蔡家 鬼屋

在我工作的地方不遠(yuǎn)處，有一荒廢了近二十年的老屋，若不是近來搞開發(fā)修工業(yè)園和修北環(huán)公路，老屋將會推毀，我可能還不會壯著膽進(jìn)去。

我豎起高墻，只為掩飾自己的脆弱。

有些事，有些時光，會漸漸變得模糊不清。

而我哀傷的是：我不知道前路，也迷失了來路，茫然于路的兩端。

朋友我真的不知道，有多少無情的歲月卷走了多少有情生涯。

在盛夏的一個中午，我搭乘摩托車來到這幢在我們蔡家有名的老屋的大院前，想找路而入，我繞著圍墻旋了一周，才在一小道上見到了大院的門。大院的門是敞開著，荒草雜生，高高的院墻上長滿了樹枝，爬滿了藤蔓，青磚壘集的豪華雕花大門，已被歲月斑駁了痕跡，但仍依稀殘留著一種頹廢的美，進(jìn)院的路早已沒有了。拔開近半人高的雜草，我試著壯著膽小心地進(jìn)入。

依稀的繁華似若在歌唱，就請從我矜持的笑容里，領(lǐng)會我的無奈與我的傷悲吧！

雖說大院的圍墻和大門是純中國化的，但里面一樓一底的建筑卻是歐式的，整座建筑都是青磚建成，廊柱圍欄的修建具有一種古羅馬的風(fēng)格。大院內(nèi)因長久無人，也同樣長滿了枯藤老樹。密密麻麻，重重疊疊將整個院落圍個水泄不通。我分開樹枝雜木踏著荒草，高一腳低一腳地徑直來到大樓的門廳前，頓時一種因久未人居住的潮濕、陰森感就襲了上來，宛如一腳走進(jìn)了周杰曾主演的《梅花檔案》的鬼屋，讓我每根汗毛都豎了起來，心“砰、砰”直跳，就快要跳出了喉嚨。事實上這幢樓，在當(dāng)?shù)鼐捅环Q作是“鬼屋”。

我哀嘆著輕輕落淚，為生命里那瞬間的來去

老鄉(xiāng)紳離去了，這房子卻活了，所以有人說你鬧鬼了?？梢仓挥心阒溃耗汶x開之后，我的世界突然騰出好大一片空白。

據(jù)說解放前有一位留洋的鄉(xiāng)紳，在國外發(fā)了財后，思念祖國，思念家鄉(xiāng)，本著一腔愛國熱血將所有家產(chǎn)帶回故里蔡家，并在此修了此座小莊園想怡養(yǎng)天年，并為當(dāng)?shù)匕傩辙k了不少好事，解放后當(dāng)他兒女出國，讓他一路同去時他都婉言謝絕?？墒率码y料，在文革時期那個瘋狂的年代，院子被革命派征用了，他也被糾出來同一些“地、富、反、壞、右” 一起關(guān)在這個大院內(nèi)接受人民的批斗。在一個月黑風(fēng)高的夜里，自詡從未做過壞事的老鄉(xiāng)紳想不通從樓上一躍而下，了結(jié)了自己的人生。事過不久又有兩個右派，一半是不堪批斗之苦，一半是為了自己的人格尊嚴(yán)，也跟著跳了下來。至此后，就有人傳說這是一幢鬼樓，每當(dāng)夜晚來臨，鬼樓里鬼影瞳瞳，并陪伴著“咽咽”的啼哭聲。此院從此荒廢，不再有人居住。

明知道自己身后是懸崖，根本不可能退下那一步，但為了看你的笑臉，我退了。然后，除了那些猶存的記憶，我一無所有。一無所有啊，包括裝載我魂魄的軀殼，而我只有在這無人的空屋中游蕩。

可，為什么，為什么要這么殘酷，在我忍受多年的冷寂和遺棄之后，還要徹底的摧毀我。

就是這樣，我也無奈啊，我只好靜靜地等待天塌地陷的那一天，我真的無從選擇。

在單位，有好事者給我講了這故事片后，我一直對此地充滿了好奇心，想去一探就竟，況且還有人告訴我這院的房子修得極富特色。好奇心會害死人，這話一點不錯，一踏進(jìn)那鬼屋的門廳，我就有一些后悔，大廳的天花板是用石膏雕花造的型，雖有些發(fā)黃的污漬，但仍可看出當(dāng)年的繁華。靠墻一邊，同電影里的國外城堡中屋子一樣，有個壁爐，壁爐的傍邊散落著一些木屑。地上總的說來還算干凈，雖有些潮濕的水漬印，但并無多少積灰。大廳的有些已剝落的窗子被橫木直接釘上。窗外樹影婆娑，在此盛夏里竟無多少光透入，房間因此顯得有些昏暗。我站在房子中間，總感有雙眼在背后盯著我，立即覺得渾身的汗毛就像無數(shù)長腳的小蟲子在游走，為排譴心中的恐懼，我不斷地告訴自己：“世上是沒有鬼怪的，世上是沒有鬼怪的，”但為什么在烈日炎炎的夏日，還是有一股涼氣直透我脊梁骨，而四周也仿佛有些聲音在淺呤低唱。轉(zhuǎn)過門廳，來到一間過道屋，屋內(nèi)有可供兩人行走的旋轉(zhuǎn)樓梯，可達(dá)二樓。屋內(nèi)沒窗漆黑一片，我摸索著在樓梯上前行了幾步，便又退了下來，并彎腰大口大口地喘著粗氣，心像是要裂出胸膛般巨痛著，眼淚也禁不住在眼眶中打起了轉(zhuǎn)，于是忙跑出了這鬼屋。別怪我，這荒草雜生諾大的院子，又是傳說的鬼屋，就我一弱女子，不怕那才怪。走出門發(fā)現(xiàn)院子里竟站了一個青年農(nóng)民，他說他是附近的農(nóng)民，看到我進(jìn)來，便來瞧瞧。在此時此地，我看到他竟像看到親人一樣，也不顧矜持，拉起他就往門里走，讓他陪我一同去鬼屋，帶我上樓去拍像?？勺詈笤趺磁耐?，怎么走出院子回到單位，我都恍恍惚惚的記不清了，直到回家后的晚上午夜夢回，仍見老鄉(xiāng)紳在院里游走、哀嘆。是生命都應(yīng)尊重?？蛇@來去無常的人生莫非本就是這世界的故事，我心戚戚然，為著生命中的那份無奈與哀傷。

有些痕跡無法銷毀，只有深深掩埋，特別是那些在我生命中劃過的痕跡。

歷史卻不斷重復(fù)著繁華如夢的故事，重復(fù)著榮華過后的悲歌。

誰愿意為這些脆弱的生命落淚，誰又會體會那些失敗者慘痛的哭泣。

午夜夢回：在一片荒蕪里，我聽見了他的哀嘆聲：生命太短，而遺忘太長。

生命里某一些畫面，仿佛定格，永遠(yuǎn)停止且歷歷再現(xiàn)。

于是我便讓自己亂成糾結(jié)，讓自己在最平和的晝里去平息思憶的飄舞。

讓那些落寂的思緒，寫滿樹葉，再密密麻麻地繼續(xù)編織著長久的夢。

有陽光的日子是那么的美好！我向往陽光。我希望我能像這一處的老奶奶一樣，永遠(yuǎn)生活在陽光里。

親愛的老奶奶，我真的很羨慕你喲。

老奶奶的貓，看我做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