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天秋臺風終于過去，雨亦停歇下來。今晨上街買菜，擁擠的攤販中多出好幾個白果小攤，攤主大都操著蘇州的東山口音：“阿要買白果吃喏，亦是大來亦是糯。”記得曾有詩曰：“小樓一夜聽春雨，深巷明朝賣杏花”。我腦中不知怎么的，卻意想出另一句話：“小樓一夜聽秋雨，深巷明朝賣銀杏。”

銀杏就是蘇州人說的白果，一種秋天的時令食品。蘇州的東山是白果之鄉(xiāng)，百年以上的古銀杏很多，甚至還有千年古樹，卻依然郁郁蔥蔥，生氣蓬勃。白果樹的樹冠非常挺拔，高聳如云，樹葉呈優(yōu)美的扇型，尤其一到秋天金壁輝煌煞是好看。其果實有些象龍眼，外面果肉包裹著，里面的核就是堅硬的白果。有些文學(xué)作品里描寫女子有一雙美麗的杏眼，大概就是指象這種兩頭尖尖的白果。不過千萬不能說成是白果眼或白眼果，那完全是另外一種含義了。

舊時白果上市，古城的街頭巷尾會有一種悠長的叫賣聲回蕩：“香炒糯白果，香是香來——糯是糯，粒粒白果鵝蛋大，一分洋鈿買三顆，二分洋鈿買七顆……?！苯新曇謸P頓挫，極富音樂性，加上吳語特有細膩柔雅的風格，倒真象昆劇里的小生登場的前奏。隨著叫賣聲，炒白果的小販挑著小擔穿巷而來，有時就停在我家的屋角墻邊，擔子的兩頭，一頭是只保暖木筒，里面裝著炒好的白果，一頭是只小炭爐，架著一個炒白果的小鐵鍋，小販用一片蚌殼當鏟刀，在盛有十來顆白果的鐵鍋內(nèi)，不急不慢地有節(jié)奏地翻炒著，不過那白果絕對是沒有鵝蛋大的，連鴿蛋都比不上。小販一面翻炒一面繼續(xù)用纏綿的吳音喊到：“香炒糯白果，粒粒開花大白果，要吃白果裁（都）來數(shù)，勿吃白果長勿大……”聲音極具誘惑力，引來不少小孩圍觀。白果翻炒時，偶然會從鐵鍋里爆出一顆“開花白果”落在地上，便有圍觀的小孩不怕燙地爭搶起來……。我大概是怕“長勿大”，就會向外婆要上幾分錢，買幾顆白果吃——小孩子買白果，小販是不多賣，說是多吃了要肚里疼的，最多只能二分錢買七顆——所以小販要唱“要吃白果裁來數(shù)”，一定要數(shù)準了吃！燙手的白果到手后，小心地在手中騰來騰去，嘴里還絲絲地吹著。白果炒好呈乳黃色，帶著一種秋天的微香。待稍冷后剝開白果又薄又脆的殼，里面是如翡翠一樣果肉，輕輕地咬去，細膩柔軟富有彈性，正如小販吆喝的那樣，又糯又香，雖然果肉中帶有一點點“苦盈盈”。

一進寒冬就少聞白果叫賣聲了，有時就利用家中的銅腳爐，扒開火灰扔幾顆白果進去，聽到“啪”的一聲，白果裂開也就熟了，得趕忙用火夾搛出來，動作一慢就焦了不好吃。不象現(xiàn)在，微波爐也可炒白果，十分方便，但總覺少了兒時特有的香味。記得我還會學(xué)那些大孩子的樣，挑那些沒開花的大白果，在石板上磨個小孔，把果肉掏出來吃了，將白果殼做成一個哨子，和小伙伴一起，走在小巷里雄赳赳地吹著，真是充滿著快樂。而今的孩子，很難想象和體會這種白果哨子帶來的快樂，而那帶著香糯的、委婉動聽的古老叫賣聲，恐怕也很難聽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