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明清女詞人詞選
鳳凰山下,恨聲聲玉漏。今宵易歇。三疊陽關(guān)歌未竟,城上棲鳥催別。一縷情絲,兩行清淚,漬透千重鐵。重來休問,尊前已是愁絕。 巫山一段云/黃峨。 浣溪沙/王鳳嫻。 臨江仙。 念奴嬌 寄女文姝。 漁家傲/徐媛。 霜天曉角。 憶王孫/沈宜修。 浣溪沙。 滿庭芳 七夕。 蝶戀花 丙寅寒夜與宛君話君庸作/張倩倩。 漁歌子/李玉照。 蝶戀花 詠蝶/沈靜專。 浣溪沙/葉紈紈。 蝶戀花。 浣溪沙 為侍女隨春作/葉小紈。 水龍吟 秋思和母韻。 南柯子/葉小鸞。 虞美人 燈。 點絳唇。 點絳唇 憶瓊章姊/沈憲英。 水龍吟 胥江競渡。 臨江仙 茉莉/田玉燕。 搗練子/商景蘭。 江城子 懷黃皆令/商景徽。 意難忘 春怨/王靜淑。 浣溪沙/王端淑。 千秋歲 惜春。 菩薩蠻 連城山房/張嫻倩。 浣溪沙/周蘭秀。 浣溪沙。 長相思/袁彤芳。 長相思/申惠。 鵲橋仙 戌子廣陵七夕有感/吳山。 清平樂/徐元端。 南鄉(xiāng)子。 鳳凰臺上憶吹簫 夢中送別。 滿江紅/吳朏。 憶秦娥 湖上有感/王微。 鷓鴣天 七夕后一日詠織女/楊宛。 浪淘沙 海棠。 醉落魄 春閨。 浪淘沙/鄭如英。 點絳唇/頓文。 桂殿秋/朔朝霞。 輥繡球/寇皚如。 謁金門/崔嫣然。 醉春風/尹春。 玉樓春 夜坐/呼舉。 醉花陰/沙宛在。 憶王孫/吳綃。 西江月 暮春雨夜/朱中楣。 金明池 寒柳/柳如是。 菩薩蠻 憶舊/沈宛。 朝玉階 秋月有感。 踏莎行/徐燦。 唐多令 感懷。 菩薩蠻。 錦堂春/彭琬。 謁金門 寄漢槎兄塞外/吳文柔。 虞美人 春感//袁寒篁。 菩薩蠻//吳湘。 長相思/王蓀。 一剪梅//顧貞立。 菩薩蠻//錢鳳綸。 虞美人。 黃花慢 孤雁//賀雙卿。 望江南。 臨江仙//孫云鳳。 喝火令 題余慈柏《秋江獨釣圖》。 清平樂//孫云鶴。 謁金門。 江城子/楊琇。 清平樂 秋夕憶佩之/莊盤珠。 海棠春/汪玉軫。 采桑子 贈美心女史/史璞瑩。 虞美人/楊蕓。 蘇幕遮 送春,寄子瀟/席佩蘭。 生查子 夏夜/王璊。 醉太平/李畹。 燭影搖紅 紅葉/傅隱蘭。 浪淘沙/管筠。 采桑子/許庭珠。 金縷曲 秋暮抵里,舟泊垂虹有感/王淑。 漁家樂/趙友蘭。 早春怨 春夜/顧太清。 南柯子 山行。 憶江南 寄外/趙我佩。 青玉案/何慧生。 浪淘沙 寄外。 清平樂/吳藻。 虞美人。 臨江仙 月夜弄笛/戚桂裳。 滿江紅 渡揚子江/沈善寶。 臨江仙/楊廷年。 鷓鴣天/秋瑾。 滿江紅·自遣(王朗)。 望江南。 濕羅衣。 玉京秋 自題《種瓜小影》。 二郎神。 孤鸞 病中。 惜黃花慢 孤雁。 鳳凰臺上憶中吹簫 殘燈。 薄倖。 一剪梅。 摸魚兒 謝鄰女韓西饋食。 鳳凰臺上憶中吹簫 贈鄰女韓西。 春從天上來 梅花。 春從天上來 餉耕。 古今之女詞人,以宋李易安為巨擘?!妒裨~》之所以秀拔千古,在于易安能跳出自古女性詩詞一貫單調(diào)的傷春悼月、愛情的吟詠、思念的憂傷等套路,將詩詞寫的沉郁澹雅,在題材上有進一步的拓展,與士族文人一樣,有一種文學之自覺,其與男性文人的唱和交游、詞學理論的建樹,都是同時期的其他女性作家所不具備的。在宋代,女性與詞的聯(lián)系往往局限于伶人與歌詞之關(guān)系,不多的女性詩詞,從內(nèi)在的氣質(zhì)、修辭的手法上,往往將自身至置于慘淡之境地而闡發(fā),不具文人士大夫所具備的文學之自覺,比如戴復(fù)古妻的這首《祝英臺近》: 惜多才,憐薄命,無計可留汝。揉碎花箋,忍寫斷腸句。道旁楊柳依依,千絲萬縷,抵不住、一分愁緒。如何訴?便教緣盡今生,此身已輕許。捉月盟言,不是夢中語。后回君若重來,不相忘處,把杯酒、澆奴墳土。 這首詞歷來多頗受好評,其女性詞的特點也極明顯,用詞素雅輕柔也略近易安之手法,從詞的技巧而言,遠未達清真般綿密豐瞻,但卻勝在情感的跌宕和凄婉,更加之人們對于騙婚的戴復(fù)古的痛恨,使人們把對于這個不幸女子愈加同情。真摯的情感使得這首詞極具藝術(shù)感染力,雖然這名赴水而死的江西女子并非戴復(fù)古的正室,但自古詞家在選詞時依然注明“戴復(fù)古妻作”。這首詞雖然有名,卻非單單由詞本身所具有的聲律、語句、境界之美決定的,故仍沒有跳出女性詩詞的固有套路。 兩宋及以后很長一段時間,選詞之目的是為了便于演奏、歌唱,所以對于女性詩詞甄選的標準,仍近于才子佳人一路的愛情題材,如宋金時代流行的所謂“十大曲”。元人楊朝英《樂府新編陽春白雪》卷一所載元人燕南芝庵的《唱論》最早明確記載了“十大樂”的說法,并著錄了這十首歌曲的篇名。其排名第一的竟是傳蘇小小的《蝶戀花》,而蘇軾的《念奴嬌》、辛棄疾的《摸魚子》也僅僅排名三四位,在“十大曲”中另一首女性作品是朱淑真《生查子》,而對于大名鼎鼎的李易安,人們似乎并不買帳,足見詞在俗文學向雅文學轉(zhuǎn)變的過程中,人們?nèi)ぷR的變化。但同樣是相思送別類的作品,卻在一類特殊的女性作者手中發(fā)生變化,我們看這首蜀中妓所填的《市橋柳》: 欲寄意、渾無所有。折盡市橋官柳??淳险魃溃窒鄬?,放船楚江口。 後會不知何日又。是男兒、休要鎮(zhèn)長相守。茍富貴、無相忘,若相忘,有如此酒。 此詞出于宋?周密著《齊東野語》,作者為蜀中的一個妓女,該詞牌為自度曲,其意也符合作者風塵女子的身份。這首詞意態(tài)蕭疏渾成,通篇彌漫這一種難言之委曲,又要故作激昂之姿態(tài),頗有老杜《和裴迪登蜀州東亭送客逢早梅相憶見寄》詩所描繪的:“不因折得傷歲暮,若為看去亂鄉(xiāng)愁”般難遣的憂傷。從技巧而言,此詞比上闕詞來得縝密多姿,其中的小兒女態(tài),來得少些,且筆力趨于遒勁,如下闕“後會不知何日又。是男兒、休要鎮(zhèn)長相守。”則是一種以退為進的筆法,更增折柳之悲,而情感上貴能收放自如,趨于理智,使難以割舍的情懷愈加沉郁,于平實中略添英氣。這種的筆法在陳其年《迦陵詞》中運用較多,如《好事近》云:“別來世事一番新,只吾徒尤昨。話到英雄失路,忽涼風索索?!闭沁@種以理襯情的筆法,不僅沒有使情歸于平淡,反而使內(nèi)心的留戀不舍升級為無私大愛,故云:“是男兒,休要鎮(zhèn)長相守?!毙摹捌埜毁F、無相忘,若相忘,有如此酒。”典用陳涉語,出《史記?陳涉世家》,頗有大澤龍蛇之闊美,“若相忘,有如此酒?!币痪鋵验熤兰右载S盈潤飾、以逆筆出之,沉郁哀婉,分明有“閱人多矣,誰得似宮墻柳”般悲劇美。此詞蕭疏沉郁,與戴復(fù)古妻之詞風格相差較大,有一股文人士大夫般的林下之風,女性詩詞的這種變化在風塵女子的作品中首先發(fā)生改變,與風塵女子長期經(jīng)歷顛沛流離,對于人間真摯情感更為珍視和渴望很有關(guān)系。這種壓抑的情感發(fā)之于詞,于是詞漸有變徴之音,煙火氣漸得須眉態(tài),往往暗合“溫韋”,上溯“風騷”,這是兩宋承平期間,女性詩詞變徴之音的很重要的一條來源。而李易安經(jīng)歷了故土的淪陷和丈夫的去世,乃大坎坷、大際遇,非尋常女子所能經(jīng)歷的,在加之腹笥廣博,故詞能變化,超出群倫,以易安之才華置于男子之中也不遑多讓。加之李易安天性好強,天然自信,評置百家,不遮本色,磊磊有須眉之氣,故詞中出現(xiàn)林下之風也蔚然可觀。李易安之詞既有女性詩詞天然的細膩哀婉的特點,又翩翩有魏闕江湖之致,這在同時代的女性女性作者中是極難得的。