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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世說新語》
德行 第一
陳蕃尊重賢才 【原文】 陳仲舉[1]言為士則,行為世范。登車攬轡[2],有澄清天下之志。為豫章[3]太守,至,便問徐孺子[4]所在,欲先看之。主簿曰:"群情欲府君先入廨[5]。"陳曰:"武王式商容之閭[6],席不暇暖。吾之禮賢,有何不可!" 【注釋】 [1]陳仲舉:名蕃,字仲舉,東漢桓帝末年任太傅。當時宦官專權(quán),他與大將軍竇武謀誅宦官,未成,反被害。 [2]登車攬轡:坐上車子,拿起韁繩。這里指走馬上任。 [3]豫章:郡名,在今江西南昌。 [4]徐孺子:名稚,字孺子,東漢豫章南昌人,是當時的名士、隱士。 [5]廨(xiè):官署,衙門。 [6]式商容之閭:在商容居住的里巷門外立標志來表彰他。 【譯文】 陳仲舉的言論和行為是讀書人的準則,是世人的模范。他初次做官,就立志刷新國家政治。出任豫章太守時,一到郡,就打聽徐孺子的住處,想先去拜訪他。主簿稟報說:"大家的意思是希望府君先進官署視事。"陳仲舉說:"周武王剛戰(zhàn)勝殷,就表彰商容,當時連休息也顧不上。我尊敬賢人,又有什么不可以呢!" 【評析】 周武王"式商容之閭"的典故出自《古文尚書·武城篇》。周武王秉承的是"得民心者得天下",而陳蕃則以武王為榜樣,他也是懷著革新政治、澄清天下的志向去做官,因為他知道賢人是群眾的民意代表,訪賢舉能,才能顯出一個領(lǐng)導(dǎo)者的親民態(tài)度。而且作為人民的父母官,需要人民的愛戴與擁護以及賢達人士的輔佐,于是陳蕃在剛剛赴任還沒有進入府署前,就想先向隱居的徐稚表示慰問,也向別人明示自己尊重賢才的心意以及以天下為己任的豁達、偉岸的胸襟。再往后,陳蕃對徐稚也一直彬彬有禮,并仿效周武王為徐稚設(shè)置了一個坐榻,等徐稚走后就把坐榻給掛起來。
周乘仰慕黃憲 【原文】 周子居[1]常云:"吾時月不見黃叔度[2],則鄙吝[3]之心已復(fù)生矣。" 【注釋】 [1]周子居:即周乘,字子居,東漢人,官至泰山太守。 [2]黃叔度:即黃憲,字叔度,汝南慎揚人。出身寒微,因有德行,受到當時名流推崇。 [3]鄙吝:心胸狹窄淺薄。 【譯文】 周子居常說:"我過一段時間見不到黃叔度,狹窄的想法就又滋長起來了。" 【評析】 黃憲出身寒微,卻有著和顏回一樣高尚的道德與品行。黃憲和周乘兩人只是有些日子不見,但卻會讓周乘意識到自己"鄙吝之心已復(fù)生矣"。這是因為黃憲讓周乘有一種如沐春風的感覺,讓他進入到一種不曾感受過的崇高境界,讓他的精神境界與自身價值得到提升。其實這也從另一個方面體現(xiàn)了黃憲對別人所產(chǎn)生的影響,因為道德墮落的人是意識不到"鄙吝之心"的。而黃憲到底具有什么樣的能力呢?這是一種"獨善其身"的力量。就是以一種平和的姿態(tài),猶如和風細雨,慢慢地把他的善以及高尚的道德、品行滲入人心,教化并感染身邊的人。
黃憲器量難測 【原文】 郭林宗[1]至汝南,造袁奉高[2],車不停軌,鸞不輟軛[3]。詣黃叔度[4],乃彌日信宿[5]。人問其故,林宗曰:"叔度汪汪如萬頃之陂[6]。澄之不清,擾之不濁,其器[7]深廣,難測量也。" 【注釋】 [1]郭林宗:即郭泰,字林宗,太原介休人,幼年父母雙亡。東漢末太學(xué)生領(lǐng)袖,博學(xué)有德,善處世事和品評人物。 [2]袁奉高:即袁閬,字奉高,汝南慎陽人,東漢時官至太尉掾。 [3]軛(è):架在拉車牲口脖子上的曲木。 [4]黃叔度:即上文說的黃憲。 [5]彌日:整日。信宿:住宿兩晚。 [6]陂(bēi):湖泊。 [7]器:器識。這里指度量。 【譯文】 郭林宗到了汝南郡,去拜訪袁奉高,見面一會兒就走了。去拜訪黃叔度,卻留宿一天兩晚。別人問他什么原因,他說:"叔度好比萬頃的湖泊那樣寬闊、深邃,不可能澄清,攪渾;他的氣量又深又廣,是很難測量的呀。" 【評析】 郭泰分別去拜訪袁閬和黃憲。他的言行中雖沒有正面拿袁閬和黃憲作比較,但是不難看出:袁閬是賢達之士,有著高深的造詣,是值得郭泰去造訪的。但是把袁閬和黃憲兩個人放在一起的話,顯而易見,袁閬的造詣遠沒有黃憲深厚,而且黃憲的人品、學(xué)識都勝袁閬一籌。所以才值得郭泰在黃憲那兒住了"兩個晚上"。因為,即使他無法揣摩出黃憲高深的思想和道義,也可以從黃憲那學(xué)到很多的東西,同時,也表現(xiàn)出郭泰對黃憲的敬佩程度。
陳諶設(shè)喻答客問 【原文】 客有問陳季方[1]:"足下家君太丘[2]有何功德,而荷天下重名?"季方曰:"吾家君[3]譬如桂樹生泰山之阿[4],上有萬仞[5]之高,下有不測之深;上為甘露所沾,下為淵泉所潤。當斯之時,桂樹焉知泰山之高、淵泉之深?不知有功德與無也!" 【注釋】 [1]陳季方:即陳諶,陳寔的第六個兒子。 [2]太丘:即陳寔,字仲弓,潁川許縣(今河南許昌東)人。曾任太丘長,故稱陳太丘。 [3]家君:對他人稱自己的父親,這里在前面加上敬詞則尊稱別人的父親。 [4]阿(ē):彎曲的地方,這里指山的角落。 [5]仞:長度單位,八尺為一仞。 【譯文】 有位客人問陳季方:"令尊太丘長有哪些功勛和品德,因而在天下享有崇高的聲望?"季方說:"我父親好比生長在泰山一角的桂樹。上有萬丈高峰,下有深不可測的深淵;上受雨露澆灌,下受深泉滋潤。在這種情況下,桂樹怎么知道泰山有多高,深泉有多深呢?不知道有沒有功德啊!" 【評析】 陳諶知道對方是不懷好意,想要挑釁自己,于是采取迂回曲折的方式。他把自己的父親巧喻為泰山一角的桂樹,上面有千萬丈高峰,下面有深不可測的淵源;上受雨露的沾浸,下受深泉的滋潤。在這種情況下,桂樹怎么能知道泰山有多高,源泉有多深呢?借它的寓意巧妙地應(yīng)答了對方的問話,讓對方無話可說。從他的回答可以看出陳諶的思維之縝密,反應(yīng)之靈敏。而從他回答的話語中,一方面表明了兒子無權(quán)去議論父親的功德成敗的儒家倫理觀念,另一方面表現(xiàn)的則是父親親民敬君的為官之道。同時,也把父親的高大形象和高深修養(yǎng)表現(xiàn)出來了。
荀巨伯與友重義 【原文】 荀巨伯[1]遠看友人疾,值胡[2]賊攻郡,友人語巨伯曰:"吾今死矣,子[3]可去!"巨伯曰:"遠來相視,子令吾去,敗義以求生,豈荀巨伯所行邪?"賊既至,謂巨伯曰:"大軍至,一郡盡空,汝[4]何男子,而敢獨止?"巨伯曰:"友人有疾,不忍委之,寧以我身代友人命。"賊相謂曰:"我輩無義之人,而入有義之國!"遂班軍而還,一郡并獲全。 【注釋】 [1]荀巨伯:東漢桓帝時人,生平不詳。 [2]胡:古代對北方和西方各少數(shù)民族的泛稱,東漢時常指匈奴、烏桓、鮮卑等。 [3]子:對對方的尊稱。 [4]汝:你,略帶輕賤意味。 【譯文】 漢朝荀巨伯遠道去探望朋友的病,當時正好遇到外族敵寇攻打朋友所在的那個郡,朋友對巨伯說:"我都是要死的人了,你還是離開這里吧!"荀巨伯說:"我那么遠來看你,你卻叫我離開,敗壞道德去求得生存,怎會是我荀巨伯的作風?"敵寇到了,問荀巨伯:"大軍到了,整個郡城的人都跑光了,你是什么樣的人,竟敢一個人留下來?"荀巨伯說:"朋友有病,不忍心讓他一個人留在這里,我情愿代他受死。"敵寇說:"我們這些不講道義的人,卻侵入這有道義的國度!"于是撤軍返回,整個郡城因而保全。 【評析】 荀巨伯不肯"敗義以求生""寧以我身代友人命",在生命攸關(guān)的時候,他完全有機會逃生,但他為了能照顧生病的朋友,卻能不顧個人安危,毫不猶豫地決定和朋友一起面對。在生死一線的時候毫不退縮,甚至愿意拿自己的命去換朋友的命,而他的這種精神最終也使得敵寇望而生敬,從而退兵,也因此而挽救了整個郡城。從中可見荀巨伯此人多么重情重義。他對于朋友間的感情看得很重,甚至能不在乎自己的生命,而舍生取義。這的確是相當難能可貴的。尤其在當代發(fā)展如此迅速的社會潮流之中,在人們開始淡化這種"情義"的時候,這種精神更加需要人們?nèi)W(xué)習(xí),去發(fā)揚。或許會因為此種舉動而讓人們得到意想不到的收獲。
庾亮效仿孫叔敖 【原文】 庾公[1]乘馬有的廬,或語令賣去。庾云:"賣之必有買者,即復(fù)害其主。寧可不安己而移于他人哉?昔孫叔敖[2]殺兩頭蛇以為后人,古之美談,效之,不亦達乎?" 【注釋】 [1]庾公:庾亮,字符規(guī),晉潁川鄢陵(今河南鄢陵西北)人,官歷征西大將軍、荊州刺史等職,死后追贈太尉,謚號文康。 [2]孫叔敖:姓孫叔,名敖,春秋戰(zhàn)國時楚國人,曾任楚國令尹,輔佐楚莊王稱霸諸侯。 【譯文】 庾亮駕車的馬中有一匹的盧馬,有人叫他把馬賣掉。庾亮說:"賣它,必定有買主,那就是害了那個買主,我寧肯讓自己繼續(xù)不安,也不可轉(zhuǎn)嫁給別人呢!從前孫叔敖打死兩頭蛇,以保護后面來的人,這件事是古時候人們樂于稱道的,我學(xué)習(xí)他,不也是很曠達的嗎?" 【評析】 春秋時期的楚國宰相孫叔敖為民除害,殺死了兩頭蛇,自古以來便被世人所傳頌,成為千古佳話。文中庾亮敬佩孫叔敖的做法,不把自己的惡馬賣給別人。因為他考慮到買主買了這惡馬必要擔負困擾與災(zāi)禍,所以寧肯自己繼續(xù)遭受這些煩惱也不愿意賣給別人,可見其心胸之坦蕩。人們常說的一句話就是"己所不欲,勿施于人"。這是句很簡單的話,可是要做起來卻是一點都不簡單。因為現(xiàn)在人們慣有的思維是常常想當然地認為別人應(yīng)該這么做,當買到不好的貨或者接受一項不好的任務(wù)的時候,老是埋怨別人??墒钱斪约?施之于人"的時候,就總是想不起來這句話。總是祈禱著把好的留給自己,把那些壞東西、壞事情全給別人吧。如果我們能想一下孫叔敖、庾亮他們,也許會生活得更心安理得一些。
言語 第二
邊讓失次序 【原文】 邊文禮[1]見袁奉高,失次序[2]。奉高曰:"昔堯聘許由[3],面無怍[4]色,先生何為顛倒衣裳[5]?"文禮答曰:"明府[6]初臨,堯德未彰,是以賤民顛倒衣賞耳!" 【注釋】 [1]邊文禮:即邊讓,字文禮,東漢末陳留人,神才挺拔。三國時給曹操當官,曾任九江太守。后被曹操所殺。 [2]失次序:指舉止失措。 [3]堯:傳說中的遠古帝王,被古人視為賢明之君。許由:傳說中堯時的隱士,陽城槐里人,隱于箕山,堯想讓位給他,不肯接受。 [4]怍(zuò):羞愧;慚愧。 [5]顛倒衣裳:語出《詩經(jīng)·齊風·東方未明》:"東方未明,顛倒衣裳。"古人的衣與裳有別,衣是上衣,裳是下衣。這里的引用,意在嘲笑邊文禮舉止失措。 [6]明府:高明的府君,是漢魏以來對郡太守的尊稱。 【譯文】 邊文禮謁見袁奉高的時候,舉止失措。袁奉高說:"古時候堯請許由出來做官,許由臉上沒有愧色。先生為什么弄得顛倒了衣裳呢?"文禮回答說:"明府剛到任,堯帝的大德還沒有明白顯現(xiàn)出來,所以我才顛倒了衣裳呢!" 【評析】 邊讓去拜見袁奉高的時候,可能是沒有準備好,一時間顯得匆忙又有點慌亂。袁奉高借故引出許由的故事,暗喻賢者不應(yīng)該讓自己舉止失措并因此失禮。意在讓邊讓難堪,但是邊讓很快就讓自己鎮(zhèn)定下來,既不能明著反駁袁奉高,但是又要不失自己的禮儀風度,給自己挽回面子,于是說這是"堯德未彰"的緣故才使得他如此,我們足可以看出他的反應(yīng)之敏捷。他的機智和才能不得不令人佩服。面對不同的問題,在洽談或商議中既要給對方留足面子,同時也要讓自己在別人的眼里有不容侵犯、卻又能友好相處的形象,這將大大地有益于我們的工作順利與家庭和睦。
徐稚設(shè)譬答問 【原文】 徐孺子[1]年九歲,嘗月下戲[2]。人語之曰:"若令[3]月中無物,當極明邪[4]?"徐曰:"不然。譬如人眼中有瞳子,無此必不明。" 【注釋】 [1]徐孺子:即徐稚,字孺子。 [2]戲:游戲,玩耍。 [3]若令:假使;如果。 [4]邪:通"耶"。 【譯文】 徐孺子九歲時,有一次在月光下玩耍。有人對他說:"如果月亮里面什么也沒有,會更加明亮吧?"徐孺子說:"不是這樣的。好比人的睛睛里有瞳仁,如果沒有這個,一定看不見。" 【評析】 人的眼睛要是沒有瞳孔那肯定就是瞎的,哪里還叫明呢?徐稚沒有從正面回答提問者所提出來的問題,而是借助了某外物從側(cè)面來回答提問者月亮中如果無物則不明,很恰當?shù)鼗卮鹆颂釂栒叩膯栴}。他把人的眼睛和月亮做了比較,也是暗喻別人凡事物極必反,正像我們待人接物都要考慮到凡事不能要求過高,有些事情本身就是要留有一定的空間和余地的。
覆巢之下,焉有完卵 【原文】 孔融被收[1],中外惶怖[2]。時融兒大者九歲,小者八歲。二兒故琢釘戲[3],了無[4]遽容。融謂使者曰:"冀罪止于身[5],二兒可得全不[6]?"兒徐進曰:"大人[7]豈見覆巢之下,復(fù)有完卵乎?"尋亦收至。 【注釋】 [1]收:逮捕,指孔融被曹操逮捕。 [2]中外:朝廷內(nèi)外。惶怖:恐懼害怕。 [3]琢釘戲:一種兒童游戲,以擲釘琢地決勝負。先以小釘琢地,名為簽,在簽的所在為主。出界的就算輸,彼此都沒中的算輸,中了但是碰到主簽的也算輸。 [4]了無:全然沒有。 [5]罪止于身:懲罰只限于我一個人。 [6]不:同"否"。 [7]大人:對父母或父母輩的尊稱。 【譯文】 孔融被捕,朝廷內(nèi)外都很驚恐。當時,孔融的兒子大的九歲,小的八歲。兩個孩子依舊在玩琢釘戲,一點也沒有恐懼的樣子??兹趯η皝泶端牟钍拐f:"希望懲罰只限于我自己,兩個孩子能保全性命嗎?"這時,兒子從容地上前說:"父親難道看見過打翻的鳥巢下面,還有完整的蛋嗎?"隨即,來拘捕兩個兒子的差使也到了。 【評析】 本文所述故事的背景是曹操準備南征劉備和孫權(quán)的時候,孔融勸曹操不要南征,曹操沒有聽他的,孔融便在背后發(fā)了幾句牢騷,這幾句話卻剛好傳到和他向來不和的御史大夫耳里。于是他們就添油加醋地向曹操稟告,曹操大怒,下令處死孔融一家。而他的兒子那時候還不大,都只有幾歲,孩子們知道衙役們不會放過自己,他們不慌不忙地對孔融說:"您見過搗翻的鳥巢下還能有完好的鳥蛋嗎?"表現(xiàn)了他們從容不迫、堅貞不屈的高風亮節(jié),讓人想不到孔融兩個孩子年紀雖小,卻傳承了他們父親的氣度和智慧。"覆巢之下,焉有完卵"的成語即出于此。
禰衡為鼓吏 【原文】 禰衡[1]被魏武謫為鼓吏,正月半試鼓[2]。衡揚桴為《漁陽參撾》[3],淵淵[4]有金石聲,四坐為之改容。孔融曰:"禰衡罪同胥靡[5],不能發(fā)明王之夢[6]。"魏武慚而赦之。 【注釋】 [1]禰(mí)衡:字正平,東漢末平原人。與孔融是忘年交??兹谙虿懿偻扑]他,但他恃才傲物,托病不往,惹怒了曹操。于是令他為擊鼓的鼓吏,想羞辱他。在八月的朝會,曹操讓禰衡擊鼓,他裸身立于曹操前,大罵曹操。后被黃祖所殺。 [2]月半試鼓:《文士傳》記載此事說:"后至八月朝會,大閱試鼓節(jié)。" [3]桴(fú):鼓槌?!稘O陽參撾》:鼓曲名。曲名稱漁陽,是借用了東漢彭寵在漁陽起兵反漢,最后兵敗身死的故事。參撾,敲擊鼓的調(diào)子、節(jié)拍。這里禰衡擊此鼓樂,意在諷刺曹操。 [4]淵淵:形容鼓聲深沉凝重。 [5]胥(xū)靡:古代刑罰之名,相當于現(xiàn)在的從犯,服刑的囚犯。這里指傅說,商天子武丁把他從服勞役的囚徒中起用為相。 [6]"不能"句:意思指鼓曲感動不了魏王曹操。明王,英明的君王,指曹操。 【譯文】 禰衡被魏武帝曹操貶謫為鼓吏,正遇八月中會集賓客要檢驗鼓的音色。禰衡揚起鼓槌演奏《漁陽參撾》,鼓聲深沉凝重,猶金石之聲,在座的人都為之動容。孔融說:"禰衡之罪,和殷時服刑的犯人傅說相同,可是沒能感動賢明的君主從夢中驚醒過來。"魏武帝聽后很慚愧,就赦免了禰衡。 【評析】 禰衡是一個很有才能的人,只是生性怪癖。因為他總是認為世上沒有足夠讓他去佩服的人,所以,他對待別人總是一副不以為然的態(tài)度,所以被曹操貶黜為一個打鼓的小卒。而他作的《漁陽參撾》確是"淵淵有金石聲",可以令"坐上賓客聽之,莫不慷慨"。能讓人感受到一種慷慨激昂的感覺,孔融借機會向曹操進言,想要給禰衡挽回局面。他所說的傅說的故事是:殷朝時天子武丁夢到天賜良才,于是在牢里發(fā)現(xiàn)了傅說,后來用為大臣,輔佐治理國家,殷朝于是開始興盛。孔融譏諷曹操不能像殷高宗一樣有求賢的想法。曹操肯定不會聽不出來,所以孔融的話讓他覺得羞愧難當,于是便赦免了禰衡??兹诤芪竦乇砻髁俗约旱囊馑?在譏諷曹操的時候同時也挽救了禰衡。
