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說書籍是空氣,音樂在我生命里則扮演著陽光的角色。
西樂恰似油畫,追求結(jié)構(gòu)的建筑美;民樂宛如國畫,追求含蓄的意境美。竊以為,民樂更即興,更適合抒發(fā)個人情感。民樂分‘器樂,民歌,曲藝,戲曲’幾類。本文主要聊下器樂。
民樂的思維以線狀為主。如果說古箏音色是以韻補聲,編鐘,古琴,塤,笙,洞簫,磬等則全是韻。
塤乃‘樂器之鬼’。塤是從遠古傳來的大地之音:蒼茫,質(zhì)樸,厚德載物。塤空靈,深邃,沾有鬼氣,最適合感今懷古。塤音色似近似遠,若有若無,飄忽不定,很有高處不勝寒的冷魅。人死后變土,據(jù)說,午夜吹奏這種用人類尸體燒制而成的,堆滿靈魂的樂器,能把鬼魂招來。
磬乃‘樂器之佛’。磬以石材等制成。磬常用于宮庭雅樂或盛大祭典。聽磬,最好是選擇桐葉飄黃的季節(jié)。夜雨僧廬,白發(fā)青燈。哪來磬聲?心魔暗生。嚼著‘悲歡離合總無情,一任階前滴到天明’的詩句。磬聲未遠,你已入定;磬度成你,你度了磬;磬變成你,你變成磬;宇宙俱靜,萬物皆磬。
箜篌乃‘樂器之仙’,箜篌祖籍西域,2000多年前傳入中國。而中國箜篌的后代,變異成朝鮮日本的‘百濟琴’了。箜篌叮咚華麗,弱似深山遠寺和鐘鼓樓里飄逸出的仙聲雅樂,很有瓊樓玉宇的華彩?!ド接袼轼P凰叫,芙蓉泣露香蘭笑’,真正的中國箜篌只能在古人文獻中膜拜了。同早失傳的‘缶”“篪”,‘瑟’等相比。現(xiàn)代‘起尸還魂’的山寨箜篌是很造化的。冷某在此感謝前輩們嘔心瀝血的改革嘗試,相信箜篌某天會重溫她遺失的盛世繁夢的。
編鐘乃‘樂器之帝’。曾侯乙墓出土的編鐘,足以占滿一個現(xiàn)代音樂廳的舞臺,氣勢宏大,壯觀無比。經(jīng)聲學專家研究,整套編鐘能奏出鋼琴上的所有黑白鍵的音響。編鐘改寫了五聲音階,改寫了民樂歷史。編鐘傲傲然于穩(wěn)坐廟堂中央,笑領百官朝拜,看淡興衰榮辱。幾千年后瞻望他,炎黃子孫們依舊能感受到他不怒而威,莊嚴肅穆,包羅萬象的帝王風度。
古箏乃‘樂器之后’。古箏體型窈窕修長,氣質(zhì)典雅大方。音色剛脆,清悅,淳厚,委婉,明媚。古箏冠眾樂而為師,稟清和于律呂,崇絲林以成資,迎合世俗卻不低俗。上得廟堂,下得江湖?;蚩犊ぐ?,或綺靡清麗?;蚱嗲袉柩剩蛴茡P悅耳等等??胺Q運籌帷幄,左右逢源。雅俗共賞,高下同和!其雍容大度的國母級親和力,是摧毀民眾理性的。
. 奔車看牡丹,走馬聽秦箏!聽箏,讓人想起御園中的貴妃,濃露中的芍藥,熏風中的黃柳,燦陽下的杜鵑。指滑音柔萬種情!古箏被尊‘萬凰之王’,當之無愧。只是,長期的深宮生涯,使得古箏八面玲瓏,讓人迷惘哪個才是真實的‘她’了。
揚琴乃‘樂器之相’。揚琴是擊弦樂器,明朝時由波斯傳入中國。揚琴音色如叮咚山泉,珠落玉盤。音響效果與現(xiàn)代鋼琴類似。或清幽典雅,或纏綿婉轉(zhuǎn),或輕巧明快,或清新悠揚。表現(xiàn)力極為豐富,可以獨奏,合奏,或為琴書說唱和戲曲伴奏等。明朗,細膩,綺麗,幽雅的江南絲竹更缺不了他的交椅。揚琴乃傳統(tǒng)樂隊戲曲的中流砥柱,實乃中國樂器定國安邦之相爺也。
鑼鼓乃‘樂器之將’。鑼鼓是一種氣勢恢宏,節(jié)奏鮮明的樂器。酣暢淋漓,強勁剛烈的鼓點,似滄海奔流,如萬馬飛奔,最能煽風點火,撩逗他人雄性激素。敲到高潮處,鼓手癲狂,觀眾醉癡,醉鼓醉镲是行鼓的最佳境界。
鑼鼓是樂器中的鐵羅漢,統(tǒng)治者忠實的御前侍衛(wèi),常被驕傲的下放在北國與江南?!畵溄鸱ス南掠荜P(guān),旌旆逶迤碣石間’!慷慨激昂,好大喜功,有勇無謀的他們,率領角號等小嘍羅,把狼煙灌滿了人們腦殼,皮膚上飲飽了他人熱血。慘烈一笑,將骨骼撒在中華大地。