雖然人們習慣將“朱李”并稱,當朱詞在風骨、情智之健全上遠不如李詞,在明清女性詩詞作者中出現(xiàn)的交游、結(jié)社、文學批評、文學自覺、經(jīng)濟獨立等諸多變化,于李易安無所不備,而文人士大夫氣也是明清女性詩詞流變的一條主線,沿著這一主線,我們便旁及明清女性詩詞流變的起源,風塵、閨閣詞中出現(xiàn)的變徴之音,女性詩詞近《騷》去《莊》之現(xiàn)象,女性詩詞理論的研究,晚清以來女性詞的變革與近代女權(quán)運動之關(guān)系等諸多方面。 一、明清文人結(jié)社情況與女性詩詞結(jié)社的先聲 文人結(jié)社以詩筒唱和,在明代以前,似乎是男性的專利。說到結(jié)社,我們一般會想到竹林七賢、蘭亭雅集、西園雅集宋代周密在《武林舊事》中也記載了大量的民間社團組織,如緋綠社(雜劇)、齊云社(蹴鞠)、遏云社(唱賺)、同文社(耍唱)、清音社(清音)等等,這些俱樂部性質(zhì)的組織有明確的社規(guī)、活動場所、定期的活動時間。到了元末明初,以詩詞切磋交流為目的的結(jié)社運動首次出現(xiàn)。王世貞《藝苑卮言》卷六云:“當勝國時,法網(wǎng)寬,人不必仕宦。浙中每年有詩社,聘一二名儒如楊廉夫主之,刻其尤者為式?!保偬貏e值得注意的是“刻其尤者為式?!贝朔N詩會的目的,不僅僅在于切磋技藝,更注重營造一種學詩氛圍,傳播時賢詩詞的教化目的,這對整個明代結(jié)社現(xiàn)象起著重要的先導性作用。 到了明代,文人結(jié)社更是達到高潮,文社、詩社、禪社、酒社、昆曲社無所不有,更有意思的是,張岱在《陶庵夢憶》中還記載了一個“噱社”:“仲叔善詼諧,在京師與漏仲容、沈虎臣、韓求仲輩結(jié)噱社,唼喋數(shù)言,必絕纓噴飯?!雹诙P(guān)于明人結(jié)詩社的有趣現(xiàn)象,我們可以通過明清的一些世俗人小說了解一二,如吳敬梓的《儒林外史》中有這樣一段有趣的描寫: “匡超人與支劍峰、浦墨卿、景蘭江同路。四人高興,一路說笑,勾留頑耍,進城遲了,已經(jīng)昏黑。景蘭江道:“天已黑了,我們快些走!”支劍峰已是大醉,口發(fā)狂言道:“何妨!誰不知道我們西湖詩會的名士!況且李太白穿著宮錦袍夜里還走,何況才晚!放心走!誰敢來?”③ 這是《儒林外史》第十八回中表述的晚明小文人詩會結(jié)束的情景,與之前的大段描寫詩會的文字相比,這段描述更能說明問題,即文人結(jié)社是名士們的行為,這種風雅的活動,是頗受百姓推崇的。所以流傳下來的明人詩詞中,關(guān)于結(jié)社唱的作品占有相當大的比重,文人結(jié)社也逐漸由單純的文學技藝的切磋活動發(fā)展為一些帶有強烈政治訴求的文人社團,如晚明的東林黨、復(fù)社等一類組織,但最能代表明清代結(jié)社特色的非女子以平等的創(chuàng)作主體身份參與結(jié)社莫屬,而尤以明代 ①(明)王世貞《藝苑卮言》卷六,鳳凰出版社,2009年版。 ?、?明)張岱《陶庵夢憶》卷六“噱社”條,上海古籍出版社,2001年版。 ③(清)吳敬梓《儒林外史》第十八回,岳麓書社,2001年版,第111-112頁。 為盛。明代以前有記錄的女性間的詩詞唱答,除了李易安的《永遇樂》、孫道絢的《最蓬萊》、《少年游》、《憶秦娥》等為數(shù)不多的幾首作品外,很難有新的發(fā)現(xiàn),而據(jù)胡文楷的《歷代女性著作考》記載,中國前現(xiàn)代女性作者人數(shù)達到4000余人,僅明清兩代就占了3750席位,占整個古代女性作家總數(shù)的90%以上,單單一本《明詞綜》就載閨閣詞人49人、風塵詞人34人,故言女性詩詞,必以明清為大宗。 論及詞與女性的淵源,可以追溯到唐、五代,其最早的關(guān)系多為伶人與歌詞之關(guān)系,文人雅集、斗酒飛箋之時,她們往往在一邊歌舞助興,詞于她們來說只不過是一種取悅男性文人的“小道”罷了。歐陽炯的《花間集序》云: “有綺筵公子,繡幌佳人,遞葉葉之花箋,文抽麗錦;舉纖纖之玉指,拍按香檀。不無清絕之辭,用助嬌嬈之態(tài)?!雹?/font> 這正驗證了綺麗歌詞的作用,是為讓歌女來演唱以助“嬌嬈之態(tài)”的。演唱得嬌嬈自然會贏得更多文士的親睞,于是很多歌伎紛紛像文士求詞,而男性文人們也很以此為榮,往往特意記錄下來,大發(fā)感慨。如姜夔《翠樓吟》小序云:“淳熙丙午冬,武昌安遠樓成,與劉去非諸友落之,度曲見志。予去武昌十年,故人有泊舟鸚鵡洲者,聞小姬歌此詞,問之,頗能道其事;還吳,為予言之。興懷昔游,且傷今之離索也?!碑斎唬杓恐幸膊环σ恍┠軌騽?chuàng)作詩詞的才女,如蘇軾頗欣賞的妓女琴操,周密《齊東野語》中記載的天臺妓嚴蕊。但是,男性文人對于女性創(chuàng)作詩詞大多抱有一種獵奇甚至褻玩的態(tài)度,在明以前的文人雅集中出現(xiàn)的女性,大多都是風塵女子,即使詩詞大量流傳者,如唐代的薛濤、魚玄機等也都曾經(jīng)為風塵女子,這是個很有趣的現(xiàn)象,其出現(xiàn)的原因大概有三點: 大多數(shù)能詩的閨閣女子,僅僅將詩詞作為生活中的點綴,無需靠其謀生,也遠未達到一種文學之自覺。加之傳統(tǒng)婦德觀念的影響,“內(nèi)言不出于閫”的思想具有很強的約束力,如漢代女詩人班昭作《女誡七篇》教育自己的女兒,其中即明確反對女子舞文弄墨。 2妓女出于謀生的需要,不得不于男性文人圈中周旋,借詩詞書畫來抬高自 ?、?五代)趙崇祚《花間集》,商務(wù)印刷館,1933年版,第1頁。 己的身價。由于飽嘗人間冷暖,一些風塵詞人,甚至漸漸把詩詞作為生活的寄托,形成一種超越時人的文學之自覺。 除了乞巧、挑菜、斗草等一些民俗性集會活動外,古代女子以文藝為目的結(jié)社最早應(yīng)起源于妓女之間的“姐妹會”。在明代,煙花女子中即極為流行所謂的“盒子會”。余懷的《板橋雜記》附明?沈周《盒子會辭序》:“南京舊院,有色藝俱優(yōu)者,或二十、三十姓,結(jié)為手帕姊妹。每上已集,以春檠巧具肴核相賽,名盒子會。凡得奇品為勝,輸者罰酒酌勝者。中有所私,亦來挾金助會,厭厭夜飲,彌月而止。席間設(shè)燈張樂,各出其技能?!雹僭凇昂凶訒敝?,一項重要的活動就是斗詩飛箋,《桃花扇》中的男女主角就是在香君赴“盒子會”時認識的。詩詞增添了妓女的名氣,而詩詞也往往涵養(yǎng)一部分風塵女子的情操,明清一些妓女出身的女詞人,如柳如是、王微、李因、董小宛等等并不因出身的卑微而自慚形穢,而是愈加注重砥礪自己的品德和節(jié)操,在整個士林中頗有影響。徐釚在《南州草堂詞話》卷下二六記載者這樣一個女子:“萊陽姜仲子嬖所歡廣陵妓陳素素號'二分明月’女子,后為豪家攜歸廣陵。姜為之廢寢食,遣人密致書通終生之訂,陳對使悲痛,斷所戴金指環(huán)寄姜,以示必還之意…………”②至于二人之結(jié)果,徐釚并未說明,但從其他一些史料中,得知其后來又為人所棄,最終自殺。從中我們可以看出妓女亦有強烈的從一而終的觀念。再如,柳如是曾與愛國詞人陳子龍交往,乙酉年(1645)五月,力勸錢謙益殉國,錢謝不能,柳如是欲奮身自沉池水中,為人禁持不得入。她還曾親自到的東南沿海慰勞南明海軍。特別值得一提的是,柳如是為人俠義,崇禎十五年,在柳的極力周旋下,冒辟疆為董小宛贖身。又如王修微,雖然出身風塵,卻孤潔自傲,翩翩有遺世獨立之概,好游山水,結(jié)交天下名士。其峭拔風致可以從陳眉公為其擬的《微道人生壙記》中略窺一二:“修微飯蔬衣布,綽約類薶射姑仙,筆床茶灶短棹,逍遙類天隨子。謁玉樞于太和,參憨公于廬阜。登高臨深,飄忽千里。智能衛(wèi)足,膽可包身。獨來獨往,布帆無恙。”③文中將王修 ?、?明)沈周《盒子會辭序》,(清)余懷《板橋雜記》附錄二,上海古籍出版社,2000年版。 ②(清)徐釚《南州草堂詞話》卷下,中華書局,1991年版,第二十六頁。 ?、?明)陳繼儒《晚杏堂集》卷五,明崇禎刻本,北京出版社,1999年版,第614頁。 