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難忘的夏夜

 昵稱12503800 2013-05-26

  在鄉(xiāng)村里住過,誰沒有對于夏夜的記憶呢?

  孟浩然詩云:散發(fā)乘夕涼,開軒臥閑敞。荷風送香氣,竹露滴清響。這是多么地清雅怡人!

  記得童年的夏夜,雖沒有孟浩然吟詠的那么雅致,卻也是讓人難以忘懷的:在屋外樹下,或在打麥場上,晚風習習,人們手里拿著蒲扇,不停搖晃著,一邊煽風吹涼,一邊煽風趕蚊,一邊聽大人講那些離奇的故事,或者仰起頭數天上的星星

  鄉(xiāng)村盛夏的夜晚,沒有喧噪,也沒有城里的燈火通明,抬起頭就能望見那漫天的星斗,夜色下籠罩著的是一種恬靜和安寧。那明澈的月光,涼爽的清風,還有夏蟲的呢喃,如鼓的蛙鳴,還有鄉(xiāng)親們及孩童在一起納涼時的縷縷溫馨和一份愜意,揉合成一支和諧的曲子,實在令人回味。

  夏天的傍晚,通紅的大火輪在遠遠的天邊緩緩墜下,夏日的驕陽還要讓人們領略一陣它的余威,然后才漸漸消減它令人難耐的酷熱。這時候,從田地里結束了一天勞作的農人,去溪流或水塘里沖洗一下手腳,然后背上背箕扛著鋤頭踏上回家的路。在夕陽的余輝里,放牛的孩子騎在牧歸的老牛背上,悠揚的口哨聲和著老牛哞哞的叫聲,與落日最后的一抹余暉構成了一幅祥和的圖畫。家里的婦女一邊忙著收拾晾曬在竹桿上的衣裳,一邊瞅著鍋底下燃著的柴火,免得讓火苗竄出灶膛來,盡快地弄好晚飯,好讓下地的男人和玩耍的孩子早些吃了飯好好地歇息。裊裊炊煙籠罩下的那些到處瘋野撒歡的孩子們,在大人們的呵斥聲中不情愿地跟在大人屁股后邊回了家。

  吃過晚飯,男人們點著煙卷,天南海北地聊。女人們手里不停地搖著一把蒲扇,一方面扇風降溫,一方面給孩子驅趕蚊蟲。這時,一個男人燃著的煙火,恰巧落在了孩子的身上,疼得孩子哇哇哭叫起來,男人頓時慌作一團,旁邊馬上有女人過來一邊哄著孩子,一邊咒罵那剛惹了禍端的男人。

  勞累一天的左鄰右舍,夜晚納涼時拉呱的話題是寬泛和即興的。男人們在一起拉生產和聊農事,張家今年種了幾畝小麥、成色有多好,李家種了一畝花生,地里沒長草,秧葉上沒上黑斑,收成肯定錯不了;女人們聊的就是家長里短,誰家的兒媳好孝順,通情達理,干活還是一把好手,誰家的姑娘找了個家里很趁錢的婆家,過了門(意即結了婚)會有享不盡的福往往是這邊說著,眾人隨和著,若有誰講個笑話,會惹來眾人的一片歡笑。不知不覺地,閑聊得還正起勁,卻有人迷迷糊糊地打開起盹兒,突然驚醒過來,撿起掉在地上的扇子,感覺倦意已爬上了全身,眼皮就像被膠在一起睜不開了,再也顧不得聊興大發(fā)的那人,獨自打起瞌睡來。聊的人一看聽的人都疲憊了,頓時聊興大減,伸個懶腰打個哈欠,各自散去回家睡覺了。