鐘會汗不敢出 【原文】 鐘毓、鐘會[1]少有令譽。年十三,魏文帝聞之,語其父鐘繇[2]曰:"可令二子來。"于是敕[3]見。毓面有汗,帝曰:"卿面何以汗?"毓對曰:"戰(zhàn)戰(zhàn)惶惶,汗出如漿[4]。"復(fù)問會:"卿何以不汗?"對曰:"戰(zhàn)戰(zhàn)栗栗,汗不得出。" 【注釋】 [1]鐘毓(yù):字稚叔,潁穿長社人,三國時魏國丞相鐘繇長子,十四歲即任散騎侍郎,歷任侍中、廷尉、都督荊州軍事。鐘會:字士季,鐘毓的弟弟,聰明有才能,輔佐曹丕,此人頗居功自傲,歷任鎮(zhèn)西將軍,官至司徒,后因謀反被殺。 [2]鐘繇:字元常,家貧好學(xué),精通《周易》《老子》,歷任大理、相國等職。入魏后任廷尉、太傅。 [3]敕:皇帝下命令。 [4]漿:一種帶有酸味的飲料,常用以代酒。這里的"漿"和"惶",下文的"出"和"栗",古代可以押韻。 【譯文】 鐘毓和鐘會兩兄弟從少年時期就有美好的聲譽。鐘毓十三歲的時候,魏文帝聽到了他們兄弟的名聲,便告訴他們的父親鐘繇說:"可以叫你的兩個兒子來見我。"于是令他們朝見文帝。朝見時,鐘毓臉上冒有汗水,魏文帝就問:"你臉上為什么出汗呢?"鐘毓回答說:"由于恐懼慌張,所以汗水像水漿一樣冒出。"魏文帝又問鐘會說:"你為什么不出汗呢?"鐘會回答說:"由于恐懼戰(zhàn)栗,所以汗水也不敢出。" 【評析】 鐘毓和鐘會兩兄弟面對魏文帝的提問,同一個問題,兩個人有不同的回答。表現(xiàn)出兩個人不同的性格特征。鐘毓對待魏文帝提出的問題是什么就說什么,確實是因為害怕所以就出汗了,沒有什么說謊的情節(jié),說明鐘毓這個人比較中規(guī)中矩,不虛偽,不狡猾;而鐘會則不同,雖然他明明沒有出汗,但是如果說實話就顯得對皇上沒有敬意,聰明的他便說"是因為害怕,所以怕得連汗都不敢流出來了",是在表明他比鐘毓還害怕。而且他回答的話語又和鐘毓回答的是一個格式、一個說法,只是換了一個順序,其實在場的人都知道這只是一句奉承的話,可是都會覺得這孩子夠聰明、機警而且又活潑。所以反其道而行之,逆向思維,有時更有益于事物的發(fā)展。
哀感中年 【原文】 謝太傅語王右軍[1]曰:"中年[2]傷于哀樂,與親友別,輒作數(shù)日惡[3]。"王曰:"年在桑榆[4],自然至此,正賴絲竹陶寫[5]。恒恐兒輩覺損[6]欣樂之趣。" 【注釋】 [1]謝太傅:即謝安。王右軍:王羲之,字逸少,晉瑯琊臨沂(今屬山東)人,東晉著名書法家,官歷江州刺史、右軍將軍、會稽內(nèi)史等職。 [2]中年:指四十歲左右的年紀。 [3]惡:不舒服,難受。 [4]桑榆:本指被落日余暉照射的桑樹和榆樹,轉(zhuǎn)指夕陽、黃昏,這里用來指人的晚年。 [5]絲竹陶寫:陶冶情操于絲管弦以忘憂。 [6]覺損:減少。 【譯文】 太傅謝安對右軍將軍王羲之說:"中年以來,容易被哀傷的音樂情緒感染,和親友道別,總是好幾天悶悶不樂。"王羲之說:"到了晚年,自然會這樣,只能借助絲弦管樂器于音樂寄興來消愁。還常常擔心子侄輩減少自己歡樂的情趣。" 【評析】 "哀感中年"的成語就出自這里,是說人到了中年,對于親戚朋友之間的離別總是或多或少地感覺到陣陣的哀傷,總是喜歡懷舊。這里是指謝安和王羲之一起在緬懷過去,然后共同發(fā)出感嘆,對過去表示一種近在咫尺卻觸手不及的無可奈何。那些美好的回憶只能在腦子里放電影一樣地回放,卻永遠只是感受,而不可能再回去重演一遍。這就是自中年之后人所感受的悲哀,時間總是往前走,卻無法倒回。所以我們能做的,就只能是珍惜我們現(xiàn)在所擁有的時光,抓緊時間做自己想做的事情,不要留下什么遺憾。等到認識到的時候再想補救,或許那時候已經(jīng)什么都晚了,就只能懷著悲戚的心情去緬懷那些失去的。文中王羲之他們就只能靜靜地享受剩下的時光,還總是會擔心孩子們會打擾到這種清修。
謝道韞詠雪 【原文】 謝太傅[1]寒雪日內(nèi)集,與兒女講論文義。俄而雪驟,公欣然曰:"白雪紛紛何所似?"兄子胡兒[2]曰:"撒鹽空中差[3]可擬。"兄女[4]曰:"未若柳絮因風起。"公大笑樂。即公大兄無奕[5]女,左將軍王凝之[6]妻也。謝安 【注釋】 [1]謝太傅:即謝安。 [2]胡兒:即謝朗,字長度,小名胡兒,謝安次兄謝據(jù)的長子,官至東陽太守。 [3]差:大略;差不多。 [4]兄女:這里指謝韜元,字道韞,謝安長兄謝奕的女兒,聰明而有才識,有詩文傳世。 [5]無奕:謝奕,字無奕。 [6]王凝之:字叔平,王羲之第二子,曾任江州刺史、左軍將軍。 【譯文】 太傅謝安在一個寒冷的下雪天把家里人聚在一起,和兒女們講解談?wù)撐恼?。一會?雪下得又大又急,謝安興致勃勃地問道:"白雪紛紛何所似?"侄子胡兒說:"差不多就像撒把鹽在空中一樣。"侄女說:"就好比柳絮被風吹起。"謝安大笑。這位侄女就是謝安的大哥謝無奕的女兒,左將軍王凝之的妻子。 【評析】 東晉的謝氏家族是個赫赫有名的詩禮之家,為首的是謝太傅,即謝安。在這樣書香門第的大家族里,遇到雪天而沒有辦法出門,于是就開始講課、作文。文章從頭到尾就是以敘述的手法來寫的,沒有夾雜什么過多的評論方面的文字,但是一眼就能看得出來,謝朗詠雪雖然比喻成撒鹽在空中的動作,但是卻沒有什么意境,只是以物喻物罷了。而謝道韞的詩句卻寫出了大雪的特點,漫天紛飛、輕盈靈動,而且柳絮也暗含了春天到來的喜悅氣氛,堪稱"佳句"。最后一句點明了這個女子的身份,說:"這個女子是太傅大哥謝無奕的女兒,左將軍王凝之的妻子。"別的人沒有說明,唯獨就說了這個女子謝道韞,意在贊揚謝道韞的才氣高,讓大家都認識一下。
明鏡不疲屢照 【原文】 孝武將講《孝經(jīng)》[1],謝公兄弟與諸人私庭講習(xí)[2]。車武子難苦問[3]謝,謂袁羊[4]曰:"不問則德音[5]有遺,多問則重勞二謝。"袁曰:"必無此嫌。"車曰:"何以知爾?"袁曰:"何嘗見明鏡疲于屢照,清流憚于惠風[6]?" 【注釋】 [1]講:研習(xí)討論?!缎⒔?jīng)》:儒家經(jīng)典之一,講述孝道和孝治思想。 [2]謝公兄弟:指謝安、謝石等人。私庭講習(xí):在私人宅邸講習(xí),預(yù)備。 [3]車武子:即車胤,字武子,官至吏部尚書。難苦問:因數(shù)次問詢而不好意思。 [4]袁羊:袁喬,字彥升,小名羊,陳郡人,封西伯、益州刺史。這里的袁羊應(yīng)是袁虎(袁宏,小名虎)之誤,孝武講經(jīng)時袁羊已死。袁羊卒于永和年間,下迄孝武講經(jīng),相距二十余年。 [5]德音:善言,對別人言辭的敬稱,這里敬稱謝安兄弟的談話。 [6]惠風:和風。 【譯文】 孝武帝將要研討《孝經(jīng)》,謝安、謝石兄弟和眾人先在家里預(yù)備、講習(xí)。車武子因數(shù)次向謝安兄弟詢問而不好意思,于是對袁羊說:"不問,就會漏掉精湛的言論;問得多了,又怕反復(fù)勞累二謝。"袁羊說:"一定不會引起這種不滿。"車武子說:"怎么知道會是這樣呢?"袁羊說:"何曾見過明亮的鏡子會因為連續(xù)照影而疲勞,清澈的流水會害怕和風?" 【評析】 車胤本來是一個家境貧寒的學(xué)者,他這個人對于學(xué)習(xí)上的事情總是不知疲倦,而且見識廣博,學(xué)富五車,后來官至吏部尚書。司馬曜將要與大臣們研討《孝經(jīng)》,車胤有學(xué)術(shù)上的問題想請教謝安、謝石兄弟,可是又擔心他們煩自己,不問又怕學(xué)識得不到更進一步地加深,拿不定主意。于是袁羊就婉轉(zhuǎn)地借鏡子和流水來告訴車胤,學(xué)識就像鏡子,不會因為被照多了而感到疲倦,因為那是它的本能,清澈的流水不會被和風吹散,因為它本身是清澈的,它本身就是一個整體。暗示學(xué)識本身就是一個精進的過程,要問才能懂,要學(xué)才能會,這才是學(xué)識的本能,這才是對學(xué)識最好的態(tài)度。袁羊的這個比喻既簡單恰當,又讓人能很快理解他所要傳達的意思。
政事 第三
陳寔殺詐稱母病者 【原文】 陳仲弓[1]為太丘長,時吏有詐稱母病求假。事覺,收之,令吏殺焉[2]。主簿請付獄,考眾奸[3]。仲弓曰:"欺君不忠,病母不孝。不忠不孝,其罪莫大。考求眾奸,豈復(fù)過此?" 【注釋】 [1]陳仲弓:即陳寔,字仲弓。 [2]焉:代詞,相當于"之"。 [3]考眾奸:拷問其他罪行。 【譯文】 陳仲弓任太丘縣縣長,當時有個小官吏假稱母親有病請假。事情被發(fā)現(xiàn),陳仲弓就逮捕了他,并命令獄吏將其處死。主簿請求交給獄吏,拷問其他罪行。陳仲弓說:"欺騙君主就是不忠,詛咒母親生病就是不孝。不忠不孝,沒有比這個罪狀更大的了??絾柶渌镄?難道還能超過這件嗎?" 【評析】 謊稱母親有病請假,其實在今天的工作、學(xué)習(xí)生活中可能只是少數(shù)人慣用的。聽上去,或許覺得并沒有太大的問題,畢竟只是一個謊言,對母親不會有實質(zhì)的傷害。但是在當時卻使陳寔下達了殺掉他的命令,可見對陳寔來說,這個問題有多嚴重??梢婈悓佭@人當官確實是辦事嚴謹,理政有方。
骨肉相殘甚于盜殺財主 【原文】 陳仲弓為太丘長,有劫賊殺財主[1],主者[2]捕之。未至發(fā)所[3],道聞民有在草不起子[4]者,回車往治之。主簿曰:"賊大,宜先按討。"仲弓曰:"盜殺財主,何如骨肉相殘?" 【注釋】 [1]財主:財物的主人。 [2]主者:主管治安的官。 [3]發(fā)所:案發(fā)地點。 [4]在草不起子:遺棄嬰兒。 【譯文】 陳仲弓任太丘縣縣長時,有強盜劫財害命,主管官吏捕獲了強盜。陳仲弓還沒到出事地點,半路上聽說有家老百姓遺棄了生下的孩子,不肯養(yǎng)育,便掉頭去處理這件事。主簿說:"殺人事大,應(yīng)該先查辦。"仲弓說:"強盜殺物主,怎么比得上骨肉相殘這件事重大?" 【評析】 生了孩子后遺棄、盜賊劫財殺人,這兩件事情同時發(fā)生了,陳寔想都沒有想就掉過頭去查前一個事件,很明顯,在陳寔的心里人情、倫理、道德更重要,這也就證明陳寔作為父母官確實心里裝的是百姓。
周公孔子異世而出 【原文】 陳元方[1]年十一時,候袁公[2]。袁公問曰:"賢家君[3]在太丘,遠近稱之,何所履行[4]?"元方曰:"老父在太丘,強者綏[5]之以德,弱者撫之以仁,恣其所安,久而益敬。"袁公曰:"孤往者嘗為鄴[6]令,正行此事。不知卿家君法孤,孤法卿父?"元方曰:"周公、孔子,異世而出,周旋動靜[7],萬里如一。周公不師孔子,孔子亦不師周公。" 【注釋】 [1]陳元方:即陳紀,字元方,陳寔的兒子。 [2]候:拜訪。袁公:即袁宏。 [3]賢家君:對對方父親的尊稱。 [4]履行:實踐,做。 [5]綏:安、安撫。 [6]孤:古代侯王對自己的謙稱,這里是袁宏的自稱。這里陳、袁的交談,后人考證為杜撰之說。鄴:縣名,治所在今河北臨漳西南。 [7]周旋:交往、應(yīng)酬。動靜:行為舉止,這里指活躍社會和安定社會的做法。 【譯文】 陳元方十一歲時,拜訪袁公。袁公問他說:"令尊在太丘縣任職時,遠近的人都稱頌他,他是怎么治理的呢?"元方說:"老父在太丘時,對強者就用恩德來安撫他,對弱者就用仁愛來撫慰他,放手讓他們安居樂業(yè),時間久了,就越來越大受到敬重。"袁公說:"我過去曾經(jīng)做過鄴縣縣令,正是用的這種辦法。不知道是你父親效法我呢,還是我效法你父親?"元方說:"周公、孔子生在兩個不同的時代,他們的禮儀舉止,雖然相隔很遠也如出一轍;周公沒有效法孔子,孔子也沒有效法周公。" 【評析】 陳紀是陳寔的兒子,也繼承了父親的美德,是一個出類拔萃的人才,也是從小就十分出色。一次他去拜訪袁宏,袁宏也是一個朝廷官員。袁宏想用言語誘導(dǎo)他評論自己和他的父親,這個問題很難回答,稍微不慎不僅顏面盡失,而且又會得罪袁宏。想是袁宏并非真正想知道是誰學(xué)了誰,而是有意為難陳紀。誰曾想小小的陳紀脫口而出:"周公和孔子是不同時代的人,為官及處世方式卻一樣可以理解,但是誰也不是誰的老師!"如此巧妙的回答既照顧了對方的尊嚴,又保存了自己的體面,落落大方、不損人也不損己,想必袁公聽了,定會暗暗點頭稱奇。
王導(dǎo)晚年難得糊涂 【原文】 丞相[1]末年,略[2]不復(fù)省事,正封[3]箓諾之。自嘆曰:"人言我憒憒[4],后人當思此憒憒。" 【注釋】 [1]丞相:即王導(dǎo)。 [2]略:全;幾乎完全。 [3]封:封事,一種密封的奏章。 [4]憒憒(kuìkuì):糊涂、忙亂。 【譯文】 王導(dǎo)到了晚年,幾乎不再處理政事,只是在密封的奏章上簽字同意。自己感嘆地說:"人家說我老糊涂,后人當會想念這種糊涂。" 【評析】 王導(dǎo)平日性情謙和寬厚,孜孜不倦地為朝廷奉獻自己的畢生才能,為國事操勞,一生政績突出。到了晚年便不怎么去管理政務(wù)了,對于手上的文書也只是簽字畫押,別人說他糊涂是因為,他一生心都在國事上,為之操勞,創(chuàng)下的功績卻又放手不管了,而國家也需要他去扶持。王導(dǎo)卻說"后人會懷念我這種糊涂的"。從一方面說,人老了,平生都為國家忙碌去了,誰都想好好休息,好好安度晚年。另外,朝廷最擔心的還是你個人顯赫功績、威望權(quán)力是否會威脅到別人。培養(yǎng)新人,放手讓有才者發(fā)揮他們的才能給國家創(chuàng)造財富,為國家的發(fā)展做更多的貢獻,這才是王導(dǎo)晚年的思想。
王珣與張玄情好日隆 【原文】 王東亭與張冠軍[1]善。王既作吳郡,人問小令[2]曰:"東亭作郡,風政[3]何似?"答曰:"不知治化何如,唯與張祖希情好日隆耳[4]。" 【注釋】 [1]王東亭:即王珣。張冠軍:張玄,字祖希。曾任冠軍將軍。 [2]小令:指王珉,王珣的弟弟,曾接任王獻之中書令職務(wù)。人們稱二人為"大小王令"。 [3]風政:教化政績。 [4]"不知……隆耳":張玄當時才學(xué)名望都很高,王珉借言王珣和張玄的深厚交情,巧妙地贊美了王珣。 【譯文】 東亭侯王珣和冠軍將軍張玄關(guān)系比較好。王珣擔任吳郡太守后,人們問王珣的弟弟王珉說:"東亭擔任郡太守,社會風氣和政績怎么樣?"王珉回答:"不知治理得如何?只知道他和張玄的交情一天比一天更深厚了。" 【評析】 文中王珣弟弟的回答并沒有從正面說明,而是從側(cè)面去說的。說他和張玄的關(guān)系日益密切了,王珣為官素來清廉、不畏權(quán)勢,且德才兼?zhèn)洹⑹苊穹Q頌;而張玄也是吳地名士中的優(yōu)秀人物,不僅學(xué)識豐富、博古通今,還擅長工畫,為當代名流所看重,而且他這個人平易近人。所以說王珣弟弟說他們倆的關(guān)系好,第一個是說"近朱者赤,近墨者黑",讓別人放心。更重要的是說明當?shù)匕簿訕窐I(yè)、百姓和睦,要不然王珣怎么還會有工夫去和朋友談書論畫增進友誼呢?
