴而處?!?br>【22】玉輅:古代帝王所乘之車,以玉為飾。輅指綁在車轅上用來牽引車子的橫木?!痘茨献印罚骸澳坑^玉輅琬象之狀,耳聽白雪清角之聲,不能以亂其神?!备哒T注:“玉輅,王者所乘,有琬琰象牙之飾?!?br>椎輪:原始的無輻車輪,用整塊圓木做車輪的簡陋車子。南朝梁蕭統(tǒng)《〈文選〉序》:“若夫椎輪為大輅之始。大輅寧有椎輪之質(zhì)?”后來椎輪引申為事物的草創(chuàng)階段。
【23】綱紀:大綱要領(lǐng)?!盾髯印駥W》:“禮者,法之大分,類之綱紀也?!?br>【24】始卒:開始與終止。意猶始終?!肚f子·寓言》:“萬物皆種也,以不同形相禪,始卒若環(huán),莫得其倫?!?br>【25】“尤”字《佩文齋書畫譜》作“猶”。
“二美”《佩文齋書畫譜》本作“一美?!?br>【26】匪:非?!稄V雅·釋詁四》:“匪,非也?!薄对姟R風·雞鳴》:“匪雞則鳴,蒼蠅之聲?!薄逗鬂h書·樂恢傳》“經(jīng)曰:'天地乖互,眾物夭傷,君臣失序,萬人受殃?!?br>【27】尺牘:長一尺的木簡。古代用以書寫,后泛指信札,書信?!妒酚洝け怡o倉公列傳》:“緹縈通尺牘,父得以后寧?!?br>【28】嘗:曾經(jīng)(副詞)?!墩撜Z·衛(wèi)靈公》:“俎豆之事,則嘗聞之矣。”《史記·陳涉世家》:“陳涉少時,嘗與人傭耕?!?br>【29】輒:立即,就。《史記·季布欒布列傳》:“有敢收視者,輒捕之?!薄?br>【30】物:人?!蹲髠鳌ふ压四辍罚骸扒胰?,共子之廢,皆是物也?!蛴杏任铮阋砸迫?,茍非德義,則必有禍?!倍蓬A(yù)注:“爰以妹喜,殷以妲己,周以褒姒,三代所由亡也。共子,晉申生,以驪姬廢?!碧屏谠逗怅柵c夢得分路贈別》:“直以慵疎招物議,休將文字占時名?!贝恕拔镎摗碑斨溉藗兊淖h論、眾人的輿論?!稌x書·謝安傳》:“是時桓沖即卒,荊江二洲并缺,物論以玄勛望,宜以授之?!?br>爾:語氣詞,通“耳”。相當于“而已”。
【31】權(quán):權(quán)且,暫且?!赌淆R書·劉善明傳》:“凡諸土木之黃,且可權(quán)停?!?br>折:折服?!稘h書·游俠傳》:“權(quán)行州城,力折公侯?!薄妒勒f新語·輕詆》:“宏自以有才,多好上人,坐上無折之者?!闭塾挚芍^“責難”、“指斥”。《正字通·手部》“折,直指人過失曰折?!薄妒酚洝翁蟊炯o》:“陳平絳侯曰'于今面折廷爭,臣不如君?!薄逗鬂h書·李育傳》:“更相非折”李賢注:“折,難也?!碧苿⒂礤a《天論》:“柳子厚作《天說》以折韓退之之言?!?br>“折安所鑒”之“折”應(yīng)取責難,指斥,猶謂謝安品鑒書法以物論為衡鑒不足為憑也。
【32】立身揚名:謂為人處世當有所成就,揚名后世?!缎⒔?jīng)·開宗明義》:“立身行道,揚名于后世,以顯父母,孝之終也?!?br>【33】事:役使。《廣韻·志韻》:“事,使也?!薄额惼な凡俊贰笆?,令也?!薄赌印て呋肌罚骸懊駸o食則不可事。”
資:指地位,聲望,閱歷等?!段倪x·干令升〈晉紀總論〉》“而氏族貴戚之子弟,陵邁超越,不拘資次?!?br>“勝母之里,曾參不入”:語出《史記·鄒陽傳》:“里名勝母,曾子不入?!痹訛榭鬃拥茏?,以孝稱,因里巷名為“勝母”,曾子便不入內(nèi),名不順也。
【34】豪翰:指毛筆,豪通“毫”。《禮記》:“差之毫厘,謬以千里?!贝恕昂篮病豹q指獻之書法。
【35】紹:承繼。《漢書·敘傳下》:“漢紹堯運,以建帝業(yè)?!碧祈n愈《燕河南府秀才》:“吾皇紹祖烈,天下再太平?!?br>【36】復(fù):又??瑒t:法式,楷模?!逗鬂h書·北海諸王興傳》“睦能屬文,作《春秋旨義終始論》及賦頌數(shù)十篇,又善史書,當世以為楷則。”
【37】箕裘:語出《禮記》:“良工之子,必學為箕,良治之子,必學為裘。”謂所傳其家世業(yè)也。
未克箕裘:意猶為不能繼承世業(yè)。
【38】假托神仙:指《飛鳥帖》所云:“臣獻之頓首,今月十二日辰時,中使宣陛下睿旨,俯詢字學之由,臣仰承帝命,密露天機,味死有言,狂卒待罪,臣年二十四,隱林下,有飛鳥左手持紙,右手持筆,惠臣五百七十九字,臣未經(jīng)一周,形勢仿佛,其書文章不續(xù),難于究識……”
【39】面墻:指喻不學習而見識淺薄的人?!稌ぶ芄佟罚骸安粚W墻面,蒞事惟煩。”孔傳:“人而不學,其猶正墻面而立,臨政事必煩?!?br>【40】專博斯別:專攻與博涉的區(qū)別。
“或”字《佩文齋書畫譜》作“惑。”


       余志學之年,留心翰墨〔41〕,味鐘、張之馀烈〔42〕,挹羲、獻之前規(guī)〔43〕,極慮專精〔44〕,時逾二紀〔45〕,有乖入木之術(shù)〔46〕,無間臨池〔47〕之志。觀夫懸針垂露之異,奔雷墜石〔48〕之奇,鴻飛獸駭之資,鸞舞蛇驚之態(tài),絕岸頹峰之勢,臨危據(jù)槁之形?;蛑厝舯涝?,或輕如蟬翼,導之則泉注,頓之則山安〔49〕。纖纖乎似初月之出天崖〔50〕,落落乎猶眾星之列河漢〔51〕,同自然之妙有,非力運之能成,信可謂智巧兼優(yōu)〔52〕,心手雙暢,翰不虛動,下必有由〔53〕。一畫之間,變起伏于峰杪〔54〕;一點之內(nèi),殊衄挫于毫芒〔55〕。況云積其點畫,乃成其字。曾不傍窺尺牘,俯習寸陰〔56〕,引班超以為辭,援項籍而自滿。任筆為體,聚墨成形,心昏擬效之方,手迷揮運之理,求其妍妙,不亦謬哉〔57〕! 然君子立身,務(wù)修其本〔58〕。揚雄謂詩賦小道,壯夫不為,況復(fù)溺思毫厘、淪精翰墨者也〔59〕!夫潛神對奕,猶標坐隱之名〔60〕,樂志垂綸,尚體行藏之趣〔61〕。詎若功定禮樂,妙擬神仙〔62〕,猶挺埴之罔窮,與工爐而并運〔63〕。好異尚奇之士,玩體勢之多方;窮微策妙之夫,得推移之奧賾〔64〕。著述者假其糟粕,藻鑒者挹其菁華,固義理之會歸,信賢達之兼善者矣〔65〕。存精寓賞,豈徒然歟〔66〕!而東晉士人,互相陶染〔67〕。至于王、謝之族,希、瘐之倫,縱不盡其神奇,咸亦挹其風味。去之滋永,斯道愈微〔68〕。 方復(fù)聞疑稱疑、得末行末,古今阻絕,無所質(zhì)問〔69〕;設(shè)有所會,緘秘已深〔70〕。遂令學者茫然,莫知領(lǐng)要,徒見成功之美,不悟所致之由〔71〕?;蚰司头植加诶勰辏蛞?guī)矩而猶遠〔72〕,圖真不悟,習草將迷〔73〕。假 令薄解草書,粗傳隸法,則好溺偏固,自閡通規(guī)〔74〕。詎知心手會歸,若同源而異派〔75〕;轉(zhuǎn)用之術(shù),猶共樹而分條者乎〔76〕!加以趨變適時,行書為要;題勒方畐,真乃居先〔77〕。