微比作唐代的陸龜蒙,其風姿可想而知,其詩詞也具有清疏淡雅的特點。在風塵詞人中部分人甚至有慕道尋玄的想法,如秦淮名妓馬湘蘭,字守真、號玄兒、一子月嬌,其名“守貞”并非貞潔之意而是道家語,其字玄兒亦可知其好道;又如董小宛的《秋閨詩》之一云:“無事無情亦未閑,孤心常寄水云邊。今宵有月無人處,高諷南華秋水篇?!币部芍浜谩肚f》、《老》。 從以上種種,可以看出明代風塵詞人頗有文人士大夫之風,由于經(jīng)歷之特殊,她們往往精神較傳統(tǒng)閨閣女子更為獨立,思想上受男性林下優(yōu)游之風的影響,這些女性結(jié)社的先行者,已極備于文人士大夫之傾向,帶有魏晉以來盛行的林下優(yōu)游之風。其中一些人甚至好以男子衣著示人。清代沈虬的《河東君記》:“常衣儒服,飄巾大袖,閑出與賓客談?wù)??!雹僦呐娙藚巧揭苍逖b去拜訪吳江葉紹袁,自署為女弟。這股風氣到清末民初達到了高潮,對近代女權(quán)運動起著推動之作用,著名的鑒湖女俠秋瑾就著男裝、配刀劍,處處以男子面目示人,而女性的詩詞的須眉氣也在同時達到頂峰,吳藻、秋瑾之詞也遒勁而著稱。民國以來,女性追求思想、經(jīng)濟、精神之獨立的愿望也更加強烈,女性詩詞也由原來的一味標榜“男性化”演變?yōu)橹匾暠疚抑畠r值,于是又開始了一場文學的“溯源之旅”即下文所提及的“莊騷揖別”現(xiàn)象。而這些女性詩詞的變化,在整這個明清女性詩詞中都可搜尋到,是后現(xiàn)代女性詩詞變革的先導。 二、閨閣詞人的交游結(jié)社概況 柳如是之結(jié)“幾社”,王微之結(jié)“圣湖社”,王曼容的結(jié)社,都是由風塵女子所結(jié)的較著名的文社,前文也論及了風塵詞人成為女性詩詞唱和先導的原因。與此同時,閨閣詞人間也漸漸流行結(jié)社之風,但這股風潮受男性文人結(jié)社的影響多于受風塵詞人結(jié)社的影響,這也是由當時的社會現(xiàn)實所決定的,明清時期,閨閣結(jié)交男性文人已屬人們眼中的“異類”,更何況結(jié)交風塵女子! 關(guān)于明代閨閣詞人結(jié)社的盛況,許多史料都有記載。如通州王璐卿結(jié) “鴛鴦社”,李季嫻、王璐卿結(jié)“秋柳社”,徐燦、柴靜儀、朱柔則、林以寧、錢云儀五人參加的“蕉園唱和”,山陰祁氏一門的“梅市唱和”,吳江葉氏一門的“午夢堂唱和”,以桐城方氏三姐妹為骨干,方維儀的弟媳吳令儀、吳令則諸人參與的 ①(清)沈虬《河東君記》,范景中、周書田編纂《柳如是事輯》,中國美術(shù)學院出版社,2002年版,地19頁。 “名媛詩社”,清道光十五年(1839)至道光二十三年(1843)間,由顧春、沈?qū)毶啤㈨椘辽降热怂Y(jié)的“秋紅吟社”,由“吳中十子”張允滋、張芬、席蕙文等人所結(jié)的“清溪吟社”等等,其中尤以“蕉園唱和”和“梅市唱和”最為有名?!段縻鲩|詠》卷十《一政堂詠顧玉蕊》詩序云:“玉蕊名之瓊,錢塘人。太史錢某室。工詩文駢體…………找諸女作'蕉葉詩社’,有《蕉園詩社啟》?!雹俨粌H聯(lián)詩對句,還制定了社團的規(guī)則,大有昭告天下之勢,足見明清士人對于女子結(jié)社的寬容。林以寧在為馮嫻的《和鳴集》作跋時也談到“蕉園五子”的唱和,她說:“月必數(shù)會,會必拈韻,吟詠至夕。且又名推其姻婭柴季嫻、李端明、錢云儀、顧啟姬,人訂金蘭,家饒雪絮,聯(lián)吟卷帙,日益月增。所恨吾嫂(指顧長任)仙游,不躬逢盛世,可為詠嘆?!雹趶倪@段話中也可以看出詩詞唱和對于提高女性詩詞技藝的重要意義,也隱約從中透出一種以文學創(chuàng)作為自覺行為的意識。山陰祁氏是明代的文學世家,祁氏晚山堂藏書極多,在晚明東南藏書界很有影響,而以商景蘭,商景徽姐妹為首的“梅市唱和”,更是盛極一時,吸引了黃媛介等著名閨秀詞人前來拜訪。朱彝尊在《靜志居詩話》卷二十三中記載了其盛況:“(祁)公懷沙日,夫人年僅四十有二。教其二子理孫、班孫,三女德淵、德瓊、德宦,及子婦張德蕙、朱德蓉。葡萄之樹,芍藥之花,題詠幾遍。經(jīng)梅市者,望若十二瑤臺焉?!雹坳P(guān)于這些唱和的記載都是明清女子詩詞繁盛的有力證據(jù),也是我們今天研究明清女性詩詞的重要切入點。 最后,關(guān)于前面提到到的李季嫻、王璐卿皆“秋柳社”,我有一點猜想。李季嫻、王璐卿參加王士禎召集的“秋柳社”在王氏的《古夫亭雜錄?詩社和詩》條有明確的記載:“宋末,浦江吳謂清翁作樂泉吟社,以范石湖《春日田園雜興》為題,中選若干人…………廣陵閨秀李季嫻、王璐卿亦有和作…………”,④文中還提到了一個李季嫻,其人難以考證。明代還有一個柴季嫻,但其為浙江人,非廣陵人,我便不由自主的想到明季著名女詩人季嫻。季嫻出身于泰興望族季氏,字靜,一字月,號無衣女子,主事季富庸女,李長昂妻,好詩兼工長短句、著有 ?、?清)陳文述《西泠閨詠》清道光二年(1822)漢皋青鸞閣原鐫,清光緒丁亥年(1887)西泠翠螺閣重梓本。 ?、?清)汪啟淑《擷芳集》卷二十七,清乾隆五十年(1785),古歙汪氏飛鴻堂刊本。 ?、?清)朱彝尊《靜志居詩話》卷二十三,人民文學出版社,1990年版,下冊。 ?、?清)王士禎《古夫亭雜錄》,中華書局,1988年版。 《雨泉龕詩選》、《雨泉龕合刻》、《閨秀集初變編》、《學古馀論》、《前因記》等諸多作品。古人有將夫姓冠于女子姓名之前的習慣,其夫也恰好姓李,且雍正二年(1724)之前,包括泰州、如皋等廣大地區(qū)都屬于揚州府管轄,故稱“廣陵閨秀”也是合乎情理的。 三、女性詩詞的變徴:疏俊淡雅的林下風與悲涼沉郁的遺民風 論明清女性詞的變徴之聲,其發(fā)展的趨勢,是由蕭疏靜穆的林下風,像哀婉凄厲的遺民氣轉(zhuǎn)變的過程,這也是中國古典文學自漢以來的發(fā)展趨勢。女性詩詞發(fā)生這種變化,是女性詩詞的進步和女性作者主題意識覺醒、成熟的表現(xiàn)。繆鉞先生在《論李義山詩》一文中有一段精彩的論述,完全可以概括明清女性詩詞的這種變化:“吾國古人之詩,或出于《莊》,或出于《騷》。出于《騷》者為正,出于《莊》者為變,斯言頗有所見。蓋詩以情為主,故詩人皆深于哀樂,然同為深于哀樂,而又有兩種殊異之方式,一為入而能出,一為往而不返,入而能出者超曠,往而不返者纏綿,莊子與屈原恰好是這兩種詩人之代表。”明清女性詩詞的變徴之聲也遙步男性詩詞之后塵,呈現(xiàn)出“莊騷揖別”而以《騷》為正的特點,且明清女性詩詞的變徴之聲也正是以正途為歸的。這種變化的趨勢暗合晚清“常州詞派”提出的“比興寄托”之旨,大大豐富了女性詩詞的創(chuàng)作手法和藝術(shù)感染力,上溯“風騷”之旨,下合“尊體”思潮,可以視為女性詩詞史上的極大進步。下面就幾首不同時期的作品,分析這種“莊騷揖別”的現(xiàn)象。 明代女性結(jié)社唱和明顯多于清代,這也是由于明代特定的政治經(jīng)濟環(huán)境決定的,有意思的是,明代女性在結(jié)社交游中,也漸染文飾炫奇的小文人之風,如葉湘宏的這首《減字木蘭花?自適》: 無拘無束,獨享深閨清凈福。啜茶栽花,嘯月吟風度年華。 不衫不履,一任春歸秋又至。十二時中,念句彌陀事事空。 這首詞極似晚明陳繼儒、施子野之流的“禪味”詞,格調(diào)不高,要不是文中的“深閨”二字,人們一定以為出自某位風流自適的小文人之手。這也是明代承平時期女性詩詞輕佻浮麗的林下風的體現(xiàn),與經(jīng)歷明清鼎革之后,女性詩詞出現(xiàn)的沉郁悲涼的遺民風有較大的區(qū)別,這也是明清女性在作者氣質(zhì)上漸近文人士大夫的過程中逐步出現(xiàn)的。