殷仲堪居官不違操守 【原文】 殷仲堪[1]當之荊州,王東亭謂曰:"德以居全為稱[2],仁以不害物為名。方今宰牧華夏[3],處殺戮之職,與本操將不[4]乖乎?"殷答曰:"皋陶造刑辟[5]之制,不為不賢;孔丘居司寇[6]之任,未為不仁。" 【注釋】 [1]殷仲堪:晉陳郡長平(今河南西華東北)人,曾任都督荊益寧三州軍事、荊州刺史,后與桓玄相攻伐,兵敗被殺。 [2]居全:這里指具備完美的德行。稱:稱號;名稱。 [3]宰牧:管理、治理。華夏:本指我國中原地帶,這里指東晉中部的荊州一帶。 [4]本操:一貫秉持的操守。將不:表示推測,意思偏向于肯定,相當于"莫非""大概"。 [5]皋(ɡā)陶:舜時的法官。刑辟:刑法。 [6]司寇:春秋戰(zhàn)國時掌管刑獄、糾察的官??鬃釉鴵昔攪究堋?BR style="FONT-FAMILY: ">【譯文】 殷仲堪正要到荊州去就任刺史之職,東亭侯王珣問他說:"德行完備稱為德,不害人叫做仁。現(xiàn)在你要去治理中部地區(qū),處在有生殺大權(quán)的職位上,這和你原來的操守恐怕違背了吧?"殷仲堪回答說:"帝舜時的法官皋陶制訂了刑法,不算不賢德;孔子擔任了司寇的職責,也不算不仁愛。" 【評析】 殷仲堪生性質(zhì)樸,認為清貧是讀書人的本分。而那時候卻讓他去擔任荊州刺史,刺史一職在所在州郡的權(quán)力是最大的,經(jīng)常會涉及人命官司以及官場的爾虞我詐。所以王珣問他是否有違他原來質(zhì)樸的本意,而殷仲堪拿歷史上的人物打了個比方來突出他的志向。皋陶以正直聞名天下,被奉為中國司法鼻祖,所以殷仲堪說,皋陶被授權(quán)制定了法律制度,沒有人說他因為這個不賢,而孔子去擔任了司寇一職的高官,也沒有人因此說他是不仁。他的意思就是說,那我去當這個荊州刺史也沒有什么不妥。殷仲堪雖是質(zhì)樸,卻也有著一番宏圖志向,期望能發(fā)揮所長為國家多做貢獻。
文學(xué) 第四
馬融嘆禮樂皆東 【原文】 鄭玄在馬融[1]門下,三年不得相見,高足弟子傳授而已。嘗算渾天[2]不合,諸弟子莫能解?;蜓孕苷?融召令算,一轉(zhuǎn)便決,眾咸駭服。及玄業(yè)成辭歸,既而融有"禮樂皆東[3]"之嘆。恐玄擅名[4]而心忌焉。玄亦疑有追,乃坐橋下,在水上據(jù)屐[5]。融果轉(zhuǎn)式[6]逐之,告左右曰:"玄在土下水上而據(jù)木,此必死矣。"遂罷追,玄竟以得免。 【注釋】 [1]鄭玄:字康成,東漢末高密(今屬山東高密)人,著名經(jīng)學(xué)家,遍注儒家經(jīng)典,精通天文歷算。馬融:字季長,東漢著名經(jīng)學(xué)家,右扶風茂陵人,才高博洽,學(xué)生常有千人,曾任校書郎中、南郡太守。 [2]渾天:渾天儀,古代解釋天體的一種學(xué)說,認為天地關(guān)系如蛋殼包著蛋黃,天的形狀渾圓如彈丸,南北兩極固定在天的兩端,日月星辰繞南北兩極極軸而旋轉(zhuǎn)。天文學(xué)家就根據(jù)這種觀點去推算日月星辰的位置。這里指代天文歷算。 [3]"禮樂皆東":禮和樂是儒家的重要課程。這里是贊鄭玄已掌握了禮樂的精髓,隨著他東歸,東方就成了講授禮樂的中心。 [4]擅名:獨享名望。 [5]屐:木屐,木底有齒的鞋子。 [6]轉(zhuǎn)式:旋轉(zhuǎn)拭盤進行推演卜算,是一種占卜的方法。式,通"軾",用來占卜的器具,上圓下方,象征天地。 【譯文】 鄭玄在馬融門下求學(xué),過了三年也沒見著馬融,只是由高才弟子替他講授罷了。馬融曾用渾天算法演算,結(jié)果不相符,弟子們也沒有誰能理解。有人說鄭玄能演算,馬融便叫他來演算,鄭玄一算就解決了,大家都很驚奇、佩服。等到鄭玄學(xué)業(yè)完成,辭別回家,馬融隨即感嘆禮和樂的中心都將要轉(zhuǎn)移到東方去了,擔心鄭玄會獨享盛名,心里很忌恨他。鄭玄也猜測馬融會來追趕,便走到橋底下,在水里墊著木板鞋坐著。馬融果然旋轉(zhuǎn)拭盤占卜鄭玄蹤跡,然后告訴身邊的人說:"鄭玄在土下、水上,靠著木頭,這表明一定是死了。"便決定不去追趕。鄭玄終于因此得免一死。 【評析】 文章講述的是在鄭玄求學(xué)的時候,拜師在馬融門下,他博通今古文經(jīng)籍,世稱"通儒"。馬融并沒有親自教授鄭玄他們,只是讓那些優(yōu)秀、年長的弟子去教。有一次,鄭玄推算出了一道連馬融都沒有解出來的難題,因此,馬融擔心鄭玄的名聲以后會超過自己,就派人追殺鄭玄。好在鄭玄也精通術(shù)數(shù)之學(xué),于是逃過一劫。鄭玄自少年時就一心向?qū)W,確立了學(xué)習(xí)經(jīng)學(xué)的志向,孜孜以求。他不尚虛榮、天性務(wù)實,年長一點不但精通儒家經(jīng)典、詳熟古代典制,而且通曉讖緯方術(shù)之學(xué)。他潛心鉆研經(jīng)學(xué),對我國大教育家孔子的思想進行了繼承。而其教育方面的突出成就又促進了其學(xué)說的傳播,終得大行于世??偟膩砜?鄭玄以其畢生精力注釋儒家經(jīng)典,是一位空前的經(jīng)學(xué)大師。因此,鄭玄在經(jīng)學(xué)史上的地位和作用都是十分重要的。
服虔幸遇鄭玄 【原文】 鄭玄欲注《春秋傳》[1],尚未成,時行與服子慎[2]遇,宿客舍。先未相識,服在外車上與人說己注傳意,玄聽之良久,多與己同。玄就車與語曰:"吾久欲注,尚未了[3]。聽君向言[4],多與我同,今當盡以所注與君。"遂為服氏注。 【注釋】 [1]《春秋傳》:《春秋左氏傳》,即《左傳》。 [2]行:出行。服子慎:即服虔,字子慎,善解《春秋左氏傳》,舉孝廉,官歷尚書郎、九江太守。 [3]了:完結(jié)。 [4]向言:剛才所說的。 【譯文】 鄭玄想要注釋《左傳》,還沒有完成。這時有事到外地去,和服子慎相遇,住在同一個客店里,起初兩人并不認識。服子慎在店外的車子上,和別人談到自己注《左傳》的想法;鄭玄聽了很久,聽出服子愎的見解多數(shù)和自己相同。鄭玄就走到車前對服子慎說道:"我早就想要注《左傳》,還沒有完成;聽了您剛才的談?wù)?大多和我相同,現(xiàn)在應(yīng)該把我作的注全部送給您。"終于成了服氏注。 【評析】 鄭玄對待學(xué)識的態(tài)度一絲不茍,精益求精。只要是有益于學(xué)識上面的事情他都樂意去求教,所以他在旅店外聽見服虔對于注《左傳》的見解獨到,而且和自己意氣相投,便把自己未創(chuàng)作完的《左傳》的注釋送給了服虔。他之所以能大度到把自己的精心所作都贈予他人,是因為他認為服虔有這個能力去編注它。
服虔匿名為雇工 【原文】 服虔既善《春秋》[1],將為注,欲參考同異。聞崔烈集門生[2]講傳,遂匿姓名,為烈門人賃[3]作食。每當至講時,輒竊聽戶壁間[4]。既知不能逾己,稍共諸生敘其短長。烈聞,不測何人,然素聞虔名,意疑之。明蚤往,及未寤[5],便呼:"子慎!子慎!"虔不覺驚應(yīng),遂相與友善。 【注釋】 [1]《春秋》:是魯國一部編年體史書,這里指《春秋左氏傳》,即《左傳》。 [2]崔烈:字威考,東漢人。漢靈帝時官至司徒、太尉,封陽平亭侯。門生:弟子,學(xué)生。 [3]賃:當雇工。 [4]戶壁間:門外。 [5]寤:睡醒。 【譯文】 服虔已經(jīng)對《春秋左氏傳》很有研究,將要給它做注釋,想?yún)⒖几骷业漠愅?。他聽說崔烈召集學(xué)生講授《春秋》,便隱姓埋名,去給崔烈的學(xué)生當傭人做飯。每當?shù)街v授的時候,他就躲在門外偷聽。等他了解到崔烈超不過自己以后,便漸漸地和那些學(xué)生談?wù)摯蘖业牡檬?。崔烈聽說后,猜不出是什么人,可是一向聽到過服虔的名聲,猜想是他。第二天一大早就去拜訪,趁服虔還沒睡醒的時候,便突然叫:"子慎!子慎!"服虔不覺驚醒答應(yīng),從此兩人就結(jié)為好友。 【評析】 服虔為了給《春秋》作注,想要進一步進行研究,綜合不同的觀點和看法。而崔烈是個很有才華的人。服虔為了參考崔烈的意見,見識他的觀點,于是隱姓埋名去崔烈講堂當傭人,然后趁機偷聽,也因此服虔和崔烈成為好朋友。表現(xiàn)了服虔對學(xué)問的執(zhí)著追求和大膽探索的精神,給后輩們起到了表率作用。
王弼弱冠訪裴徽 【原文】 王輔嗣弱冠詣裴徽[1],徽問曰:"夫無[2]者,誠萬物之所資[3],圣人[4]莫肯致言,而老子申之無已,何邪?"弼曰:"圣人體無[5],無又不可以訓(xùn),故言必及有;老、莊未免于有,恒訓(xùn)其所不足。" 【注釋】 [1]裴徽:字文季,河?xùn)|聞喜人,三國時魏國官至冀州刺史。善言玄理。 [2]無:道家術(shù)語,和"有"相對。"無"和"有"是道家的兩個哲學(xué)命題,"有"為萬物之源,而"無"是"有"不可感知的精神本原。 [3]資:憑借。也指核心元素。 [4]圣人:具有極高智能和道德的人,這里指孔子。 [5]體:本體,這里的意思是"認為……是本體"。 【譯文】 在王輔嗣不滿二十歲的時候去拜訪裴徽,裴徽問他說:"無,確實是萬物憑借的根本,孔子沒有對它發(fā)表意見,而老子卻反復(fù)地論述它,這是為什么呢?"王輔嗣說:"孔子體察到'無’,而'無’又是不可說的,所以說話的時候必會談到'有’;老子、莊子不能超脫'有’,所以總是解釋他們不足的'無’。" 【評析】 王輔嗣在文中的回答既精辟老到又言簡意賅,分析獨到,顯示出了他的學(xué)識水平。那時候王輔嗣還是個未滿二十的青年,卻有如此造詣,不得不令人佩服。
裴徽善溝通義理 【原文】 傅嘏善言虛勝[1],荀粲談尚玄遠[2]。每至共語,有爭而不相喻。裴冀州[3]釋二家之義,通彼我之懷,常使兩情皆得,彼此俱暢。 【注釋】 [1]傅嘏:字蘭碩,官至尚書。虛勝:指虛無的美妙境界。虛即虛無,道家用來指道的本體。 [2]荀粲:字奉倩,三國時魏國人。玄遠:指道的玄妙幽遠。 [3]裴冀州:即裴徽,曾任冀州刺史。 【譯文】 傅嘏愛談?wù)撘恍o形、虛幻的美妙境界;荀粲擅長解說深奧悠遠的老莊道學(xué)。二人在一起時往往爭論不休,彼此無法理解。裴徽便解釋雙方的義理,使他們互相溝通,使雙方融洽相處,大家彼此心情都很暢快。 【評析】 傅嘏為人才干練達,有軍政識見,好論人物國計,但是總愛談?wù)撃切┖芴摶玫臇|西讓人遐想,而荀粲則擅長解說深遠難懂的一些學(xué)術(shù)理念,不同的領(lǐng)域總會引來雙方的爭執(zhí)、互不相讓,都有點理解不了對方。于是裴徽總是會適時地站出來為他們做溝通,在兩方中做調(diào)節(jié)工作,這樣就能使三方都很愉快。裴徽這個人也是有相當?shù)恼嬷埔姷?。他的學(xué)習(xí)范圍廣,涉及各個方面的知識。所以三個人學(xué)術(shù)名流總是能很好地相處在一起,互相指出缺點,又能互相彌補不足,相見甚歡。
衛(wèi)玠年少好學(xué) 【原文】 衛(wèi)玠總角[1]時,問樂令[2]"夢",樂云:"是想[3]。"衛(wèi)曰:"形神所不接而夢,豈是想邪?"樂云:"因也。未嘗夢乘車入鼠穴、搗齏啖鐵杵,皆無想無因故也。"衛(wèi)思"因",經(jīng)日不得,遂成病。樂聞,故命駕為剖析之,衛(wèi)即小差。樂嘆曰:"此兒胸中當必無膏肓之疾[4]!" 【注釋】 [1]衛(wèi)玠:即衛(wèi)洗馬。總角:指童年。原意指古人未成年時將頭發(fā)梳成雙髻,狀如角,故稱總角。[2]樂令:樂廣。[3]想:思念,即因醒時心想。[4]膏肓之疾:古代醫(yī)學(xué)稱心尖脂肪為"膏",心臟與隔膜之間為"肓",此處喻指不可思辨明晰的事理。 【譯文】 衛(wèi)玠幼年時,問尚書令樂廣"為什么會做夢",樂廣說:"是因為心有所想。"衛(wèi)玠說:"身體和精神都不曾接觸過的卻在夢里出現(xiàn),這哪里是心有所想呢?"樂廣說:"是沿襲做過的事。人們不曾夢見坐車進老鼠洞,或者搗碎姜蒜去喂鐵杵,這都是因為沒有這些想法,沒有這些可模仿的先例。"衛(wèi)玠便思索沿襲問題,成天思索也得不出答案,終于想得生了病。樂廣聽說后,特意坐車去給他分析這個問題。當衛(wèi)玠的病有了起色以后,樂廣感慨地說:"這孩子心里一定不會有不可思辨明晰的事理!" 【評析】 衛(wèi)玠五歲時就很有名,被人們視為神童。他很早就開始研究《老》《莊》。成年后,便以善談名理而稱著當時,其能言善辯超過了當時有名的玄理學(xué)家王澄、王玄、王濟等人。他小小年紀就好學(xué)深思,為了解釋成夢的原因,深入探究,以致病倒了。樂廣知道他的稟性,只好為他進一步剖析,他的病才好起來。據(jù)載,因為衛(wèi)玠擅長清談,所以當時的人都愿意聽他說一說,后來衛(wèi)玠累壞了身體,就在病逝之前,他還與王敦或達旦微言,或談?wù)Z彌日,足見他析理至甚。他死的時候才二十七歲。衛(wèi)玠苦苦追求這些問題的答案,雖然不免走入迷途,但這種追求精神還是可貴的。從這些記載里足以看出當時士大夫?qū)η逭劦拿詰?他們認為善談名理就是博學(xué)多通的表現(xiàn)。
庾敳讀《莊子》 【原文】 庾子嵩[1]讀莊子,開卷一尺便放去,曰:"了不異人[2]意。"莊子 【注釋】 [1]庾子嵩(sōnɡ):名敳,字子嵩,潁川人,恢廓有度量,自稱為老子、莊子的徒弟。 [2]了:完全,基本上。人:相當于"人家",此處用作第一人稱代詞"我"。 【譯文】 庾子嵩讀《莊子》,打開書讀了一尺左右的篇幅就放下了,說道:"和我的想法完全相同。" 【評析】 庾敳準備讀《莊子》一書,打開書讀了一尺左右的篇幅就放下了。庾敳不讀莊子,正反襯出讀莊子的人之多,因為他的行為異類,就被記述下來。在當時不讀老莊的人也因為說話像老莊而獲得贊譽。
客問樂廣"旨不至" 【原文】 客問樂令"旨不至[1]"者,樂亦不復(fù)剖析文句,直以麈尾柄確幾[2]曰:"至不?"客曰:"至。"樂因又舉麈尾曰:"若至者,那得去?"于是客乃悟服。樂辭約[3]而旨達。皆此類。 【注釋】 [1]旨不至:語出《莊子·天下》,原文為"指不至,至不絕"。對于這句話,各有不同的理解,姑且解為:指向一個物體并不能達到它的實質(zhì),就算達到了也不能窮盡它。"旨不至"是清談家們談?wù)摰闹匾獌?nèi)容。 [2]確幾:敲小桌子。 [3]約:簡約、簡要。 【譯文】 有位客人問尚書令樂廣"旨不至"的意思,樂廣并不分析講解這句話的詞句,只徑直用拂塵柄敲著小桌子說:"達到了沒有?"客人回答說:"達到了。"樂廣于是又舉起拂塵說:"如果達到了,怎么能離開呢?"這時客人才醒悟過來,表示信服。樂廣解釋問題時言辭簡明扼要,其余的都與此例一樣。 【評析】 那個時候,老子、莊子的思想與做法已經(jīng)影響了大多數(shù)人,深入到他們的內(nèi)心了。而樂廣就是一個崇尚者,他也把學(xué)說研究得相當透徹,他的舉動與話語能做證明。
官本是臭腐 【原文】 人有問殷中軍:"何以將得位[1]而夢棺器,將得財而夢矢穢[2]?"殷曰:"官本是臭腐,所以將得而夢棺尸;財本是糞土,所以將得而夢穢污。"時人以為名通[3]。 【注釋】 [1]得位:指獲得官位、爵位,升遷。 [2]矢穢:通"屎尿"等不潔凈的東西。 [3]名通:名言。 【譯文】 有人問中軍將軍殷浩:"為什么將要得到官爵就夢見棺材,將要得到錢財就夢見糞便?"殷浩回答說:"官爵本來就是腐臭的東西,因此將要得到它時就夢見棺材尸體;錢財本來就是糞土,因此將要得到它時就夢見骯臟的東西。"當時的人認為這是名言通論。 【評析】 殷浩愛好《周易》等著作。他具有清正廉潔的品質(zhì),是當時學(xué)者們的一個代表。盡管那個時候殷浩已是位高權(quán)重了,可是他還是認為官職是腐臭的、錢財如糞土。當然這就難免讓人覺得他是在做作。他說的那句話雖然有點極端、武斷,但也理所當然地被當時繼承老莊思想的人們奉為至理名言了,而且事實證明也確實起到了傳世的影響。"錢財如糞土"的典故也就是出自這里。
曹植作《七步詩》 【原文】 文帝嘗令東阿王[1]七步作詩,不成者行大法[2]。應(yīng)聲便為詩曰:"煮豆持作羹,漉菽以為汁。萁在釜下然,豆在釜中泣;本自同根生,相煎何太急[3]?"帝深有慚色。曹植 【注釋】 [1]文帝:指三國時期魏文帝曹丕。東阿王:指曹植,字子建,曹丕的同母弟,曾封為東阿王,后進封陳王,死后謚為思,世稱陳思王。早年曾以文才受父曹操寵愛,后備受曹丕父子猜忌,郁悶而死。 [2]大法:指死刑。 [3]"煮豆"六句:意思是,煮熟豆子做成羹,濾去豆瓣留下汁。豆莖在鍋下燃燒,豆子在鍋中哭泣;本來就是同根生長,相互煎熬為何這般迫急。 【譯文】 魏文帝曹丕曾經(jīng)命令東阿王曹植在七步之內(nèi)作成一首詩,作不出的話,就要動用死刑。曹植應(yīng)聲便作成一詩:"煮豆持作羹,漉菽以為汁。萁在釜下燃,豆在釜中泣。本自同根生,相煎何太急?"魏文帝聽了,深感慚愧。 【評析】 曹植是曹操的小兒子,從小就才華出眾。年十歲余,便誦讀詩、文、辭賦數(shù)十萬言,出言為論,下筆成章,很受到父親的疼愛。曹操死后,他的哥哥曹丕當上了魏國的皇帝。曹丕是一個忌妒心很重的人,他擔心弟弟會威脅自己的皇位,就想害死他。有一次,他命曹植在七步之內(nèi)作詩一首,如做不到就將行以大法(處死),而曹植不等其話音落下,便應(yīng)聲而說出四句詩來,就是上面的這首膾炙人口的詩。因為限止在七步之中作成,故后人稱之為《七步詩》。據(jù)說曹丕聽了以后"深有慚色",不僅因為曹植在詠詩中體現(xiàn)了非凡的才華,具有出口成章的本領(lǐng),使得文帝自覺不如,而且詩中以淺顯生動的比喻說明兄弟本為手足,不應(yīng)互相猜忌與怨恨。曉之以大義,自然令文帝羞愧萬分、無地自容。當然,此詩的風格與《曹植集》中的其他詩作不盡一致,因是急蹴而成,所以談不上語言的錘煉和意象的精巧,只是以其貼切而生動的比喻、深刻的寓意贏得了千百年來讀者的稱賞。
習(xí)鑿齒史才不常 【原文】 習(xí)鑿齒[1]史才不常,宣武[2]甚器之,未三十,便用為荊州治中。鑿齒謝箋亦云:"不遇明公,荊州老從事耳!"后至都見簡文[3],返命,宣武問:"見相王何如?"答云:"一生不曾見此人。"從此忤旨[4],出為衡陽郡,性理遂錯。于病中猶作漢晉春秋,品評卓逸。 【注釋】 [1]習(xí)鑿齒:此人為桓溫幕僚。 [2]宣武:即桓溫。 [3]簡文:即東晉簡文帝司馬昱。文中相王,也是指簡文帝。 [4]忤旨:與圣旨有抵牾。 【譯文】 習(xí)鑿齒治史的才學(xué)很不尋常,桓溫非??粗厮?還沒到三十歲,就任用他為荊州治中。鑿齒在給桓溫的答謝信里也說:"如果不是受到閣下的賞識,我只是荊州的一個老從事罷了!"后來桓溫派他到京都去見相王,回來報告的時候,桓溫問:"你見了相王,覺得他怎么樣?"鑿齒回答說:"從來不曾見過這樣的人。"由此觸犯了桓溫,被降職出任衡陽郡太守,從此神志就錯亂了。他在病中還堅持寫《漢晉春秋》,品評人物、史實,見解卓越。 【評析】 習(xí)鑿齒少有大志,發(fā)奮讀書,博學(xué)多聞,以文章著稱于世。桓溫為大司馬時,受桓溫信任,處理機要。后與桓溫意見不合,出任衡陽太守。又因為腳病,解職歸襄陽。以后又曾叫他回朝廷修輯國史。后桓溫企圖稱帝,習(xí)鑿齒著《漢晉春秋》五十四卷。該書上起東漢光武帝劉秀,下迄西晉,記載了近三百年的史事。他在敘述三國歷史時,以蜀漢劉備為正統(tǒng),魏曹操為篡逆,還認為晉司馬氏雖受魏禪,應(yīng)是繼承漢祚,不應(yīng)繼魏,并由此認為若國統(tǒng)不正,不能昭示后世以制桓溫野心。此書見解獨到,分析精辟,被后世傳為佳作。