古琴和洞簫乃‘樂器之士’。也是最挑耳朵,最挑人的樂器。文人稱‘吹簫’為‘品簫’;文人對古琴也有‘四不彈’之說。洞簫音色飄逸陰柔,有種慘淡江天下,不知吹向何方的惆悵感覺。古琴音色深沉,內(nèi)斂而有風骨,有種心如止水,萬萬人中唯我獨醒的高潔情懷。當洞簫遇到古琴,洞簫的哀艷寂廖便生了根,古琴的遼闊高古也被穿成了串?!俸嵑献唷?,洞簫的幽怨,迷離,清冷,和古琴的厚重,滄桑,平和,繪成中國水墨畫中獨有的寫意飛白。宛如一對看破紅塵,遺世獨立,相看儼然,生死相隨的神仙眷侶。月白風清中淺吟低唱,讓聽眾如置身松濤。這對高風亮節(jié),最具東方哲學之美的樂器,歷來被中國文人所頂禮膜拜。
大音希聲,琴簫者最好藏匿于深山老林,茅舍泉邊。素桌凈手,燃上一柱妙香;忘掉柴米油鹽,念天地之悠悠中,餓得腸子打節(jié)奏也要搖頭晃腦,清靜無心,陶醉并享受這種超脫現(xiàn)實的物我兩忘之境。哼哼。。
琵琶乃‘樂器之俠’。琵琶是泊來品,最早出現(xiàn)在西域中亞。浪跡天涯的琵琶,其出身與經(jīng)歷太復雜。
內(nèi)斂端雅的宋朝文化抬舉出了古琴。盛唐文化的奔放恢弘才撐得起張揚的琵琶。在經(jīng)濟繁榮,國力強盛,萬邦來朝的大唐盛世,琵琶如此多嬌,惹無數(shù)王公竟折腰??!琵琶的時代隨著盛唐的湮滅而結(jié)束。舊時王謝堂前燕!琵琶從皇室淪落到民間,閱盡塵世蒼涼。
琵琶分‘文曲’與‘武曲’兩種。 ‘嘈嘈切切錯雜彈,大珠小珠落玉盤,’這種劍膽琴心,俠骨柔情,極有張力的樂器,既可演奏出(情咒)的幽怨清麗,又可演奏出(十面埋伏)的金戈鐵馬。琵琶是現(xiàn)代最被妖魔化的樂器。有‘雅士{鴉士}’總把琵琶封為下里巴人的代表,甚至貼上勾欄妓館,飯莊酒樓的坐標?!怨艂b女多風塵,英雄多是屠狗輩’。琵琶仰天長嘯,自不與俗眼計較,扔給后世一串冷笑。(悄悄話:-----四大美女中,有2位就善琵琶,知否?。)
二胡乃‘樂器之民’。二胡類似西方的手風琴。從這個不風流的樂器的破爛的肺里漏出的旋律,不高貴,不張揚,不明麗。猶如樓上樓下徹夜戰(zhàn)斗的麻將;猶如隔壁孩他媽罵娃的潑聲浪嗓;猶如城管嘴巴里那伙攆不走的‘小強(蟑螂)’?,嵥椋v,無奈!周而復始!平凡,樸實,誠懇,穩(wěn)妥,堅韌!像民眾得簡直有點滑稽了。二胡經(jīng)得起大起大落。二胡雖上不了廟堂,卻能主宰一個民族。(君不見有中國人的地方就有二胡?)。二胡生存能力極強,放他在任何犄角旮旯都不能被忽視。二胡音色近似人聲,富有歌唱性和表現(xiàn)力,悠然自得的或暢想或沉思,圓潤柔和的嗓音雖不大,卻有往聽眾心眼里鉆的感覺。
二胡謙遜,合群,可以同諸多樂器聯(lián)姻,組合成樂器中的‘俗世夫妻’。或舉案齊眉,現(xiàn)世安穩(wěn);或歡愛相思,柔情似水;或如泣如訴,悲涼凄美;或喧囂離恨,沸沸揚揚;或纏綿悱惻,不離不棄等。只是,縱五音繁會,總抖不掉他身上的煙火味兒。
嗩吶乃‘樂器之匪’。嗩吶是生活在最底層的樂器,也是最野性的樂器。嗩吶是塵世一筆濃墨重彩的艷俗。嗩吶一驚一咋,忽喜忽悲,大悲大咽,最適合紅白喜事。嗩吶聲多韻少,樸實,粗獷,熱烈,富夸張性。嗩吶最了解民生疾苦。嗩吶代表農(nóng)民的聲音。反映了農(nóng)民耿直爽朗的性格。嗩吶有點像秦腔,高亢激昂,熱耳酸心,使人血氣為之動蕩。嗩吶有著農(nóng)民式的狡詰。窮山惡水出刁民,嗩吶是反叛的。被逼到水深火熱時,嗩吶咆哮起來‘有著王候?qū)⑾鄬幱蟹N乎’的豪情。天平盛世時,嗩吶念頌起《百鳳朝陽》來,則又是一副愚民的憨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