而這些變徴之聲也與廣大的士人詞一道促進了晚清詞風的形成。 近《莊》之詞,往往也與明清女性中風靡的“黃老”之風有極大的關(guān)系。例如,清代著名女詞人顧春極好玄慕道,其詩詞集中也有頗多記載與道僧交往的詩詞,如《東海漁歌》卷一《冉冉云》載道光十五(1835)年,道士張坤鶴雨中過訪顧春事;同卷《臨江仙慢》在四訪道士張坤鶴事;卷三《廣寒秋》、《西江月》記載了顧春于天仙庵老尼福真的交往。如其《廣寒秋》云: 禪房寂靜,蒼苔濃厚,冷澹斜陽陰星。去年曾對又重來,正幽徑,黃花開矣。 冷風輕飏,旃檀香靄,悅可眾心歡喜。一杯清茗話西窗,漸薄暮,鐘聲初起。 這樣的詞,其實存史之價值多于其詞本身的藝術(shù)價值,讀來飄飄欲仙,心悅誠服,想必與法師的清談有所悟。同樣的風味,似乎可以從蘇子瞻、黃山谷的禪詩中品出,只是深度有所不逮而已,體現(xiàn)出近《莊》一脈形如槁木,心尤希翼的入而能出的哲學美。以上二詞無論是交游唱和還訪賢問道,都是女性詩詞受文人士大夫林下風的影響,但下面分析的這闕詞,恐怕大家就不會生出“悅可眾心歡喜”的感覺了。 女性詞變徴的主要原因不外乎兩種:一是婚姻的不幸與磨折;二是家國的傾覆與滅亡。無論詩詞是近《莊》還是近《騷》,都主要源于這兩點,只是一種“入而能出”,一種“去而不返”而已。其他的各種原因皆不足以移情。我們可以從顧貞立的這首《滿江紅?楚黃署中聞警》中,窺出上述觀點: 仆本恨人,那禁得、悲哉秋氣。恰又是,將歸送別,登山臨水。一片角聲煙靄外,數(shù)行雁字波光里。試憑高覓取舊妝樓,誰同寄? 鄉(xiāng)夢遠,書迢遞。人半載,辭家矣。嘆吳頭楚尾,倏然孤寄。江上空憐商女曲,閨中漫灑神州淚。算縞綦何必讓男兒,天應(yīng)忌。 顧貞立的性格要強,這一點極似李清照。上闕起首即顯得壯闊凄厲,也是顧貞立內(nèi)心的自我定位。過拍“誰同倚”三字,暗暗流露出顧貞立對于婚姻的不滿和無奈。顧貞立出身于無錫的文學世家,曾祖父顧憲成為晚明東林黨領(lǐng)袖;祖父顧與渟明戶部郎,晚年知夔州,死于任上;父顧樞為明天啟元年舉人,東林黨魁高攀龍弟子;其弟顧觀貞為清初著名的詞人。在這個家庭中,時時有斗韻飛箋之樂,處處充盈著優(yōu)雅、溫馨的氣息。在其成長過程中,所接觸的男性也多是博學儒雅的名士,這使得顧貞立對于自己的婚姻有著極高的期許。但從顧貞立留下的詩詞中,我們明顯感受到她對于自己婚姻生活的失望和苦悶,且其夫也察覺到了妻子對自己的冷落疏遠,夫妻關(guān)系在婚后不久即陷入僵局?;橐龅牟恍壹又?jīng)歷明清鼎革的顛沛流離之苦,個性要強的顧貞立內(nèi)心的痛苦和煎熬可想而知,故詞的下闕有“江上空憐商女曲,閨中漫灑神州淚?!敝?,而歇拍“算縞綦何必讓男兒,天應(yīng)忌?!备梢婎欂懥⒉桓蚀品?,期望能像男子一樣建功立業(yè),彪炳青史,為衰弱的國家做點什么。顧貞立性格中的須眉氣也在詞中一覽無余,為其詞的變徴奠定了內(nèi)在基礎(chǔ)。 同樣是變徴之音,與顧詞的一發(fā)無余不同,更多的女性詞在描寫相同情緒時更加的蘊藉,比如這首熊璉的《鵲橋仙?讀文通恨賦》: 悲歡夢里,興亡紙上,轉(zhuǎn)瞬浮生易老。生憎彩筆寫凄涼,傳盡個傷心懷抱。 升沉古今,炎涼身世,誰問茫茫天道。千古第一有情人,同化了平原蔓草。 熊璉是清代乾嘉時期著名的女詞人,字商珍,號澹仙,又號茹雪山人,如皋人。與顧貞立一樣,熊璉也有一段不幸的婚姻?!秶娸统跫吩疲骸碍I自幼許配同邑陳遵,未幾,遵染病癡呆。據(jù)云陳遵之父允悔婚,而璉堅持不可,卒歸陳家,于是鄰里稱其賢。出嫁后,家貧不能給,半依母弟居,苦吟眾生自遣。晚年設(shè)帳為塾師。”從這段文字中,可以看出熊璉是一個傳統(tǒng)溫婉的女性,在被不幸的人生壓得喘不過氣來的時候,以苦吟自遣,更說明熊璉已把詩詞創(chuàng)作當作一種文學的自覺。熊璉較顧貞立詞更近“騷諷”一路,之所以會選擇會選擇這首《鵲橋仙》,主要因為這兩首詞都與江淹《恨賦》有關(guān),可以從這個角度分析比較二人變徴的區(qū)別。顧詞開篇“仆本恨人”四字即引用《恨賦》:“于是仆本恨人,心驚不已。直念古者,伏恨而死?!本?。如其直引《恨賦》句一樣,其詞亦不如熊璉詞般委曲迂慢,而更是突出一股磊磊不平之英氣,如果說顧貞立的詞是慷慨悲歌的話,那么熊璉詞便是欲哭無淚了。這兩首詞的基調(diào)都是一致的,都是對現(xiàn)實的不滿和控訴,只是一直一曲,一厲一溫而已,但于詞學觀之,這正是熊詞略勝一籌處,這個判斷也是符合晚清陳廷焯“沉郁”說的。這闕《鵲橋仙》更多的是以詞筆隱括江淹《恨賦》,其中寓一己之思。我最欣賞此闕詞的歇拍:“千秋第一有情人,同化了平原蔓草?!?,這里的“千古第一有情人”或指江淹,或指《恨賦》中提及的秦帝、趙王、李陵、明妃、敬通、嵇康,更是指她自己。與顧詞中:“算縞綦何必讓男兒,天應(yīng)忌?!辈煌?,熊璉采用了更加委婉的表達,流露出對時光飛逝、功業(yè)無成的哀痛,所以這里說熊詞較顧詞更近“溫韋”之旨。當然,《澹仙詞》更多的是較為凄厲的詞,其中涉及江淹《恨賦》的詞,還有一首《賀新郎?薄命千般苦》:“憐色憐才憑吊里,望斷天風海霧,未全入,江郎恨賦。我為紅顏頻吐氣,拂霜毫填盡凄涼譜。閨中怨,從誰訴?!边@闕詞較前闕更加的壯闊跌宕,其中直書“恨賦”二字,可知心緒之委曲難平。值得注意的是,在熊璉等明清女性作家的作品中,有不少取意江淹的《恨賦》,這一現(xiàn)象在前人的相關(guān)論述中少有提及,是一件很可惜的事情。 以上從顧貞立、熊璉的詞中分析女性詞的變徴,更多是基于婚姻的不幸與生活的磨折而言的,當然,熊璉詞中還存在一種“蓼莪之悲”的意識,這自古也是男性的專屬,故研究熊璉詞,還需要在這點上發(fā)掘。而論述明清具有遺民氣的女性詩詞,首推徐燦《拙政園詩余》。徐燦詞歷來極受推崇,徐乃昌認為:“其冠冕處,即李易安亦當避席,不獨為本朝第一。”徐氏所指的“冠冕之處”即是《拙政園詩余》中大量存在的抒發(fā)家國之思和興亡感慨的作品,這恰是徐燦孤絕一代,抗禮易安的原因。這首徐燦的《永遇樂?舟中感舊》是其代表作: 無恙桃花,依然燕子,春景多別。前度劉郎,重來江令,往事何堪說?近水殘陽,龍歸劍杳,多少英雄淚血!千古恨,河山如許,豪華一瞬拋撇。 白玉樓前,黃金臺畔,夜夜只留明月。休笑垂楊,而今金盡,秾李還銷歇。世事流云,人生飛絮,都付斷猿悲咽。西山在,愁容慘黛,如共人凄切。 晚清常州派著名詞學家譚獻評曰:“外似悲壯,中實凄咽,欲言未言?!雹傩鞝N作為大學士陳之璘的繼室,其命運早已通過其丈夫與明室的興衰緊緊聯(lián)系在一起了,隨著明代的滅亡,丈夫的降清,徐燦一方面要承受者亡國滅種的悲哀,另一方面,還要面對國人的流言蜚語。其后,清廷的降罪,全家的流放、乞骨之南歸,徐燦都是親歷者,埋藏內(nèi)心的國仇家恨,加之無盡的鄉(xiāng)愁,使得徐燦的詞有別于同時代的許多女性作者而獨樹一幟。這首詞以傳統(tǒng)的“香草美人”之手法,疏能超曠,哀可喋血,以前人詞中常用的“桃花”、“燕子”、“落花飛絮”等意象,宣泄了一代之慷慨,是明清女性詞中的經(jīng)典之作。 四、女性詞人的交游、作品匯刻的概況 在明清女性詩詞作者的結(jié)社唱和,已經(jīng)為當時社會廣泛接受,雖然世俗社會 ?、?清)譚獻《篋中詞》卷五,西泠出版社,2007年版。 對于女性舞文弄墨。仍存在抵制和偏見。如葉紹袁的母親馮太夫人對于兒媳沈宜修篤好文墨即極力反對:“恐以婦詩分呫嗶心,君因是稍拂太宜人意。君既不敢違太宜人,又憫憫然恐失高堂歡也,清宵夜闌,衫袖為濕?!雹俚珡V大士林對于女性的詩詞唱和多抱有獎掖、支持的態(tài)度。如明代胡孝思《本朝名媛詩鈔?