草不兼真,殆于專謹;真不通草,殊非翰札〔78〕。真以點畫為形質(zhì),使轉(zhuǎn)為情性〔79〕;草以點畫為情性,使轉(zhuǎn)為形質(zhì)〔80〕。草乖使轉(zhuǎn),不能成字,真虧點畫,猶可記文〔81〕?;鼗ルm殊,大體相涉〔82〕。故亦旁通二篆,俯貫八分;包括篇草,涵泳飛白〔83〕。若毫厘不察,則胡、越殊風者焉〔84〕。 至如鐘繇隸奇,張芝草圣,此乃專精一體,以致絕倫〔85〕。伯英不真,而點畫狼藉;元常不草,使轉(zhuǎn)縱橫〔86〕。自茲以降,不能兼善者,有所不逮,非專精也〔87〕。雖篆、隸、草、章,工用多變,濟成厥美,各有攸宜〔88〕。篆尚婉而通,隸欲精而密,草貴流而暢,章務(wù)檢而便〔89〕。然后凜之以風神〔90〕,溫之以妍潤〔91〕,鼓之以枯勁〔92〕。和之以閑雅〔93〕。故可達其情性,形其哀樂〔94〕。驗燥濕之殊節(jié),千古依然〔95〕;體老壯之異時,百齡俄頃〔96〕。嗟乎不入其門,詎窺其奧者也。
注釋:
【41】志學之年:指少年時代,《論語》:“子曰'吾十有五,而志于學?!?br>翰墨:本指筆墨,此之謂書畫文章。
【42】味:體味,體會。杜甫《秋日夔州詠懷》:“虛心體道玄?!碧K軾《葉嘉傳》:“始吾見嘉,未甚好也,久味而言,令人愛之。”
馀烈:猶謂遺留下的功業(yè),功績。漢賈誼《過秦論》:“及至始皇,奮六世之馀烈,振長策而御宇內(nèi),吞二周而亡諸侯?!?br>【43】挹:牽、拉,引稱引。晉郭璞《游仙詩》:“左挹浮丘袖,右拍洪崖肩?!?br>前規(guī):前人的規(guī)矩、規(guī)范、法理。
【44】極慮:竭盡思慮?!稘h書·郊祀志下》:“故圣主盡心極慮以建其制?!?br>專精:專心一志,聚精凝神。
【45】二紀:指二十四年。古代稱十二年為一紀。
【46】入木之術(shù):喻書法內(nèi)功深厚,唐張懷瓘《書斷》:“王羲之書祝版。二人削之,筆入木三分?!?br>【47】臨池:學習書法。
【48】句出衛(wèi)夫人《筆陣圖》:“點如高峰墜石,磕磕然如崩也?!?br>【49】導、頓:皆書法用筆之技法。“導”實指執(zhí)筆中的運指筆法。南唐李煜《書述》:“導者小指引名指過右?!鳖D,書法用筆中的頓筆,在垂直方向往下用筆謂之頓筆。
【50】“崖”字《佩文齋書畫譜》作“涯”,語出《八決》:“似長空之初月。”
【51】河漢:指銀河。
【52】智:《佩文齋書畫譜》作“志”。
【53】心手雙暢:心手配合自然,流暢?!昂病敝腹P。
【54】峰杪:峰或謂鋒,指筆尖。峰杪猶謂變化之微妙原自筆尖之變。
【55】衄挫:指書法用筆中的衄鋒和挫鋒,均為運筆之法,衄鋒乃筆往下行至末端逆筆上收。挫鋒亦作挫筆,即在運筆時突然停止以改變方向,一般在運筆至轉(zhuǎn)角或趯處時用。
【56】況:何況?!蹲髠鳌る[公元年》:“蔓草猶不可除,況君之寵弟乎?”
【57】“引班超以為辭”:是說人們借用班超學書的態(tài)度來為自己找借口。班超(公元32—102年)字仲升,扶風安陵人,班彪子,班固弟。明帝時除蘭臺命史,后坐事免官。永平十六年隨竇固出擊匈奴,出使西域。永元二年任西域都護,后封定遠侯,班超于永平五年與母隨兄至洛陽時,家貧,曾經(jīng)受雇于人,以作書供養(yǎng)母親,久之生厭,乃投筆從戎?!逗鬂h書·班超傳》:“超嘗輟業(yè)投筆曰:'大丈夫無他志略,猶當效傅介子張騫立功異域,以取封侯,安能久事筆硯間乎?’”此句謂不能專精學書者以班超為遁辭耳。
“援項籍而自滿”:猶言不肯學書或書法不佳者,援引項籍不肯學書的故事來聊以自慰,自我滿足。項籍(公元前232—前202年)字羽,下相人,據(jù)《史記·項羽本紀》載,項籍少時學書不成,去學劍,又不成。項梁怒之,籍曰:“書,足以記姓名而已,劍,一人敵,不足學,學萬人敵耳。”
【58】修:修養(yǎng)。
【59】揚雄:(公元前53年—公元18年)字子云,蜀郡成都人。以文章名世,成帝時召對承明庭,奏《甘泉》、《校獵》、《長楊》等賦。除為郎,給事黃門,后仕王莽,為大夫,又著《太玄》、《法言》、《方言》等。后人輯有《揚子云集》,揚雄嘗惟其少作?!斗ㄑ浴坊騿枺骸?#39;吾子少而好賦?’曰:'然,童子雕蟲篆刻’。俄而:'壯夫不為也’?!?br>【60】對奕:下棋。宋周密《云煙過眼錄》:“古畫二,一作五丁開山,一作帝仙對弈?!?br>坐隱:下圍棋的別稱,宋黃庭堅《弈棋》:“坐隱不知巖穴樂,手談勝與俗人言?!?br>【61】垂綸:垂釣。三國魏嵇康《兄秀才穆入軍贈詩》:“流磻平皋,垂綸長川?!睋?jù)傳姜太公未仕之時垂釣渭水,后以“垂綸”喻隱居。
行藏:猶言進與退,語出《論語·述而》:“用之則行,舍之則藏?!睍x潘岳《西征賦》:“孔隨時以行藏,遽與國而舒卷。”
【62】詎:表反問,相當于“豈”,“難道”。李白《行路難》詩:“華亭鶴唳詎可聞”。《莊子·齊物論》“庸詎知吾所謂知知非不知邪?”
【63】挺:亦作“埏”,埏埴,和泥制作陶器?!独献印罚骸佰镗詾槠?,當其無,有器之用?!焙由瞎ⅲ骸佰锖鸵玻慧烈?。謂和土以為器也?!?br>罔窮:“罔”猶謂無,沒有?!妒酚洝で厥蓟时炯o》:“初并天下,往不賓服?!保ㄙe服:服從)?!案F”指窮盡,完結(jié)。柳宗元《非國語·三川震》:“陰陽之無窮?!保柏韪F”猶言變化之無窮。
【64】奧賾:賾指深奧,玄妙?!吨芤住は缔o上》:“探賾索隱”?!疤劫憽敝妇⒌囊馓N?!杜f唐書·方伎傳·一行》:“崇大驚,因與一行談其奧賾,甚嗟優(yōu)之?!?br>【65】假:借,《左傳·僖公二年》:“假道于虞以筏虢國?!?br>藻鑒:品藻和鑒別。唐劉禹錫《上門下武相公啟》:“藻鑒之下,難逃陋容?!?br>菁華:精華也?!渡袝髠鳌罚骸拜既A已竭,褰賞去之?!?br>義理:合乎一定倫理道德的行為規(guī)則,猶謂道理。蘇軾《與章子厚書》:“追思所犯,真無義理?!?br>賢達:賢明通達,有才德有聲望的人。漢王充《論衡效力》:“文儒非必諸生也,賢達用文則是矣。”
【66】存精寓賞:把最好的見解存錄下來,讓有識之士來鑒賞。
【67】陶染:熏陶感染。南朝梁劉勰《文心雕龍·體性》“然有才庸雋,氣有剛?cè)幔瑢W有深淺,習有《雅》、《鄭》并性情所鑠,陶染所凝?!?br>【68】咸:皆、都?!兑住で罚骸笆壮鍪铮f國咸寧。”
滋:愈益,更加。
永:久遠。
去之滋永:猶言離開得愈久。
【69】古今阻絕:古今相去甚遠,時代隔絕。
【70】設(shè):即使、假如?!妒酚洝す喾騻鳌罚骸霸O(shè)百歲后,是屬寧有可信者乎?”