安石碎金 【原文】 桓公見謝安石作簡文[1]謚議,看竟,擲與坐上諸客曰:"此是安石碎金[2]。" 【注釋】 [1]桓公:即桓溫。謝安石:字安石,出自名門世家,神識沈敏,風宇條暢,善行書。少年就得到王羲之父親、丞相王導(dǎo)的器重,擔任了一些官職。與王羲之等人友善,隱居?xùn)|山,拒絕朝廷招用,流連山水,直到他弟弟謝萬被廢黜。他四十歲,這才出來做吏部尚書等官職,把握朝政多年,直做到"都督十五州軍事",人們稱他這是"東山再起"。簡文:即東晉簡文帝。 [2]碎金:比喻篇幅短小的美文。 【譯文】 桓溫看見謝安石所作的給簡文帝謚號的奏議,看完了,扔給座上的賓客說:"這是安石的零碎金子。" 【評析】 謝安風流倜儻,特為士人所敬重,能詩善文,才文華麗。在文學(xué)方面,也很有修養(yǎng)。大將軍桓溫早就關(guān)注過謝安的盛名,曾寫簡文帝謚議,文理深得,為朝廷所采納?;笢亻喓?扔給在座其他人看,并說:"這是安石碎金。"成了當時文壇佳話。
倚馬可待 【原文】 桓宣武[1]北征,袁虎[2]時從,被責免官。會須露布文,喚袁倚[3]馬前令作。手不輟筆,俄得七紙,殊可觀。東亭[4]在側(cè),極嘆其才。袁虎云:"當令齒舌間得利。" 【注釋】 [1]桓宣武:即桓溫。 [2]袁虎:即袁宏袁彥伯。 [3]倚:站;立。 [4]東亭:即王珣。 【譯文】 桓溫率師北伐,袁虎也隨從出征,因事受到桓溫的責備,罷了官。正好急需寫一份告捷公文,桓溫便叫袁虎起草。袁虎站在馬旁,手不停揮動,一會兒就寫了七張紙,寫得很好。當時東亭侯王珣也在旁邊,極力贊賞他的才華。袁虎說:"也該讓我從齒舌中得點好處。" 【評析】 袁宏文筆典雅、才思敏捷,深受桓溫器重,使其專掌書記?;笢乇狈サ臅r候,認為中原失守,王衍罪責最大。袁宏則認為"運廢有興",王衍未必有過,為此得罪了桓溫。"被責免官"說的就是這件事。袁宏文不加點,不久的工夫竟在馬背上寫了七張紙,令一旁的王珣嘆為觀止。"倚馬可待"也就是出自于此,是說站在即將出發(fā)的戰(zhàn)馬前起草文件并完稿?,F(xiàn)在,人們多用來形容才思敏捷。
殷仲文天才宏贍 【原文】 殷仲文天才宏贍[1],而讀書不甚廣博。亮[2]嘆曰:"若使殷仲文讀書半袁豹[3],才不減班固[4]。" 【注釋】 [1]宏贍:宏大而充裕。 [2]亮:疑指傅亮,字季友,博涉經(jīng)史,長于文辭,曾任尚書令、左光祿大夫。 [3]袁豹:字士蔚,博學(xué),擅長文辭。曾任著作佐郎(主要職責是修撰國史),遷太尉長史、丹陽尹。 [4]班固:字孟堅,東漢著名歷史學(xué)家,編有《漢書》。 【譯文】 殷仲文天賦甚高,可是讀書卻不多。傅亮感嘆說:"如果殷仲文讀的書能有袁豹的一半,那么才華就不次于班固了。" 【評析】 殷仲文氣度風流,學(xué)識淵博,名聲傳遍海內(nèi)。而傅亮卻為他嘆息,說明此人不腳踏實地,只知道嘩眾取寵,雖然有學(xué)識、有才能,但只是停留在表面,不求深入。倘若他能做到樸實無華,一步一個腳印,憑他的才氣,他的成就自然可以像班固一樣長盛不衰、永垂不朽。
方正 第五
陳寔與友期行 【原文】 陳太丘與友期行[1],期日中。過中不[2]至,太丘舍去,去后乃至。元方[3]時年七歲,門外戲。客問元方:"尊君[4]在不?"答曰:"待君久不至,已去。"友人便怒曰:"非人哉!與人期行,相委而去。"元方曰:"君與家君期日中。日中不至,則是無信;對子罵父,則是無禮。"友人慚,下車引[5]之。元方入門不顧。 【注釋】 [1]陳太丘:即陳寔,字仲弓。期行:約定好出游。 [2]不:同"否"。 [3]元方:陳紀,字元方,陳寔的兒子。 [4]尊君:尊稱對話人的父親。 [5]引:牽挽。 【譯文】 太丘長陳寔和朋友約好一同外出,約定中午出發(fā)。過了中午,朋友還沒有來,陳寔不管他,自己走了,走了以后,那位朋友才到。當時陳寔兒子元方才七歲,正在門外玩耍。來客問元方:"令尊在家嗎?"元方回答說:"家父等了您很久,見您不來,已經(jīng)走了。"那位朋友便生起氣來,說道:"真不是人呀!和別人約好一起走,卻扔下別人不管,自己走了!"元方說:"您跟家父約定中午見面。到了中午您還不來,這就是不守信用;對著人家的兒子罵人家的父親,這是不講禮貌。"那位朋友聽了很慚愧,就下車來牽挽他。元方卻掉頭回家去,再也不回頭看一眼。 【評析】 作者借陳元方責備客人的話,從反面說明"信"和"禮"的重要性。陳元方小小年紀說話行事鎮(zhèn)靜沉著,面對成年人的針鋒相對,指出對方不但"無信",而且"無禮",義正而詞嚴,逼得對方無言可答,并以拂袖進門表明自己的態(tài)度,七歲就有如此見識,真叫人嘆服。
郭淮為妻請命 【原文】 郭淮[1]作關(guān)中都督,甚得民情,亦屢有戰(zhàn)庸[2]?;雌?太尉王凌之妹,坐凌事,當并誅,使者徵攝甚急?;词谷盅b[3],克日當發(fā)。州府文武及百姓勸淮舉兵,淮不許。至期遣妻,百姓號泣追呼者數(shù)萬人。行數(shù)十里,淮乃命左右追夫人還,于是文武奔馳,如徇身首之急。既至,淮與宣帝書曰:"五子哀戀,思念其母。其母既亡,五子若殞,亦復(fù)無淮。"宣帝乃表,特原[4]淮妻。郭淮 【注釋】 [1]郭淮:字伯濟,太原陽曲人。東漢建安中,官平原府丞;后入曹魏,官歷雍州刺史,遷征西將軍?;丛陉P(guān)中三十余年,功績顯著,贈大將軍。 [2]戰(zhàn)庸:即戰(zhàn)功。庸,即功勞。 [3]戎裝:整理行裝。 [4]特原:有意赦免。 【譯文】 郭淮出任關(guān)中都督期間,很得民心,也多次建立過戰(zhàn)功。郭淮的妻子,是太尉王凌的妹妹,因為王凌犯罪事受株連,應(yīng)當一起處死,派來逮捕她的官吏要人要得很急。郭淮讓妻子整理好行裝,定好日子就要上路。州和都督府的文武官員和百姓都勸說郭淮起兵反抗,郭淮不同意。到期打發(fā)妻子上路,百姓號啕痛哭,一路跟著呼喚不舍的有幾萬人。走了幾十里路后,郭淮到底還是叫手下的人去把夫人追了回來,于是文武官員飛跑傳命,好像救自家性命那么急。夫人追回來以后,郭淮寫了封信給宣帝司馬懿說:"五個孩子哀痛欲絕,戀戀不舍,思念他們的母親。如果他們的母親死了,我就會失去五個孩子。五個孩子如果死了,也就不再有我郭淮了。"司馬懿于是上表魏帝,特準赦免了郭淮的妻子。 【評析】 這位一向低調(diào)的將官,為人處世可以說是深謀遠慮。他常年駐軍在外,屢立戰(zhàn)功、很得民心。郭淮平素愛兵如子,群眾基礎(chǔ)極好,手下還真有勸他起兵反抗的人??墒沁@位郭大將軍非但不準,還讓夫人整束行裝,把頭送去給他們砍掉,組織紀律性之強令人感嘆。有的人說,他完全可以擁兵造反,但王凌的失敗是一個很好的例子,他如果那樣做恐怕勝算不大,反倒可能身敗名裂。到時候不但連自己都保不住,甚至?xí)移迫送觥6@樣做既保住了妻子,又成全了自己忠臣的名節(jié),是很理智的。
殺賈充以謝天下 【原文】 高貴鄉(xiāng)公[1]薨,內(nèi)外喧嘩。司馬文王問侍中陳泰[2]曰:"何以靜之?"泰云:"唯殺賈充[3]以謝天下。"文王曰:"可復(fù)下此不?"對曰:"但見其上,未見其下。" 【注釋】 [1]高貴鄉(xiāng)公:即三國曹魏末代君主曹髦(máo),被司馬昭篡位。是曹丕的孫子。 [2]司馬文王:即司馬昭,司馬懿之子。陳泰:字玄伯。司空陳群之子。 [3]賈充:當時為中護軍,在曹髦反擊司馬昭事件中,指使手下刺傷曹髦。故司馬昭殺賈充手下刺傷曹髦的成濟以脫罪。 【譯文】 高貴鄉(xiāng)公被殺,朝廷內(nèi)外群情激憤,議論紛紛。文王司馬昭問侍中陳泰:"怎樣才能使輿論平靜下來呢?"陳泰說:"只有殺掉賈充來向天下人謝罪。"司馬昭說:"可不可以再考慮一個比這輕一些的處理辦法呢?"陳泰回答說:"我只知道比這更重的,不知比這更輕的。" 【評析】 魏帝曹髦不能忍受威權(quán)日漸消退,便親自率領(lǐng)殿中宿衛(wèi)、蒼頭、僮仆等,欲攻打司馬昭。司馬昭即命親信賈充帶兵殺掉曹髦及其隨從。陳泰知道后,當即跑到現(xiàn)場,倒在地上枕著曹髦的尸體號哭盡哀。不久,司馬昭也來到現(xiàn)場。見此情景,便問陳泰:"怎么才能平復(fù)這種局面呢?"陳泰說:"只有把賈充殺了來向天下人謝罪。"司馬昭說:"你想想別的辦法吧。"陳泰說:"沒有別的辦法了。"后來因過于悲慟,當場吐血而死。為了挽回影響,司馬昭只好把賈充殺死曹髦的手下成濟殺了以開脫罪責。
和嶠直言納諫 【原文】 和嶠為武帝[1]所親重,語嶠曰:"東宮頃似更成進[2],卿試往看。"還問何如。答曰:"皇太子圣質(zhì)如初。" 【注釋】 [1]和嶠:字長庾,汝南西平人,年少時以雅量著稱,深為賈充所知。官歷尚書、太子少傅。武帝:晉武帝司馬炎。 [2]成,通"誠",確實,非常。成進:即大有長進。 【譯文】 和嶠是晉武帝所親近、器重的人,有一次武帝對和嶠說:"太子近來似乎大有長進了,你試著前去看看。"和嶠去了回來,武帝問他皇太子現(xiàn)在的情況怎么樣,和嶠回答說:"皇太子的資質(zhì)同以前一樣。" 【評析】 和嶠珍重自愛,有盛名于世,為政清簡,深得百姓歡心。向皇帝諫言上策也是直言不諱、敢作敢為,并且能夠切中要害。太傅從事中郎庾顗贊嘆他:"嶠森森如千丈松,雖磥砢多節(jié)目,施之大廈,有棟梁之用。"賈充亦十分看重他,常在武帝面前贊美他,并極力向晉武帝推薦和嶠。晉武帝根據(jù)群臣的推薦,將和嶠調(diào)入朝中任黃門侍郎,后遷升中書令,很受晉武帝器重。
向雄拒復(fù)君臣之好 【原文】 向雄為河內(nèi)[1]主簿,有公事不及雄,而太守劉準[2]橫怒,遂與杖遣之。雄后為黃門郎[3],劉為侍中,初不交言。武帝聞之,敕雄復(fù)君臣[4]之好,雄不得已,詣劉,再拜曰:"向受詔而來,而君臣之義絕,何如?"于是即去。武帝聞尚不和,乃怒問雄曰:"我令卿復(fù)君臣之好,何以猶絕?"雄曰:"古之君子[5],進[6]人以禮,退人以禮;今之君子,進人若將加諸膝,退人若將墜諸淵。臣于劉河內(nèi),不為戎首[7],亦已幸甚,安復(fù)為君臣之好?"武帝從之。 【注釋】 [1]向雄:字茂伯,河內(nèi)人,官至黃門郎、護軍將軍。河內(nèi):郡名,治所在今河南沁陽。 [2]劉準:《晉書·向雄傳》作"劉毅",現(xiàn)據(jù)其字"君平"推論,當以"劉準"為是,宋本亦將"準"誤為"淮"。劉準,字君平,沛國人,官歷侍中、尚書仆射、司徒。 [3]黃門郎:官名,即黃門侍郎,負責侍從皇帝,傳達詔命。 [4]君臣:指上下級,當時府王和屬吏之間也稱為君臣。 [5]君子:這里指達官貴人。 [6]進:指舉薦,提拔。下文"退"則指撤職,降職。 [7]戎首:指挑起事端的人。 【譯文】 向雄任河內(nèi)郡的主簿,有件公事本來和他沒關(guān)系,可是郡太守劉準為這事大為震怒,便對他動了杖刑,之后打發(fā)他走了。向雄后來調(diào)任黃門郎,劉準任侍中,兩人雖在同一衙門,卻從來不交談。晉武帝聽說這件事,便命令向雄恢復(fù)兩人原有的上下級和睦關(guān)系。向雄不得已,就到劉準那里,行再拜禮后說:"剛才奉皇上的命令而來,可是我們之間上下級的恩義已經(jīng)斷絕了,怎么辦?"說完,馬上就走了。武帝后來聽說兩人還是不和,就生氣地問向雄:"我命令你恢復(fù)舊時的和睦關(guān)系,為什么還要絕交?"向雄說:"古時候的君子,按禮法舉薦官員,也按禮法貶黜官員;現(xiàn)在的君子舉薦人家時就像要抱到膝上那么親,貶黜人家時就像要推下深淵那樣狠。臣下對劉河內(nèi)不去挑起爭端,那也就幸運得很了,怎么還能修復(fù)舊有的上下級關(guān)系呢?"晉武帝聽后,就不再勉強他了。 【評析】 向雄在和劉準結(jié)仇之后,多年不肯與他重歸于好,后來同在晉武帝司馬炎朝中為官。司馬炎知道他們倆的矛盾后,多番規(guī)勸向雄,但是卻沒有什么好結(jié)果。于是怒斥向雄,向雄便用自己的道理向晉武帝解釋,并得到了晉武帝的諒解,默認了他的做法。這個小故事說的是向雄這個人做事總是喜歡按照自己的想法,而且不屈不撓、不輕易低頭。
伴君如伴虎 【原文】 明帝[1]在西堂,會諸公飲酒,未大醉,帝問:"今名臣共集,何如堯、舜?"時周伯仁[2]為仆射,因厲聲曰:"今雖同人主,復(fù)那得等于圣治!"帝大怒,還內(nèi),作手詔滿一黃紙,遂付廷尉令收[3],因欲殺之。后數(shù)日,詔出[4]周,群臣往省之。周曰:"近知當不死,罪不足至此。" 【注釋】 [1]明帝:即東晉明帝。 [2]周伯仁:即周顗。 [3]收:逮捕收監(jiān)。 [4]出:赦免釋放。 【譯文】 晉明帝在西堂召集眾大臣舉行宴會,還沒有大醉的時候,明帝問道:"今天名臣都會聚在一起,和堯、舜時相比,怎么樣?"當時周伯仁任尚書仆射,便聲音激昂地回答說:"現(xiàn)在圣上和堯、舜雖然同是君主,可又怎么能和那個太平盛世等同起來呢?"明帝大怒,回到內(nèi)宮,親自寫了滿滿一張黃紙的詔令,便交給廷尉,命令逮捕周伯仁,想就此殺掉他。過了幾天,又下詔令釋放他。眾大臣去探望周伯仁,周卻說:"起初我就知道不會死,因為罪狀還不可能到這個地步。" 【評析】 周顗這個人性情率直。可是他卻率直得有點過分,不分場合,即使當著明帝和群臣的面,他也敢直言頂撞明帝,因此無端惹禍上身、差點送命。古人說:"伴君如伴虎。"多少大臣小心翼翼地侍奉還唯恐皇上不開心,他卻在君臣其樂融融的時候說出大煞風景的話,一點也不給明帝面子。從古往今,人們都喜歡直率的人,因為他不陰險,不會對你耍手段。但直率也需要看別人臉色,分場合講話。尤其是對上級,一定要尊重他,給足他面子。即使你提出反面的建議,也最好是在私下交流。給他留足了面子,于你于他都有利??墒侵茴壊幻鬟@個理。當大臣們?nèi)タ赐麜r,他還說:"這幾天,我就知道不應(yīng)當被處死,我的罪還不至于此。"實在是有點頑固不化的味道。
鐘雅忘死守成帝 【原文】 蘇峻[1]既至石頭,百僚奔散,唯侍中鐘雅[2]獨在帝側(cè)?;蛑^鐘曰:"見可而進,知難而退,古之道也。君性亮直,必不容于寇讎,何不用隨時之宜,而坐待其弊[3]邪?"鐘曰:"國亂不能匡,君危不能濟,而各遜遁以求免,吾懼董狐[4]將執(zhí)簡而進矣!" 【注釋】 [1]蘇峻:字子高,長廣掖人。有才學(xué),舉孝廉。后討伐王敦有功,封公,官至陽太守。 [2]鐘雅:字彥胄。 [3]弊:其他文獻用"斃"。 [4]董狐:中國古代正直的歷史學(xué)家,曾在春秋時敢于冒死秉筆直書的良吏。 【譯文】 蘇峻率叛軍到了石頭城后,朝廷百官逃散,只有侍中鐘雅獨自留在晉成帝身邊。有人對鐘雅說:"看到情況允許就前進,知道困難就后退,這是古時候的常理。您本性忠誠正直,一定不會被仇敵寬容。為什么不采取權(quán)宜之計,卻要坐著等死呢?"鐘雅說:"國家有戰(zhàn)亂而不能拯救,君主有危難而不能救助,卻各自逃避以求免禍,我怕董狐將要拿著竹簡上朝來啦!" 【評析】 晉靈公十四年(公元前[6]0[7]年),晉卿趙盾因避靈公迫害而出走,還沒有出境,他的族人趙穿就把靈公給殺了。董狐認為責任在趙盾,所以在史書上寫道:"趙盾弒其君。"鐘雅不愿步趙盾的后塵給后人留下罵名,所以在百官奔散的情況下,堅持侍奉在幼帝身邊,最終遇難。
孔坦拂袖棄群臣 【原文】 蘇子高[1]事平,王、庾諸公欲用孔廷尉[2]為丹陽。亂離之后,百姓凋弊??卓辉唬?昔肅祖臨崩,諸君親臨御床,并蒙眷識,共奉遺詔??滋故栀v,不在顧命[3]之列。既有艱難,則以微臣為先,今猶俎[4]上腐肉,任人膾截耳!"于是拂衣而去,諸公亦止。 【注釋】 [1]蘇子高:即蘇碩,蘇峻的弟弟。曾占據(jù)石頭城,后來被王導(dǎo)、庾亮等眾人誅殺。 [2]孔廷尉:即孔坦。 [3]顧命:本來的意思是指帝王臨終時候的遺詔,多指顧命大臣。 [4]俎:古代割肉所用的砧板。 【譯文】 蘇子高的叛亂平定以后,王導(dǎo)、庾亮諸大臣想用廷尉孔坦來治理丹陽郡。經(jīng)過戰(zhàn)亂而顛沛流離之后,百姓生活困苦??滋辜嵉卣f:"往日先帝臨終之時,諸君親上御床前,一起受到先帝的關(guān)懷賞識,共同接受了先帝的遺詔。我才疏位卑,不在接受遺詔之列?,F(xiàn)在你們有了困難以后,就把我推到前面,我現(xiàn)在像是砧板上的臭肉,任人細剁細切罷了!"說完就拂袖而去。大臣們也就不再提起。 【評析】 丹陽尹相當于一個京畿地方長官,可是孔坦為什么不愿意就任,反而拂袖而去?因為蘇峻的叛亂即使已經(jīng)被平定,但已禍亂蒼生。因為在京畿地區(qū),百姓顛沛流離,留下的禍患很多,而且還很棘手。而孔坦,如今一個要被他們授予高職的人,在司馬紹臨終時、在頒布遺詔、在各大臣享受眷顧和賞識的時候卻沒有想到他,倒是在要收拾爛攤子、去面對困難、要解決棘手的問題的時候就想到了他,這顯然有點沒有真正把孔坦當作可推心置腹的人,而且多少有點擺弄人的意思。加上孔坦為人正直,根本就忍受不了別人呼之即來,揮之則去地指使他,于是便指責一番后拂袖而去。
何充不貪擁立之功 【原文】 何次道、庾季堅二人并為元輔[1]。成帝初崩,于時嗣君未定。何欲立嗣子,庾及朝議以外寇方強,嗣子沖幼,乃立康帝[2]。康帝登阼,會群臣,謂何曰:"朕今所以承大業(yè),為誰之議?"何答曰:"陛下龍飛[3],此是庾冰之功,非臣之力。于時用微臣之議,今不睹盛明之世。"帝有慚色。 【注釋】 [1]何次道:即何充。庾季堅:即庾冰,字季堅,太尉庾亮的弟弟,官歷車騎將軍、江州刺史。元輔:首輔,即宰相。 [2]康帝:帝諱岳,字世同,成帝同母的弟弟。 [3]龍飛:比喻帝王登基。 【譯文】 何次道、庾季堅兩人一起受命為輔政大臣。晉成帝剛?cè)ナ赖臅r候,還沒有定下來由誰繼位。何次道主張立皇子,庾季堅和大臣們的提議都認為外來之敵正強大,皇子年幼,于是就立康帝??档鄣堑畚缓?會見群臣時問何次道:"朕今天能繼承國家大業(yè),是誰的主張?"何次道回答說:"陛下登帝位,這是庾冰的功勞,不是我的力量。當時如果采納了小臣的主張,那么今天就看不到太平盛世了。"康帝面有愧色。 【評析】 何充、庾冰同為宰相。當成帝去世、選立新君的時候,兩人出現(xiàn)了意見不一致。最后還是庾考慮周到,所以庾的意見占了上風。最后新君上任,他知道何充并沒有擁護自己,于是想試探何充,就反問了他,一來想看他是否想要搶功,二來想讓他難堪,而何充的回答不但沒有絲毫搶功的意思,反倒把一切的功勞都歸給了庾冰,而且面對皇帝時承認了自己的見識淺薄。這就使得皇帝有點無地自容了,本來是想為難他,沒想到和何充一比竟顯得自己多此一舉,并且心胸狹隘了。
