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不破、解不脫類別:影視書評 作者:江湖一瞥 [個人雜文集] 日期:2013-1-20 15:58:48
編者按:文章以蕭峰、段譽作為解讀的重點人物,敘述了小說作品中表現(xiàn)出的他們的形象,他們的情感和思想困惑。文章在此基礎(chǔ)上,進行了作者的感悟性分析論述。
淺論《天龍八部》——題記。
金庸先生漫長的創(chuàng)作生涯中,一共寫下了十五部武俠小說,那就是著名的“飛雪連天射白鹿,笑書神俠倚碧鴛”,另外還有一部短篇《越女劍》,一共十五部。 《天龍八部》是金庸先生后期的作品,與《鹿鼎記》一起被稱為十五部書中的“雙壁”。自《射雕英雄傳》問世以來,金庸的創(chuàng)作便進入了高潮,接下來的每一部書都膾炙人口,廣受追捧。與前期的創(chuàng)作相比,《天龍八部》中不再有理想中的英雄,也不再有理想中的愛情。因為此時的金庸早已不是一個意氣風(fēng)發(fā)的年輕人,而是深刻了解人生和社會的作家。 金庸年輕時的理想是做一個外交官,但是中國的外交史上并沒有多一個出色的外交家,反而在文學(xué)史上多了一個出色的作家。也許當(dāng)金庸再回首面對昔日的夢想和志向時,他明白了人生其實有很多事情是難以把握的。于是便有了《天龍八部》的創(chuàng)作思路。 天龍八部是佛教用語,而佛教認為“苦海無邊,回頭是岸”,人生總會被“生、老、病、死、怨憎會、愛別離、求不得”苦苦糾纏、折磨。所以我們在這部書中看不到意氣風(fēng)發(fā)、豪情壯志的人會有什么完美的結(jié)局。如果說,金庸前期的作品中的主調(diào)是樂觀的,那么后期作品中無處不在的透漏著悲觀,《天龍八部》是對人生的悲觀,《鹿鼎記》則是對歷史的悲觀。 毫無疑問,喬峰這個英雄,在個人風(fēng)采和為人處世等諸多方面,遠遠的超過了另外一位俠之大者——郭靖。 喬峰年紀輕輕便當(dāng)上了武林第一大幫派——丐幫的幫主,并且丐幫在喬峰的帶領(lǐng)下,事業(yè)蒸蒸日上。無論是胸襟、氣度、名望、武功,武林中都無出其右者。人人都清楚,喬峰的前途不可限量,而喬峰也躊躇滿志,自信滿滿。但是就是這樣的一個人,當(dāng)他試圖用自己的雙手去掌握自己命運的時候,卻顯得那么無能為力。 因為他就是三十年前雁門關(guān)外的那個契丹棄嬰,他胸口上自小便印有狼頭紋身,他身上留的是契丹人的血!這一切看起來是那么的荒誕不羈,但這一切同樣是不爭的事實。命運在短時間內(nèi)的巨大轉(zhuǎn)變,讓喬峰無論如何也難以接受。但是隨著時間的沉淀,他卻不得不接受,喬峰是英雄,這便是英雄的無奈。 聚賢莊一場大戰(zhàn),蕭峰割斷了和大宋的最后一點恩情,無奈之下,他遠赴塞外尋找同族,尋找心靈的歸宿。但是即使在遼國錦衣玉食、富貴至極,也消除不了他對大宋那剪不斷理還亂的感情。伴隨著大宋和遼國的矛盾,蕭峰最終選擇以死來換回宋遼兩國數(shù)十年的和平。 也許蕭峰只有死才能獲得解脫,因為伴隨著宋遼的民族矛盾,蕭峰心中也有一個難以消除的矛盾。他到底屬于誰?他的歸宿在哪里?如果宋遼兩國不是敵國,沒有仇殺,沒有民族偏見,最后的結(jié)局會不會不再讓讀者那么心悸呢? 