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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品讀經(jīng)典 支英琦專欄 支英琦,生于鄉(xiāng)村,長在城市,長期從事報紙新聞工作。曾出版專著《巖石與火焰》、《簡單的生活》、《畫與話》、《清塘荷韻》等?，F(xiàn)供職于大眾報業(yè)集團。 和“明四僧”中的另外三位八大、髡殘、弘仁一樣,石濤也是一個明朝遺民,為明靖江王朱贊儀十世孫,俗名朱若極,只不過明亡時,他只有四歲。他出家的經(jīng)歷也與眾不同,其父因權爭被殺,石濤由一個太監(jiān)抱出王府,為保全性命,送到廟里當了和尚,法名原濟,號石濤。 石濤天生敏慧,卻一生多舛,從小就走進六根清凈的禪堂,生活在終日不茍言笑的僧侶群中,沒有童真,沒有戀情,沒有親友,人間歡樂的大門似乎從來沒有開啟過。清修禪悟的過程是漫長而枯燥的,而石濤自幼就有著孤傲不群、放達灑脫的個性。在經(jīng)聲佛號的環(huán)境里,要抒發(fā)自己內心的情感,或許,筆墨是最好的語言了。 出家后的石濤又號大滌子、苦瓜和尚、瞎尊者、清湘老人等,他云游、漂泊、吟詩、作畫,孑然一身。 石濤的畫,給人一種耳目一新的感覺。他的山水、花鳥、人物畫都成就斐然。特別是他的山水畫,筆墨恣肆,淋漓灑脫,直取元人筆墨,融會貫通歷代名家,更兼游歷四方,形成自己蒼郁沉渾、恣肆淋漓的面貌。無論是在理論上還是在實踐上,石濤都是清代最具開創(chuàng)精神的畫家,他把山水畫的審美功能放到了第一位,提出了“筆墨當隨時代”的主張,認為畫家要在“筆鋒下決出生活,墨海里立定精神”。石濤傾注一生心血寫就的《苦瓜和尚畫語錄》,完成了中國畫的完整的程式語言。 “山川脫胎于予也,予脫胎于山川也。搜盡奇峰打草稿也,山川與予神遇而跡化也,所以終歸之于大滌也?！边@是石濤《畫語錄》的一段。“搜盡奇峰打草稿”,多么磅礴而又有重量的題目。這是苦瓜和尚四處游歷與山川神遇而跡化的禪悟,也是石濤藝術創(chuàng)作的綱領。五十歲時,客居北京之際,他應好友慎庵之邀畫畫,還以此為名,創(chuàng)作了一幅影響廣遠的山水佳構。 圖前,畫家隸書題寫了“搜盡奇峰打草稿圖卷”九個字作引首。畫卷前段,繪一條小溪,分隔開石壁聳峙的兩岸。群山巍峨,云霧繚繞,潺湲河流上有小橋連接,小船上有人正悠然垂釣。中段,峰回路轉,樵徑曲折,茂密的樹林中,有村舍瓦屋掩映,主客二人相談甚歡。畫卷的后段,江面漸漸開闊,水流瀠洄,一帶江水,悠然而逝。坡岸上,有高士席地而坐,水中有舟載客而來——“噫吁兮,微斯人乎,吾誰與歸”? 作者以細筆層層勾皴,由淡而濃反復渲染,尤其是苔點的運用,經(jīng)由干、濕、濃、淡,反復疊加,如同雨借風勢,磅礴細密,自然山川的豪放郁勃之勢,淋漓盡致地立在紙上。 石濤的畫,蒼郁渾厚之中蘊含著淋漓恣肆的氣韻,這和他的經(jīng)歷與性格多有相通。而從他四處游歷、亦禪亦道的經(jīng)歷來看,禪道思想對他的繪畫審美影響是顯而易見的。禪,直指本心頓悟成佛,明心見性去妄存真,超越理念而重直覺,斬斷思慮留意當下。而老莊道家美學的特點,強調本體的虛無與混沌,主張人性放達,追求超然脫俗的人生境界。受到禪道思想影響,中國文人作畫,并不太關注客觀現(xiàn)實,更追求自我靈性的張揚,自然物象在他們的眼里與畫中,變得虛無縹緲。特別是水墨畫,以黑白兩色,兼得眾彩,即使留白,也“無中生有”,形成妙不可言的審美體驗。 這種影響,在《搜盡奇峰打草稿》中,得到了很好的詮釋。 石濤晚年離開了佛門,是否改信道教,至今說法不一。他曾經(jīng)作《巢湖圖》并題詩明志:“且喜無家杖笠輕,別君回首片湖明。從來學道都非住,住處天然未可成?！边@和南禪主張“無住”的思想是相通的。石濤的出佛入道,看似匪夷所思,其實順其自然,因為,石濤想要的,是一種沒有黏滯的、自由的、平常的禪家境界,而不是寺院里的每日功課。同時,友人的影響也是很明顯的,與他同代并交往很多的八大山人就“有時為緇侶,有時束道裝”,融通佛道,自成一體。況且,離開佛門的石濤并沒有住進道觀,1696年末,他的大滌草堂落成,石濤有了自己的居所,也有了自己的精神居所,每日黃冠野服,一派仙風道骨。 石濤一生中服膺的文人,有李白、謝靈運、陶淵明、徐渭、倪云林等,但苦瓜和尚畢竟不是遠離塵囂、淡然入定的人,他沒有像倪瓚那樣枯寂絕塵,也不似陶淵明一樣歸于平淡,骨子里,他有著李白一樣的超凡脫俗之氣,“半壁見海日,空中聞天雞”的浪漫豪放,才是他最神怡的境界。落在宣紙上,就是黃山的松濤瀑語、羅浮的曼妙神奇和浸淫畫卷的李白式的浪漫高韜。 石濤自號苦瓜和尚,餐餐不離苦瓜,甚至還把苦瓜供奉案頭朝拜。他對苦瓜的這種感情,與他的經(jīng)歷、心境是密不可分的?？磥?人生在世,要想做成一些事情,吃不得這份苦,還真是不行。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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