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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忠勇論書(二)
很少寫米字,我說實話,對米字我基本就沒有好好寫過,我很少寫米字,因為當我真正的懂得二王是一個高度的時候,對米字就基本不關注了。有人說我的字象米,可能是筆性與手性和米字較吻合。 當代寫米字的高手:魏啟后 真正的米字是不好找規(guī)律的,以米芾不尋故常的性格,很多字都感覺是胡來,越胡來你卻越覺得神采飛揚。當代寫米字的有一位高手:魏啟后。我對他真是頂禮膜拜!他首先藝術思想就比別人高,他以米為本,然后上朔王、隸、漢簡,那么大的年紀了還寫得風流非常。我敢斷言,魏啟后先生在后世定被寫入史冊。雖然當代對他的關注遠遠不夠,好像已經(jīng)淡忘,但真正能入古出新、得魏晉風流者,當代恐怕就是他了。 當代中青年一輩寫隸書的高手:徐利明、鮑賢倫 寫隸書不能失去古味、失去自然狀態(tài)下的質(zhì)樸。當代隸書寫得好的,老一輩的有沙曼翁,中青年一輩有徐利明和鮑賢倫。你再怎么說人家思路高遠,人家的想法就是按照一種自然規(guī)律去寫,而不是做隸書。隸書在明清的輝煌已經(jīng)過去了,快、光、古,現(xiàn)在是一個方向。但我做不到,只是一個美好的愿望。 隸書學禮器學曹全最難,相當于行草書里的《圣教序》,一不留神就寫俗,你稍微加一點自己的小聰明又巧了。不像《張遷碑》那樣可以裝點傻、裝糊涂,能遮丑;像《石門頌》那樣可以伸胳膊撩腿。隸書的氣格,多參漢碑;隸書的書寫狀態(tài),多參漢簡。你在漢人上面有加有減是知己知彼,你在明清人上面有加有減那是越走越遠。不能再沿著鄧石如、吳昌碩那條路走下去了,否則那可能是當代隸書的一個誤區(qū)。應該把一切的東西都拋開,然后站在一個點上、源頭上去深入。 說說白蕉 白蕉的字我很喜歡,看得多。但白蕉的聲名,現(xiàn)在可以說是大多數(shù)人對故人的一種迷。這個迷應該把它撥開。白蕉的字得在哪?得在筆勢上,包括那種淡淡的風流,那種自然書寫過程中表現(xiàn)出的風姿綽約,非常吻合《喪亂帖》和王字的手札等的書寫狀態(tài)。就是那么一種狀態(tài)很讓人迷戀。但他對當代書壇沒有起到積極作用,我們大都把白蕉作為進入二王門徑的參考,可是他在集成王字方面是一個名家,在破壞王字方面卻是個頑固份子。破壞能力超群的康有為,即便我不是很喜歡,但人家確實是開宗立派的。寫書法史你沒法把康有為抹掉,但如果有沈尹默,你完全可以把白蕉抹掉。論基本功的扎實程度,白遠趕不上沈,就連潘伯鷹他也趕不上。只是沈比較入世,沒有白的意境,沒有白的閑散,沒有白的氣韻。 近幾年的獲獎作品大多畏畏縮縮 近幾年展覽推出的如李雙陽、陳海良、王金泉,包括前幾年推出的薛養(yǎng)賢、劉彥湖,水平都不錯,這都是積極的一面。凡是連續(xù)獲獎的作者你都不得不對他們關注。偶爾獲一次獎的現(xiàn)在太泛濫了,那包含著一種運氣,獲獎以后,也許以后幾年的狀態(tài)都差了,這都有可能。當代獲獎作品與這幾年的導向有關,前幾年寫碑獲獎的多,現(xiàn)在跟劉正成時代比恰恰相反。劉正成時代是在考你的想法,你只要有創(chuàng)新精神,有新面目,哪怕離傳統(tǒng)很遠都有可能獲獎?,F(xiàn)在的展覽是考你作品內(nèi)在的含金量,在這一點上我覺得是進步了。當然優(yōu)點是耐看,缺點是畏畏縮縮的多了,沒有一件讓人感覺到徹頭徹尾的震撼。包括我在內(nèi),我這些年的獲獎作品都是精心打扮過的,度數(shù)、味道都精打細算,怎能風流?