庾冰探病遭數(shù)落 【原文】 孔君平[1]疾篤,庾司空[2]為會稽,省之,相問訊甚至,為之流涕。庾既下床,孔慨然曰:"大丈夫?qū)⒔K,不問安國寧家之術(shù),乃作兒女子相問!"庾聞,回謝之,請其話言。 【注釋】 [1]孔君平:即孔坦。 [2]庾司空:即庾冰。 【譯文】 孔君平病重,司空庾冰當時任會稽郡內(nèi)史,就去探望他,十分懇切地問候病情,并因他病重而流淚。庾冰離座告辭后,孔君平感慨地說:"大丈夫快死了,卻不問安邦定國的辦法,竟像婦孺一樣來問候我!"庾冰聽見了,便返回向他道歉,留下聽取教誨。 【評析】 人尤其在病重的時候總是會想得到別人的關(guān)懷。但孔坦為人正直,庾冰心誠意實地去看望孔坦,卻遭到孔坦的數(shù)落。嘆斥他作為男子漢大丈夫,應(yīng)該以事業(yè)為重,求宏圖偉業(yè),而不是學(xué)婦人之道??滋乖诓≈氐臅r候仍然不忘安邦治國,為祖國培養(yǎng)人才,令庾冰感慨不已。于是立馬醒悟,開始聆聽孔坦的教誨。
過于克讓亦無能 【原文】 王述轉(zhuǎn)[1]尚書令,事行便拜。文度[2]曰:"故應(yīng)讓杜許。"藍田云:"汝謂我堪此不?"文度曰:"何為不堪,但克讓[3]是美事,恐不可闕。"藍田慨然曰:"既云堪,何為復(fù)讓?人言汝勝我,定不如我。" 【注釋】 [1]王述:即王藍田。轉(zhuǎn):轉(zhuǎn)升、升遷。 [2]文度:即王坦之。 [3]克讓:謙讓。 【譯文】 王述升任尚書令時,詔命下達了就去受職。他兒子王文度說:"本來應(yīng)該讓給杜許。"王述說:"你認為我不能勝任這個職務(wù)?"文度說:"怎么不勝任!只不過能謙讓一下總是好事,禮節(jié)上恐怕不可缺少。"王述感慨地說:"既然說能勝任,為什么又要謙讓呢?人家說你勝過我,據(jù)我看終究不如我。" 【評析】 王藍田要去擔任尚書令,他的兒子王坦之卻認為做人該學(xué)會謙讓才是一種美德。而王藍田則嘆息兒子的軟弱,他認為過度的謙讓會顯得自己無能,讓別人覺得自己沒有能力勝任。王藍田站在了一個勇敢的高度,敢為、自信。這就是他兒子王坦之無法超越的地方。同時,這也刺激了兒子去奮斗的意志。其實,人們在自己的能力范圍內(nèi)如果有機會一展身手,就不要錯過機會,要勇敢挑戰(zhàn),勇于接受,去迎接自己的另一個高度。
孫綽作《庾公誄》 【原文】 孫興公作《庾公誄》[1],文多托寄[2]之辭。既成,示庾道恩[3],庾見,慨然送還之。曰:"先君與君,自不至于此。" 【注釋】 [1]孫興公:即孫綽。庾公:即庾亮。 [2]托寄:托心寄喻。 [3]庾道恩:即庾羲,字叔和,庾亮的第三個兒子,官歷建威將軍、吳國內(nèi)史。 【譯文】 孫興公寫了《庾公誄》,文中有很多寄托情誼的言辭。寫好后,孫興拿給庾道恩看。道恩看了,憤激地送還給他,說:"先父和您的交情從來沒有達到這一步。" 【評析】 庾亮去世后,孫綽借庾亮的名聲寫了一篇《庾公誄》,誄文中說自己和庾公的感情深厚,本想獲得大家的贊譽,不曾想庾亮的兒子庾羲并不買他的賬,而且直言不諱地說道"我父親和您的關(guān)系并沒有您在文中寫的那么好啊",一句話將其否定。
桓溫嫁女王坦之 【原文】 王文度為桓公[1]長史時,桓為兒求王女,王許咨藍田[2]。既還,藍田愛念文度,雖長大,猶抱著膝上。文度因言桓求己女婚。藍田大怒,排文度下膝,曰:"惡見[3],文度已復(fù)癡,畏桓溫面?兵,那可[4]嫁女與之!"文度還報溫云:"下官家中先得婚處。"桓公曰:"吾知矣,此尊府君不肯耳。"后桓女遂嫁文度兒。 【注釋】 [1]王文度:即王坦之。桓公:即桓溫。 [2]藍田:即王述。 [3]惡見:少見。惡,形容詞,難。 [4]那可:怎么能。 【譯文】 王文度在桓溫手下任長史時,桓溫為兒子求娶文度的女兒,文度答應(yīng)回去和父親藍田侯王述商量?;丶液?王述因為憐愛文度,雖然長大了,卻還是抱在膝上。文度便說到桓溫求娶自己女兒的事。王述非常生氣,把文度從膝上推下去,說道:"真是少見,文度又犯傻了,害怕桓溫那副面孔?當兵的,怎么能嫁女兒給他家!"文度就回復(fù)桓溫說:"下官家里已經(jīng)給女兒找了婆家。"桓溫說:"我知道了,這是令尊大人不答應(yīng)罷了。"后來,桓溫的女兒便嫁給文度的兒子。 【評析】 王坦之在桓溫手下當差,桓溫想為兒子向王坦之家求親。王坦之便回去征求父親王述的意見。王述聽后大發(fā)雷霆,怒斥兒子不該因為畏懼桓溫而考慮去把自己的女兒嫁給長官的兒子。因為魏晉是個極重門第的社會,兒女之間的婚姻關(guān)系到兩家的政治關(guān)系,門當戶對是極其重要的。男家的門第可以高過女家,但女家的門第卻不能高于男家,因為男尊女卑的原則不能顛倒。就連桓溫這位獨掌大權(quán)的人士想要求得王述的孫女作兒媳,仍遭到王述的大怒拒絕,他只好把自己的女兒嫁給了王述的孫子。
魏祚所以不長 【原文】 太極殿始成,王子敬時為謝公[1]長史,謝送版,使王題之,王有不平色,語信云:"可擲著門外。"謝后見王,曰:"題之上殿何若?昔魏朝韋誕諸人,亦自為也。"王曰:"魏祚所以不長。"謝以為名言。 【注釋】 [1]王子敬:即王獻之。謝公:即謝安。 【譯文】 太極殿剛建成時,王子敬當時任丞相謝安的長史,謝安派人送塊木板去叫王子敬題匾。子敬露出不滿的神色,告訴來人說:"把它扔在門外吧。"謝安后來看見王子敬,就說:"這是給正殿題匾,怎么樣?從前魏朝韋誕等人也是寫過的呀。"王子敬說:"這就是魏朝帝位不能長久的原因。"謝安認為這是名言。 【評析】 王獻之本性瀟灑,超然于世俗禮法之外。他在謝安處任職時,太極殿剛剛建成。謝安想讓他寫宮殿匾額,匾拿來了,王獻之卻對送匾的人說:"把它扔在門外。"后來謝安問起這事,說道:"怎么樣了?魏朝的韋誕那些名流們就都是自己給匾題字的啊。"王獻之便說:"這也就是魏朝的江山為什么坐不穩(wěn)的原因。"謝安反復(fù)一想他這話中的話,明白了他這話中所指的意思,于是也就不再相逼。在當時別人向王獻之求要他的字畫,也很少有能要得到的;即使權(quán)貴們威逼利誘他,也不管用,他就是不為所動。
人貴有自知之明 【原文】 王恭欲請江廬奴[1]為長史,晨往詣江,江猶在帳中。王坐,不敢即言。良久乃得及。江不應(yīng),直喚人取酒,自飲一碗,又不與王。王且笑且言:"那得獨飲?"江曰:"卿亦復(fù)須邪?"更使酌與王。王飲酒畢,因得自解去。未出戶,江嘆曰:"人自量,固為難!" 【注釋】 [1]王恭:即王孝伯。江廬奴:即江顗,字仲凱,濟陽人,官歷黃門侍郎、驃騎咨議。 【譯文】 王恭想請江廬奴任長史,早晨到江家去,江盧奴還在帳子里沒起床。王恭坐下來,不敢馬上開口。過了很久才有機會說到這件事。江盧奴也不回答他,只是叫人拿酒來,自己喝了一碗,也不給王恭喝。王恭一邊笑一邊說:"哪能一個人喝?"江廬奴說:"你也要喝嗎?"再叫仆人倒碗酒來給王恭。王恭喝完酒,借機自己下臺階告辭。還沒有等王恭出門,江廬奴嘆口氣說:"一個人要有自知之明,確實是很難!" 【評析】 王孝伯想讓江顗去做長史,去江顗家卻遲遲才說出口。江顗沒有理他,只是在那自顧自地喝酒,王孝伯邊笑邊湊過去討了杯酒喝,喝完酒借著上廁所的時候便離去,江顗便發(fā)出感嘆:"一個人要吃喝,本來就是難為自己。"所以人貴在有自知之明。
王爽論兄 【原文】 孝武問王爽[1]:"卿何如卿兄?"王答曰:"風流[2]秀出,臣不如恭,忠孝亦何可以假人[3]!" 【注釋】 [1]孝武:指晉孝武帝司馬曜。王爽:他是王恭的弟弟,下文問的"卿兄"即指王恭。 [2]風流:風采;神韻。 [3]忠孝亦何可以假人:王爽說忠孝人倫自己比哥哥強。假:借,讓。 【譯文】 晉孝武帝問王爽:"你比你哥哥怎么樣?"王爽回答說:"論風雅超群,臣比不上恭,至于忠孝,又怎么可以讓給別人呢!" 【評析】 王爽遇事謙讓,但又不過分謙卑;他在適當?shù)闹t虛下更加自信地贏取別人的尊重。他委婉地回答自己的風流才華比不上哥哥王恭,但是忠孝之德肯定要勝過他,這樣就更顯示出他這個人的人格魅力了。而且古代的人都尊崇"百善孝為先",自己能做到忠孝之德,所以并沒有輸給哥哥,而且同時也贊揚了哥哥。其實人都需要這樣,在人前不卑不亢,不驕傲也不過分謙卑,適時地給自己增加一份信心。這樣也會使得自己在別人心中的地位得到提升。
雅量 第六
顧雍喪子 【原文】 豫章太守顧劭[1],是雍[2]之子。劭在郡卒,雍盛集僚屬,自圍棋。外啟信至,而無兒書,雖神氣不變,而心了其故。以爪掐掌,血流沾褥。賓客既散,方嘆曰:"已無延陵之高[3],豈可有喪明之責[4]?"于是豁情散哀,顏色自若。 【注釋】 [1]顧劭:字孝則,三國時吳國人,年二十七起家為豫章太守,行善事來教化百姓。 [2]雍:顧雍,字元嘆。顧劭的父親,三國時官歷東吳尚書令,封陽遂鄉(xiāng)侯,位至丞相,執(zhí)政十九年。 [3]延陵之高:春秋時吳國,延陵本為春秋時吳國貴族季札的封邑(在今江蘇武進),這里代指季札。據(jù)《禮記》記載,季札在兒子死后埋葬時很平靜地說:"骨肉重新回到土里是命里注定的。他的魂魄則到處都可以存在。"孔子評價他這種態(tài)度合于禮。顧雍用"延陵之高"來表示對喪子持坦然的態(tài)度。 [4]喪明之責:喪明,指喪失視力。《禮記·檀弓》中說,子夏死了兒子后,把眼睛哭瞎了。曾子批評他的這種行為,子夏聽后連連認錯。這里用"喪明之責"來表示兒子死后因哀毀過度而受到責備。 【譯文】 豫章太守顧劭,是顧雍的兒子。顧劭死在任內(nèi),當時顧雍正大聚下屬飲酒作樂,親自下著圍棋。外面稟報說豫章有送信人到,卻沒有他兒子的書信。顧雍雖然神態(tài)不變,可是心里已明白其中的緣故;他悲痛得用指甲緊掐手掌,血流出來沾濕了座褥。直到賓客散去以后,才嘆氣說:"已經(jīng)不可能像延陵季子那么高尚,難道可以哭瞎眼睛而受人責備嗎?"于是就放開胸懷,驅(qū)散哀痛之情,神色自若。 【評析】 顧雍接到了兒子顧劭死去的消息,內(nèi)心感到陣痛,但在場的屬下們正在愉快地玩樂。為了不打擾屬下們的雅興,顧雍竟然忍著悲痛不發(fā)作,好不影響在場官員們的雅興!喪子之痛,該是何其悲傷,而他卻能以季札喪子時候的超脫、子夏哭子失明等故事為借鑒,很快排除了哀痛之情,能有此氣魄與內(nèi)涵,真是讓人望而生敬。在平時顧雍性格比較內(nèi)斂,并不多說話,但是這并不影響他本身的修養(yǎng),他心胸之廣闊,氣量之大,讓人敬佩。他總是態(tài)度溫和,對待官場也從不貪名利,講究公正無私,同時也善解人意。
嵇康臨刑奏《廣陵散》 【原文】 嵇中散[1]臨刑東市,神氣不變。索琴彈之,奏《陵散》[2]。曲終,曰:"袁孝尼[3]嘗請學(xué)此散,吾靳固[4]未與,《廣陵散》于今絕矣!"太學(xué)生[5]三千人上書,請以為師,不許。文王[6]尋亦悔焉。 【注釋】 [1]嵇中散:即嵇康,字叔夜,三國時魏譙郡铚(今安徽宿州西南)人。 [2]《廣陵散》:琴曲名,又稱《廣陵止息》,是篇幅最長的琴曲之一。 [3]袁孝尼:袁準,字孝尼,嵇康之好友。為人忠信正直,自甘淡泊。入晉后,官至給事中。 [4]靳固:吝惜;舍不得。 [5]太學(xué)生:太學(xué)是我國古代的最高學(xué)府,其中的學(xué)生稱為太學(xué)生。 [6]文王:指晉文王司馬昭。 【譯文】 中散大夫嵇康在法場被處決時,神態(tài)不變,要求給他琴彈,彈奏《廣陵散》曲。彈完后說:"袁孝尼曾經(jīng)請求學(xué)這支曲子,我吝惜固執(zhí),不肯傳給他,《廣陵散》從今以后要失傳了!"當時,三千名太學(xué)生曾上書,請求拜他為師,朝廷不準許。嵇康被殺后,文王司馬昭隨即也后悔了。 【評析】 嵇康是一位偉大的藝術(shù)大師,為人耿直。在走向刑場時,三千多太學(xué)生上書朝廷,請求拜嵇康為師,希望能赦免嵇康的死罪。但這種"無理要求"當然不會被當權(quán)者接納。這正是向社會昭示了嵇康的學(xué)術(shù)地位和人格魅力。而此刻嵇康所想的,不是他那神采飛揚的生命即將終止,卻是一首美妙絕倫的音樂后繼無人。面對成千上萬前來為他送行的人們,他彈奏了最后的《廣陵散》,錚錚的琴聲,神秘的曲調(diào),鋪天蓋地飄進了每個人的心里。彈畢之后,嵇康引首就義,何其從容。
王戎觀虎 【原文】 魏明帝于宣武場上斷虎爪牙[1],縱百姓觀之。王戎七歲,亦往看?;⒊虚g[2]攀欄而吼,其聲震地,觀者無不辟易顛仆[3],戎湛然不動[4],了無恐色。 【注釋】 [1]魏明帝:即曹魏明帝曹叡。斷虎爪牙:即把老虎關(guān)在籠子里。 [2]承間:承著空隙。 [3]辟易顛仆:神色慌亂,躲避不迭,以致跌倒。 [4]湛然:深沉穩(wěn)重的樣子。 【譯文】 魏明帝在宣武場上把老虎關(guān)在籠子里,任憑百姓觀看。王戎當時七歲,也去看。老虎乘隙攀住柵欄大吼,吼聲震天動地,圍觀的人全都嚇得退避不迭,跌倒在地。王戎卻平平靜靜,一動不動,一點也不害怕。 【評析】 小王戎在眾人面前表現(xiàn)了他的處變不驚,令眾人佩服。
王衍遇辱 【原文】 王夷甫[1]嘗屬族人事,經(jīng)時未行。遇于一處飲燕[2],因語之曰:"近屬尊事,那得[3]不行?"族人大怒,便舉樏擲其面。夷甫都無言,盥洗畢,牽王丞相[4]臂,與共載去。在車中照鏡,語丞相曰:"汝看我眼光,乃出牛背上[5]。" 【注釋】 [1]王夷甫:即王衍。[2]飲燕:宴飲、宴會。 [3]那得:怎么。 [4]牽:拉,引。王丞相:即王導(dǎo)。 [5]汝看我眼光,乃出牛背上:這里是說王衍風神英俊,不愿和族人計較。 【譯文】 王夷甫曾經(jīng)托族人辦事,過了一段時間還沒辦。后來兩人碰到一起吃喝,王夷甫便問那位族人:"原先托您辦的事,怎么還不去辦呢?"族人非常生氣,就舉起食盒扔到他臉上。王夷甫一言不發(fā),洗干凈后,挽著丞相王導(dǎo)的手,和他一起坐牛車走了。在車里照著鏡子,對王導(dǎo)說:"你看我的眼光,竟然超出牛背之上。" 【評析】 王衍風姿幽雅,人們都稱他為"寧馨兒",他也因此而自負。正因為他自視甚高,對待別人時口氣總會讓人感覺有點趾高氣揚,于是就引起了族人的不滿,還沒答話就直接把飯盒扔到他臉上,而王衍認為這都是雞毛蒜皮的事,不值得去計較,即使是挨打受辱,他也認為是小事。所以一句話也沒有說,洗干凈之后就和王導(dǎo)一同離開了,好像剛才的事情沒有發(fā)生過一樣。
裴遐雅量 【原文】 裴遐在周馥[1]所,馥設(shè)主人[2]。遐與人圍棋,馥司馬行酒[3]。遐正戲,不時為飲。司馬恚,因曳遐墜地。遐還坐,舉止如常,顏色不變,復(fù)戲如故。王夷甫問遐:"當時何得顏色不異?"答曰:"直是暗當[4]故耳!" 【注釋】 [1]裴遐:字叔道,任散騎郎。周馥:字祖宣,汝南人,曾代劉準任鎮(zhèn)東將軍,以功封永寧伯。 [2]設(shè)主人:作主人宴請。 [3]行酒:依次勸酒。 [4]暗當:默默承受。 【譯文】 裴遐在周馥家做客,周馥以主人身份宴請大家。裴遐和人下圍棋,周馥的司馬負責勸酒。裴遐下棋,時時要酒喝,司馬很生氣,便把他拽倒在地上。裴遐爬起來回到座位上,舉動如常,臉色不變,照樣下棋。后來王夷甫問他:"當時怎么能做到面不改色呢?"他回答說:"只不過是默默忍受著罷了!" 【評析】 許多人都稱贊裴遐是因為太過癡迷于下棋,才會全然不去計較那個勸酒司馬的無禮行為。但實際上,正如后面裴遐自己所說:"我只是默默忍受罷了。"顯然,裴遐是為了不去破壞周馥家宴會友好的氣氛,才會獨自將這口氣忍了下來。裴遐性格和善,能顧全大局。其實我們完全沒有必要為了一些小事,去破壞自己開心的心情,打破聚會友好的氛圍。需要的時候,忍一忍,這樣都能有個好心情,何樂而不為呢?
庾亮大兒舉止雅重 【原文】 庾太尉[1]風儀偉長,不輕舉止[2],時人皆以為假[3]。亮有大兒數(shù)歲,雅重之質(zhì),便自如此,人知是天性。溫太真嘗隱幔怛[4]之,此兒神色恬然,乃徐跪曰:"君侯何以為此?"論者謂不減[5]亮。蘇峻時遇害。或云:"見阿恭,知元規(guī)非假。" 【注釋】 [1]庾太尉:即庾亮,字元規(guī)。 [2]不輕舉止:舉止不輕浮。 [3]假:裝模作樣。 [4]怛:嚇唬。 [5]減:比……差。 【譯文】 太尉庾亮風度儀容,奇?zhèn)コ霰?舉止穩(wěn)重,當時人們都認為這是一種假象。庾亮有個大兒子,只有幾歲,那種高雅、穩(wěn)重的氣質(zhì),從小就是那樣,人們才知道這是本性。溫太真曾經(jīng)藏在帷帳后面嚇唬他,這孩子神色安詳,只是慢慢地跪下問道:"君侯為什么做這樣的事?"討論此事的人認為他的氣質(zhì)不亞于庾亮??上?他在蘇峻叛亂時被殺害了。有人說:"看見阿恭的樣子,就知道元規(guī)不是裝假。" 【評析】 庾亮外貌俊朗,生性豁達,但是別人都認為他在那兒做樣子。后來大家看他的兒子也繼承了和父親一樣的氣質(zhì),大家才慢慢開始相信。溫嶠想試探一下庾亮的兒子,本來準備嚇唬他的,但是沒想到先被他識破了,他反過來問溫嶠,您這是在做什么呢?想想溫嶠,當時肯定狼狽極了。后來還是證明了庾亮確實是名副其實的雅士。
不以物喜,不以己悲 【原文】 褚公于章安令遷太尉記室參軍,名字已顯而位微,人未多識。公東出,乘估客船,送故吏數(shù)人投錢唐亭住。爾時,吳興沈充[1]為縣令,當送客過浙江,客出,亭吏驅(qū)公移牛屋下。潮水至,沈令起彷徨,問:"牛屋下是何物人[2]?"吏云:"昨有一傖父[3]來寄亭中,有尊貴客,權(quán)移之。"令有酒色,有遙問:"傖父欲食餅不?姓何等?可共語。"褚因舉手答曰:"河南褚季野[4]。"遠近久承公名,令于是大遽[5],不敢移公,便于牛屋下修刺[6]詣公,更宰殺為饌[7],具于公前,鞭撻亭吏,欲以謝慚。公與之酌宴,言色無異,狀如不覺。令送公至界。 【注釋】 [1]沈充:生平不詳。 [2]何物人:什么人。 [3]傖父:北方佬。南北朝時南人蔑稱北人為"傖人"。 [4]褚季野:即褚裒。 [5]遽(jù):驚慌。 [6]刺:名帖。 [7]饌:食物。 【譯文】 褚季野從章安縣令升任太尉郗鑒的記室參軍,當時名聲已經(jīng)很大,可是官位低,很多人還不認識他。褚季野坐著商船往東去,和幾位送舊官的屬吏到錢唐亭投宿。這時,吳興人沈充任錢唐縣令,正好要送客過浙江,客人到來,亭吏就趕出褚季野,把他移到牛屋里。夜晚江水漲潮,沈縣令起來在亭外徘徊,問牛屋里是什么人,亭吏說:"昨天有個北方佬來亭中寄宿,因為有尊貴客人,就姑且把他挪到這里。"縣令這時已有幾分酒意,便遠遠地問道:"北方佬想吃餅嗎?你姓什么?可以出來交談交談。"褚季野便拱手回答道:"河南褚季野。"遠近的人久仰褚季野的大名,縣令于是大為惶恐。又不敢起動他,便在牛屋里呈上名帖拜謁他,并且另外宰殺牲畜,整治酒食。還當著褚季野的面鞭責亭吏,想用這些做法來道歉,表示愧意。褚季野和縣令對飲,言談、臉色沒有什么異樣表現(xiàn),好像對這一切都沒在意似的。后來縣令把他一直送到縣界。 【評析】 這則故事描寫東晉名士褚裒面對自身遭遇的變化,能夠以平常心應(yīng)對,喜怒不形于色的豁達與從容;也寫出沈充的前倨后恭,反映了當時士大夫的雅量,以及有些人特別講究等級地位的社會風氣。東晉名士皆以喜怒不形于色為風雅的重要標準,正如這則故事中的褚裒,既不因為亭吏讓他住牛屋而怨恨生氣,也不因縣令沈充酒宴于他,而面露喜色。從客房到牛屋,再從牛屋到美酒佳肴的過程中,褚裒始終心態(tài)平和,表情如一,絲毫沒有計較待遇的變化,可謂做到了不以物喜,不以己悲。褚裒的雅量,不僅值得欣賞,更值得后人學(xué)習(xí)。