除了蕭峰之外,身為大理世子的段譽仍舊把握不住自己的命運。 這位不愿意練武的世子,為了逃避父親的逼迫,私自離家出走。但是機緣巧合中結(jié)識了木婉清,二人很快墜入愛河、不能自拔,最后決定與這位木姑娘結(jié)為眷屬。但是在家中的酒席上,段譽之父段正淳得知木婉清的生辰八字后,堅決反對兩人的婚事,因為木婉清是段譽同父異母的妹妹。 后來段譽在曼陀山莊遇見了王語嫣,并對她一見傾心,驚為天人。但是這位如花似玉的王姑娘心中只有自己的表哥慕容復(fù),對段譽卻是不冷不熱。段譽就在“求不得”苦中無奈的掙扎,段譽實在是太喜歡王語嫣了,以至于他丟掉了自己。 苦心人,天不負。老天爺可能是太過可憐段譽,就在枯井底、淤泥內(nèi)給了段譽一次機會。慕容復(fù)為了興復(fù)燕國,決定去西夏國竟選駙馬。得知表哥心意后的王語嫣內(nèi)心冰冷到了極點,他希望表哥能回心轉(zhuǎn)意。但是慕容復(fù)被心中那個美夢所迷,最終徹底放棄了表妹的愛,心灰意冷的王語嫣無奈之中選擇了跳井自盡。正可謂是山重水復(fù)疑無路,柳暗花明又一村,跳進井中的王語嫣不僅沒有死,而且驚奇的發(fā)現(xiàn),枯井里面還有一個人,這個人便是段譽。 就在片刻之間,王語嫣經(jīng)歷了生與死的巨大轉(zhuǎn)折。就在她絕望的時候,還有一個人深深的愛著她,這個人愿意為了她做任何事,甚至愿意為了她送掉自己的生命。王語嫣忽然一下子豁然開朗,她發(fā)現(xiàn)自己本應(yīng)該愛的人是段譽,而不是無情的慕容復(fù)。就在那一刻,王語嫣將自己的終身托付給了段譽。段譽在被單相思折磨的遍體鱗傷之后,終于嘗到兩情相悅的滋味,這一切對他來說太不容易了。 就當(dāng)讀者認為有情人終成眷屬的時候,熟悉的一幕又上演了。王語嫣的母親仍舊是段正淳的情人,而王語嫣又是段譽同父異母的妹妹。這無疑是個晴天霹靂,段譽一下子不知道如何是好,他想牢牢的握住自己的命運,但是卻被命運耍的團團轉(zhuǎn)。 然而,故事到這里并沒有結(jié)束。在段譽的母親刀白鳳臨死的時候,附耳對段譽說,無論是木姑娘、鐘姑娘、還是王姑娘,這幾個女子你想娶誰便娶誰,哪怕把她們都娶了,也沒關(guān)系,因為——你也不是你父親的親生兒子。 原來刀白鳳為了報復(fù)丈夫的四處留情,決定找一個世間最齷齪不堪的男人來作踐自己。于是當(dāng)她傷心絕望的時候,剛好碰到一個雙腿殘廢、滿身爛瘡的乞丐,并且將她自己的身體給了這個男人。豈知,這個齷齪的乞丐正是失勢的延慶太子,在延慶太子運命最不堪的時候,他幾乎不相信身邊的這個美麗的女人竟會垂青于自己。于是他在恍惚之間,誤認為這個女子定是觀音菩薩的化身,突然之間,他不再自怨自艾,不再自尋短見,而是對未來充滿自信,最后練就一身武功,成為了江湖中四大惡人之首——惡貫滿盈。 而段譽正是段延慶和刀白鳳的兒子。 修訂版的《天龍八部》,段譽為了保護父母的名節(jié),沒有娶王語嫣為妻。這個結(jié)局不免讓人惋惜,但是這個結(jié)局讓全書的基調(diào)更加的統(tǒng)一,最后段譽看開了以前對王語嫣的癡迷,只不過是跳不出自己的“心魔”,這個時候,他發(fā)現(xiàn)王語嫣在自己的心目中和木婉清、鐘靈沒有多大的區(qū)別。 