況且有那樣的作品我也不會送,因為風險太大。我不否認評委有很高的眼光,但現(xiàn)在的展覽眾口難調(diào),就像做菜一樣,你最起碼得不咸不淡,過于咸過于淡你的危險都很大。我是一顆紅心兩種準備,在家里嘗試各種類型的創(chuàng)作,適不適合自己的都嘗試,而參加展覽就必需去猜當代展覽的機制,如估計得到多少評委的票數(shù),用什么形式如紙張、書體等,都分析過。我行草展為什么都寫橫的?跟你說我就是分析。盡管現(xiàn)在展覽橫幅的展廳里很難掛,同時還有很多冊頁,但你都寫成豎的和冊頁的就顯不出來了,我曾經(jīng)得過獎我就沒有壓力了。蘭亭獎那么重要的展覽我干嘛送白紙?也是算來算去決定的?,F(xiàn)在色紙?zhí)嗔?,都是色紙你就跳不出來。這次我是算準了。當然也有算錯的時候。 辛酸史 說起學書經(jīng)歷,我還真很少跟別人提起過。我是真正走了一條藝術人生的道路。我從小喜歡寫寫畫畫,八歲就接觸書法,模仿能力特強,村里的老先生知道了,就提供一本集柳體的《為人民服務》(文革時印的),內(nèi)容大概是重于泰山輕于鴻毛什么的,但我一看就不喜歡,覺得太刻意。我叔叔又找來顏真卿的字帖,說人家都說這個好,大大方方,堂堂正正,但我也不喜歡。我最喜歡褚遂良?,F(xiàn)在得到驗證:你小時候在哪本帖上用功最深,可能一輩子跟它都脫不了干系,就像我現(xiàn)在的字中仍有禇的成分一樣。到十三、四歲時接觸了《蘭亭五種》,納悶一代宗師怎么都寫得那么“不漂亮”?看不懂?!都乐段母濉酚X得更丑了,更看不懂。天下第一的都看不懂了,天下第二的自然更看不懂。書法到底是怎么個回事???把人都搞糊涂了,很痛苦。所以現(xiàn)在我覺得從事藝術的人,見巧望樸是一個過程,開始人人都是喜歡漂亮的靚仔的,等到你對于樸的東西發(fā)自內(nèi)心的接納了,那么你就進門了。這是一個坎。我學行草書是先學顏,顏能脫俗。但用顏的筆法一寫二王,而用筆又跟不上二王的時候,就俗,特別是一寫圣教就俗。這也是許多朋友喜歡二王但一直寫不進去的一個原因。這跟學別的不同,你學康有為可能一、兩天就惟妙惟肖,而一寫圣教可能就恨不得把筆扔了。解決這個問題的辦法我覺得就是積累。話說我初中一年級的時候?qū)W書法就很狂熱,覺得上天讓自己來到世上就是為了書法,特有抱負。當時我的文化課很棒,可是后來全給書法害了。我把毛筆后邊的一端削了,就拿著這么長的一個筆頭,上課時在前面摞這么高的一桌書,把大衣往頭一包,就在那里臨《蘭亭敘》。而我父親呢也很喜歡看我寫字,他在家是一邊看一邊喝彩,搞得我真是神魂顛倒!現(xiàn)在我回憶那種狀況,真的是不寒而栗。我跟你說我現(xiàn)在只會一些加減乘除,其他的都不會。就算是后來認真學了一兩年,但天生反感,全忘光了。結(jié)果后來,我就從全班成績最好的學生變成了全班成績最差的學生。記得當時首屆神龍書法大賽,張小弟得了全能一等獎,我得的是少年組一等獎,但沒有老師理我,因為他們痛惜我,覺得這么好的一個學生全給書法毀了。到初二下半學期,我實在堅持不下去了,就自己跑回家呆了兩個月。那兩個月,我母親成天哭哭涕涕的,校長也來找我做工作,我才又下決心再回學校,復讀初一。那時的毛筆全不知道給擱哪了,全力學習。結(jié)果初中畢業(yè)報考師范還是差12分,后來批卷的老師發(fā)覺有那么一個學生,試卷里面的字寫得真漂亮,就反映給校長,校長一看是我,就騎著自行車來回幾次到豫西師范反映情況,在豫西師范當場寫字,就破格通過了。這是我首次用書法敲開了大門!后來豫西師范給機會我深造,就到了南京藝術學院,分到徐利明老師一班。徐利明老師又高又瘦又不笑,他把凡漢以前的隸書都示范一下我們就跟著過一遍,我開始感覺完了。