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上一篇科幻筆記從劉慈欣開始,提到劉慈欣對星際文明間接觸的“黑暗森林法則”,有一位叫齋啡的網(wǎng)友看過此文后提了一個很有趣的見解,“至少精神分析可以證明,一個缺乏安全感的文化體系關(guān)注的仍然只是生存或更長久的生存體現(xiàn),它是不可能用文明的眼光看世界”。 這個觀點的意思,我理解,是認為“黑暗森林”這種顛覆性的黑暗的“零道德”宇宙觀,產(chǎn)生于一種長期處于生存困境中的文化土壤,所以無法用真正文明的眼光看待宇宙。換句話說,宇宙依然可能是文明的,劉慈欣之所以提出這么黑暗的宇宙間文明接觸的叢林法則,應(yīng)當(dāng)歸因于他生活的文化土壤太差,太缺乏安全感,所以他很難信任這個世界這片星空,他的《三體》因而“宇宙三觀不正”。 (圖注:2012年4月16日,為期3天的2012年倫敦書展在倫敦爵宮展覽中心開幕,劉慈欣作為中國科幻作家接受采訪。供圖。) 齋啡這段話的前半句有一定道理,“一個缺乏安全感的文化體系”確實會更關(guān)注生存的問題。但是由此得出這些更關(guān)注生存的人“不可能用文明的眼光看世界”則十分荒謬。 這讓人聯(lián)想起另一個屬于中國這個文明古國所特有的文化產(chǎn)物:《孫子兵法》。如果用齋啡的觀點來分析,孫子生活于春秋末期,國與國戰(zhàn)火不斷缺乏安全感,因而產(chǎn)生了兵法的市場,這部兵法“不可能用文明的眼光看世界”。但是這個不安全年代最有代表性的文化產(chǎn)物《孫子兵法》說了什么呢?“凡用兵之法,全國為上,破國次之……是故百戰(zhàn)百勝,非善之善者也,不戰(zhàn)而屈人之兵,善之善者也。”這是一種典型的和平主義的兵法主旨,是文明且足以傳唱至今的。 動蕩不定的春秋時期還有另一個古中國特有的文化產(chǎn)物:《論語》。那是孔子用顛沛流離的一生鑄就的。但是這樣不安全不安穩(wěn)的生活也并沒有讓孔子失去“文明的眼光”,作為最偉大的倫理學(xué)家,他標(biāo)識了人與人接觸的和平之道──“克己復(fù)禮”“己所不欲勿施于人”。 在文明間如何接觸這個領(lǐng)域,中國這個“缺乏安全感”的文化體系創(chuàng)造了兩部經(jīng)典:《論語》是和平時期的文明間接觸法則,《孫子兵法》是戰(zhàn)爭時期的文明間接觸法則。 劉慈欣在面對外星文明的接觸時,選擇了戰(zhàn)爭時期的接觸法則。《三體》中的“威懾論”與“不戰(zhàn)而屈人之兵”有著明確的精神上的聯(lián)系。 為什么會選擇戰(zhàn)爭時期的文明間接觸法則?劉慈欣在《三體》中刻意制造了一個“太空新人誕生”的最簡單模型來解釋這個問題?!八巍币u擊人類太空艦隊(星艦地球)時,提前“叛逃”的“自然選擇號”星艦以及追擊艦“藍色空間”號、“企業(yè)”號、“深空”號、“終極規(guī)律”號,五艘星艦成為幸存者。但是這五艘星艦的人們在經(jīng)歷了短暫的慶幸后,隨即陷入黑暗的選擇中,要么襲擊其他星艦,獲得全部補給以期在漫漫宇宙中得以延續(xù),要么被其他星艦襲擊,成為補給品。最終,黑暗打擊開始,只有“藍色空間”逃出生天。 劉慈欣說,“無際的太空就這樣在它黑暗的懷抱中哺育出了黑暗的新人類”。 以星艦作為最簡潔的星球文明模型,當(dāng)同樣面臨生存危機的文明接觸時,《孫子兵法》式的戰(zhàn)爭法則不可避免。在“前接觸”時代,地球人可以稱為地球人,火星人可以稱為火星人……當(dāng)接觸開始后,所有星球的人只有一個名稱“太空新人”。而要避免黑暗戰(zhàn)役,卻只有一個途徑“威懾”──讓對方清楚我掌握一項可以令你滅絕的指令,如果你向我發(fā)動黑暗戰(zhàn)役,我就啟動這項指令滅絕你。而“威懾”的達成,必須雙方互為“威懾”,互相不敢輕舉妄動。 這種威懾模式,拋開“第三類接觸”不談,其實已是當(dāng)下地球文明間共存的模式。不管你樂意不樂意,不管它文明不文明,“核威懾”都在我們生存的背景中,是一種難以消除的令人厭惡而又只得如此的共存方案。你要問為什么會這樣?大概地球文明整體都深陷“缺乏安全感的文化體系”中無法自拔。那不是劉慈欣一個人的選擇,也絕非中國式的選擇,那是全人類的選擇,劉慈欣只不過是說出了這個難以啟齒的人類秘密。如果一定要選擇用文明的眼光看世界,或許會像《三體·死神永生》中的程心一樣,在成為和平圣母幾秒鐘之后,世界易主,淪為異文明的囚徒。 (責(zé)任編輯:王晶) 閱讀(4.1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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