自序》云:“詩言志,歌永言,男女詠歌亦各言其性情而已,安在閨媛之詩不可以公于世哉?子獨忘夫古詩三千,圣人刪存三百乎?婦女之作,什居三四。即以《二南》論,后妃、女子之詩約居其半,卒未聞畏人之多言遂秘而不傳者?!雹诟菑娜寮医?jīng)典出發(fā),反駁了當時“內(nèi)言不出于閫”的愚昧觀點。 在明代,特別是晚明,許多士人也以能與女性詩詞作者切磋交流為榮。部分女性作者也深諳自己所處的尷尬境地,不假男性之力,詩詞很難創(chuàng)作、流布下來,故深知男性文人的涉足對女性詩詞發(fā)展的重要性。正如清代女詩人駱綺蘭于《聽秋聲館閨中同人集》中道:“女子之詩,其工也,難乎男子;閨秀之名,其傳也,亦難乎男子。何也?身在深閨,見聞既少,既無朋友講習,以瀹其性靈,又無山川登覽,以發(fā)其才藻。非有賢父兄為之溯源流,分正訛,不能卒其業(yè)也。迄乎歸后,操井臼事舅姑,米鹽瑣屑,又往往無暇為之。才士取其青紫,登科第,角逐詞場,交游日廣,又有當代名公巨卿從而揄揚之,其名益赫然照人耳目。至閨秀幸配風雅之士,相為唱和,自必愛惜而流傳之,不至泯滅。或所遇非人,且不解咿唔為何事,將以詩覆醯甕矣,閨閣之傳,難乎不難?”③ 明清時期,很多女性作者都拜男性文人為師,如清代的袁枚、尤桐就曾廣收女弟子。清初的著名女詩人徐昭華,曾立志要拜在毛奇齡門下,最終經(jīng)過父親的斡旋終于如愿以償,且毛奇齡對于這個女弟子十分欣賞:“予門工詩者,推盛唐王錫,然俱不及昭華,以稍解唐人法外意。”④毛奇齡將女弟子置于諸門人之上,其喜愛之情可想而知。吳江沈曼君在悼念鐘惺的《哭鐘伯敬先生詩并序》中說:“余早失姑恃,未嫻書,雅好詩歌,惜無援引。偶閱鐘先生《詩歸》,其評閱, ?、?明)葉紹袁《亡室沈安人傳》,(明)葉紹袁原編、冀勤輯?!段鐗籼眉?,中華書局,1998年版,第225頁。 ②(清)胡若思《本朝名媛詩鈔》,康熙五十五年(1716)年平江胡氏凌云閣刻本。 ?、邸堵犌锫曫^同人集》,金陵龔氏刻本。 ?、?清)吳德旋《初月樓續(xù)聞見錄》卷二,新文豐出版公司,1997年版,第546頁。 能鑒作者命意,余因亦有所得。每有懷寄詠,率爾成帙,思欲一就正先生,而先生已賦玉樓數(shù)載矣。人琴之感,能無慟焉?!雹僮阋娔行晕娜藢τ谂栽娫~的影響之大。在明代,廣大士林不僅從輿論上支持女性詩詞創(chuàng)作,還付諸于實踐。眾多文人為女性的詩詞集作序或為她們作傳,積極地為才女們匯刻詩詞集,如毛舒黃、丁藥園、林鹿庵等人為柴季嫻的《凝香室集》作序,毛奇齡為王端淑《留篋集》作序,錢謙益為黃媛介作《黃皆立新詩序略》、《士女黃皆令集序》,毛奇齡《黃皆令越游草題詞》,熊文舉有《黃皆令越游草序》,陳維崧為商景蘭作《商夫人集序》,魏禧為吳山作《青山集序》,陳繼儒為王微作《修微道人生壙記》,施閨章為黃媛介作《黃氏皆令小傳》,黃宗羲為李因作《李因傳》等等 在詩集匯科方面有江盈科的《閨季詩評》,雷瑨、雷瑊《閨秀詞話》,趙世杰的《古今女史》,鐘惺的《名媛詩歸》,葉紹袁的《午夢堂集》,王士祿的《燃脂集》,鄒漪《紅蕉集》,江元禧的《天臺文苑》,尤侗的《林下詞選》,徐樹敏、錢岳的《眾香詞》,周之標的《女中士才子蘭咳集》,田藝蘅的《詩女史》,徐乃昌的《小檀欒匯刻百家閨秀詞》等等。不僅男性文人重視女性作品的編刻,許多女性詞人也將為廣大才媛匯刻作品集,視為份內(nèi)之事,以詩傳人的目的十分明顯。其中較為出名的有沈宜修的《伊人思》,王端淑的《名媛詩緯》,季嫻的《閨秀集》,歸淑芬、莫德貞、申蕙共輯的《名閨詩選》,沈栗、孫蕙媛、沈永貞同選的《古今名媛百花詩余》,陳蕓的《小黛軒論詩詩》、惲冰的《國朝閨秀正始集》等等。其中沈宜修的《伊人思》是中國歷史上第一部以女性的眼光來選編女性作品的詩詞集,而王端淑的《名媛詩緯》則堪稱女性詩匯的巨著,為編輯該書,王端淑前后花費了25年的時間,其艱巨可想而知。無論其匯刻者是男性還是女性,這一類書刊的編刻都是抱有“以詩傳人”的目的,為我們今天的明清女性詩詞研究提供了寶貴而詳實的一手資料,正因為有了小檀欒室、掃葉山房、紅香館的諸多刻本,我們才有機會見到如此眾多的明清女性詩詞,它們也確實起到了“以詩傳人”的目的。譬如,筆者正在箋注的《澹仙詞》即是選用徐乃昌的小檀欒室刻本,這是當今收熊璉詞最多的一個刻本,十分罕見,如不是徐氏的編刻,我們今天可能只聞其名,不見其詞了。 明清之際,女性詞人的交游唱極為廣泛,詩詞書畫也成為當時人們評價一個 ?、佟秾m閨氏籍藝文考略》,見胡文楷《歷代婦女著作考》,第122頁。 女性才華高低的重要標準。在明代,無論是風塵詞人還是閨閣詞人,都很喜歡出游、結(jié)社。這其中,交游范圍最廣的要首推王端淑和黃媛介。王、黃二人的交際圈極廣,不僅限于閨閣圈,還擴大到廣大士林和風塵女子,超過同時代的其他女詞人,且二人詩詞造詣極高,又都經(jīng)歷了明清鼎革,故很有代表性。王端淑,字玉映,號映然子,青蕪子,浙江山陰人。其父王思任為明禮部右侍郎,甲申國變時,不食死,名節(jié)為天下稱,這讓王端淑的交往唱和更帶有一種遺民氣息。王端淑在明季詩名甚大,且精通文史、擅長書畫,不僅在閨閣圈,甚至在男性文人圈中都很有影響力。她的著作很多,流傳下來的有《吟紅》(“紅”者“朱”也,其名即有懷念朱明王朝的意)、《留篋》、《無才》、《恒心》諸集,且輯有《名媛詩緯》、《名媛文緯》、《歷代帝王后妃古今年號》著書,保留了大量的明清女性詩詞。在當今流傳下來的女性詩詞中,有關(guān)王端淑的頗多,如胡紫霞的《破船詩同王玉映詠》、林文貞的《寄山陰王玉映夫人詩》、蔡音度的《上元后二日過訪丁司李夫人、王玉映偕隱處》等等。而世傳關(guān)于黃媛介的交游資料則更多,但黃媛介的交游結(jié)社更多的為生活所迫。黃媛介字皆令,明末清初浙江嘉興人。文學黃象三(有作象山)妹,黃葵陽族女。與姊媛貞(字皆德)俱擅麗才,而媛介尤有聲于香奩間。黃皆令適同郡楊世功,世功讀書學賈皆不成,無力養(yǎng)家,黃皆令不得不出游以鬻詩賣畫為生,遂名聲四起,楊世功也經(jīng)常持其片紙零箋周旋于文人雅士之間。對于拋頭露面的生活,黃媛介內(nèi)心是十分忐忑的,少了王端淑那種以詩詞為事業(yè)的文學自覺。由于交游的廣泛,她的詩甚至曾由命婦帶入宮內(nèi),名振禁內(nèi),吳中閨閣也紛紛延其為師。從目前所看到的資料來看,黃皆令與錢謙益、商景蘭、朱中楣、沈宜修、吳偉業(yè)、毛奇齡等時賢名士有交往,同時,與柳如是、薛素素、李因等名妓詞人也很有淵源。 在晚明,由于經(jīng)歷了明清鼎革,賴以生活的經(jīng)濟基礎(chǔ)遭到破壞,生活的困頓使許多女性詞人不得不出來謀生。黃媛介、王端淑、印白蘭,熊璉等人晚年都曾依靠自身才學開館授徒,徐燦、李因、吳規(guī)臣明亡后也都曾以賣畫維持生機,這在明以前的女性作者中并不多見。經(jīng)濟之獨立,思想之獨立無意中成為晚清以來女性獨立運動的先行者。正是這份不同于同儕的奔波勞碌之經(jīng)歷,自然也會放映到詩詞之中,使之發(fā)生相應(yīng)的變化,這也是研究明清女性詩詞時要考慮的因素之一。 像黃皆令、王玉映這樣在幾個詩詞圈中周旋的女詞人是很少的,但少并不代表她們之間不發(fā)生直接、間接的關(guān)聯(lián)。下面我試從名妓李因的畫跋,結(jié)合一些史料來推算明清通州女詞人王璐卿的大致生卒年。2005年的中信春季藝術(shù)品拍賣會上拍出過一幅明代李因擬宋?馬遠的《六祖斫竹圖》設(shè)色紙本立軸,落款為龕山女史李因制。在畫面的右上角即有王璐卿的題跋:“李因字今生,號是菴,又自號龕山女史,會稽人,遷海寧葛光祿征奇,工花鳥山水,擅長寫真。征奇嘗曰:'花鳥我不如姬,山水姬不如我?!