頭一個月,很痛苦,我當時的篆隸書是一片空白。但我一看人家整天的板著臉,就怕了,咬著牙挺過去。不過還好,我后來交的幾張作業(yè)得到了系里面的一些老師的表揚。從那個時候起,徐老師也對我更好了點,覺得我這個孩子心性好,跟別人不一樣。就在他和南藝其他老師的悉心指導下,我穩(wěn)穩(wěn)當當?shù)淖叩搅私裉臁H缃窕叵肫饋?,徐利明老師真正算是我的恩師。我現(xiàn)在的學書理念皆來源于他。他正直的人品,嚴謹?shù)闹螌W,灑脫的書風至今影響著我,也許會影響我一輩子。 南京藝術學院中國美術學院 南藝對筆法的教學很實用,學生一般拿起筆來就可以創(chuàng)作、入展。國美教20個學生,有18個到畢業(yè)時可能還糊里糊涂,甚至以后越寫越差,偏偏就是有那么幾個能成大材。國美對形式感、技法的訓練比南藝細致得多,而在創(chuàng)作時易失去一種自然書寫的感覺,流于造作。南藝強調(diào)書寫性,反對做作,這一點很重要,是與傳統(tǒng)書學思想相吻合的。我也認為老祖宗都做了這么多年了,不應該背叛。 篆隸放大寫 南藝主張把篆隸書放大寫。放大寫容易學到豐富的筆法,而且放大了之后你不得不考慮筆紙之間的磨擦關系和筆墨相互生發(fā)的那種書寫感覺。多那樣練習你的筆就留得住了,同時隸書的結(jié)體和筆勢又給行草書的突破埋下了基礎。比如我現(xiàn)在沒法不關注漢代的草簡,沒法不關注樓蘭殘紙。隸書發(fā)展到后來,手寫體越寫越快,變成符號化,一加快,就成了草書的源頭。你看章草那個濃濃的隸意,其實章草的那個尾巴是很裝飾性的一個東西,你把那個尾巴按掉,他還是章草,原因是它還保留著隸書的橫勢,就和隸書瓦解了篆書同理。 一比一臨摹 手札等最好是一比一臨摹。主要是能鍛煉手指細膩的動作變化、筆鋒方向的變化,包括體會一些流暢的和澀性的線條都是怎么寫出來的,這些只有一比一才能做到細致。你要是放大了就不是用手指,而是用腕和臂,跟原作的情形是兩碼事了。 不一定小筆寫小字 所謂的小筆寫小字,我不習慣,筆小發(fā)不上力呀。大筆只要你根據(jù)筆鋒因勢利導,就能出來好效果。就算筆是禿的,我也會動腦筋把它寫得有鋒芒。 張旭和懷素 旭、素都高,高下分不出。以我的分析,從當前的書寫工具的改變以及展覽需要來看,寫張旭將來的路子比較寬,因為張的用筆使轉(zhuǎn)比較豐富,特別是絞轉(zhuǎn)。這非常適合羊毫以及較差的毛筆。學懷素容易俗,那么干凈的線條你很容易寫流滑,要寫不流滑得用半生心血。 外拓和內(nèi)擫 外拓、內(nèi)擫包括兩個方面:一方面是筆勢,一方面是形態(tài)。古人太厲害了,仿佛能在字里發(fā)現(xiàn)一個人活生生的血液流動的那么一種感覺。外形上如歐體就是內(nèi)擫,好象肚子吸進去了似的一種很緊張的感覺。它的流弊(歐是源,張瑞圖、沈曾植等算是流)是失去自然書寫的狀態(tài)。例如沈曾植的字我什么時候看都覺得很別扭。當然,現(xiàn)在什么時代了,不要太局限?;蛘呤穷伝蛘呤橇蛘呤潜翘值媚敲辞宄?,沒那個必要了?,F(xiàn)在只要是好東西我們都要時不時的在手下自然的泛出來。沈說“古今雜揉,異體同勢”。你是寫行草的,就要吸取篆隸的營養(yǎng),寫篆隸就要吸取行草的流動,篆隸跟楷書也存在血脈關系。你寫行草書,稍微向隸書上偏一點,你的手性就能偏到隸書。稍微向楷書上偏一點,立馬就變成楷書。所以說我的藝術人生最好是能把五體打通。這是我今后的一個方向、一個追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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