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淸】毛奇齡《後觀石錄》      分類： 收藏雜談

   明崇禎末，謝在杭嘗稱壽山石以艾綠為第一，丹砂次之，羊脂、瓜瓤紅又次之，顧名不大著。至康熙戊申，閩縣陳公子越山(名日浴，字子槃，故黃門子)，忽賫糧采石山中，得妙石最夥，載至京師售千金。自康親王恢閩以來，凡將軍督撫，下至遊宦茲土者，爭相尋覓。上者置幾榻把弄，次者鏤刻追琢，與寶石、珊瑚、碡瑁、硨渠、螺蛤、齒貝同嵌什器，遍飾繮譎、念珠、牙筒、藥管諸物。其最下者，摩符雕印，什鏤人獸、甁盂以為供具。而於是山為之空，近則入山無一石矣。然後收藏家分別其舊藏者，以田坑為第一，水坑次之，山坑又次之。每得一田坑，輒相傳玩，顧視珍惜，雖盛勢強(qiáng)力不能奪。石益鮮，價(jià)値益騰，而作僞者紛紛日出，至有假他山之石以亂眞者。予入閩最晚，私心欲得上品，一觀而不得。當(dāng)是時(shí)，有估人販兒，攤門捱巷爭以贋物來炫，槪卻之。去旣久，忽從營丁得二石。旣又從通家世友宦茲土而未歸者得五石。又?jǐn)c此間友人賭棋得三石。然尙姸蚩之間也。旣則友人有貽贈者，有轉(zhuǎn)覓其親黨之舊藏而願售者，雖稍勝於前，非上品也。又?jǐn)麆t有有力者託人覓致，因貿(mào)得八石，而許子不棄(名遇，浙舊學(xué)使平遠(yuǎn)先生之孫)，則予世通家子也，瀕行江西,遣估者私覓閩城之佳者來售，有得九石。連前後陸續(xù)所得，通計(jì)的四十九石。大槪上者十三，中上十四，中十二，中下十一。偶於諦觀之次，共錄一箋，以當(dāng)展玩。嘗見友人高固齋作《觀石》一錄，流傳人間，因謬題之曰：《後觀石錄》。

   艾葉綠二。平直橫徑各寸，而臥螭鈕，楊玉璇制。楊名璇，閩追師名手。鈕綠色通明，而底漸至深碧色，獨(dú)其住處稍白，則艾背葉矣。駱幼重日，驟觀之，但是兩螭環(huán)首掉足，蜿蜒綠波中。上半如碧玉，下半如紅毛玻璃酒甁，又如西洋玻璃甁。

   羊脂一。高二寸半、徑二寸、橫一寸，白澤鈕。玉質(zhì)溫潤，瑩潔無類，如搏酥割肪，膏方內(nèi)凝，而膩已外達(dá)。時(shí)寓開元寺鐵佛殿側(cè)，瑞陽前四日得此，座中同觀者，各為凝似。一雲(yún)如脫殻之卵，一雲(yún)如新羅出機(jī)未就練濯，一雲(yún)如辨明看婦人肌肉絶去粉澤，而晨光膚色，帖帖林簟。

   鴿眼砂一。此舊坑也。高二寸半、橫徑各寸，辟邪鈕。通體荔紅色，而諦視其中，如白水濾丹砂，水砂分明，粼粼可愛。一雲(yún)鵓鴿眼，白中有丹砂，銖銖粒粒，透白而出，故名“鴿眼砂”。

   蔚藍(lán)天一。“蔚藍(lán)天”又名“靑天散彩”，高二寸半、橫徑各一寸半，鈕作三狻猊。二蔚藍(lán)色，一白色，各相搏噬，而藍(lán)俯白仰，分明不雜。其石身下方，初露蔚藍(lán)三分許，漸如晚霞蒸鬱，稍侵紫焰，而垂以黃雲(yún)接日之氣，直異觀也。夏雲(yún)翳照處，類高郵皮蛋黃色。

   又一，分寸同前，亦三狻猊鈕，而兩白一黃，毫釐相判，白如蕎粉，黃如豌醬，殊質(zhì)並弄，猙獰出脫，至其蔚藍(lán)之妙。一若歸雲(yún)乍斂，倒影微薄，而中界以白虹者。造物之入神乃爾。

   瓜瓤紅二。橫徑各一寸三分，而高倍之。蟠螭鈕。紅沁若西瓜瓤子，流滑融溢，入手欲化。一項(xiàng)上黃螭，黃近蜜色者，腰下血浸淋瀝，漸至流漫。紅中有白，白中有紅，淺紅非黃，深紅非赤，謂之瓜瓤紅。

　  蝦背靑一。高二寸六分、橫徑各一寸二分。獅鈕。獅頂立稚獅，墨色，蠕蠕自得，而母獅首承之，惟恐其墜。通體淺墨如蝦背，而空明映澈，時(shí)有濃淡，如米家山水。舊品聽稱：春雨初足，水田明滅，有小米積墨點(diǎn)蒼之形是也。