茉?,著《笑笑軒吟草》。尋《無聲詩史》,仙堳女史王璐卿?!睆倪@則題跋中,可知此畫曾在南通流傳過,可能當時有人持此畫請王璐卿鑒定,王氏于是抄了《無聲詩史》上的介紹,以為鑒跋?!稛o聲詩史》是清初姜紹書作的一本畫記,全書7卷,散列明代畫家470余人的傳記。按嘉興李光映序可知此書大約成于清康熙五十九(1720)年,也就是說,王璐卿至少活到1720年之后。又按王士禎的《古夫亭雜錄》有王璐卿參加“秋柳社”的記載。王士禎、邱石常、柳燾諸人在濟南結(jié)“秋柳社”發(fā)生在順治十四(1657)年,王璐卿參加“秋柳社”時至少也有20歲。若以其為當年20歲,那她的生年為1637年左右,即生于明崇禎十年左右。且“秋柳社”的參加者都帶有一種遺民心態(tài),多為經(jīng)歷甲申(1644)國變的明遺民,所以對于王璐卿生于明崇禎十年左右的推斷大致是正確的。從明崇禎十年(1657)到清康熙五十九(1720)年后,時間跨度超過83年,應(yīng)該是其大致的生卒年月。關(guān)于王璐卿卒年的下限,還有一點說法。筆者在2008年的中寶拍賣,蘇州文物商店春季藝術(shù)品拍賣圖錄上,又見到了一幅王璐卿的《梧桐仕女圖》,其窮款為:“乙卯夏五月擬六如筆法”。按照王氏的大致生活年代,乙卯年只可能是清康熙十四(1675)年和清雍正十三(1735)年,按王璐卿活到清康熙五十九(1720)年,那活到清雍正十三(1735)年也不是沒有可能的,但卒年較穩(wěn)妥的說法,還是清康熙五十九(1720)年至清雍正十三(1735)年之間。 五、女性詩詞的“溯源”現(xiàn)象 明清女性詩詞中,一部分由于種種原因偏離了其傳統(tǒng)的委婉清麗、纏綿悱惻的風格,但絕大多數(shù)女性詩詞仍然延續(xù)其原有的風格。在大量考證明清以來女性詩詞變徴的同時,須要區(qū)分其相對的變與不變,誰占主導地位。相對于女性詩詞變徴的“莊騷揖別”現(xiàn)象,傳統(tǒng)的女性詞得《騷》之旨為多,且在明清以來的女性詩詞中出現(xiàn)了“溯源”現(xiàn)象,既直接以《詩經(jīng)》、《楚辭》中的巫祝、行吟、天問、諷刺、控訴等形式,以香草美人之手法,描繪出瑰奇譎異之意境。由于前人少有論述,姑將之命名為“溯源現(xiàn)象”。 清代“常州詞派”認為,詞貴比興寄托,以能上溯“風騷”之旨為佳,所謂的“風騷”之旨,不僅僅是詞氣質(zhì)上之契合,還對詞的手法有一定的要求,這類詞共同的特點即是意象之豐富、修辭之綿密、氣息之瑰奇。晚清常州派詞家陳廷焯即十分推崇溫飛卿的詞,以為上溯“風騷”之旨,而溫飛卿也極具上述之羅列的特點,其與近《莊》詩詞沖夷平淡的氣質(zhì)有著顯著的區(qū)別。如屈原《離騷》最后一章云: “…………駟玉虬以桀鹥兮,溘埃風余上征。朝發(fā)軔于蒼梧兮,欲少留此靈瑣兮,日忽忽其將暮。吾令羲和弭節(jié)兮, 鸞皇為余先戒兮,鸞鳥鳳凰為我在前戒備,………… 雷師告余以未具。吾令鳳鳥飛騰兮,繼之以日夜。飄風屯其相離兮,帥云霓而來御。紛總總其離合兮,斑陸離其上下。吾令帝閽開關(guān)兮,倚閶闔而望予。時曖曖其將罷兮,結(jié)幽蘭而延佇。。世溷濁而不分兮,好蔽美而嫉妒。朝吾將濟于白水兮,登閬風而紲馬。忽反顧以流涕兮,哀高丘之無女。溘吾游此春宮兮,折瓊枝以繼佩。及榮華之未落兮,相下女之可詒。吾令豐隆乘云兮,求宓妃之所在?!?/font> 讀此一章即有一股遠古的氣息撲面而來,且運用眾多的嘉木、神鬼、靈鳥之意象,不僅幽澀,且有一種光怪陸離的的美感,故晚清常州派反復(fù)強調(diào)的“比興寄托”,也是很受《楚辭》的啟發(fā)的。 在明清女性詩詞興起之初,很多同情支持女性詩詞的士人更是以《詩經(jīng)?國風》諸篇出于女子之手為由,支持女性詩詞的創(chuàng)作。如云間王獻吉云:“詩三百篇,大多出于婦人女子,《關(guān)雎》之求、《卷耳》之思、《螽斯》之詳、《柏舟》之變,刪詩者采而輯之,列之《國風》,以為化始?!雹購V收女弟子的清代詩人袁枚也有過相似的言論:“俗稱女子不宜為詩,陋哉言乎!圣人以《關(guān)雎》、《葛覃》、《卷耳》冠三百篇之首,皆女子之詩?!雹谝允ト瞬粡U女子詩來捍衛(wèi)女性文 ?、?清)王獻吉《焚馀草?序》見胡文楷《歷代女性著作考》,第91—92頁。 ?、?清)袁枚《隨園詩話補遺》卷一,人民文學出版社,1982年版。 學的創(chuàng)作,真是煞費苦心,但也從側(cè)面反映出《國風》諸篇與女性詩詞的淵源。故明清女性詩詞中出現(xiàn)的“溯源”現(xiàn)象暗合晚清常州詞派提倡的“上溯風騷,比興寄托”的趣旨。 在中國文學史上,《楚辭》的影響力是很大的,漢賦諸家,唐代李青蓮、李長吉的古詩,宋代吳夢窗的詞,清代黃景仁的詩都曾受到《楚辭》的影響。漢代的詞賦大家楊雄就非常推崇《離騷》,《漢書?楊雄傳》云:“嘗好辭賦。先是時,蜀有司馬相如,作賦甚宏麗溫雅,雄心壯之,每作賦,常擬之以式。又怪屈原文過相如,至不容,作《離騷》,自投江而死,悲其文,讀之未曾不流涕也。以為君子得時則大行,不得時則龍蛇,遇不遇,命也,何必湛身哉!乃作書往往摭《離騷》而反之。自岷山投諸江流,以吊屈原,名曰《反離騷》。又旁《離騷》重作一篇,名曰《廣騷》。又旁《惜誦》以下至《懷沙》一卷名《畔牢愁》?!杜侠纬睢肺亩嗖惠d,獨在《反離騷》?!雹購倪@段文字中可見楊雄對于《離騷》的推崇,更說明《離騷》中蘊含的對于“不遇”之士的兼愛之情引起了許多文人的共鳴。楊雄學司馬相如,卻不能像司馬相如那樣功成名就,于是以《離騷》作為精神之寄托。這是《離騷》對漢賦的影響。又如梁鴻的《五噫》、張衡的《四愁詩》以及《古詩十九首》等作品,其結(jié)構(gòu)上有類《楚辭》中的招魂體。在宋人的詞中,也有一些模仿招魂體的作品,如辛棄疾的《水龍吟?用些語再題瓢泉》和蔣捷的《水龍吟?效稼軒招落梅之魂》兩首詞就很有特色: 聽兮清珮瓊瑤些。明兮鏡秋毫些。君無去此,流昏漲膩,生蓬蒿些?;⒈?/font> 人,渴而飲汝,寧猿猱些。大而原字殘,從吳訥本、元刊本流江海,覆舟如芥, 君無助、狂濤些?! ÷冯U兮、山高些。愧余獨處無聊些。冬槽春盎,歸來為我, 制松醪些。其外芳芬,團龍片鳳,煮云膏些。古人兮既往,嗟余之樂,樂簞瓢些。 醉兮瓊瀣浮觴些。招兮遣巫陽些。君毋去此,颶風將起,天微黃些。野馬塵 埃,污君楚楚,白霓裳些。駕空兮云浪,茫洋東下,流君往、他方些?! ≡聺M 兮西廂些。叫云兮、笛凄涼些。歸來為我,重倚蛟背,寒鱗蒼些。俯視春紅,浩 然一笑,吐山香些。翠禽兮弄曉,招君未至,我心傷些。 ?、?漢) 班固《漢書?楊雄傳》,中華書局,1962年版。 兩闕詞雖然各有特點,一癲一穆,但從詞的布局、意象、氣質(zhì)上都極具《離騷》風味,而二詞本身所蘊含的內(nèi)容也由于似《楚辭》般瑰麗奇崛而愈加沉郁,特別是蔣捷之詞,寓意深沉,讀之如聞黍離、麥秀之歌,很有藝術(shù)感染力。 在明清,以“風騷”之旨入詞的女性多為浸淫傳統(tǒng)文學很深的大家閨秀,一方面,其見聞、學識多很豐富,往往以文學為自覺,有寓騷諷于文學的基礎(chǔ);另一方面,世家女性受到傳統(tǒng)婦德觀念約束更深,在婚姻上一旦出現(xiàn)問題,無法灑脫的處理,加之生逢亂世,流離失所,生活的反差也更明顯,所以這類“溯源”的詩詞也多出現(xiàn)在世家女子手中。我們先來看吳江葉氏幾組女性詞: 一卷《楞嚴》一炷香,蒲團為伴世相忘。三山碧水魂非遠,半枕清風引夢長。 依曲徑,伴回廊,竹籬茅舍盡風光??諔z燕子歸來去,何事營巢日日忙。 春雨山中翠色來,蘿門欹向夕陽開。朝來攜伴采芝去,到晚提壺詁酒回。 