緘:封閉。為書信封口曰“緘”。
秘:秘密。
緘秘:猶指封閉隱秘。
【71】領(lǐng)要:亦要領(lǐng),指話語或文章的要點。《資治通鑒·唐高祖武德二年》:“陛下語太多,而無領(lǐng)要?!?br>【72】分布:分間布白,指字的點劃結(jié)構(gòu)布置及字與字,行與行之間關(guān)系的安排,即所謂結(jié)字或整體布局,構(gòu)圖。
【73】此二語謂對楷書的書寫規(guī)則無所領(lǐng)會,寫起草書來更覺困惑。
【74】解:《佩文齋書畫譜》作“能。”
閡:《佩文齋書畫譜》作“闕”。
【75】“先同源而異派”:好比江河同出一源而后分成支流末派。
【76】猶共樹而分條者:似大樹同根生出無數(shù)枝條。
【77】畐:《佩文齋書畫譜》作“富”、“方畐”指方形的箋冊。中國古代點誥,詔命,表奏等均用方形箋冊,故“方畐”亦借指重要文書。
【78】翰札:泛指書信筆札。
【79、80】均為對草書、真書關(guān)系的討論。
【81】此二句謂:草書在運筆轉(zhuǎn)折上不合法度,就不能成其為字,楷書在點畫上工力欠缺,依然只能夠記錄文辭。
【82】相涉:有關(guān)聯(lián)的。
【83】涵泳:深入體會。宋羅大經(jīng)《鶴林玉露》:“正淵明詩意,詩字少意多,尤可涵泳?!?br>【84】胡、越:胡與越,分別指北方與南方的各民族,胡在北越在南,疏遠隔絕,自然風格大不相同。
【85】奇:臻于奇絕。
圣:躋于圣境。
【86】狼藉:此之謂點畫密布。
縱橫:筆勢奔放。
【87】逮:及、達到?!盾髯印騿枴罚骸拔何浜钪\事而當,群臣莫能逮。”
【88】濟成:相助促成,《后漢書·盧植傳》:“嵩皆資用規(guī)謀,濟成其功。”
厥:代詞,其?!稌ひ劣枴罚骸肮庞邢南群蠓巾实?,罔有天災(zāi)?!薄皾韶拭馈奔礉溃q言在以前的基礎(chǔ)上使美好的東西發(fā)揚光大。
攸:所?!兑住だぁ罚骸熬佑胸让院蟮弥?,利。”
各有攸宜:指各有所宜。
【89】檢:一作險。
【90】凜:可敬、畏懼。
風神:中國古代美學用語,原指人的風采神韻,后指文藝作品中的氣韻。
【91】溫:通“蘊”,猶指積蓄、含蓄。
【92】鼓:振動、振作、激發(fā)。《易·辭系上》:“鼓之以雷霆,潤之以風雨?!?br>【93】和:調(diào)和、調(diào)適?!秶Z·鄭語》:“是以和五味以調(diào)口……和六律以聰耳?!遍e雅:嫻靜優(yōu)雅。
【94】性情:主要指個性、性格方面。哀樂:主要指突發(fā)的情感表現(xiàn)。
【95】燥濕:指書法里用墨的濃淡枯濕。
【96】俄頃:片刻也,晉郭璞《江賦》:“倏忽數(shù)百,千里俄頃?!?br> 
       又一時而書,有乖有合,合則流媚〔97〕,乖則雕疏〔98〕。略言其由,各有其五:神怡務(wù)閑,一合也;感惠徇知〔99〕,二合也;時和氣潤,三合也;紙墨相發(fā),四合也;偶然欲書,五合也。心遽〔100〕體留,一乖也;意違勢屈,二乖也;風燥日炎,三乖也;紙墨不稱,四乖也;情怠手闌〔101〕,五乖也。乖合之際,優(yōu)劣互差。得時不如得器,得器不如得志。若五乖同萃〔102〕,思遏手蒙〔103〕;五合交臻,神融筆暢。暢無不適,蒙〔104〕無所從。當仁者得意忘言〔105〕,罕陳其要;企學者希風敘妙,雖述猶疏。徒立其工,未敷厥旨〔106〕。不揆庸昧〔107〕,輒效所明,庶欲弘既往之風規(guī)〔108〕,導將來之器識〔109〕,除繁去濫,睹跡明心〔110〕者焉!
注釋:
【97】乖:違背、背離,不協(xié)調(diào)?!俄n非子·亡征》:“內(nèi)外乖者,可亡也?!薄兑住ば蜇浴罚骸凹业栏F必乖,故受之以睽,睽者,乖也?!?br>合:符合、適合?!秾O子·九地》:“合于利而動,不合于利而止。”孫過庭在《書譜》中以乖、合來說明書法藝術(shù)創(chuàng)作過程中主客觀條件的相互作用。
流媚:猶謂柔媚,明李東陽《蘭舟詩送邱蘇州南歸》:“幽蘭出山澤,移植秋風時,清芬寡流媚,借問愛者誰?”
【98】雕疏:凋零,零落。宋蘇轍《和毛君州宅八詠·翠越亭》:“檐間翠樾雕疏盡,卻放墻東好月來?!?br>【99】惠:恩惠?!墩撜Z·衛(wèi)靈公》:“群居終日,言不及義,好行小惠,難矣哉!”《韓非子·有度》:“不為惠于法之內(nèi)?!?br>徇:《佩文齋書畫譜》該字作“狥”通“殉”,為了某種目的而死?!妒酚洝げ牧袀鳌罚骸柏澐蜓池??!贬咧q言舍身報答知己。
【100】遽:匆忙、倉促。《韓非子·外儲說左上》:“景公遽起。”《左傳·昭公五年》:“越大夫常壽過帥師會楚子于瑣聞吳師出,蓋起疆帥師從之,遽不設(shè)備,吳人敗諸鵲岸?!?br>【101】怠:懈怠、疲憊、不恭敬。《荀子·儒效》:“以是尊賢畏法而不敢怠傲?!稌ご笥碇儭罚骸叭赆〔坏。傠迬??!睉?zhàn)國楚宋玉《高唐賦》:“昔者先王嘗游高唐,怠而晝夜。”
闌:衰退、消沉。南朝宋謝靈運《長歌行》:“亹亹衰期·迫,靡靡壯志闌?!鼻榈∈株@:猶言神情疲憊,手腕無力。
【102】萃:聚集、匯集在一起?!冻o·九歌·湘夫人》:“鳥何萃兮蘋中,罾何為兮木上?!薄睹献印す珜O丑上》:“出于其類,拔乎其萃?!?br>【103】遏:阻止、阻攔?!度龂尽の簳の涞奂o》:“遏淇水入白溝以通糧道?!?br>【104】蒙:《佩文齋書畫譜》該字作“羲”。
【105】得意忘言:此為《莊子》的哲學、美學命題之一?!肚f子·外物》:“筌者所以在魚,得魚而忘筌;蹄者所以在兔,得兔而忘蹄;言者所以在意,得意而忘言。吾安得忘言之人而與之言哉!”《莊子·大道》:“語之所貴者,意也。”《莊子》認為“意”重于“言”,對于主體與客體、創(chuàng)造者與欣賞者、表達者與接受者來說,“意”的創(chuàng)造表達和接受領(lǐng)會都是第一位的、最重要的,只要得到了“意”,便可將“言”忘卻?!稌V》引用《莊子》的話,表明在書法創(chuàng)作中只要情感的表現(xiàn)得到了滿足,其他的筆墨形式與規(guī)則皆可拋卻,此乃孫過庭書法美學的最高抒情哲理。
【106】企:仰望、盼望?!侗笔贰り栃拗畟鳌罚骸班l(xiāng)曲人士,莫不企羨?!?br>敷:陳述、鋪敘。南朝梁劉勰《文心雕龍·序志》:“選文定篇,敷理以舉統(tǒng)?!?br>厥:代詞,其、他的,那個。賈誼《吊屈原賦》:“乃殞厥身?!薄度龂尽の簳の涞奂o》:“永思厥艱?!?br>旨:宗旨、要領(lǐng)。