顧和捫虱而談 【原文】 顧和始為揚州從事,月旦[1]當朝,未入頃[2]停車州門外。周侯[3]詣丞相,歷和車邊,和覓虱,夷然不動。周既過,反還,指顧心曰:"此中何所有?"顧搏虱如故,徐應(yīng)曰:"此中最是難測地[4]。"周侯既入,語丞相曰:"卿州吏中有一令[5]仆才。" 【注釋】 [1]月旦:農(nóng)歷每月初一。 [2]未入頃:還未入衙的片刻間。 [3]周侯:即周顗。 [4]此中最是難測地:心中是最難猜測的地方,即人心難測。 [5]令:優(yōu)秀、出色。 【譯文】 顧和當初任揚州州府從事的時候,到月初一該進見長官了,他還沒有進府,暫時在州府門外停下車。這時武城侯周顗也到丞相王導(dǎo)那里去,從顧和的車子旁邊經(jīng)過,顧和正在抓虱子,安閑自在,沒有理他。周顗已經(jīng)過去了,又折回來,指著顧和的胸口問道:"這里面裝了些什么?"顧和照樣掐虱子,慢吞吞地回答說:"這里面是最難捉摸的地方。"周顗進府后,告訴王導(dǎo)說:"你的下屬里有一個可做尚書令或仆射的人才。" 【評析】 入衙聚會之前,丞相的門口聚集了許多達官貴人,但是顧和卻坐在車上抓身上的虱子。周顗走過去看他,他卻仍自顧自地抓虱子,并沒有感到難為情。而且他面對周顗表現(xiàn)出來的自然之態(tài)以及開闊心胸,得到周顗的大力贊賞,也表現(xiàn)了周顗的心胸豁達與修養(yǎng)高深。
庾亮不動聲色以安眾 【原文】 庾太尉[1]與蘇峻戰(zhàn),敗,率左右十余人乘小船西奔,亂兵相剝掠,射,誤中舵工,應(yīng)弦而倒,舉船上成失色分散。亮不動容,徐曰:"此手那可使箸[2]賊!"眾乃安。 【注釋】 [1]庾太尉:即庾亮。 [2]手:技藝,此處指射技。箸:即"著"。 【譯文】 太尉庾亮率軍和蘇峻作戰(zhàn),被打敗了,帶著剩余的十幾個隨從坐小船往西邊逃去。這時叛亂的士兵正搶劫百姓,小船上的人用箭射賊兵,失手射中舵工,舵工隨即倒下了,全船的人都嚇得臉色發(fā)白想逃散。庾亮神色自若,慢慢說道:"這樣的身手怎么可以用來殺賊!"大家這才安定下來。 【評析】 庾亮在遇到緊急情況的時候,表現(xiàn)出了他處變不驚、從容不迫的魄力和以穩(wěn)定軍心為大局的思想。
王劭、王薈共詣宣武 【原文】 王劭、王薈共詣宣武[1],正值收庾希[2]家。薈不自安,逡巡[3]欲去;劭堅坐不動,待收信還,得不定[4],乃出。論者以劭為優(yōu)。 【注釋】 [1]王劭:字敬倫,小字大奴,王導(dǎo)第五子,官歷尚書仆射、吳國內(nèi)史。王薈:字敬文,小字小奴,王導(dǎo)的小兒子,官至鎮(zhèn)軍將軍,死后追贈衛(wèi)將軍。宣武:即桓溫。 [2]庾希:字始彥,曾任徐、兗二州刺史。庾家是外戚,有權(quán)勢,遭到桓溫的忌恨,庾希的兩個弟弟被桓溫設(shè)計殺死,后來庾希聚眾起兵,事敗被殺。 [3]逡巡:猶豫;徘徊。 [4]得不定:得和不得成為定局。得,指捕獲。 【譯文】 王劭、王薈一起去拜訪桓溫,恰好碰上桓溫派人逮捕庾希一家。王薈心里不安,徘徊猶豫,想離開;王劭卻穩(wěn)穩(wěn)當當?shù)刈粍?直等到派去逮捕的官吏回來,知道事情的結(jié)果后才退出。評論者認為王劭比王薈強。 【評析】 王劭、王薈兩個人去拜訪桓溫,剛好碰到其抓捕庾希一家。庾希是輔政大臣庾冰的長子,輔政大臣庾亮的侄子。桓溫下令逮捕他,是要削弱潁川庾氏的實力,同時警示其他的大族。王薈見了則表現(xiàn)得坐立不安、焦慮煩躁,急著想要離開,表現(xiàn)出了他的膽怯與內(nèi)心深重的危機感。相反,王劭對此就顯得鎮(zhèn)定自若,他用冷靜的心理、從容的神情來暗示桓溫,他無須害怕,因為這與他無關(guān),并且這不足一懼。王劭在受威脅下所表現(xiàn)出的鎮(zhèn)定自若,得到了一代梟雄桓溫的刮目相看。也因為這次的表現(xiàn),使他在別人的眼里比王薈更優(yōu)秀。
謝安泛海 【原文】 謝太傅[1]盤桓東山時,與孫興公諸人泛海戲。風起浪涌,孫、王諸人色并遽,便唱[2]使還。太傅神情方王,吟嘯不言。舟人以公貌閑意說[3],猶去不止。既風轉(zhuǎn)急,浪猛,諸人皆喧動不坐。公徐云:"如此,將無歸!"眾人即承響[4]而回。于是審其量,足以鎮(zhèn)安朝野。 【注釋】 [1]謝太傅:即謝安。 [2]唱:同"倡",提議。 [3]意說:意態(tài)適然。說,通"悅"。 [4]承響:應(yīng)聲。 【譯文】 太傅謝安在東山居留期間,時常和孫興公等人坐船到海上游玩。有一次起了風,浪濤洶涌,孫興公、王羲之等人一齊驚恐失色,便提議掉轉(zhuǎn)船頭回去。謝安這時精神振奮,興致正高,又朗吟又吹口哨,不發(fā)一言。船夫因為謝安神態(tài)安閑,心情舒暢,便仍然搖船向前。一會兒,風勢更急,浪更猛了,大家都叫嚷騷動起來,坐不住了。謝安慢條斯理地說:"這樣看來,恐怕是該回去了吧?"大家立即響應(yīng),就回去了。從這件事里人們明白了謝安的氣度,認為他完全能夠鎮(zhèn)撫朝廷內(nèi)外,安定國家。 【評析】 在當時,只要是被人們稱為俊杰的,必是有一定的心量氣度。孫綽與王羲之在當時也是一代名士,被人們稱頌,必定不是能被一般的小風小浪所能嚇倒的。但是他們在一起,面對巨大的風浪所表現(xiàn)出來的不同反應(yīng),就更加突出了謝安的雅量,喜怒憂懼,不形于色,追求一種優(yōu)雅從容的風度。謝安的處變不驚、沉著冷靜、胸襟開闊、適可而止的處事方法是值得我們借鑒和學(xué)習(xí)的。他的心胸膽量,足以鎮(zhèn)安朝野。
桓溫欲誅謝安、王坦之 【原文】 桓公[1]伏甲設(shè)饌,廣延朝士,因此欲誅謝安、王坦之[2]。王甚遽,問謝曰:"當作何計?"謝神意不變,謂文度曰:"晉阼[3]存亡,在此一行。"相與俱前。王之恐狀,轉(zhuǎn)見于色。謝之寬容[4]愈表于貌。望階趨席,方作洛生詠,諷"浩浩洪流"。桓憚其曠遠,乃趣[5]解兵。王、謝舊齊名,于此始判[6]優(yōu)劣。 【注釋】 [1]桓公:即桓溫。 [2]王坦之:即王文度。 [3]晉阼:晉朝的天下。 [4]寬容:從容不迫。 [5]趣:趕緊、急忙。 [6]判:分別出。 【譯文】 桓溫埋伏好甲士,設(shè)宴遍請朝中百官,想趁此機會殺害謝安和王坦之。王坦之非常驚恐,問謝安:"應(yīng)該采取什么辦法?"謝安神色不變,對王坦之說:"晉朝的存亡,決定于我們這一次去的結(jié)果。"兩人一起前去赴宴,王坦之驚恐的狀態(tài),越來越明顯地表現(xiàn)在臉色上;謝安的寬宏大量,也在神態(tài)上表示得更加清楚。他到臺階上就快步入座,模仿洛陽書生讀書的聲音,朗誦起"浩浩洪流"的詩篇?;笢睾ε滤欠N曠達的氣量,便趕快撤走了埋伏的甲士。原先王坦之和謝安名望相等,通過這件事才分出了高低。 【評析】 此時的桓溫野心急劇膨脹,擺下鴻門宴想將王坦之和謝安殺掉,因為他們趁著桓溫不在的時候扶持太子當了皇帝,這讓桓溫怒火中燒。兩個人也都知道此去是兇多吉少,王坦之顯得既緊張又擔憂,而相比之下,謝安對桓溫這樣極度危險的人物,表現(xiàn)出了他的心胸氣度,能從容地面對生死,不卑不屈,大有一副置生死于度外的慷慨。這樣的氣度,卻也讓張狂一時的梟雄桓溫為之震驚,老道的桓溫沒料到昔日在自己府中做司馬的謝安在這種關(guān)頭依舊不改其曠達風度和自若的本色,一下子被他鎮(zhèn)住了,便撤出了伏兵。而當時齊名的王坦之與謝安,也在此次的表現(xiàn)中分出了高下。
郗超送米 【原文】 郗嘉賓欽崇釋道安[1]德問,餉米千斛[2],修書累紙,意寄殷勤。道安答直云:"損[3]米,愈覺有待[4]之為煩。" 【注釋】 [1]郗嘉賓:即郗超。釋道安:東晉名僧,常山薄柳人,本姓衛(wèi),相貌丑陋卻機智聰明。飽讀經(jīng)典,以博學(xué)聞名。 [2]斛:容量單位,十斗為一斛。 [3]損:客套話,等于說承蒙賜予。 [4]有待:有所待;有所憑借?!肚f子·逍遙游》認為,只有無所待,才能獲得精神的真正自由。 【譯文】 郗嘉賓很欽佩、推崇道安和尚的道德、名望,送他千擔米,并且寫了一封長長的信,情意懇切深厚。道安的回信只是說:"蒙賜米,也更加覺得有所依靠是煩惱的。" 【評析】 道安和尚在襄陽之后不僅受到了桓豁、朱序、郗超之流的達官貴人以及習(xí)鑿齒這些豪富名士們的推崇、禮敬,而且還受到了東晉皇帝的禮遇。由此可以想到,道安受人敬重的程度。他為人很聰敏,從小就開始學(xué)佛,到年長一點的時候,就已經(jīng)有很深的造詣了。道安從哲學(xué)理論高度及修正的角度對般若的性空、本無、真如、平等思想進行了論證。他既不靠幻術(shù)惑眾,又不靠權(quán)勢壓人,而門徒數(shù)百人,之所以能夠"洋洋濟濟"、"自相尊敬",靠的全是道安本人道德學(xué)問的感化。
謝安與人圍棋 【原文】 謝公[1]與人圍棋,俄而謝玄淮上[2]信至,看書竟,默然無言,徐[3]向局??蛦柣瓷侠4],答曰:"小兒輩大破賊。"意色舉止,不異于常。 【注釋】 [1]謝公:即謝安。 [2]淮上:淮河上,因淝水為淮河上游的支流,故稱淮上。這里是指淝水之戰(zhàn)。 [3]徐:慢慢。 [4]利害:戰(zhàn)況的輕重緩急。 【譯文】 謝安和客人下圍棋,一會兒謝玄從淝水戰(zhàn)場上派來的信使到了,謝安看完信,默不作聲,又慢慢地下起棋來??腿藛査麘?zhàn)場上的勝敗情況,謝安回答說:"孩子們大破賊兵。"說話間,神色、舉動和平時沒有兩樣。 【評析】 淝水之戰(zhàn)是一場典型的以少對多的戰(zhàn)爭,也是關(guān)系東晉存亡的生死之戰(zhàn)。當時,謝安的侄子謝玄在淝水前線與前秦八十萬大軍對敵。國之興亡,家之存絕,在此一舉,他也不可能無動于衷。但是當勝利的消息傳來的時候,謝安不動聲色,依然專注面前的棋盤,于是不得不讓人對他的氣度感到欽佩。據(jù)史料記載,謝安回到屋里的時候,鞋子上的齒碰到門檻折斷了,他也沒有覺察到,可見其實他的內(nèi)心還是非常激動的。但他卻能在眾人面前,在激動難忍的心態(tài)下保持好自己的風度、儀態(tài),有著臨大事卻能有靜氣的超脫風度。
苻堅游魂近境 【原文】 苻堅游魂近境,謝太傅謂子敬[1]曰:"可將當軸[2],了其此處。" 【注釋】 [1]謝太傅:即謝安。子敬:即王獻之。 [2]可將:可人心意的將領(lǐng)。當軸:掌握權(quán)力的重要人物。 【譯文】 苻堅的鬼子兵逼近邊境,太傅謝安對王子敬說:"可以用個執(zhí)政大臣為統(tǒng)帥,把他們就地消滅。" 【評析】 為了抵御前秦的進攻,謝安進行了積極的軍事準備。他派謝玄鎮(zhèn)守廣陵,在南遷士族和民眾之中選拔精壯組成了勇猛善戰(zhàn)的"北府兵",并以劉牢之等為將領(lǐng)。他們進可攻、退可守,以逸待勞,在長江北岸緊緊守衛(wèi)著京師大門。另外建立僑郡、僑州,平時務(wù)農(nóng)以充軍糧,閑時習(xí)武,組成了軍事后備力量。這些人一部分守衛(wèi)莊寨,一部分守衛(wèi)京城,在長江以南隨時做好御敵準備。此外,桓沖在長江中游駐守,防止前秦從中線南下。這就形成了京師、廣陵、夏口的犄角之勢。謝安自己坐鎮(zhèn)京師,遙控全局。正因為他事先已做了精心的部署,所以在后來戰(zhàn)火燃起、情勢危急的時候才能臨危不懼、處變不驚。也正是這樣,他把自己個性魅力中的名士風度與儒將氣質(zhì)完美地結(jié)合在了一起。
謝玄作客 【原文】 王僧彌、謝車騎共王小奴[1]許集。僧彌舉酒勸謝云:"奉使君一觴。"謝曰:"可爾。"僧彌勃然起,作色曰:"汝故是吳興溪中釣碣[2]耳!何敢诪張[3]!"謝徐撫掌而笑曰:"衛(wèi)軍,僧彌殊不肅省[4],乃侵陵[5]上國也。" 【注釋】 [1]王僧彌:即王珉,王導(dǎo)之孫王珣的弟弟。謝車騎:即謝玄,謝安兄弟謝奕之子。王小奴:即王薈,小字小奴,王導(dǎo)的兒子,王珉的叔父。 [2]釣碣:便于垂釣的石頭。謝玄,小名羯,愛好釣魚。羯與碣音同,此為雙關(guān)。 [3]诪張:放肆,狂妄。 [4]肅?。褐斏髯孕选?BR style="FONT-FAMILY: ">[5]侵陵:侵犯。 【譯文】 王珉和謝玄同在王薈家里做客。王珉舉起酒杯向謝祝酒道:"敬使君一杯。"謝說:"理當這樣。"王珉一聽就生氣地站起來,變了臉色說道:"你本不過是吳興溪中的釣羯而已,怎么可以如此放肆?"謝慢慢地笑著鼓掌,并說道:"衛(wèi)軍(指王小奴),王珉太不自量了,居然敢侵犯大國諸侯。" 【評析】 王珣、王珉兄弟先后娶謝家女兒為妻,同為謝氏女婿。謝安先離散了王珣夫妻,隨后又讓謝女與王珉離婚,兩族由此成仇。故而,王珉無緣無故便開始大斥謝玄。謝玄是宰相謝安之侄,自幼聰慧過人,與表兄謝朗一起,都被謝安所器重。謝玄長大后,顯示出經(jīng)國才略,朝廷幾次召用他,他都推辭不受。后來謝玄與王珣被大將軍桓溫召為掾吏,不久任征西將軍桓豁的司馬、領(lǐng)南郡相,監(jiān)北征諸軍事。謝玄有著大將之風,對于王僧彌的挑釁也只不過是一笑帶過,緩和了當時尷尬的局面,也顯示了他的胸襟。
羊孚進食 【原文】 羊綏第二子孚,少有俊才,與謝益壽[1]相好。嘗早往謝許,未食。俄而王齊、王睹[2]來。既先不相識,王向席有不說色[3],欲使羊去。羊了不眄[4],唯腳委幾上,詠矚自若。謝與王敘寒溫數(shù)語畢,還與羊談賞,王方悟其奇,乃合共語。須臾食下,二王都不得餐,唯屬羊不暇[5]。羊不大應(yīng)對之,而盛進食,食畢便退。遂苦相留,羊義不住,直云:"向者不得從命,中國尚虛。"二王是孝伯[6]兩弟。 【注釋】 [1]謝益壽:即謝混。 [2]王齊:王熙小名,字叔和,王恭弟,娶鄱陽公主,管太子洗馬。王睹:即王爽,也是王恭的弟弟。[3]不說色:不愉快的表情。 [4]眄(miǎn):斜視。 [5]暇:空閑。 [6]孝伯:即王恭。 【譯文】 羊綏的次子羊孚,少年時就才智出眾,和謝益壽很要好。有一次,他一大早就到謝家去,還沒有吃早飯。一會兒王齊、王睹也來了,他們原先不認識羊孚,落了座,臉色就有點不高興,想讓羊孚離開。羊孚看都不看他們,只是把腳搭在小桌子上,無拘無束地吟詩、觀賞。謝益壽和二王寒暄了幾句后,回頭仍舊和羊孚談?wù)摗⑵吩u;二王方才體會出他不同一般,這才和他一起說話。一會兒擺上飯菜,二王一點也顧不上吃,只是不停地勸羊孚吃喝。羊孚也不大答理他們,卻大口大口地吃,吃完便告辭。二王苦苦挽留,羊孚不肯留下,只是說:"剛才我不能順從你們的心意馬上走開,是因為肚子還是空空的。"二王是王孝伯的兩個弟弟。 【評析】 羊綏是當時名流之輩,對他的兒子羊孚也是教導(dǎo)有嘉。羊孚面對王氏兄弟這兩個名門望族出身的公子,別人都期望能巴結(jié)上,而羊孚卻對他們不屑一顧,照樣怡然自得。這也源于他本身的博學(xué)多才、才德兼?zhèn)渥屗錆M自信。羊孚之所以能與風流絕代的謝混暢快對飲并談笑風生,能把當代權(quán)臣都不放在眼中,且又能讓他們對自己另眼相看,可得知其高談闊論的水平。可見,只有充實好自己的人,才能在別人心目中占據(jù)高位。
識鑒 第七
亂世之英雄 【原文】 曹公少時見喬玄[1],玄謂曰:"天下方亂,群雄虎爭,撥[2]而理之,非君乎?然君實亂世之英雄,治世之奸賊。恨吾老矣,不見君富貴,當以子孫相累[3]。" 【注釋】 [1]曹公:即曹操。喬玄:字公祖,東漢時期梁國雎陽人,官至尚書令。 [2]撥:拔除、整治。 [3]累:拖累、托付照料。 【譯文】 曹操年輕時去見喬玄,喬玄對他說:"天下正動亂不定,各路豪強如虎相爭,能撥亂反正的,難道不是您嗎?可是您其實是亂世中的英雄,盛世中的奸賊。遺憾的是我老了,看不到您富貴那一天,我要把子孫拜托給您照顧。" 【評析】 起初,曹操地位很低的時候,沒有人知道他。而喬玄此人一生波折,大風大浪,性格剛直、急躁,不顧大體,但是謙虛、勤儉、善待下級,曹操經(jīng)常去拜訪喬玄,喬玄見到他感到驚異。并且對他說:"如今天下將要戰(zhàn)亂,能夠安定天下的豈不是你嗎?"曹操常常感嘆喬玄是他的知己。后來曹操每次經(jīng)過喬玄的墳?zāi)?都感到凄愴并祭拜他。東漢末年各路英雄好漢并起,曹操最終脫穎而出,可以稱得上是出類拔萃。但是人們對曹操的評價各不相同,喬玄"亂世之英雄,治世之奸賊"的話對后世的影響很大。
傅嘏評時賢 【原文】 何晏、鄧颺、夏侯玄[1]并求傅嘏交,而嘏終不許。諸人乃因荀粲說合之。謂嘏曰:"夏侯太初,一時之杰士,虛心于子,而卿意懷不可;交合則好成[2],不合則致隙。二賢若穆,則國之休[3]。此藺相如所以下廉頗也[4]。"傅曰:"夏侯太初,志大心勞[5],能合虛譽,誠所謂利口覆國之人。何晏、鄧颺,有為而躁,博而寡要,外好利而內(nèi)無關(guān)籥[6],貴同惡異,多言而妒前。多言多釁,妒前無親。以吾觀之,此三賢者,皆敗德之人耳,遠之猶恐罹禍,況可親之邪!"后皆如其言。 【注釋】 [1]何晏、鄧颺、夏侯玄:三人是三國時魏人,在當時名位都很高,后來都先后被司馬氏殺害。 [2]好成:指有交誼。 [3]穆:和睦。休:喜慶。 [4]"此藺"句:藺相如是戰(zhàn)國時趙國人,因為完璧歸趙之功拜為上卿,地位在大將廉頗之上。廉頗不服,就想羞辱他。他以國家利益為重,不愿做兩虎相爭之事,總是回避廉頗。廉頗聽說后,負荊請罪。 [5]心勞:心思勞累;用盡心思。 [6]關(guān)籥(yuè):門閂,這里指檢點約束。 【譯文】 何晏、鄧颺、夏侯玄三個人都想和傅嘏結(jié)交,但傅嘏始終沒有答應(yīng)。三人就透過荀粲為他們說合。荀粲對傅嘏說:"夏侯太初,是當代優(yōu)秀的人才,虛心和你結(jié)交,而你卻不和他交往。能夠交好,就有了情誼,不能交好就會產(chǎn)生嫌隙。兩位賢人如果能和睦相處,就是國家的幸福,這就是藺相如情愿居于廉頗之下的原因。"傅嘏說:"夏侯太初志向遠大,心胸狹窄,用盡心機。這樣的人只喜歡虛名,他正是那種花言巧語顛覆國家的人。何晏、鄧颺有所作為卻很浮躁,學(xué)識廣博卻不專精,貪財好利,不知檢點自己,只喜歡認同自己的人,厭惡觀點不同的人,愛說話,嫉賢妒能。說話多破綻就多,愛嫉妒就沒有人愿意親近。依我看,這三個賢人,都是敗壞道德的人而已,遠離他們都還怕惹來災(zāi)禍,更何況去親近他們呢?"后來事實果然如傅嘏所說的那樣。 【評析】 傅嘏祖父傅睿,東漢時曾任代郡太守。他父親傅充,官至黃門侍郎。傅嘏少年時受到良好教育,還沒有成年的時候就聲名卓然。傅嘏讀書,好窮根究底,經(jīng)常帶著問題與人辯難討論,因而頗有心得。這段所述寫的事情涉及了曹魏和司馬氏族之間的權(quán)力斗爭。文中何晏是曹操的養(yǎng)子,夏侯玄則是曹爽的表兄弟,在曹爽執(zhí)政時他們兩個人和鄧颺一起都是曹爽的心腹。傅嘏則因為和何晏有矛盾,成為司馬氏一黨的人,而在殺曹爽的時候他也是積極參與。從傅嘏對三個人的評論中已顯出了不滿和敵意,后來三個人都被司馬氏所殺害。傅嘏所預(yù)料的,也是當時政治斗爭所產(chǎn)生的一個必然結(jié)果。