身倚石,手持杯,醉時何惜玉山頹。今朝未識明朝事,不醉空教日月催。 雨后青山色更佳,飛流瀑布欲侵階。無邊藥草誰人識,有意山花待我開。 閑登眺,莫安排,嘯吟歌詠自忘懷。飄飄似欲乘風去,去住瑤池白玉臺。 西去曾游王母池,瓊蘇酒泛九霞卮。滿天星斗如堪摘,遍體云煙似作衣。 騎白鹿,駕青螭,群仙齊和步虛詞。臨行更有雙成贈,贈我金莖五色芝。 這組葉小鸞的《鷓鴣天》讀來極似晉?郭嘉的《游仙詩》,溯其源頭,依然是《楚辭》。從這幾闕詞中,我似乎可以窺見小鸞追尋的是怎樣一個芳潔雅致的世界。文中描繪的尋仙問藥、寄嘯飛觴的生活,分明是遺世獨立的仙人,不伍雜卉的幽蘭才能享受到的。在這里,小鸞不必提及惱人的婚事、無情的命運。這種思致與筆法都是從《楚辭》中來的,在詩詞中幻想也成了小鸞逃避污濁世界的唯一方法。正如前文所分析的,女子詩詞的變徴無非是婚姻的不幸和國家的戰(zhàn)亂等因素,葉小鸞這組詞的創(chuàng)作背景也緣于一段身不由己的婚事。在小鸞死后,其姐紈紈聞變魂驚,日夜哭悼小鸞,兩個月后也郁郁而終,年僅二十三歲。沈宜修在痛失二女后,悲痛欲絕,寫下了大量的悼念詩詞,其中的《擬招?招兩亡女》一詩,即是其仿招魂體寫下的杰作: ………… 魂兮歸來!床間有書,可娛日些。架上有琴,可橫膝些。歸來歸來!無虛室些?;曩鈿w來!墜露可飲,落英可餐,魂兮歸來!無遙想些。 魂兮歸來!荷衣蕙帶,芙蓉集裳些。北牖風清,小簟生涼些?;ǜ埠煹?,爐裊香些。蘿屏曲映,繞畫湘些。妝前明鏡,舊日之光些。歸來歸來!返故鄉(xiāng)些。斷橋尤茜,匣遺芳些。蕙帳空兮,怨啼螀些。故園回首,豈無自傷些。歸來歸來!無渺茫些。 魂兮歸來!藥卉凝階,艷秋棠些。微雨疏桐,滴銀床些。風月正美,容與徜徉些。樽中有酒,群集流觴些。歸來歸來!無彷徨些。 魂兮歸來!兄弟成行,姊妹連袂。何汝二人,獨遐棄些。歸來歸來!不可以就睽些。 魂兮歸來!聚談竟日,謔浪笑傲些?;ú輩⒉睿芭R眺些。歇雨送云,林端留照些。歸來歸來!速歸還些。 ………… 沈宜修的這組招魂詩,俱用“些”韻,是有意模仿辛棄疾的招魂體詞而作。文中頻用的荷衣、蕙帶、芙蓉、秋棠等《楚辭》中大量使用的起興意象,營造出一種“魂兮胡不歸”的悲涼氣氛,使人如聞沈宜修的聲聲凄厲呼喚。詩中提到到書、琴、簟、爐,以及小兒女們的謔鬧歡笑,成為沈宜修心中永遠的痛,這也是全詩彌漫著濃濃的哀思,使人卒不忍讀的原因。無獨有偶,近代著名女詞人沈祖棻教授也有一組規(guī)?!短靻枴?、《九辯》余韻的《浣溪沙》。關(guān)于這組詞的寫作原因,沈祖棻在詞序中有明確的表述:“司馬長卿有言:賦家之心,苞絡(luò)宇宙。然觀所施設(shè),放之則積微塵為大千,卷之則納須彌于芥子。蓋大言小言,亦各有攸當焉。余疴居拂郁,托意雕蟲。每愛昔人游仙之詩,旨隱辭微,若顯若晦。因效其體制,次近時聞見為令詞九章。見智見仁,固將以俟高賞。壬午三月。”①其中的“每愛昔人游仙之詩,旨隱辭微,若顯若晦?!币痪?,更是直接表明了沈祖棻對于此類詩詞的特點和作用的認識,說幽冥鬼神,無一是人間事,又無一不是人間事,聊可道幽懷素抱。這樣的主旨,也是源于《楚辭》藝術(shù)的。我們下面來 ①沈祖棻《涉江詞》,湖南人民出版社,1982年版,乙稿。 看這幾首《浣溪沙》: 蘭絮三生證果因,冥冥東海乍揚塵,龍鸞交扇擁天人。 月里山河連夜缺,云中環(huán)珮幾回聞,蓼香一掬佇千春。 漫道人間落葉悲,蓬萊風露立多時,長安塵霧望中迷。 填海精禽空昨夢,通辭鴆鳥豈良媒,瑤池侍宴夜歸遲。 弱水三千繞碧城,金蟾嚙鎖夜長扃,風雷破夢入疏欞。 中酒乍醒憐曲促,彈棋未了費縱橫,是誰殘局卻推枰? 不記青禽寄語時,銀河欲渡故遲遲,紅墻咫尺費相思。 玉牒瑤函虛舊約,云階月地有新期,人天離合了難知。 萬里晴霄一鶴飛,長風吹落碧云西,此時相見更相疑。 未必鬘天憐浩劫,卻來瀛海寄相思,霞情爭許世人知。 三度紅桑弱水西,美人云外弄妝遲,六龍臨駕更矜持。 仿佛天梯芳屧響,依前洞戶畫簾垂,黃昏袖手看殘棋。 一夕驚雷海變田,群龍何處駕瑤軿?素云黃鶴擁飛仙。 周穆蟲沙空歷劫,淮南雞犬亦升天,忍傳消息到人間。 聞道仙郎夜渡河,星娥隔歲一相過,機邊親贈水精梭。 縱使青天甘寂寞,應(yīng)憐銀漢近風波,云盟月誓莫蹉跎。 斗北星南列眾仙,九天閶闔彩云間,紫辰新賜玉連環(huán)。 赤豹文貍隨霧起,猋輪飛轂共雷殷,幾時撫劍上蓬山? 縱觀這九首《浣溪沙》,其縹緲瑰麗的氣息極濃,恰似《離騷》中描寫湘君、少司命、東皇等神鬼的文字。文中充滿奇幻色彩的意象和文字也比比皆是,卻無一不是暗喻詞人所處的時局和環(huán)境,悲憫深沉,直溯“溫韋”之旨。這組詞作于1940年夏到1942年秋的成都樂山,當時的中國大地正在遭受日寇的瘋狂蹂躪。沈祖棻背井離鄉(xiāng),逃難成都,又與自己的丈夫程千帆分隔兩地,國仇家恨,郁積待發(fā),一般的詩詞表現(xiàn)手法,已不足以表達內(nèi)心的悲憤,所以沈氏以這組擬《騷》詞,表達了自己對日寇的仇恨,對丈夫的思念,對偏安一隅的國民政府的嘲諷,詞中的種種意象都是有所指的。 當然,明清以來女性詩詞的“溯源”現(xiàn)象只是女性詩詞流變中的眾多現(xiàn)象之一,但卻足以印證女性詩詞變化的原因和趨勢,即變徴之音與傳統(tǒng)女性詩詞共通完成了女性詩詞的革新,也為清代詞學的中興積蓄了力量,與男性詩詞一道推進了晚清詞“趨騷”之發(fā)展主流。關(guān)于女性詩詞變革中的“近莊”階段的起源和歷變,筆者將另行擬文探討,于此不再展開。 六 明清女性詩詞理論研究的特點和成果 論及女性詩詞理論作品,最早可追溯到宋代李清照的《詞論》一文。這篇作品雖短,卻氣勢頗大,很有自己的獨到見解,對于南宋以前的著名詞家一一點評,且多言其弊。如論柳永詞云:“遂協(xié)音律,而詞語塵下?!?,論張子野、宋子京、沈唐、元絳、晁次膺輩云:“雖時時有妙語,而破碎何足名家。”,論晏元獻、歐陽永叔、蘇子瞻為:“學際天人,作為小歌詞,直如酌蠡水于大海,然皆句讀不茸之詩爾?!鳖H有宗盟一代,指點江山的氣概。盡管此論一出,當時及后世的許多文人對其多有針砭,譏其輕狂,但僅就《詞論》一文看,她對詞的獨特審美標準,確實很好的融入其創(chuàng)作之中,對后世的婉約詞產(chǎn)生了很大的影響。 關(guān)于詩、詞話的作用,宋代的許彥周有這樣的看法:“辯句法、備古今、紀盛世、錄異事、正訛誤?!逼渲械摹稗q句法”、“正訛誤”屬于文學批評的范疇,“備古今”、“紀盛世”、“錄異事”則屬于搜集史料的范疇,而明清女性詩、詞話作品,其創(chuàng)作的目的多為后者,即以“以詩傳人”為目的??v觀整個明清詩、詞話一類的作品,我們會發(fā)現(xiàn),其作用已不僅僅為以上兩種而已,其功能更像古人的筆記體小說類的“談資”體。關(guān)于明清詩、詞話作用的多樣化,蔣寅先生在《清詩話的寫作方式及社會功能》一文中,有很好的解釋:“批評本文的寫作動機,首先當然是文學批評。然而清詩話因孕育于上述特定的文學語境,其寫作動機就不再是那么單純的文學目標,而附帶有更多的社會屬性。清人自陳詩話寫作動機,有各種各樣的說法,或以“資談柄” (查為仁《蓮坡詩話》),或以消永日(王夫之《夕堂永日緒論》),或以娛讀者(伍涵芬《說詩樂趣》),或以示后學(錢良擇《唐音審體》),或與學侶印證(翁方綱《石洲詩話》),或供習舉業(yè)者參考(顧龍振《詩學指南》),或追懷故舊(王士稹《漁洋詩話》),或辨訛正謬(顧嗣立《寒廳詩話》),或為備懲勸,昭法戒(周春《遼詩話》),或為盛世元音之前導(黃子云《野鴻詩的》),楊松年先生曾加以列論。概而觀之,則主要是交際、報恩和發(fā)潛闡幽三類。”① ?