【107】揆:度量、考察、揣摩。《詩經(jīng)·鄘風·定之方中》:“揆之以日,作于楚室?!薄稘h書·董仲舒?zhèn)鳌罚骸翱鬃幼鳌洞呵铩罚限裰斓?,下質(zhì)諸人情?!标憴C《演連珠》:“臨淵揆水,而淺深難知。”
庸昧:謂資質(zhì)愚鈍,才識淺陋,常用作謙詞?!吨軙び谥攤鳌罚骸按耸羌沂?,素雖庸昧,何敢有辭?!?br>【108】風規(guī):風度品格,指文學作品風格?!端螘埛髠鳌罚骸八就焦首箝L史張敷,貞心簡立,幼樹風規(guī)。”
【109】導:啟迪。
器識:器局與見識。晉陸機《薦賀循郭訥表》:“前蒸陽令郭訥風度簡曠,器識朗拔,通濟敏悟,才足干事?!薄缎绿茣づ嵝袃€傳》:“行儉曰:'士之致達,先器識,后文藝?!?br>【110】睹:明白、懂得,指文章便能心領(lǐng)神會。

       代〔111〕有《筆陣圖》〔112〕七行,中畫執(zhí)筆三手,圖貌乖舛,點畫湮訛〔113〕。頃見南北流傳,疑是右軍所制。雖則未詳真?zhèn)?,尚可發(fā)啟童蒙,既常俗所存,不藉編錄。至于諸家勢評,多涉浮華,莫不外狀其形,內(nèi) 迷其理,今之所撰,亦無取焉。若乃師宜官〔114〕之高名,徒彰史牒〔115〕;邯鄲淳〔116〕之令范,空著縑緗〔117〕。暨乎崔、杜〔118〕以來,蕭、羊〔119〕已往,代祀綿遠,名氏滋繁。或籍甚〔120〕不渝,人亡業(yè)顯;或憑附增價,身謝道衰。加以靡蠹不傳〔121〕,搜秘將盡。偶逢緘〔122〕賞,時亦罕窺,優(yōu)劣紛紜,殆難覦縷〔123〕。其有顯聞當代,遺跡見存,無俟抑揚,自標〔124〕先后。且六文〔125〕之作,肇自軒轅〔126〕;八體〔127〕之興,始于嬴正〔128〕,其來尚矣,厥用斯弘。但今古不同,妍質(zhì)懸隔,既非所習,又亦略諸。復(fù)有龍蛇云露〔129〕之流、龜鶴花英〔130〕之類,乍圖真于率爾〔131〕,或?qū)懭鹩诋斈辏缮娴で唷?32〕,工虧翰墨〔133〕,異夫楷式,非所詳焉。代傳羲之《與子敬筆勢論》〔134〕十章,文鄙理疏,意乖言拙。詳其旨趣,殊非右軍。且右軍位重才高,調(diào)清詞雅,聲塵未泯,翰牘仍存。觀失致一書、陳一事,造次之際,稽古斯在〔135〕。豈有貽謀令嗣〔136〕,道葉義方,章則頓虧,一至于此!又云與張伯英同學,斯乃更彰虛誕。若指漢末伯英,時代全不相接,必有晉人同號,史傳何其寂寥!非訓非經(jīng),宜從棄擇?!?37〕
注釋:
【111】代:本應(yīng)作“世”。因為避唐太宗李世民名諱,改為“代?!?br>【112】《筆陣圖》:傳為晉衛(wèi)夫人所作,王羲之書。
【113】乖舛:謬誤、矛盾。北齊顏之推《顏氏家訓·勉學》:“已身姓名,多或乖舛。縱得不誤,亦未知所由”。舛:相違背,錯亂。賈誼《治安策》:“本末舛逆。”
湮訛:錯誤。
【114】師宜官:漢代書法家。
【115】史牒:史冊?!稌x書·隱逸傳·卒謐》:“伯夷去國,子推逃賞,皆顯史牒,傳之無窮。”
116】邯鄲淳:一名竺,字子叔,或作子淑。三國魏穎川人,魏文帝時為博士,給事中,精于古文,晉衛(wèi)恒《四體書勢》:“魏初傳古文者,出于邯鄲淳。”南朝梁袁昂《古今書評》:“邯鄲淳書應(yīng)規(guī)入矩,方圓乃成。”唐代張懷瓘《書斷》列邯鄲淳古文,大篆、小篆、八分、隸書入妙品,謂其“八體悉之,師于曹喜,猶精古文,大篆、八分、隸書?!?br>【117】令范:良好的典范。南朝梁蕭統(tǒng)《錦帶書十二月啟·夾鐘二月》:“成萬世之良規(guī),實百年之令范?!?br>縑緗:供書寫用的淺黃色細絹,泛指書冊。唐代顏真卿《送辛子序》:“惜乎困于 縑緗,不獲繕寫。”
【118】暨:到、至,魏征《十漸不克終疏》:“暨乎今歲,天災(zāi)流行?!?br>崔、杜:崔瑗和杜度。
【119】蕭、羊:指蕭思話和羊欣。蕭學書于羊,以隸書見長。羊則受書法于王獻之。(或以蕭為蕭子云,不合。)蕭思話(公元406—455年)蘭陵人,宋文帝元嘉中為青州刺史,后至散騎常侍、中書令、丹陽伊、郢州刺史。工行、隸、草書、南齊王僧虔《論書》:“蕭思話全法羊欣,風流趣好,殊當不減,而筆力恨弱。”南朝梁袁昂《古今書評》:“蕭詩話書走墨連綿字勢屈強,若龍?zhí)扉T,虎臥鳳闕。”《宣和書譜》謂蕭思活書:“風流媚好,殊不在羊欣下?!?br>羊欣(公元370—442年)字敬元。泰山南城人,歷官中散大夫、義興太守等。王獻之外甥,嘗從舅學書,善隸、行、草書。范曄、蕭思話、王僧虔皆師其書。南朝齊王僧虔《論書》:“欣書見重一時,行、草猶善,正乃不稱。”南朝梁袁昂《古今書評》謂羊欣真書“一時絕妙。”
【120】籍甚:盛大、卓著?!妒酚洝めB生陸賈列傳》:“陸生以此游漢廷公卿間,名聲籍甚?!?br>【121】靡蠹不傳:指因碎爛蠹蝕而不能流傳下來。靡,碎爛,毀壞。漢王逸《九思·傷時》:“愍貞良兮遇害,將夭折兮碎靡。蛀蝕,敗壞即為蠹?!豆騻鳌ば辍罚骸肮耪邧f不穿,皮不蠹,則不出于四方?!?br>【122】緘:封閉,此謂私下、私自。
【123】覦縷:彎彎曲曲,謂詳細陳述,隋無名氏《齊故員外郎馬少敏墓志》:“編之史籍。無煩覦縷?!?br>【124】標:《佩文齋書畫譜》作“摽”
【125】六文:指六書。指六種文字,即古文、奇字、篆書、隸書、謬篆、鳥書。
【126】軒轅:傳說中的古代帝王黃帝的名字,據(jù)傳姓公孫,生于軒轅之丘,故名軒轅。建國于有熊,又號有熊氏。戰(zhàn)炎帝于阪泉,戰(zhàn)蚩尤于涿鹿,諸侯尊為天子,后人以之為中華民族的始祖,又傳漢字亦初創(chuàng)于軒轅之世?!妒酚洝の涞郾炯o》:“黃帝者,少典之子,姓公孫,名曰軒轅?!蹦铣簞③摹段男牡颀垺な穫鳌罚骸败庌@之世,史有倉頡,主文之職,其來久矣?!碧祈f續(xù)《墨藪·五十六種書》:“黃帝時,因卿云作云書。”宋張君房《云笈七籤》:“黃帝時,有臣沮涌、倉頡觀鳥跡以作文字,此文字之始也。”“帝至翠三為之泉,有黃龍負圖而至,令侍臣寫之,以示天下,曰河圖書?!?br>【127】八體:指秦代八種不同用途的書體。東漢許慎《說文解字·敘》:“自爾秦書的八體:一曰大篆,二曰小篆,三曰刻符,四曰蟲書,五曰摹印,六曰署書,七曰殳書,八曰隸書?!币徽f指書史上八種主要的書體。說法不一。宋人周越《古今法書苑·序》:“自倉史逮皇朝,以古文、大篆、隸書、飛白、八分、行書、草書通為八體,附以雜書”。唐韋續(xù)《墨藪》:“又曰字有五易:倉頡變古文,史籀制大篆,李斯制小篆,程邈制隸書,漢代作章草是也。其八體者,更加刻符、摹印、蟲書、署書、殳書、傳信并大、小篆是也?!?br>【128】正:《佩文齋書畫譜》作“政”,秦始皇姓嬴名政。