山濤論兵法 【原文】 晉武帝講武于宣武場[1],帝欲偃武修文[2],親自臨幸,悉召群臣。山公[3]謂不宜爾,因與諸尚書言孫、吳[4]用兵本意。遂究論,舉坐無不咨嗟,皆曰:"山少傅乃天下名言。"后諸王驕汰[5],輕遘[6]禍難,于是寇盜處處蟻合,郡國多以無備不能制服,遂漸熾盛,皆如言。時人以謂山濤不學(xué)孫、吳,而暗與之理會[7]。王夷甫[8]亦嘆云:"公暗與道合。" 【注釋】 [1]晉武帝:司馬炎。講武:講習(xí)武事。宣武場:操場名,在洛陽宣武觀北面。 [2]偃武修文:放松武備,施行文治。 [3]山公:即山濤,字巨源,魏末晉初河內(nèi)懷縣(今河南武涉西)人,"竹林七賢"之一,曾任吏部尚書、尚書右仆射、司徒。 [4]孫、吳:指孫子、吳起。孫子是春秋時齊國的著名軍事家,著有《孫子兵法》;吳起是戰(zhàn)國時衛(wèi)國的著名將領(lǐng)。二人都以善于用兵著稱,所以后世多以孫、吳并稱。 [5]王:皇帝對同宗、臣僚所封的最高一級爵位,諸王都有自己的封國。驕汰:汰通"泰",驕橫奢侈。 [6]遘(ɡòu):遭到;遭遇。 [7]理會:見解一致。 [8]王夷甫:即王衍,字夷甫。 【譯文】 晉武帝命令軍隊在宣武場練武,他想放松武備,施行文治,所以親自到場,并且把群臣都召集來了。山濤認為不宜這樣做,便和諸位尚書談?wù)搶O子、吳起用兵的本意,于是詳盡地探討下去,滿座的人聽了沒有不贊嘆的。大家都說:"山少傅所論才是天下的名言。"后來,諸王放縱、奢侈,輕易地造成災(zāi)難,于是兵匪遍地像螞蟻一樣聚合起來,郡、國多數(shù)因為沒有武備不能制伏他們,終于逐漸猖獗、蔓延,正像山濤所說的那樣。當時人們認為山濤雖然不學(xué)孫、吳兵法,可是和他們的見解自然而然地相同。王夷甫也慨嘆道:"山公所說的和常理暗合。" 【評析】 山濤是晉代吏部尚書,為"竹林七賢"之一。雖居高官榮貴,卻非常儉約。山濤好老莊學(xué)說,與嵇康、阮籍等交游,為人小心謹慎。當時,晉武帝決定奉行休養(yǎng)生息、重文輕武的政策。他初衷雖好,但是在他即位后為了穩(wěn)固自己的地位,大封宗室為王的做法卻為以后的戰(zhàn)爭埋下了禍根。山濤沒有學(xué)習(xí)兵法,卻深諳兵法的個中深理,因此反對晉武帝的做法。山濤陳述道理,雖然當時在座者都感嘆是天下名言,晉武帝也不否認,但是最終也沒有采用。王侯們驕奢放縱,給國家造成禍害。各地的盜賊也紛紛聚合,郡國因為沒有武備,不能加以制伏,就逐漸壯大起來,釀成了連年的戰(zhàn)亂,史稱"八王之亂"。這也從側(cè)面驗證了山濤的擔憂與預(yù)見。
王衍代父致辭 【原文】 王夷甫[1]父義,為平北將軍,有公事,使行人論,不得。時夷甫在京師,命駕見仆射羊祜、尚書山濤。夷甫時總角,姿才秀異,敘致既快,事加有理,濤甚奇之。既退,看之不輟,乃嘆曰:"生兒不當如王夷甫邪?"羊祜曰:"亂天下者,必此子也!" 【注釋】 [1]王夷甫:即王衍。 【譯文】 王夷甫的父親王義,擔任平北將軍,曾經(jīng)有件公事,派人去上報,沒辦成。當時王夷甫在京都,就坐車去謁見尚書左仆射羊祜和尚書山濤。王夷甫當時還是少年,風姿才華與眾不同,不但陳述意見痛快淋漓,而且事實本身又理由充分,所以山濤認為他很不尋常。他告辭后,山濤一直目不轉(zhuǎn)睛地看著他,終于嘆息說:"生兒子難道不該像王夷甫嗎?"羊祜卻說:"擾亂天下的一定是這個人。" 【評析】 羊祜以博學(xué)多才、善于寫文、長于論辯而有盛名于世。他雖然年十二喪父,卻在剛能說話的時候就開始學(xué)習(xí)典范的文章。到了九歲,羊衙又向他傳授《詩》《書》,在嚴格的家學(xué)教育下,使他成為了一代賢才。那時候的羊祜雖然年輕,但很有政治頭腦。他評價王衍"將來亂天下的肯定是此人"。王衍外表清明俊秀,風姿安詳文雅。但是他生活在那樣一個動蕩的年代里,國家需要的是具有治國才能的社稷之臣。而王衍本質(zhì)上是一個文人,崇尚玄談、講究風度。以清談名士出仕是當時的一種風尚,但同時也是一種悲劇。他的一生在出仕與入仕之間徘徊。身為臣子的王衍品格并不高尚,為自己的安危而將國家大事拋之不顧。雖說西晉末年的局勢并不是個人就能決定的,但王衍在其中無疑起到了很大的消極作用。他便真成了羊祜所說的"禍國殃民"的人,被世人所不齒。
石勒使人讀《漢書》 【原文】 石勒[1]不知書,使人讀《漢書》[2]。聞酈食其[3]勸立六國后,刻印將授之,大驚曰:"此法當失,云何得遂有天下?"至留侯[4]諫,乃曰:"賴有此耳!" 【注釋】 [1]石勒:字世龍,上黨武鄉(xiāng)人,匈奴后裔。曾聚眾起義,于晉元帝太興二年(公元[3][1][9]年)自稱趙王,建立后趙政權(quán),晉成帝成和四年(公元[3][2][9]年)滅前趙,稱帝后不久病死。 [2]《漢書》:東漢班固撰,是記載西漢王朝主要事跡的史書。 [3]酈食其:西漢人,劉邦的謀士,曾獻計攻下陳留,被封為廣野君。 [4]留侯:即張良,字子房,曾在博浪沙椎擊秦始皇未中,后率眾歸漢,是劉邦的重要謀士。漢朝建立,封為留侯。 【譯文】 石勒不識字,就叫別人讀《漢書》給他聽。他聽到酈食其勸劉邦把六國的后代立為王侯,劉邦馬上刻印,將要授予爵位,就大驚道:"這種做法會失去天下,怎能最終得到天下呢?"當聽到留侯張良勸阻劉邦時,便說:"幸虧有這個人呀!" 【評析】 漢代開國謀臣張良,并非體魁雄偉、英氣非凡的人物。他身居亂世,胸懷國亡家敗的悲憤,投身于兵戎生涯,為劉邦擊敗項羽以及漢朝的建立立下了不可磨滅的功勞。官拜大司馬之后,辭官歸隱,是漢初三杰當中,唯一一位得善終的人。后人評價他為"運籌于帷幄之中,決勝于千里之外"。而石勒是從奴隸到皇帝整個世界歷史上唯一的一個人。石勒出身低微,早年飽經(jīng)憂慮禍患,但是他富于軍事才能,政治上也頗有識度,自比在劉邦(即漢高祖劉邦)、劉秀(即漢光武帝劉秀)之間,鄙視曹操(即魏武帝曹操)、司馬懿欺負孤兒寡婦以取天下。唐朝詩人司空圖有詩"石勒童年有戰(zhàn)機,洛陽長嘯倚門時。晉朝不是王夷甫,大智何由得預(yù)知"。
王澄評王玄 【原文】 王平子素不知眉子[1],曰:"志大其量,終當死塢壁[2]間。" 【注釋】 [1]王平子:即王澄,字平子,晉瑯琊臨沂(今屬山東)人。眉子:即王玄,字眉子,王夷甫的兒子,王澄的侄兒。 [2]塢壁:防御敵軍或寇盜的小城堡。 【譯文】 王平子向來對眉子沒有好感,他評論王眉子說:"志向大過他的氣量,終究會死在小城堡里。" 【評析】 王玄是王敦的兒子,王敦悖逆叛亂,他兒子在他的教化下也沒學(xué)什么好。于是王澄便說出這樣的話,但是最后竟也應(yīng)驗了。
楊朗知人善用 【原文】 王大將軍[1]始下,楊朗[2]苦諫不從,遂為王致力。乘中鳴云露車[3]徑前,曰:"聽下官鼓音,一進而捷。"王先把其手曰:"事克[4],當相用為荊州。"既而忘之,以為南郡。王敗后,明帝[5]收朗,欲殺之。帝尋崩,得免。后兼三公[6],署[7]數(shù)十人為官屬。此諸人當時并無名,后皆被知遇[8],于時稱其知人。 【注釋】 [1]王大將軍:即王敦。 [2]楊朗:字世彥,弘農(nóng)人,有器識有才量。曾任南郡太守,官至雍州刺史。 [3]中鳴云露車:即云車,又名樓車,車上有望樓可以觀察敵情,車中置鼓鑼以指揮軍隊進退。 [4]克:成功。 [5]明帝:即晉明帝司馬紹。 [6]兼三公:做三公曹郎,指尚書省中的三公曹尚書。按:三公曹尚書是西晉時的官職,東晉時已撤銷,而楊朗是東晉人,不可能擔任這一職務(wù),此處應(yīng)為誤傳。 [7]署:任用;委任。 [8]知遇:賞識;厚待。 【譯文】 大將軍王敦剛要進軍京都的時候,楊朗極力勸阻他,他不聽,楊朗終于為他盡力。在進攻時,楊朗坐著中鳴云露車一直到王敦面前,說:"聽我的鼓音,一旦進攻就能獲勝。"王敦握住他的手預(yù)先告訴他說:"戰(zhàn)事勝利了,要用你來掌管荊州。"過后忘了這話,把他派到南郡做太守。王敦失敗后,晉明帝下令逮捕了楊朗,想殺掉他;不久明帝死了,才得到赦免。后來兼任三公尚書,安排了幾十人做屬官。這些人在當時都沒有什么名氣,后來又都受到他的賞識重用。當時人們稱贊他能識別人才。 【評析】 王敦決定起兵時,"位望殊為陵遲"的楊朗協(xié)助王敦叛亂,立下大功。王敦許諾讓他做荊州刺史,而終授予他的是南郡太守。雖然王敦沒有踐諾,但楊朗大概也沒有真的指望可以獲得荊州刺史之位,因為他知道王敦是什么樣的人,又或者南郡太守一官已經(jīng)可以安撫他的不滿,反正此后楊朗便成為王敦的心腹之一。晉明帝在平定王敦后,卻沒有把楊朗殺了,原因就是因為當時朝廷重人才,從而力保楊朗。他們從王敦的叛變發(fā)現(xiàn)了楊朗的才能,而楊朗最后也不負眾望,以其獨特的眼光為國家挑選了一批又一批的人才。
褚裒能知人而鑒 【原文】 武昌孟嘉作庾太尉[1]州從事,已知名。褚太傅[2]有知人鑒,罷豫章還[3],過武昌,問庾曰:"聞孟從事佳,今在此不?"庾云:"試自求之。"褚眄睞[4]良久,指嘉曰:"此君小異,得無[5]是乎?"庾大笑曰:"然!"于時既嘆褚之默識[6],又欣嘉之見賞。 【注釋】 [1]武昌:郡名,治所在武昌(今湖北鄂城)。孟嘉:字萬年,江夏郾人,祖上移居武昌,庾亮兼任江州刺史時召為廬陵從事。后轉(zhuǎn)官從事中郎,遷長史。庾太尉:即庾亮,字符規(guī),晉潁川鄢陵人,官至征西大將軍、荊州刺史,死后追贈太尉,謚號文康。 [2]褚太傅:即褚裒,字季野,晉河南陽翟(今河南禹縣)人。曾任兗州刺史,封都鄉(xiāng)亭侯,死后追贈侍中太傅;為人性格深沉持重,雖對別人不加褒貶,但心中是非分明。 [3]"罷豫章"句:據(jù)《晉書·褚裒傳》來推算,褚裒被免去豫章太守應(yīng)在庾亮死后,因此下文所記識別孟嘉可能是在褚裒任豫章太守正月初一去謁見庾亮?xí)r的事。 [4]眄睞:顧盼,左右環(huán)顧。 [5]得無:表示推測,語氣偏向于肯定,相當于"大概"、"恐怕"。 [6]默識:暗自識別。 【譯文】 武昌郡孟嘉任太尉庾亮手下的州從事時,已經(jīng)很有名氣了。太傅褚裒有識別人物的觀察力,他被免去豫章太守回家時,路過武昌,去見庾亮,問庾亮道:"聽說孟從事很有才學(xué),現(xiàn)在在這里嗎?"庾亮說:"在座,你試著自己找找看。"褚裒觀察了很久,指著孟嘉說:"這一位稍有不同,恐怕是他吧?"庾亮大笑道:"對!"當時庾亮既贊賞褚裒這種在不言中識別人物的才能,又高興孟嘉受到了賞識。 【評析】 孟嘉少年即負有才名。他品貌超群而風雅灑脫,因這種博雅平曠的形象為世人所贊賞,深得庾亮的器重。當時太傅褚裒與庾亮是好友,又剛好經(jīng)過他們那里,便想一睹孟嘉的風采,庾亮便讓他自己去找,褚裒環(huán)視四周認真觀察,居然一點就中,可謂是慧眼識英雄。褚裒少年時就與清談家杜義齊名,被人稱為"皮里陽秋",意思是雖然口頭上不對人褒貶,但骨子里很能識人。
遠離塵世 【原文】 王仲祖、謝仁祖、劉真長俱至丹陽墓所省殷揚州[1],殊有確然[2]之志。既反。王、謝相謂曰:"淵源不起,當如蒼生何?"深為憂嘆。劉曰:"卿諸人真憂淵源不起邪?" 【注釋】 [1]殷揚州:殷浩,字淵源,善談玄理,年輕時名聲就很大,可是長期在祖先的墓地里結(jié)廬隱居。王、謝等人以為他是否出仕關(guān)系到東晉的興亡,所以去看望他。后來出任建武將軍、揚州刺史。 [2]確然:堅決、堅定的樣子。 【譯文】 王仲祖、謝仁祖、劉真長三人一起到丹陽郡殷氏墓地去探望揚州刺史殷淵源,談話中知道他退隱的志向堅定不移?;貋硪院?王、謝互相議論說:"淵源不出仕,老百姓該怎么辦呢?"非常憂慮、嘆惜。劉真長說:"你們這些人真的擔心淵源不出仕嗎?" 【評析】 王濛、謝仁祖、劉惔和殷浩四個人都是以善于清談相交,又同為會稽王所敬待甚至倚仗。這時候的殷浩還沒有表現(xiàn)出要出仕的志向,而且他的決心極其堅決,跟謝安隱居?xùn)|山以養(yǎng)名望走的是同一條路。王濛、謝仁祖見殷浩堅決不出仕,開始為社稷和百姓擔憂,而劉惔卻認定殷浩必將出山走上仕途,可見其對殷浩了解頗深。后來果不其然,殷浩不但當了官,而且還手握中樞大權(quán)。
桓溫將伐蜀 【原文】 桓公[1]將伐蜀,在事諸賢咸以李勢[2]在蜀既久,承藉累葉[3],且形據(jù)上流,三峽未易可克。唯劉尹[4]云:"伊必能克蜀。觀其蒲博,不必得,則不為。" 【注釋】 [1]桓公:即桓溫。 [2]李勢:字子仁,洛陽臨渭人,巴西宕渠寅人。其先人李特因晉亂據(jù)蜀稱霸,李勢后受桓溫討伐,兵敗。 [3]承藉累葉:繼承先祖遺業(yè)。葉,同"業(yè)"。 [4]劉尹:劉惔劉真長。 【譯文】 桓溫將要討伐蜀地,當時居官的賢明人士都認為李勢在蜀地已經(jīng)很久,繼承了好幾代的基業(yè),而且地理形勢又居上游,長江三峽不是輕易能夠攻克的。只有丹陽尹劉真長說:"他一定能攻克蜀地。從他賭博可以看出,沒有必勝的把握,他是不會干的。" 【評析】 成漢的皇帝李勢承繼祖業(yè),從李特到他歷經(jīng)六世,而且又盤踞長江上游地帶,想要去攻克他并不是什么簡單的事情,所以朝中大臣頗有顧慮。只有劉惔了解桓溫的性格,凡事沒有把握就不會去做,桓溫既然發(fā)兵,則必有攻克的把握。果然,桓溫出兵以少勝多,三戰(zhàn)三勝,李勢最后只有投降。
與人同樂,亦與人同憂 【原文】 謝公在東山畜妓[1],簡文[2]曰:"安石必出。既與人同樂,亦不得不與人同憂。" 【注釋】 [1]謝公:即謝安,字安石。東山:謝安早年隱居的地方。當時他常和王羲之等人帶著女妓出游。妓:表演音樂、歌舞的女侍。 [2]簡文:即晉簡文帝司馬昱,此時擔任丞相。 【譯文】 謝安在東山養(yǎng)有歌舞女妓,簡文帝司馬昱說:"謝安一定會出仕,他既然能和人同樂,也就不得不和人同憂。" 【評析】 謝安是東晉的名臣,他的人品、為人都被當時世人所崇敬,最開始他隱于東山,一直沒有要出仕做官的意思。當朝的大臣們多次勸說他出仕未能讓他動心,簡文帝司馬昱卻說:"謝安一定會出來的,他能和人同樂就必定要與人同憂的。"當時王導(dǎo)去世,正值桓溫開始執(zhí)政?;笢厥莻€有政治野心的人,很崇拜王敦,一心想謀取帝位。謝安為了天下的蒼生,為了社稷的安危,而且當時也由于他弟弟謝萬在一次作戰(zhàn)中兵敗被黜,謝安為了保全家族的地位,也為了順應(yīng)當時群眾的呼聲,于是決定出東山入仕。
郗超不以愛憎匿善 【原文】 郗超[1]與謝玄不善。苻堅將問晉鼎[2],既已狼噬[3]梁、岐,又虎視淮陰矣。于時朝議遣玄北討,人間頗有異同之論。唯超曰:"是必濟事。吾昔嘗與共在桓宣武[4]府,見使才皆盡,雖履屐之間[5],亦得其任。以此推之,容必能立勛。"元功既舉[6],時人咸嘆超之先覺,又重其不以愛憎匿善。 【注釋】 [1]郗超:即郗景山。 [2]問晉鼎:攻取晉氏江山。傳說夏朝鑄九鼎,將其作為國寶,成為國家權(quán)力的象征。 [3]狼噬:攻取。[4]桓宣武:即桓溫。 [5]履屐之間:比喻處理小事情。 [6]元功:首功,大功。舉:成,實現(xiàn)。 【譯文】 郗超和謝玄不和。這時,苻堅打算滅亡晉朝,已經(jīng)攻取了梁州、歧山,又虎視眈眈地注視著淮陰。當時朝廷商議派謝玄北伐苻堅,人們私下里有些不贊成的論調(diào)。只有郗超同意,他說:"這個人一定能成事。我過去曾經(jīng)和他一起在桓溫的軍府共事,發(fā)現(xiàn)他用人都能讓人盡其才,即便是小事,也能使各人得到適當安排。從這里推斷,想必他能建立功勛。"大功告成以后,當時人們都贊嘆郗超有先見之明,又敬重他不因為個人的愛憎而埋沒別人的長處。 【評析】 郗超曾經(jīng)因為自己的父親郗情在朝廷的官位比謝安低而感到憤憤不平,謝安同時也因為郗超的父親不務(wù)政務(wù)而感到不滿。因此,郗超和謝家的關(guān)系一直都不是很好,但是在遇到重要事情的時候,郗超并沒有被個人感情左右,而是以國家大事為重,盡管謝玄是謝安的侄子,但是在謝安推薦了他侄子謝玄后他顯得十分高興,并且還對謝玄進行客觀的評價,肯定了謝玄的本事與才能,著實是難能可貴的。而謝玄本身也具有經(jīng)國才略,有才干有學(xué)識,所以最終也是不負眾望,大破秦軍于君川。
物以類聚,人以群分 【原文】 王恭[1]隨父在會稽,王大[2]自都來拜墓,恭暫往墓下看之。為人素善,遂十余日方還。父問恭:"何故多日?"對曰:"與阿大語,蟬連[3]不得歸。"因語之曰:"恐阿大非爾之友。"終乖[4]愛好,果如其言。 【注釋】 [1]王恭:即王孝伯。 [2]王大:即王忱。 [3]蟬連:一連幾天。 [4]乖:不同。 【譯文】 王恭隨他父親住在會稽郡,王大從京都來會稽掃墓,王恭到墓地去看望他。兩人一向很要好,索性住了十多天才回家。他父親問他為什么住了許多天,王恭回答說:"和阿大談話,談起來沒完,沒法回來。"他父親就告訴他說:"恐怕阿大不是你的朋友。"后來兩人的愛好終于相反,果然和他父親的話一樣。 【評析】 王忱在少年時代顯露出才氣,很受親友的推崇。那時候王恭也被世人所贊譽,兩個人都情操過人,而且都各負才華,因此兩人相交甚好,王恭在當官后也是生活非常簡樸、清廉,為官正直、敢言。而王忱卻聰明善變。所以最后兩人因為各自的品行志趣發(fā)展方向不同,而不再相交,這正如王恭父親所說,最終分手。證明王孝伯的父親有眼力,看出了兩個人早就存在的差異。
賞譽 第八
陳蕃評周乘 【原文】 陳仲舉[1]嘗嘆曰:"若周子居[2]者,真治國之器。譬諸寶劍,則世之干將[3]。" 【注釋】 [1]陳仲舉:即陳蕃,字仲舉。 [2]周子居:即周乘,字子居。汝南安城人,天資聰穎。 [3]干將:寶劍名。相傳春秋時吳國干將和妻子莫邪為吳王闔閭鑄成兩劍,雄劍就叫干將,雌劍就叫莫邪。 【譯文】 陳仲舉曾經(jīng)贊嘆說:"像周子居這個人,確是治國的人才。拿寶劍來打比方,他就是當代的干將。" 【評析】 陳仲舉是懷著革新政治、澄清天下的志向出仕的,他本著為民的態(tài)度,為官清廉、正直無私,贏得世人的極力贊賞。他的言行成為當時讀書人的楷模,以他的眼光評價周子居,說他是治國的人才,是世上的干將。而周子居是一個地方長官,是一個品行端莊、勵精圖治、為人稱道的好官。他為官時經(jīng)常反省、檢查自己的過失,總是拿自己的好友過失去比較自己的對錯,以求達到提高修養(yǎng)、不斷進步的目的。