、偈Y寅《清詩話的寫作方式及社會功能》,《文學評論》,2007年第01期。 蔣先生總結(jié)出的明清詩、詞話創(chuàng)作的新目的為:交際、報恩和發(fā)潛闡幽,特別是交際作用,更是成為整個明清女性創(chuàng)作詩、詞話的物質(zhì)基礎(chǔ)和信息來源,使得詩、詞話“以詩傳人”的目的發(fā)揮得淋漓盡致。對于蔣先生分析的三個新目的,我還想補充一點,即明代人,特別是晚明人文人,創(chuàng)作詩、詞話的目的往往出于“炫才湊數(shù)”。晚明的很多文人,熱衷于著書立說,著作越多,往往越為人稱道,所以很多人寫書往往只顧數(shù)量不重質(zhì)量。如明代三大才子之首的楊慎(字升庵),即極好著書,經(jīng)史子集無所不涉,以博學聞名一時。連“后七子”的領(lǐng)袖王世貞也說:“明興,稱博學,饒著述者,蓋無過升庵?!保?,涉獵太廣,攤子太大不免貪多嚼不爛。其他的書不論,單其詩詞理論代表作《詞品》就有不少訛誤,其最大的毛病便是詞曲不分和拋開燕樂談詞牌的起源,如其以曲牌《干荷葉》附會為詞牌就很好笑。 無論明清人創(chuàng)作詩、詞話作品是出于什么目的,明清文人熱衷于創(chuàng)作此類作品是不爭的事實,這在很大程度上影響了女性詩詞作者。明清女性詩、詞話作品很多,據(jù)蔣寅先生考證,明清女性詩、詞話目錄現(xiàn)知的就有三十種左右,這其中既有男性文人論女性詩詞的作品,也包括女性自論的作品,且女性的作品不少于男性,可惜的是,大多數(shù)只聞其名,不見其書。目前能夠看到的女性自論作品有:陳蕓著、陳葒注的《小黛軒論詩詩》二卷,施淑儀的《國朝閨閣詩人征略》十卷、補遺一卷,沈善寶的《名媛詩話》,金燕《香奩詩話》,張倩《名媛詩話》等不多的幾部作品,如楊蕓《金箱薈說》、雪平的《紅梅館詩話》、王瓊的《愛蘭軒名媛詩話》、蘇慕亞《婦人詩話》等作品則藏于深閣,難得一見。再如,如皋地區(qū)的著名女詞人熊璉,其所著的《澹仙詩話》、《澹仙詞話》是清代第一部女性詩詞批評作品,可惜現(xiàn)在很難在賭其全貌,我僅知道其有清嘉慶十一(1806)年南山居刻本,但一直苦尋不到,十分可惜,其論斷零星的只散見于《隨園詩話》、《履園從話》中。錢泳的《履園從話》云:“詩境畫境也,畫宜峭,詩亦宜峭;詩宜曲,畫亦宜曲;詩宜遠,畫亦宜遠。風神骨氣,都從興到,故人謂畫中有詩,詩中有畫也?!雹龠@則詩話以詩畫互校,顯示了熊璉多方面的藝術(shù)才能。熊璉的詩觀近袁枚“性靈說”,從這則詩話中也可以大略看出。 相對于宋代李清照的《詞論》而言,明清女性所著的詩、詞話作品,無論是 ①(清)錢泳《履園叢話》,《明清筆記叢刊》,中華書局,1979年版。 其研究的深度還是理論創(chuàng)新度,都無法與之相比,存在著“詩多話少”的特點。若從純文學批評角度評判,幾乎很難稱之為詩詞理論著作。明清女性詩、詞話的付梓之目的往往即是“以詩傳人”,其內(nèi)容也多以記載女性作者的瑣事為主,這一觀點可以從沈善寶的《名媛詩話?自序》中得到充分印證,其云: “竊思閨秀之學與文士不同,而閨秀之傳又較文士不易……閨秀則既無文士之師承,又不能專習詩文,故非聰慧絕倫者,萬不能詩。生于名門巨族,遇父兄詩友知詩者,傳揚尚易;倘生于蓬蓽,嫁于村俗,則湮沒無聞?wù)?,不知凡幾。余有深感焉,故不辭摭拾搜輯而為是編?!雹?/font> 從這段自序中可以看出,沈善寶的詩話所關(guān)心的不是詩詞理論上的建樹,而是女性詩詞作者的生平經(jīng)歷、詩詞作品能否保留下來。盡管當時已經(jīng)有不少出于的同類目的的女性詩、詞話作品刊布,但沈善寶仍覺的不滿意,她在《名媛詩話》卷一中說:“自南宋以來,名家詩話中多載閨秀詩,然摽采簡略,備體而已。昔見如皋熊璉女史所著《澹仙詩話》,內(nèi)載閨秀詩亦少。”②從這段話更可以穩(wěn)固上述觀點。 沈善寶之所以能撰成十五卷《名媛詩話》,除了其秉持著為才媛立傳的觀點外,與其廣泛的交游和人脈是分不開的。沈善寶與當時許多著名女詩人都有詩詞唱和,特別是她曾與顧太清、項屏山諸人于清道光十五年(1839)至道光二十三年(1843)間結(jié)'秋紅吟社’,該吟社的參加者多為在京為官的各省官員的家屬,故具有全國影響力,能得到的信息也很廣泛。《名媛詩話》收錄的女性作者,除了當時著名的才媛外,還廣為著錄各種題壁、女冠、女尼、側(cè)室、妓女、農(nóng)婦、漁婦、乩仙、域外等名不見經(jīng)傳的女作者,且以后者為多。正是由于沈善寶的細心搜集,才使得這部分女性詩詞作者不至于闃滅無聞,實現(xiàn)了其“以詩傳人”的理想。 雖然,明清女性詩、詞話在理論研究、創(chuàng)新方面存在不足,但并非毫無建樹。相當一部分女性作者還是提出了很多頗有見地的觀點,如明中葉的孟淑卿云:“嘗 論作詩貴脫胎化質(zhì),僧詩貴無香火氣,鉛粉亦然。朱淑真固有俗病,李易安可與 ?、?清)沈善寶《續(xù)修四庫全書》第1706冊,集部詩文評類。 ?、?同上。 語耳。為士林所稱賞?!弊詈笠痪洹盀槭苛炙Q賞”為王端淑的評語,這則論斷 之所以能得到士林的稱賞,在于其一語道出朱淑真詩詞的軟肋,眼光很犀利。又如吳門二大家之一的徐媛的一則詩論:“論詩獨不喜子美,而恭長吉,謂子美雖大家,然多鄙俚語,長吉怪怪奇奇,俱出自創(chuàng)不到,以鬼才開宋人門戶,故所詠悉雄麗奇兀,高視一時?!笨梢娦戽伦髟姴粌H僅是出于娛情的目的,更有一種文學的自我追求,對于杜甫這樣的大家敢于提出批評,可知對于詩詞的研讀也不是淺嘗輒止的,表現(xiàn)出相當?shù)脑妼W修養(yǎng)。 明清女性詩、詞話有其自身特色,雖然可見零星的理論創(chuàng)見,當大多數(shù)作品仍是以“以詩傳人”為創(chuàng)作目的的,這與女性當時是所處的社會地位有關(guān)。盡管如此,仍有大量的女性詩詞作者生卒不傳、作品散佚,即使像徐燦這樣的大詞人的生卒年亦難確定,可見這些僅存的明清女性詩、詞話的珍貴性。 七、小結(jié) 明清女性詩詞的繁榮,在整個中國女性文學史上是絕無僅有的。其人數(shù)之多、作品之富,水平之高即使是詞曲繁榮的宋元時代,也是難以比擬的。面對這樣一部波瀾壯闊的女性文學史,其中可以探究的地方也極多,近年來,更多的有識之士加入到明清女性詩詞研究的熱潮中來。關(guān)于明清女性詩詞的特點,歷來也有不少專著,但其中還有不少史料有待發(fā)掘,不少觀點有待深化,一些視角有點創(chuàng)新,近年來,甚至出現(xiàn)了許多以東西方女性文學比較來研究明清女性文學的論文,這都是中國詩詞研究史上沒有過的,是成功的創(chuàng)新。我之所以產(chǎn)生明清女性詩詞“莊騷揖別”的觀點,是我在準備寫《明清通州女性詞人研究》的資料收集過程中,逐步建立起來的,在閱讀和整理大量的資料和卡片過程中,經(jīng)常會有一些靈感,于是零星的記錄下來,終于有了這樣一篇論文。當然,訛誤和疏漏在所難免,很多想法還不成熟,但言在胸中不得不發(fā),所以花了一個月的時間草就了這篇文章。關(guān)于明清女性詩詞的“近騷”現(xiàn)象的考證,待搜集到更多的資料后,筆者也準備不揣淺陋,一探究竟。至于文中談到的一些聯(lián)想,是很有意思的,但由于精力和水平有限,無暇一一顧及,但希望海內(nèi)有識君子能為我答疑解惑,是我看到更為全面準確的精論! 2010年12月24日凌晨 青羊于芭蕉草堂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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