【129】龍蛇云露:皆為中國古代象形書體之名。龍書傳為庖犧氏時的古文字,六書之始。元鄭杓《衍極》:“太暤之時,龍馬負圖出于榮河,帝則之,畫八卦,以龍紀官,乃命飛龍朱襄氏造六書,于是始有'龍書’”唐韋續(xù)《墨藪·五十六種書》:“蛇書,魯人唐綜,當漢、魏之際,夢龍繞身,寤而作之?!痹獎⒂卸ㄓ洝疤平K為'唐綜’”,“夢龍”為“夢蛇”,黃帝時,因卿云作云書。唐徐堅《初學記》:“垂露書,如懸針而勢不遒勁,阿那若濃露之垂,故謂之'垂露’。”
【130】龜鶴花英:一作“龜鶴芝英”,皆為中國古代象形書體之名。唐韋續(xù)《墨藪·五十六種書》:“帝堯陶唐氏因軒轅靈龜負圖作龜書”,“鶴頭書”與“偃波”皆詔版所用,漢家尺一之簡是也,亦名“鶴頭”,“芝英書,六國時各以異體為符信所制也。”
【131】乍:暫時、短暫。南朝齊孔稚圭《北山移文》:“乍回跡以心染,或先貞而后黷?!薄段倪x·張衡〈西京賦〉》:“將乍晚而未半,怵悼慄?!?br>率爾:輕率?!稌x書·文苑傳·袁宏》:“謝尚時鎮(zhèn)牛渚,秋夜乘月,率爾與左右微服泛江?!?br>【132】丹青:做顏料的丹砂和青雘,后泛指繪畫。
【133】工虧翰墨:猶言“談不上翰墨工夫?!?br>【134】《與子敬筆勢論》:傳為王羲之所作,對該文的真?zhèn)危瑲v來眾說紛紜,莫衷一是,孫過庭運用“內(nèi)證”證明該文之偽。
【135】稽:考證、考核。《荀子·正名》:“無稽之言。”
【136】嗣:繼承。柳宗元《六逆論》:“宋襄嗣而子魚退,乃亂?!?br>【137】擇:選擇、挑選?!盾髯印ば詯骸罚骸皳窳加讯阎!?br>
        夫心之所達,不易盡于名言;言之所通、尚難行于紙墨〔138〕。粗可仿 佛其狀,綱紀其辭,冀 酌希夷〔139〕,取會佳境。闕而未逮,請俟〔140〕將來。今撰執(zhí)、使、轉(zhuǎn)、用〔141〕之由,以怯未悟。執(zhí),謂深淺長短之類是也;使,謂縱橫牽掣之類是也;轉(zhuǎn),謂鉤環(huán)盤吁之類是也;用,謂點畫向背之類是也。方復(fù)會其數(shù)法,歸于一途,編列眾工,錯綜群妙,舉前言之未及,啟后學于成規(guī),窺〔142〕其根源,析其枝派。貴使文約理膽,跡顯心通,披卷可明,下筆無滯。詭詞異說,非所詳焉。然今之所陳,務(wù)裨學者。但右軍之書,代多稱習,良可據(jù)為宗匠,取立旨〔143〕歸。豈惟會古通今,亦乃情深調(diào)合。致〔144〕使摹搨?cè)諒V,研習歲滋,先后著名,多從散落,歷代孤紹,非其效歟〔145〕?試言其由,略陳數(shù)意。止如《樂毅論》〔146〕、《黃庭經(jīng)》〔147〕、《東方朔畫贊》〔148〕、《太師箴》〔149〕、《蘭亭集序》〔150〕、《告誓文》〔151〕,斯并代俗所傳,真行〔152〕絕致者也。寫樂毅則情多怫郁〔153〕,書畫贊則意涉瓌奇〔154〕,黃庭經(jīng)則怡懌虛無〔155〕,《太師箴》〔156〕又縱橫爭折。暨乎蘭亭〔157〕興集,思逸神超;私門誡誓,情拘志慘〔158〕。所謂涉樂方笑,言哀已嘆。豈惟駐想 流波〔159〕,將貽啴喛〔160〕之奏;馳神雎渙〔161〕,方思藻繪之文〔162〕。雖其目擊道存〔163〕,尚或心迷義舛〔164〕,莫不強名為體,共習分區(qū)。豈知情動形言〔165〕,取會風騷之意〔166〕,陽舒陰慘〔167〕,本乎天地之心。既失其情,理乖其實,原夫所致,安有體哉!夫運用之方,雖由己出,規(guī)模所設(shè),信屬當前,差之一毫,失之千里,茍知其術(shù),適可兼通。心不厭精,手不忘熟〔168〕。若 運 用盡于精熟,規(guī)矩闇于胸襟〔169〕,自然容輿徘徊,意先筆后,瀟灑流落,翰逸神飛。亦猶弘羊之心,預(yù)乎無際〔170〕;庖丁之目,不見全?!?71〕。
注釋:
【138】墨:該字《佩文齋書畫譜》作“筆”。
【139】冀:希望?!俄n非子·五蠹》:“冀復(fù)得兔。”
希夷:指空虛靜寂,無聲無色的玄妙境界?!独献印罚骸耙曋灰娒灰?,聽之不聞名曰希?!?br>【140】俟:等待?!稌そ痣罚骸盃栔S我,我其以璧與珪,歸俟爾命?!?br>【141】執(zhí)、使、轉(zhuǎn)、用:皆為用筆運筆之法?!皥?zhí)”指執(zhí)筆,“使”指運筆,“轉(zhuǎn)”指轉(zhuǎn)折?!坝谩敝更c畫結(jié)構(gòu)安排。清代宋曹《書法約言·答客問書法》:“客謂謝陵子曰:'作書之法有所謂執(zhí),可得聞乎?!淞曜釉唬?#39;非淺深得宜,長短咸適之謂乎?!唬?#39;其次謂使,可得聞乎?’曰:'非縱橫不亂,牽掣不拘之謂乎。’曰:'次為轉(zhuǎn),可得聞乎?!唬?#39;非鈞镮不乖盤紆相屬之謂乎?!唬?#39;次謂用,可得聞乎?’曰:'非一點分相背,一劃辨起伏之謂乎?!?br>【142】窺:該字《佩文齋書畫譜》作“窮”。
【143】旨:該字《佩文齋書畫譜》作“指”。
【144】致:該字《佩文齋書畫譜》作“至”。
【145】歟:該字《佩文齋書畫譜》作“與”。
【146】《樂毅論》:夏侯泰初撰。晉永和四年(公元348年)十二月王羲之書,小楷,四十四行,唐褚遂良謂其“筆勢精妙,備盡楷則?!绷袨橥豸酥鏁谝?,真跡不傳。
【147】《黃庭經(jīng)》:亦稱《換鵝經(jīng)》。無款,末署“永和十二年五月。”傳為王羲之書,小楷,六十行。唐褚遂良《右軍書目》列此書為第二,隋智永。唐歐陽詢,虞世南、褚遂良吳通微等均有臨本。
【148】《東方朔畫贊》:無款、末署“永和十二年五月三十日書與王敬仁?!眰鳛橥豸酥畷?,小楷,三十三行,唐褚遂良《右軍書目》著錄,真跡不傳。
【149】《太師箴》:《佩文齋書畫譜》稱作《太史箴》。傳為王羲之作,內(nèi)容不詳。
【150】《蘭亭集序》:又名《蘭亭序》、《蘭亭宴集序》、《臨河序》。東晉永和九年三月三日,王羲之與謝安,孫綽等四十一人,在會稽山陰(今浙江紹興)蘭亭雅集,其詩集序文為王羲之作并書,凡二十八行,三百二十四字。唐太宗李世民極愛王羲之書,遺言將《蘭亭序》同葬,致使真跡失傳。馮承素、虞世南、褚遂良均有摹本,后世翻刻本亦甚多。《蘭亭序》為王羲之作本無疑義。1965年第6期《文物》雜志發(fā)表郭沫若《由王謝墓志的出土論到蘭亭序的真?zhèn)巍芬晃?。認為王羲之《蘭亭序》為后人依托,指為隋僧智永(王羲之七世孫)摹寫。序文亦經(jīng)后人篡改。郭文多有臆測,未足為憑。