    肉脂一。一名“肉紅”，本羊脂玉，而略翳紅影於其間。望之腌罩熒熒，如時(shí)世宮妝，預(yù)施胭於頰，而尙以胡粉仿佛。舊詩所稱“芙蓉脂肉綠雲(yún)環(huán)”者。此最上神品也。惜吉光片羽，不滿覯耳。鈕二螭，顛倒臥，一紅一白，長徑各一寸、橫四分，相傳狐白裘有胭脂雪名，當(dāng)推此。

   煉蜜丹棗一。此舊坑也，百年前流傳至今之物。百煉之蜜，漬以丹棗，光色古黯，而神氣煥發(fā)。以方番珀，則憎其紅；以視緬葫，則怯其黑。高二寸、徑一寸、橫七分。圓身虓鈕。

   桃花水一。高一寸五分、橫徑各七分。石有名桃花片者，浸於定磁盤水中，則水作淡淡紅色，是其像也?；蛟唬骸叭玑劵ㄌ臁保搪錆鳚?，紅光腌然，宜名“桃花天”。舊品所稱“桃花雨後，霽色蘢蔥”，庶幾似之。臥鈕。

   三合一。首靑羱立鈕，如碧落蔚藍(lán)色，獨(dú)兩角拳大，通明而色微淡。西羊名羱者，大角大蹄，是羊注蹄處，皆偉然可驗(yàn)也。特石身如羊脂，垂以藥黃，恍靑羊踏白石著黃土中。想金華道上，方平狡獪，故自有此。高二寸八分、橫徑各一寸。

   晶玉一。殷於菜玉而白於蕨粉然，故明透，曰：“晶玉”。高二寸、徑二寸五分、橫一寸三分。辟邪鈕．白花鷹背二。又名“灰白花錦”，高二寸半、橫徑各一寸三分。一葡萄鈕，一瓜鈕。其鈕為楊所制。葡萄、瓜，俱純灰色，獨(dú)取其白色而略滲微紅色者為枝葉。其葉中蠹蝕處各帶紅黃色，淺深相接，如老蓮畫葉然。且嵌綴玲瓏，雖交藤接葉，而穹洞四達(dá)，直鬼工也。石身如冰裂，灰白花錦，平曼間，亦似有枝葉橫披，紛拏盤攫之勢。白如磁色，灰如舊錦，中紫灰色，且各有血浸紋，如宣和紅絲硯，於灰白質(zhì)中，朱纏紅絡(luò)，備極景象。

　　二合一。鈕蜜魄色，身瑪瑙色，高徑各二寸、橫五分。金猊鈕，通體朗澈，而二色截然。其為瑪瑙色者，如櫻桃花，如霞紅，深淺流漫，焴不定，眞是神品。

　　灑墨一。高一寸五分、橫徑各八分。天靑色，而隱以紅暈，蒙蒙然如日隙灑雨。螭虎鈕。

　　泥玉一。玉之類，建窯白磁泥者。高徑各一寸八分、橫六分。螭虎鈕。

　　杏黃一。如杏之初熟，於黃湛中一面微紅，滲滲若曬色然。白澤鈕。高二寸、廣半之。

　　硯水凍一。高一寸五分、廣八分。獅鈕。硯池水微黑，而凍似之。

　　藏經(jīng)紙一。高一寸八分、廣一寸。白澤鈕。金粟山藏經(jīng)紙色，入手作木蓮凍。

　　桃暈一。蹲獬鈕。高一寸半、徑一寸、橫半之。鈕有暈紅，而身微淡。桃塢夕陽，巖石俱帶紅色。

　　紅粉一。如胭脂之漬粉，又如莧汁沁白糜中，苧蘿村傍有紅粉石，應(yīng)如是矣。特先施去後，江枯石爛，不能多得耳。高徑各五分、橫三分。狐鈕。

　　蘋婆玉一。當(dāng)庚鈕。高二寸半、橫徑各一寸半。獸肥腯如豕，而光澤可鑒。其通體白色，大類蘋果初白時(shí)，尙腌靑氣，而淡紅點(diǎn)染，見之指動。

　　筍玉一。儼會稽象牙筍初脫衣時(shí)。高一寸半、廣一寸。螭鈕。

　　象玉一。高二寸三分、橫一寸半、徑同之。立鷹鈕。有象牙紋。

　　蜜蠟一。高徑各一寸、橫三分。天馬鈕。

　　秋葵蜜蠟一。高徑各一寸、橫三分。圓身。一名“枇杷黃”。

　　甘黃蜜蠟一。又名“渣黃”。獅鈕。高徑各八分，橫三分。

　　天瓤一。俗名“天荔枝”。鷹鈕。高一寸四分，徑一寸，廣五分。

　　玉帶茄花一。三足熊鈕。玉色，而下以茄花色承之。高一寸五分，廣一寸。

　　玉柱一。高二寸半，徑八分，橫五分。圓身臥獌鈕。儼端門兩旁所稱“擎天柱”者。

　　落花水一。一名“浪滾桃花”。高二寸，橫徑各一寸。辟邪鈕。石類水色中有紅、白花片，隨水上下。一面畀白痕，如回波然?；蛟唬骸按耸ㄖy，非沙隔也?！?/FONT>