  在一個晚飯后的夏夜里,我躺在一件蓑衣上,仰望著夜空璀璨而深邃的銀河,聽母親講著流傳幾千年的牛郎織女的故事。我仰望著頭頂上的夜空,靜靜地眨著眼睛,滿天的繁星懸在深藍的夜空,閃爍著潔白而清新的光芒,院子里的蘋果樹、杏子樹高舉著茂密的枝葉,迎接著那滿天的星光。不太寬的院子曬了一天的太陽,散發(fā)出一種淡淡的黃土的氣息,我漸漸地產生了一種奇妙的感覺,進入了一種神秘的、從未體驗過的境界。在那一刻,一種深厚的黃土氣息沁入肺腑,甚至心靈和靈魂,或許是因為深奧的黑夜,深邃的星空,深厚的黃地

  鄉(xiāng)村的夏夜很美,當皎潔的月亮悄悄爬上樹梢的時候,鄉(xiāng)村的一切便都展示出美的姿態(tài):藍瑩瑩的夜空閃爍著亮晶晶的繁星,月亮的到來使夜空變得更加熱鬧;高高的夜空下,是遼闊的田野和溫馨的村莊;田野里曬灼了一天的莊稼,此時靜靜地享受著清涼,瀉下的月光吻著莊稼的葉子;一陣陣小風吹過,田野里一片簌簌的脆響,蟋蟀、蟈蟈領導著夏蟲樂隊,在草地里、莊稼下奏起樸素而悅耳的田野交響曲

  夜深了,一輪明月懸掛在星空中,灑下清輝籠罩著整個鄉(xiāng)村,寧靜的村落、婆娑的樹影、錯落的屋舍,就像是一幅怡然悠靜的水墨畫。燥熱的一天完全涼了下來,不知名的夜蟲在草叢里慵懶地嘶鳴,最令人著迷的,是夏夜的那些螢火蟲。

  想見夜深人散后,滿湖螢火比星多。這是清代何紹基的詩句。比他更早,遠在一千年前,有位名叫清少納言的日本女子贊嘆地寫道:夏天是最美的夜晚,明亮的月夜固然美,漆黑漆黑的暗夜,也有無數的螢火蟲兒翩翩起舞,即使是蒙蒙細雨的夜晚,也有一中兩中螢火蟲兒,閃著朦朧的微光在飛行,這情景著實迷人。

  那時侯,我當然不會讀到這么美的詩文,但我照樣被螢火蟲迷住了。下午放學回家后,從門前的竹林里找一根細小的竹子,用一根竹枝彎成球拍狀,插在竹竿的頂端,再到屋檐下網上蜘蛛網,在有著涼風的夜晚,就和兩個弟弟追撲滿天飛舞的螢火蟲,把捉到的螢火蟲放進用麥竿編成的蟋蟀籠里,然后就把麥竿籠子掛在屋檐下面,一邊依偎在大人身邊乘涼,一邊觀賞著螢火蟲的螢光,直到迷迷蒙蒙地進入夢鄉(xiāng),好像仍然看見螢火蟲在一閃一閃地發(fā)著螢光

  后來我離開了老家,住進了城里,山城并不大,也有山有水,可令我困惑不解的是,夏夜竟然看不到一只螢火蟲,它們飛到哪里去了呢?沒有螢火蟲的夜晚,讓迷人的夏夜暗然失色。

  城里的夏夜,除了燈紅酒綠,還有什么呢?

  有無霜電冰箱,冰箱里有涼爽的冰鎮(zhèn)啤酒,有涼絲絲的冰凍西瓜

  有電風扇和空調;

  有數字電視和電腦;

  

  然而不在有蛙鳴;

  不在有數星星的機會;

  不在有螢火蟲;

  也不會再有螢火蟲飛入夢鄉(xiāng)了

  孟子說,魚,我所欲也,熊掌,亦我所欲也。二者不可得兼。則

  數星星、看螢火蟲的美麗夏夜,有電冰箱、空調機、數字電視和時尚冷飲的夏夜,兩者不能兼得,或者這就是城里人與鄉(xiāng)下人所共有的缺憾吧?!  ?/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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