【151】《告誓文》:王羲之撰并書,王羲之為王述所扼,決意世事,為文以誓不復(fù)出。故稱《告誓文》。唐褚遂良《右軍書目》云真跡藏唐內(nèi)府,今不傳。今所傳者由舊拓翻刻,書近唐歐陽詢體,字多磨滅,且多古意,皆偽托。
【152】行:《佩文齋書畫譜》作“得”,此從“行”。
【153】情多怫郁:指心情不舒暢,多憂郁?!稘h書·鄒陽傳》:“太后怫郁泣血,無所發(fā)怒?!?br>【154】瓌奇:奇異、珍奇。宋玉《神女賦》:“瓌姿瑋態(tài)?!薄碍勂妗?,猶言珍貴奇異,美好特殊。
【155】怡懌:和悅、愉快。宋王安石《次韻約之謝惠》:“伐之營中沚,持用自怡懌?!?br>【156】師:《佩文齋書畫譜》作“史”。
【157】亭:《佩文齋書畫譜》作“庭”此從“亭”。
【158】志:《佩文齋書畫譜》作“意”,此從“志”。
【159】駐想:猶謂凝思。
流波:即流水?!冻o·遠游》:“叛陸離其上兮下兮,游驚霧之流波?!?br>【160】啴:和緩。喛作“緩”,啴喛即柔和舒緩?!抖Y記·樂記》:“其樂心感者,其聲啴以喛?!?br>【161】雎:水名?!蹲髠鳌こ晒迥辍罚骸棒~石,向為人,鱗朱,向帶,魚府出舍于雎上?!倍蓬A(yù)注:“雎,水名?!睖o,亦水名也。
【162】藻繪:錯雜華麗之色彩與修飾,亦指文辭、文采。
【163】目擊道存:語出《莊子·田子方》:“若夫人者,目擊道存矣,亦不可以容聲矣?!?br>【164】義:該字《佩文齋書畫譜》作“議”。
【165】情動形言:《詩·序》有云:“情動于中而形于言?!贝酥^言語是情感的表達,感情是言語的發(fā)啟。
【166】風騷:借指詩文與才情?!帮L”指《詩經(jīng)》之“風”。“騷”則指《楚辭》之“騷”。
【167】陽舒陰慘:原意為陽氣舒展而陰氣慘淡。此“陽舒”借指舒暢的心情和寬松的氛圍?!瓣帒K”借指愁苦煩惱的心情和壓抑的氣氛。漢張衡《西京賦》:“夫人在陽時則舒,在陰時則慘?!睂O過庭在此處用“陽舒陰慘”指喻書法用筆中的舒展和收蹙。
【168】忘:該字《佩文齋書畫譜》作“忌”。此從“忘”。
【169】闇:通“諳”,熟悉?!度龂尽の褐尽ね豸觽鳌罚骸棒优c人共行,讓道碑邊,人問曰'卿能闇誦乎?’曰'能?!蚴贡扯b之,不失一字?!睍x夏侯湛《東方朔畫贊》:“經(jīng)目而諷于口,過耳而闇于心?!薄杜逦凝S書畫譜》該字作“閑”。
【170】弘羊:指漢人桑弘羊。桑弘羊(公元前152—前80年)洛陽人。出身商賈,武帝時為治粟都尉,大司農(nóng),嗣遷御史大夫。創(chuàng)立食鹽,冶鐵、酒類等。國家專賣制度,廣開財路,有益于國計民生,惜為當時儒生所反對。此處弘羊是謂要像桑弘羊一樣有預(yù)見性,沒有不考慮周全的地方。
【171】庖丁之目,不見全牛:此二句出《莊子·養(yǎng)生主》:“始臣之解牛之時,所見無非牛者;三年之后,未嘗見全牛也。”喻指技藝達到非常純熟的境界。

        嘗有好學,就吾求習。吾乃粗舉 綱要,隨而授〔172〕之,無不 心悟手從,言忘 意得,縱未窺于眾術(shù)〔173〕,斷可極于所詣矣〔174〕。若思通楷則,少不如老;學成規(guī)矩,老不如少。思則老而逾妙,學乃少而可勉。勉之不已,抑有二時,時然一變,極其分矣。至如初學分布,但求平正,既知平正,務(wù)追險絕;既能險絕,復(fù)歸平正。初謂未及,中則過之,后乃通會。通會〔175〕之際,人書俱老。仲尼〔176〕云:五十知命〔177〕,七十從心〔178〕。故以達夷險之情,體權(quán)變之道,亦猶謀而后動,動不失宜;時然后言〔179〕,言必中理〔180〕矣。是以右軍之書,末年多妙,當緣思慮通審,志氣和平,不激不厲,而風規(guī)自遠。子敬已下,莫不鼓〔181〕努為力,標置成體,豈獨工用不侔〔182〕,亦乃神情懸隔者也?;蛴斜善渌?,或乃矜其所運。自矜者將窮性域,絕于誘進之途;自鄙者尚屈情涯,必有可通之理。嗟乎!蓋有學而不能,未有不 學而能者也。考之即事,斷可明焉。然消息多方〔183〕,性情不一,乍剛?cè)嵋院象w,忽勞逸而分驅(qū)〔184〕?;蛱駪炗喝?,內(nèi)涵筋骨;或折挫槎枿〔185〕,外曜鋒芒。察之者尚精,擬之者貴似。況擬不能以,察不能精,分布猶疏,形駭未檢。躍〔186〕泉之態(tài),未睹其妍;窺井〔187〕之談,已聞其丑??v欲搪突〔188〕羲、獻,誣罔〔189〕鐘張,安能掩當年之目,杜將來之口!慕習之輩,尤宜慎諸。
       至有未悟淹留〔190〕,偏追勁疾,不能迅速,翻效遲重。夫勁速者,超逸之機;遲留者,賞會之致。將反其速,行臻會美之方;專溺于遲,終爽絕倫之妙。能速不速,所謂淹留,因遲就遲,詎名賞會!非夫心閑手敏,難以兼通者焉。假令眾妙攸歸,務(wù)存骨氣,骨既〔191〕存矣,而遒潤加之。亦猶枝干扶疏,凌霜雪而彌勁;花葉鮮茂與云日而相暉。如其骨力〔192〕偏多,遒麗蓋少,則若枯搓架險,巨石當路,雖妍媚云闕〔193〕,而體質(zhì)存焉。若遒麗居優(yōu),骨氣 將劣,譬夫芳林落葉,空照灼而無依;蘭沼漂蓱〔194〕,徒青翠而奚托。 是知偏工易就,盡善難求。雖學宗一家,而變成多體,莫不隨其性欲,便以為姿。質(zhì)直者則俓侹不遒〔195〕,剛佷者又掘強無潤〔196〕,矜斂者弊于拘束,脫易者失于規(guī)矩,溫柔者傷于軟緩,躁勇者過于剽迫,狐疑者溺于滯澀,遲重者終于蹇鈍,輕瑣者染于俗吏。斯皆獨行之士,偏玩所乖。易曰:“觀乎天文,以察時變,觀乎人文,以化成天下〔197〕。”況書之為妙,近取諸身〔198〕。假令運用未周,尚虧工于秘奧;而波瀾之際,已浚發(fā)于靈臺。必能傍通點畫之情,博究始終之理,熔鑄蟲、篆,陶均草、隸〔199〕。體五材〔200〕之并用,儀形不極;象八音之迭起〔201〕,感會無方。至若數(shù)畫并施,其形各異;眾點齊列,為體互乖。一點成一字之規(guī),一字乃終篇之準。違而不犯,和而不同〔202〕;留不常遲,遣不恒疾;帶燥方潤,將濃遂枯;泯規(guī)矩于方圓,遁鉤繩之曲直;乍顯乍晦,若行若藏;窮變態(tài)于毫端,合情調(diào)于紙上,無間心手,忘懷楷則。自可背義、獻而無失,違鐘張而尚工。譬夫 絳樹青琴〔203〕,殊姿共艷;隋珠和璧〔204〕,異質(zhì)同妍。何必刻鶴圖龍,竟慚真體;得魚獲兔,猶恡筌蹄〔205〕?