很有意味的是,段譽當(dāng)上皇帝之后,終日為了國事忙碌奔波,王語嫣跑到段譽的面前說道:“段譽哥哥,我頭上突然多了一根白發(fā),眼角多了一條皺紋,你都沒有發(fā)現(xiàn)”。跳出“心魔”的段譽已經(jīng)不像原來那樣時時刻刻的關(guān)心著王語嫣,而王語嫣心中也有種無名的失落,是的,面對紅顏將逝,王語嫣是不愿意接受的,但是同樣她也是無奈的,因為世間的每一個人都逃不出“生、老、病、死”。 這便是人生的悲哀! 和蕭峰、段譽相比,虛竹的人生同樣如此。 虛竹本來是少林寺的小和尚,終日吃齋念佛、砍柴挑水,但是卻誤打誤的破解了珍瓏棋局,并且被迫接受逍遙派掌門的位置。在大理皇宮的冰窖里,被李秋水逼迫,一一的破了葷戒、酒戒、色戒。在少林寺的耳濡目染,讓他在道德上不斷的譴責(zé)自己,但是不可否認的是,當(dāng)他體會到兩情相悅的滋味后,心中再難釋懷,無時無刻不在想著自己的情人——“夢姑”。 他本來是一個無父無母的孤兒,但是在少室山群豪面前,竟然得知自己不僅有母親,而且有父親,更讓他沒有想到的是,他的母親便是四大惡人之一——葉二娘,而他的父親便是日日見面的少林寺方丈——玄慈。但是,他的喜悅沒有持續(xù)一會,父母便雙雙死在少室山群豪面前,因為玄慈正是蕭峰苦苦尋找的“帶頭大哥”。 面對虛竹的遭遇,我們只能感嘆一句,造化弄人! 后來,虛竹和自己的義兄蕭峰、義弟段譽一起,來到大理國的皇宮中。無意中回答了大理國公主的三道試題,沒有想到這個“鼻孔朝天、相貌丑陋”的和尚竟然脫穎而出,成為駙馬。而大理國的公主正是他日夜難以忘懷的“夢姑”,嘗過云雨之歡的夢姑也同樣時時刻刻想著她的“夢郎”。 最后,雖然虛竹成為駙馬,和自己的情人相聚,但是他的內(nèi)心中仍舊不是很快樂,因為他發(fā)現(xiàn)過慣了清閑無為生活的自己,對這中生活并不是很喜歡。 這便是虛竹的結(jié)局。 無論是蕭峰、段譽、虛竹,還是慕容復(fù)。他們都有自己想要的生活,都有自己的追求,可是他們的命運都一樣,那就是他們都沒有過上自己想要的生活。 這便是金庸先生對人生最深刻的感悟,人年輕的時候總是有很多志向,但是年老之后,他會發(fā)現(xiàn)他的生活和他的志向是相左的。因為每一個人的頭上都有一只看不見的手,這只看不見的手會左右你的喜怒哀樂,左右你的前程生活,這只看不見的手就是——命運。 但是,作為年輕人,誰會甘心放下名利富貴?誰會舍下璀璨俗世,拋下蕓蕓眾人? 我想,金庸年輕的時候不會相信命運,蕭峰、段譽、虛竹年輕的時候不會相信命運,我年輕的時候,同樣也不會相信命運。 余秋雨在一個名為《文學(xué)創(chuàng)作中的未知結(jié)構(gòu)》的講座中,指出來好的文學(xué)作品總是會有著一個永恒的、解決不了的矛盾,就像《紅樓夢》中,你不能想想賈寶玉和林黛玉結(jié)婚以后的生活一樣,他們性格決定了他們的婚姻悲劇。 《天龍八部》也是如此,每一個年輕人都知道自己不可能牢牢的掌握自己的命運,但是每一個年輕人都不相信。 這便是人生中一個永恒的矛盾。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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