注釋:
【172】授:該字《佩文齋書畫譜》作“受”,從“授”。
【173】窺:該字《佩文齋書畫譜》作“窮”。
【174、詣:該字《佩文齋書畫譜》作“臨”。
【175】通會:此二字在《佩文齋書畫譜》中并未有,該句為“后乃通會之際,人書俱老?!?br>【176】仲尼:孔子之字也。
【177】此句《佩文齋書畫譜》“命”字后多一“也”字。
【178】此二句語出《論語·為政》:“吾十有五而志于學,三十而立,四十而不惑,五十而知天命,六十而耳順,七十而從心所欲不逾矩?!贝颂帉O氏旨在引圣人之言用以說明書法老來成,書法會隨年齡之增長而日趨老練。
【179】此數(shù)句語出《論語·憲問》:“夫子時然后言,人不厭其言?!睂O氏引此旨在借圣人之行用以證明學書亦須善于把握時機。
【180】此句語出《論語·先進》:“夫人不言,言必有中?!?br>【181】鼓:該字《佩文齋書畫譜》作“效”,此從“鼓”。
【182】工用:技藝、技巧和使用。
侔:猶言相當。此句意為技藝和使用不當,達不到好的效果。
【183】消:減少為消。賈誼《鵬鳥賦》:“合散消息兮,安有常則?!?br>息:生長、增長為息?!痘茨献印罚骸坝砟艘韵⑼撂詈樗!?br>消息:猶言增減、消長。“方”此可謂隨機應(yīng)變,方術(shù)不一。
【184】而:該字《佩文齋書畫譜》作“以”,此從“而”。
【185】槎枿:亦作“蘗”。被砍去或倒下的樹木再生的枝芽。槎枿此指樹的杈枝。北周庾信《枯樹賦》:“森梢百頃,搓 卉千年。”
【186】躍:該字《佩文齋書畫譜》作“濯”,此從“躍?!?br>【187】窺井:猶言“坐井觀天?!敝赣魉娭?。
【188】搪突:抵觸,冒犯。三國魏劉劭《人物志·體別》:“是故強毅之人,狠剛不和。不戒其強之搪突,而以順撓厲其抗,是故可以立法,難以入微。”
【189】誣罔:“誣”指捏造罪狀陷害人。《宋史·秦檜傳》:“其頑鈍無恥者,率為檜用。爭以誣陷善類為功?!闭_罔,意即誣陷毀謗。《晉書》:“爭競則朋黨,朋黨則誣罔,誣罔則臧否失實,真?zhèn)蜗嗝?。?br>【190】淹留:運筆法之一。《爾雅·釋詁》:“淹,留久也?!贝酥高\筆過程中澀筆頓挫之法謂之淹留。清宋曹《書法約言·答客問書法》:“曰:'又有淹留勁急之法,可得聞乎?’曰:'非能速不速,是謂淹留,能留不能,方能勁疾之謂乎?’”
【 191】既:該字《佩文齋書畫譜》作“氣”。
【192】力:該字《佩文齋書畫譜》作“立”。
【193】云:該字《佩文齋書畫譜》作“之”,此從“云”。
【194】蓱:該字《佩文齋書畫譜》作“萍”。
【195】俓侹:該詞《佩文齋書畫譜》作“徑挺”。猶謂直貌?!侗笔贰の菏諅鳌罚骸把灾簧?,行之不正,鬼執(zhí)強梁,人囚經(jīng)挺,幽奪其魄,明夭其命?!?br>【196】剛佷:亦作“剛很”"剛狠"?!赌淆R書·蕭坦之傳》:“(坦之)剛佷專執(zhí),群小畏而憎之?!?br>掘:該字《佩文齋書畫譜》作“崛”。
【197】此句出自《易·賁象》:“剛?cè)峤诲e,天文也;觀乎天文,以察時變;觀乎人文,以化成天下。”孫過庭引此用以說明書法當師造化,師自然,從周圍萬事萬物中汲取靈感。
【198】語出《易·系辭下》:“近取諸身,遠取諸物。于是始作八卦,以通神明之德,以類萬物之情。”
【199】均:該字《佩文齋書畫譜》作“鈞”。
【200】五材:又作“五才”,即指金、木、水、火、土五種物質(zhì)?!蹲髠鳌は骞吣辍罚骸疤焐宀?,民并用之,廢一不可?!倍蓬A(yù)注:“五材,金、木、水、火、土也?!庇种肝宸N德行?!豆w·龍韜》:“所謂五材者,勇、智、仁、信、忠也。”
【201】八音:對中國古代樂器的統(tǒng)稱,后泛指音樂。《書·舜典》:“三載,四海遏八音。”孔傳:“八音:金、石、竹、絲、土、革、木、匏?!睍x葛洪《抱樸子·博喻》:“故離朱剖秋毫于百步,而不能辯八音之雅俗。”
【202】語出《論語·子路》:“子曰:'君子和而不同,小人同而不和。’”原意指君子用自己的正確意見來糾正別人的錯誤意見,一切做得恰倒好處,卻不盲從附和,小人只會盲從附和,卻沒有自己的不同意見。孫過庭引此用以說明書法創(chuàng)作當于變化中求統(tǒng)一,不可為了求統(tǒng)一而放棄多樣性。:“和”與“同”均為中國古代重要哲學美學范疇?!昂汀睘椴煌挛锏拿芙y(tǒng)一或矛盾對立面的滲透與和諧?!巴睘橥皇挛锏南嗉踊蚬泊妗?br>【203】絳樹青琴:皆為中國古代美女和傳說中的女神。三國魏曹丕《答繁欽書》:“今之妙舞莫巧于絳樹,清歌莫善于宋臈”?!妒酚洝に抉R相如列傳》:“若夫青琴宓妃之徒,絕殊離俗,姣冶嫻都?!?br>【204】隋珠和璧:原指隋侯之珠和和氏之璧。后泛指珍寶。
【205】語出《莊子·外物》:“荃蹄所以取魚兔,而究非魚兔。”“荃者所以在魚,得魚而忘荃,蹄者所以在兔,得兔而忘蹄,言者所以在意,得意而忘言?!睂O氏引此用以說明書法創(chuàng)作規(guī)則法度的作用,意謂守規(guī)則而不為規(guī)則所囿,到一定的時候就要敢于突破規(guī)則,拋棄法度。

       聞夫家有南威之客,乃可論于淑媛;有龍泉之利,然后議于斷割〔206〕。語過其分,實累樞機〔207〕。吾嘗盡思作書,謂為甚合,時稱識者,輒以引示。其中巧麗,曾不留目;或有誤失,翻被嗟賞。既昧所見,尤喻所聞?;蛞阅曷氉愿摺?08〕,輕致陵誚。余乃假之以緗縹〔209〕,題之以古目,則賢者改觀〔210〕,愚夫繼聲〔211〕,競賞毫末之奇,罕議峰端之失〔212〕。猶惠侯之好偽〔213〕,似葉公之懼真〔214〕。是知伯子之息流波〔215〕,蓋有由矣。夫蔡邕不謬賞〔216〕,孫陽不妄顧者〔217〕,以其玄鑒精通,故不滯于耳目也。向使奇音在爨〔218〕,庸聽驚其妙響;逸足伏壢,凡識知其絕群,則伯喈〔219〕不足稱,良樂〔220〕未可尚也。
至若老姥遇題扇,初怨而后請〔221〕;門生獲書機,父削而子懊〔222〕,知與不知也。夫士屈于不知己而伸于知己,彼不知也,何足怪乎!故莊子日:“朝菌不知晦朔,蟪蛄不知春秋〔223〕?!崩献釉疲骸跋率柯劦溃笮χ?。不笑之,則不足以為道也〔224〕?!必M可執(zhí)冰而咎夏蟲哉〔225〕!
注釋:
【206】此句語出三國魏曹植《與楊德祖書》。“南威”指春秋時晉國的美女?!稇?zhàn)國策·魏策二》:“晉文公得南之威,三日不聽朝,遂推南之威而遠之,曰'后世必有以色亡其國者?!饼埲?,指“龍淵”,唐人因避唐高祖李淵之諱而為“泉”。寶劍名,后泛指劍。唐李白《在水軍宴贈幕府諸侍卿》“寧知草間人,腰下有龍泉。”
【207】樞機:指事物的關(guān)鍵部分。后多喻言,南朝梁劉勰《文心雕龍·章表》:“章表奏議,經(jīng)國之樞機?!?br>【208】職:該字《佩文齋書畫譜》作“識”,此從“職”。
【209】緗縹:原指淺黃色和淺青色,因古人常以此二色布泉裝裱書畫,后借以指待書卷。
【210】改:該字《佩文齋書畫譜》作“致”,此從“改”。
【211】夫:該字《佩文齋書畫譜》作“者”,此從“夫”。
【212】峰:該字《佩文齋書畫譜》作“鋒”。
【213】語出南朝梁虞和《論書表》:“惠侯雅所愛重,懸金招買,不講貴賤,真?zhèn)蜗圄郏軇e,故惠侯所蓄,多有非真?!?br>【214】語出《新序·雜事》:“葉公子好龍,鉤以寫龍,鑿以寫龍,屋飾雕文以寫龍,于是天龍聞而下之,葉公見之,失其魂魄,是葉公非好龍也?!?br>【215】語出《韓詩外傳》:“伯牙善鼓琴,鐘子期善聽,能知其志在高山流水。鐘子期死伯牙終身不復(fù)鼓琴?!薄安又⒘鞑ā奔粗^知音難覓。
【216】語出《后漢書·蔡邕傳》:“吳人有燒桐以爨者,邕聞火烈之聲,知其良木。因請而栽為琴,果有美音,而其尾猶焦,故時人名曰'焦尾琴’焉。”
【217】孫陽:秦穆公時人,善相馬,世稱伯樂。
【218】爨:燒火煮飯,此泛指燒煮。
【219】伯喈:此蔡邕之字也。
【220】良:字《佩文齋書畫譜》作“伯”。
【221】語出《晉書·王羲之傳》:“在蕺山見一老姥,持六角竹扇賣之,羲之書其扇各為五字,老姥有慍色,因為媼曰:'但言是王羲之書,以求百錢,姥如其言,人竟買之,他日姥又持扇來,羲之笑而不答。’”
【222】語出《晉書·王羲之傳》:“嘗詣門生家,見棐幾滑凈,因書之,真草相半。后為其父誤亂去之,門生驚懊者累日?!?br>【223】語出《莊子·逍遙游》:朝菌是一種朝生暮死的菌類植物。晦朔,月初曰朔,月末曰晦。此謂“早晚”也。蟪蛄:寒蟬。春秋:指一年兩季,合指一年。
【224】語出《老子》:“上士聞道,勤而行之;中士聞道,若存若亡;下士聞道,大笑之。不笑不足以為道。”此之謂至理名言,非一般俗士與見識低下者所喻。
【225】語出《莊子·秋水》:“夏蟲不可以語于冰者,篤于時也?!?br>
       自漢、魏以來,論書者多矣,妍蚩雜楺〔226〕,條目糾紛〔227〕。或重述舊章,了不殊于既往;或茍興新說,竟無益于將來。徒使繁者彌繁,闕者 仍闕。今〔228〕撰為六篇,分成兩卷,第其工用,名日《書譜》。庶使一家后進,奉以規(guī)模;四海知音,或存觀省。緘秘之旨〔229〕,余無取焉。
垂拱三年〔230〕寫記。
注釋:
【226】蚩:該字《佩文齋書畫譜》作“媸”:猶言丑惡。糅:混雜也。此句謂美好的與丑惡的混雜在一起。
【227】糾紛:雜亂,交錯。司馬相如《子虛賦》:“岑崟參差,日月蔽虧,交錯糾紛,上干青云?!?br>【228】今:該字《佩文齋書畫譜》作“令”,此從“今”。
【229】緘秘:猶謂“收藏”。
【230】垂拱:為唐武則天年號。垂拱三年為公元687年。



----------------理解------------------

孫過庭《書譜》全篇粗略理解

全篇大致可以看成由前后兩大部分構(gòu)成,前一部分是人物品評、結(jié)合自己學書經(jīng)歷的一些比如書體特征等比較宏觀方面的體會和《書譜》寫作的取舍情況。后一部分就是微觀方面的具體怎么把字寫好了。這前后兩部分,大概就是孫過庭說的“兩卷”了。首句有個“《書譜》卷上”,照理應(yīng)該還有“《書譜》卷下”幾個字的,我推測就是那缺了166字的那個地方,隨同那166字一起缺損了。那個地方,“今撰執(zhí)、使、用、轉(zhuǎn)之由”來得很突兀,似乎應(yīng)該還有文字。
每一個部分還可以分成三個層次,兩個部分就是六個層次了,這大概就是孫過庭說的“六篇”了吧:
一、“夫自古之善書者——無或疑焉”,評議唐代以前的四位著名書法家鐘張羲獻。
二、“余志學之年——蒙無所從”,自己學習書法的體會。
三、“當仁者得意忘言——請俟將來”。介紹《書譜》撰寫取舍原則。
四、“今撰執(zhí)、使、用、轉(zhuǎn)之由——斷可極于所詣矣”,書法中的運筆技巧和布局方法。
五、“若思通楷則——偏玩所乖”,書法學習的幾個具體問題。
六、“易曰——豈可執(zhí)冰而咎夏蟲哉”,書學精微。書法藝術(shù)的境界。
有一個后記,“自漢魏以來——余無取焉”。

------------------字-------------------

“說明”第4條提到的草字的寫法被我們采用為簡化字的情況,《書譜》中還有很多,如:

實——實
長——長
張——張
學——學
變——變
為——為
樂——樂
嚮——向
時——時
違——違
東——東
陳——陳
陣——陣
發(fā)——發(fā)
數(shù)——數(shù)
爾——爾
彌——彌

-----------------分析-------------------


《書譜》的大致內(nèi)容

《書譜》的內(nèi)容歷代以來眾說紛紜,我這里再從文本出發(fā)作具體分析梳理,供同好批評。
我仔仔細細、反反復(fù)復(fù)閱讀了《書譜》以后,感覺孫過庭真的是了不起。姑且不說書法,就說做文章,孫過庭也是洋洋灑灑、滔滔不絕,條條是道、下筆千言,文思飛揚、不可遏抑。這樣,當然不可避免的會出現(xiàn)信馬由韁的前后邏輯照應(yīng)不是很嚴密的情況,但這種情況并不很嚴重,且這樣也使得文章充滿了生氣。一篇關(guān)于書法問題的長文,是很容易寫得死氣沉沉、枯燥無味的,《書譜》本不是當散文來寫的,卻寫得文情并茂,讓人百讀不厭。
《書譜》從開頭到結(jié)尾按順序大概寫了八個方面的內(nèi)容,習慣說層次結(jié)構(gòu)的人,可以理解為八個層次:
1、評鐘張羲獻。《書譜》從評論鐘繇(元常)、張芝(伯英)、王羲之(逸少)、王獻之(子敬)開篇,結(jié)論是“逸少之比鍾、張,則專博斯別;子敬之不及逸少,無或疑焉”。這個人物評論里面,已經(jīng)包含了后文關(guān)于書法學習的比如專與博、精與勤、學藝與人格的關(guān)系等等問題。
2、“余志學之年——存精寓賞,豈徒然歟”,自己二十多年學書感受,書法藝術(shù)真的是奇妙無窮。這里面還包含有這樣一些意思:如果不是長時間潛心研習的話,就不可能“求其妙妍”;自己花費二十年時光,并不是沒有意義。
3、“而東晉士人——暢無不適,蒙無所從”,要學書,要學到真諦,不容易,原因是:東晉至今“去之滋永”,“古今阻絕”,“緘秘已深”;真草隸各書體的特征,不入其門,難窺其奧;五合五乖,“乖合之際,優(yōu)劣互差”。
4、“當仁者得意忘言——披卷可明,下筆無滯”,作者表示“不揆庸昧”來 “言”“陳”“敘”“述”,就是寫作此《書譜》。首先是表心愿,然后明列八種自己不在《書譜》里面具體言說的情況,再就是正面講了四種筆法。還說了自己的寫作“貴使文約理贍,跡顯心通”,要讓學習的人“披卷可明”,達到“下筆無滯”的效果。
5、“詭詞異說,非所詳焉——考之即事,斷可明焉”,推薦王羲之,認為王羲之“良可據(jù)為宗匠”,表達對書法藝術(shù)境界的理解。具體說明王羲之“并代俗所傳眞行絕致”的帖子及其神韻之所在;明確王羲之書法藝術(shù)的境界是“運用盡于精熟,規(guī)矩闇于胸襟,自然容與徘徊,意先筆后,蕭灑流落,翰逸神飛”,是“心悟手從,言忘意得”;指出要不斷學習,學到老,“通會之際,人書俱老”,“右軍之書,末年多妙”;感嘆“蓋有學而不能,未有不學而能者也”。
6、“然消息多方,性情不一——得魚獲兔,猶吝筌蹄”,講風格問題。具體從剛?cè)?、遲疾、骨氣講到人的性格特征與書風的關(guān)系,講到最佳狀態(tài):天人合一,“無間心手”,“忘懷楷則”。
7、“聞夫家有南威之容——豈可執(zhí)冰而咎夏蟲哉”,批評了書法評論鑒賞方面存在“葉公好龍”和“執(zhí)冰而咎夏蟲”的現(xiàn)象。
8、“自漢魏已來——緘秘之旨,余無取焉”,漢魏以來,論書者多,情況不好;《書譜》的情況。
從上列具體情況看得出來,一個內(nèi)容到下一個內(nèi)容,一層到一層,轉(zhuǎn)換過渡還是很自然的。大致的從評論名家開始,從自己的經(jīng)驗出發(fā);講學習的難處,講書法的要訣;指出歷代書法評論的不足,表明自己寫作《書譜》要達到的目的。大的脈絡(luò)不差。
這樣,那個“撰為六篇,分成兩卷”的問題,就沒有辦法解釋了,宋徽宗的意見就又浮上了心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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