鐘會評二童 【原文】 王浚沖、裴叔則[1]二人,總角詣鐘士季[2],須臾去,后客問鐘曰:"向二童何如?"鐘曰:"裴楷清通,王戎簡要。后二十年,此二賢當為吏部尚書,冀爾時天下無滯才[3]。" 【注釋】 [1]王浚沖:即王戎,王安豐。裴叔則:即裴楷。 [2]鐘士季:即鐘會。 [3]滯才:被凝滯的人才。 【譯文】 王戎、裴楷兩人童年時拜訪鐘士季,一會兒就走了,走后,有位客人問鐘士季說:"剛才那兩個小孩怎么樣?"鐘說:"裴楷清廉通達,王戎簡約扼要。二十年以后,這兩位賢才會做吏部尚書。希望那時候天下沒有被遺漏的人才。" 【評析】 鐘會才華橫溢,被人比作西漢謀士張良。而裴楷,少時聰悟有識,很早就以善談《老子》《易經(jīng)》而知名于世。他與當時善于清談,以精辟的評論和識鑒聞名的王戎一齊去拜訪了鐘會,得到了鐘會的大力贊揚。裴楷后來由大將鐘會推薦,做了輔政的大將軍司馬昭的僚屬,后升為尚書郎。司馬炎即帝位后,他先后做過散騎侍郎、散騎常侍、河內(nèi)太守,后入朝為屯騎校尉、右軍將軍、侍中。與山濤、和嶠等人同為司馬炎身邊近臣。后來,他還參與了晉朝法律的制定,并且在朝臣中宣讀。滿朝文武都為裴楷的口才而嘆服。在跟隨晉武帝司馬炎期間,裴楷能拾遺補缺,以朝廷大局為重,抑制權(quán)臣,悉心于西晉王朝的治化。而王戎,承襲父親的貞陵亭侯爵位,歷仕吏部黃門侍郎、散騎常侍、河?xùn)|太守、荊州刺史,以事免。又遷豫州刺史,加建威將軍。咸寧中伐吳,王戎遣軍進攻武昌,吳江夏太守劉朗降。吳平后,進爵安豐縣侯。
裴楷品評人物 【原文】 裴令公目夏侯太初[1]:"肅肅如入廊廟[2]中,不修敬而人自敬。"一曰:"如入宗廟,瑯瑯[3]但見禮樂器。""見鐘士季,如觀武庫,森森但睹矛戟在前。見傅蘭碩[4],汪翔靡所不有。見山巨源,如登山臨下,幽然深遠。" 【注釋】 [1]裴令公:即悲裴楷。夏侯太初:夏侯玄,字太初。 [2]肅肅:嚴整的樣子。廊廟:本指殿下屋和太廟,是君臣議論政事的地方,這里指朝廷。 [3]瑯瑯:形容玉石潔白華美。 [4]傅蘭碩:即傅嘏,字蘭碩,三國時魏國人,官至尚書。 【譯文】 中書令裴楷評論夏侯太初說:"好像進入朝廷一樣恭恭敬敬的,人們無心加強敬意,卻自然會肅然起敬。"另一種說法是:"好像進入宗廟之中,只看見禮器和樂器潔白華美。"又評論說:"看見鐘士季,好像參觀武器庫,矛戟森森,全是兵器??匆姼堤m碩,像是一片汪洋,浩浩蕩蕩,無所不有??匆娚骄拊?好像登上山頂往下看,幽深得很。" 【評析】 當時的官僚文人都喜歡這樣地互相吹捧,以自高聲價。裴楷當時以極高的語言評價了夏侯玄、鐘會、傅嘏、山濤。夏侯玄少時博學(xué),才華出眾,尤其精通玄學(xué),被譽為"四聰"之一,他和何晏等人開創(chuàng)魏晉玄學(xué)的先河,是早期的玄學(xué)領(lǐng)袖。在政治上,他提出"審官擇人"、"除重官"、"改服制"等制度,司馬懿認為"皆大善"。鐘會年少的時候就聰明且受眾人賞識,也是個有文的人,自己本身的才能也不錯,有廣闊的學(xué)識,精通數(shù)般技藝。但是他也是個有野心的人,結(jié)交蜀將姜維,欲謀反魏,準備出其不意進軍長安,再占洛陽。司馬昭對此早有準備,率大軍十萬到長安,并令中護軍賈充領(lǐng)兵入斜谷。鐘會知事泄,詐傳郭太后遺詔,宣布討伐司馬昭,并把入蜀魏軍將領(lǐng)扣押。魏軍向鐘會進攻,鐘會與姜維均被殺。山濤,雖居高官榮貴,卻貞慎儉約,俸祿薪水,散于鄰里,當時的人把這叫做"璞玉渾金"。武帝時任尚書之職,凡甄拔人物,各有題目,稱"山公啟事"。他好老莊學(xué)說,與嵇康、阮籍等交游,為人小心謹慎且風度怡然、肚量闊開。
璞玉渾金 【原文】 王戎目山臣源[1]:"如璞玉渾金[2],人皆欽[3]其寶,莫知名其器[4]。" 【注釋】 [1]王戎:即王安豐。山巨源:即山濤。 [2]璞玉渾金:未經(jīng)雕琢的玉和未經(jīng)冶煉的金。比喻人質(zhì)樸。 [3]欽:看重。 [4]名:稱呼。器:器量、才識。 【譯文】 王安豐評論山濤說:"像璞玉渾金,人人都看重它是寶物,可是沒有誰知道該給它取個什么名字。" 【評析】 山濤出身貧寒,但是為人很有氣量,他生性喜愛《老子》《莊子》,盡管他很有學(xué)識,但是常常刻意掩蓋自己的鋒芒,不顯山露水,不被別人所知,不像別人一樣故意賣弄以求身價倍增。他和當嵇康、阮籍等當時的名流們意氣相投,便結(jié)為竹林賢士。為官以后也是清正廉潔,不搞裙帶關(guān)系,踏踏實實,勤勤懇懇。什么事情總是親力親為,贏得人們的一致好評。后來,王戎評價山濤的這句話也被人們認為是至理名言。"璞玉渾金"這個成語就是出自他的這個評語中。
山濤評阮咸 【原文】 山公舉阮咸[1]為吏部郎,目曰:"清真[2]寡欲,萬物不能移[3]也。" 【注釋】 [1]山公:即山濤。阮咸:字仲容,陳留人,當時世人都認為他的行為很怪。官為散騎侍郎。 [2]清真:清雅純真。 [3]移:使……移。作動詞。 【譯文】 山濤推薦阮咸出任吏部郎,評論阮咸說:"純潔真摯,沒有多少私欲,任何事物也改變不了他的志向。" 【評析】 阮咸性情放達,為人放誕,不拘禮法,狂浪不羈。盡管世人都笑他的荒誕,但是他從不被世俗所牽引,不為外界所擾。他才高八斗,且善彈琵琶。他所用的琵琶與后來從龜茲傳來的曲項琵琶不同,唐時以他的名字為他所彈的樂器命名為"阮咸",宋時簡稱"阮"。以人名來給樂器命名,在中外音樂史上僅他一個。
庾敳品評和嶠 【原文】 庾子嵩目和嶠[1]:"森森[2]如千丈松,雖磊砢[3]有節(jié)目,施之大廈,有棟梁之用。" 【注釋】 [1]庾子嵩:即庾敳,字子嵩。和嶠:字長興,晉汝南西平(今河南舞陽東南)人。武帝時任中書令,因母喪離職;惠帝即位,拜為太子少傅。他家境富有,卻為人吝嗇,因此受到世人譏諷。 [2]森森:茂盛的樣子。 [3]磊砢:樹木多節(jié)疤的樣子。 【譯文】 庚子嵩評論和嶠說:"好像高聳入云的千丈青松,雖然圪節(jié)累累,但是用它來蓋高樓大廈,可以用做棟梁材。" 【評析】 和嶠少年時代已很有才華,為政清廉,享盛名于朝野,深得百姓頌贊。他懂得珍重自愛,有盛名于世,襲父爵上蔡伯,累遷潁川太守。和嶠在朝當職的時候能向皇帝諫言上策直言不諱,并且能夠切中要害。但是和嶠唯一的一個缺點就是一生吝嗇異常,愛錢如命,杜預(yù)曾經(jīng)認為他有錢癖。這就是庾敳評價他的"有如茂盛的千丈松柏,雖然有節(jié)疤枝杈",也許是因為這一點,使和嶠最終留下了一個小小的污點。
王導(dǎo)贊時賢 【原文】 王丞相云:"刁玄亮之察察[1],戴若思之巖巖[2],卞望之之峰距[3]。" 【注釋】 [1]王丞相:即王導(dǎo)。刁玄亮:即刁協(xié),字玄亮,深得晉元帝信任重用,官至尚書令。察察:清察明辨。 [2]戴若思:即戴淵,字若思,廣陵人。多才善辯,風采過人,官至征西將軍,被王敦所害,贈左光祿大夫。巖巖:高峻挺拔,比喻人態(tài)度嚴峻。 [3]卞望之:即卞壺。峰距:山峰高尖突出,比喻人整飭而有鋒芒。 【譯文】 丞相王導(dǎo)說:"刁協(xié)明察秋毫,戴淵態(tài)度嚴峻,卞望之整飭而有鋒芒。" 【評析】 王導(dǎo)是一個執(zhí)政為民的好官,上能忠君,下能愛民,一生都為了國家社稷奔波。這里他給刁協(xié)、戴淵、卞望之做出了中肯的贊譽。
周顗嶷如斷山 【原文】 世目周侯:"嶷如斷山[1]。" 【注釋】 [1]嶷:高峻,陡峭。斷山:指懸崖峭壁。這句話形容周顗清高正直。 【譯文】 世人評價周侯,說:"高峻陡峭,好像一座劈開的大山,讓人望而生畏。" 【評析】 這里是評價周顗為人正直且辦事果敢、不含糊。用高峻陡峭的大山來比喻他,證明他在大家的心目中已然建立了一個很有威信的形象。
王述為人晚成 【原文】 王藍田[1]為人晚成,時人乃謂之癡。王丞相以其東海[2]子,辟為掾。常集聚,王公每發(fā)言,眾人競贊之;述于末坐[3]曰:"主非堯、舜,何得事事皆是?"丞相甚相嘆賞。 【注釋】 [1]王藍田:即王述。 [2]王丞相:即王導(dǎo)。東海:即王承。 [3]末坐:最遠最下的座位。 【譯文】 藍田侯王述為人處世,成就比較晚,當時人們竟認為他癡呆。丞相王導(dǎo)因為他是東海太守王承的兒子,就召他做屬官。有一次聚會,王導(dǎo)講話,大家都爭著贊美,坐在末座的王述卻說:"主公不是堯、舜,怎么能事事都對?"王導(dǎo)因此非常贊賞他。 【評析】 王述成名比較晚,當時的人都認為他有點癡呆癥,王導(dǎo)因為他是東海太守的兒子,便召他去做屬官,王導(dǎo)在聚會的時候每一次的發(fā)言,卻都出乎別人的意料,于是贏得了大家的贊美,也得到了大家的認同,王述卻直話直說:"主人家又不是堯、舜,怎么可能事事都是對的,沒有什么差錯呢?"王導(dǎo)非但沒有生氣,反而非常贊賞他。由此可見,他確實是頗有風度和氣質(zhì)的。
褚裒裁斷于心中 【原文】 桓茂倫云:"褚季野皮里陽秋[1]。"謂其裁中也。 【注釋】 [1]褚季野:即褚裒。皮里陽秋:是說這人對人對事,表面上不作評論但內(nèi)心里有所褒貶。 【譯文】 桓茂倫說:"諸季野是皮里春秋。"這指的是他心中有裁決。 【評析】 桓茂倫評價褚裒對事物總是有著獨到的見解,能評判出人事的好壞,亦能深藏不露。
拔萃國舉 【原文】 庾公[1]云:"逸少[2]國舉。"故庾倪[3]為碑文云:"拔萃國舉。" 【注釋】 [1]庾公:即庾亮。 [2]逸少:即王羲之。 [3]庾倪:即庾倩,字少彥,司空庾冰之子,官至太宰長史。 【譯文】 庾亮說:"王羲之是全國所推崇的人。"所以庾倪為他寫碑文時就寫上:"拔萃國舉。" 【評析】 王羲之的影響力是巨大的,他事業(yè)輝煌,很早就在人們的心目中塑造了一個無人替代的形象。
謝安小露才智 【原文】 謝太傅未冠[1],始出西,詣王長史[2],清言良久。去后,茍子[3]問曰:"向客何如尊?"長史曰:"向客亹亹[4],為來逼人。" 【注釋】 [1]謝太傅:即謝安。未冠:成年。 [2]王長史:即王濛。 [3]茍子:即王修。 [4]亹亹(wěi):形容勤勉不倦。 【譯文】 太傅謝安還沒有成年時,初到京都,到長史王濛家去拜訪,清談了很久。走了以后,王茍子問他父親:"剛才那位客人和父親相比怎么樣?"王濛說:"剛才那位客人勤勉不倦,談起來咄咄逼人。" 【評析】 謝安是一個朝代的亮點,早在他還未成年的時候就已經(jīng)贏得了當時的名流們很高的贊譽,認為他是塊金子,早晚有一天會發(fā)出耀眼的光芒。最后也果真如此。他成就了一個朝代的輝煌,為國家社稷安危作出了很大的貢獻,官至宰相,名垂千史。
掇皮皆真 【原文】 謝公稱藍田[1]:"掇皮[2]皆真。" 【注釋】 [1]謝公:即謝安。藍田:即王述。 [2]掇(duō)皮:直率,沒有什么掩飾。 【譯文】 謝安稱贊藍田侯王述說:"沒有什么掩飾的直率都是真實的。" 【評析】 謝安的稱贊是說明王述這個人從不弄虛作假,在爾虞我詐的官場中,仍然能保持自我的本性。
法汰為王洽所重 【原文】 初,法汰[1]北來,未知名,王領(lǐng)軍供養(yǎng)[2]之。每與周旋,行來往名勝許,輒與俱。不得汰,便停車不行。因此名遂重。 【注釋】 [1]法汰:東晉時僧人。 [2]王領(lǐng)軍:即王洽,字敬和,丞相王導(dǎo)第三子,曾任領(lǐng)軍,中書令,二十六歲亡。供養(yǎng):供給生活所需。 【譯文】 當初,法汰從北方來到南方的時候,還不出名,由中領(lǐng)軍王洽供養(yǎng)。王洽常常和他應(yīng)酬來往,到名勝地方出游,總是和他一起去。如果法汰沒有來,王洽就停車不走。因此法汰的聲望便大起來了。 【評析】 法汰本來沒什么名氣,王洽不但供養(yǎng)他,還經(jīng)常帶他出去應(yīng)酬那些名流賢士的聚會,法汰不去的話,王洽也就不肯去。這說明王洽是很重視法汰的。而法汰的名氣也就這樣傳開了。
殷浩作令仆有違其才 【原文】 桓公語嘉賓[1]:"阿源[2]有德有言,向使作令仆,足以儀行百揆[3]。朝廷用[4]違其才耳。" 【注釋】 [1]桓公:即桓溫。嘉賓:即郗超。 [2]阿源:即殷浩,這里是他的小名。 [3]百揆:朝中的各種事物。 [4]用:使用,這里指讓殷浩帶兵。 【譯文】 桓溫對郗嘉賓說:"阿源德行高潔,善于清談,當初如果讓他做輔弼大臣,足以成為百官的榜樣。只是朝廷不按他的才能任用他罷了。" 【評析】 雖然桓溫看不起殷浩,總是認為他徒有虛名,但卻并不否認他的長處。
謝安評王坦之 【原文】 謝太傅道安北[1]:"見之乃不使人厭,然出戶去,不復(fù)使人思。" 【注釋】 [1]謝太傅:即謝安。安北:即王坦之。 【譯文】 太傅謝安評論安北將軍王坦之說:"見到他卻也不讓人生厭,可是走了以后也不再讓人思念他。" 【評析】 謝安對這個王坦之的評價,并沒有什么好壞褒貶的態(tài)度。"不使人厭,不使人思",平凡沒有什么特點。這種個性讓人聽起來,感覺這個人既沒有什么特點值得讓人記住,也沒有什么缺點去讓人嫉恨。
劉惔評何充飲酒 【原文】 劉尹[1]云:"見何次道[2]飲酒,使人欲傾家釀[3]。" 【注釋】 [1]劉尹:即劉惔,劉真長。 [2]何次道:即何充,據(jù)說他飲酒不失禮容,人們都喜愛他的飲酒風度。 [3]家釀:家中自己釀的好酒。 【譯文】 丹陽尹劉惔說:"看見何次道喝酒,讓人想把家中自己釀的好酒全都拿出來。" 【評析】 這里劉惔贊揚了何充的酒德。認為他能把酒寄情山水之間,更是名士借以表達意趣超脫或超然物外的心境的一種追求,讓人覺得跟他一起飲酒是一種享受,也就得到大家很高的評價了。
謝尚評王修 【原文】 謝鎮(zhèn)西道敬仁[1]:"文學(xué)鏃鏃[2],無能不新。" 【注釋】 [1]謝鎮(zhèn)西:即謝尚謝仁祖。敬仁:即王荀子王修。 [2]文學(xué):辭章學(xué)問。鏃鏃:挺拔出眾的樣子,形容王修輕捷的狀態(tài)。 【譯文】 鎮(zhèn)西將軍謝尚評論王敬仁:"辭章才學(xué),卓然不群,沒有哪一種才能不是新奇的。" 【評析】 王修十六歲就能寫出《賢令論》來。擁有這樣的才學(xué)跟天賦,其才能也必定非比尋常了。
劉惔善清談 【原文】 簡文[1]云:"劉尹茗柯[2]有實理。" 【注釋】 [1]簡文:即東晉簡文帝。 [2]劉尹:即劉惔劉真長。茗柯:榠樝和柯樹。"茗"是"榠"的同音借字。本句以喬木榠和柯樹來比喻劉尹身居高位,以柯木的質(zhì)地堅實來比喻劉尹的"有實理",也就是善于清談。 【譯文】 簡文帝說:"劉尹的善于清淡使得他身居高位。" 【評析】 在劉惔生活的時代,他以淵博的學(xué)識、精妙的清談能力成為當時宗師級別的人物。而且他在人格上坦誠率真,且懂得遵守禮法,雖然身在官場,卻沒有那種所謂的腐朽之氣。而且照樣把他精通的儒家思想和道家思想發(fā)揮到極致,所以簡文帝對他贊賞有加。
許詢?yōu)槲牡鬯p識 【原文】 許掾嘗詣簡文[1],爾時風恬[2]月朗,乃共作曲室中語。襟情之詠,偏是許之所長。辭寄清婉[3],有逾平日。簡文雖契素[4],此遇尤相咨嗟,不覺造膝,共叉手語,達于將旦[5]。既而曰:"玄度才情,故未易多有許。" 【注釋】 [1]許掾(yuàn):即許詢,許玄度。簡文:即東晉簡文帝。 [2]恬:靜。 [3]清婉:清新婉約。 [4]契素:平時就交好。 [5]旦:天亮。 【譯文】 許玄度曾經(jīng)去謁見簡文帝,那一夜風靜月明,兩人就一起到密室中作曲清談,抒發(fā)胸懷。這是許玄度最擅長的。他的言辭和寄情托意都清新婉約,超過了平時的談?wù)?。簡文帝雖然一向和他情趣相投,這次會面卻更加贊賞他,言談中兩人不覺愈靠愈近,促膝相談,執(zhí)手共語,一直談到天快亮了。事后簡文帝說:"像玄度這樣的才華,確實是不易多得啊!" 【評析】 許詢有才華,善屬文,在當時和王羲之、孫綽這些名士們以文義冠世。好游山水,常與謝安等人游宴、吟詠,曾參與蘭亭雅會。尤其擅長分析玄理,是當時清談家的領(lǐng)袖之一,隱居深山,又有著優(yōu)雅的氣質(zhì)。
謝安不計前嫌 【原文】 謝公領(lǐng)[1]中書監(jiān),王東亭[2]有事應(yīng)同上省。王后至,坐促,王、謝雖不通[3],太傅猶斂膝容之。王神意閑暢,謝公傾目。還謂劉夫人曰:"向見阿瓜[4],故自未易有。雖不相關(guān),正是使人不能已已。" 【注釋】 [1]謝公:即謝安。領(lǐng):兼任。 [2]王東亭:即王珣。 [3]通:通好。 [4]阿瓜:或為王珣的小名。 【譯文】 謝安兼任中書監(jiān)的時候,東亭侯王珣有公事,需要同他一起坐車上中書省。王珣來晚了,由于座位擠,王、謝兩家雖然不來往了,太傅謝安還是收緊腿留出地方給王珣坐。王珣神態(tài)閑適自在,使得謝安對他傾心注目。后來謝安回到家里對妻子劉夫人說:"剛才看見阿瓜,確是個不易得的人物。雖然和他不相關(guān)了,還是使人心情不能平靜下來。" 【評析】 王珣兄弟本來都是謝家的女婿,后來因為互相猜忌導(dǎo)致離婚,以致兩家都互相仇視,所以王珣和謝安雖然同坐一車,卻形同陌生人。不過謝安為人豁達,并不因此記恨在心,而能謙讓容納王珣,并且誠心贊嘆王珣是難得的人才,可以看出謝安為人能不記私仇,能以他寬大的胸懷去包容別人。
仲文評仲堪 【原文】 殷仲堪[1]喪后,桓玄問仲文[2]:"卿家仲堪,定是何似人?"仲文曰:"雖不能休明[3]一世,足以映徹九泉[4]。" 【注釋】 [1]殷仲堪:晉陳郡長平(今河南西華東北)人,曾任都督荊益寧三州軍事、荊州刺史。他是在與桓玄的相互攻伐中失敗被殺的,因此下文殷仲文的回答比較謹慎。 [2]仲文:即殷仲文,殷仲堪的堂弟,桓玄的姐夫,曾幫助桓玄謀反,用為侍中,后被劉裕所殺。 [3]休明:美好光明。 [4]九泉:黃泉,指陰間。 【譯文】 殷仲堪死后,桓玄問殷仲文:"你家的仲堪,究竟是怎么樣個人?"仲文回答說:"他雖然不能一輩子都德行完美光明,可是也足以光照九泉。" 【評析】 殷仲堪是玄學(xué)清談的名士,在玄學(xué)領(lǐng)域有很大的聲譽。但他還是因為受制于世俗禮教而不敢妄自違背,并不能像嵇康、阮籍他們那樣灑脫放任。
品藻 第九
三君之下,八俊之上 【原文】 汝南陳仲舉、潁川李元禮[1]二人,共論其功德,不能定先后。蔡伯喈[2]評之曰:"陳仲舉強于犯上,李元禮嚴于攝[3]下,犯上難,攝下易。"仲舉遂在三君[4]之下,元禮居八俊[5]之上。 【注釋】 [1]陳仲舉:即陳蕃,字仲舉。李元禮:即李膺,字元禮,東漢人,曾任司隸校尉。當時朝廷綱紀不振,他獨持法度,因此聲名很高。后因反對宦官專政,未成被殺。 [2]蔡伯喈(jiē):即蔡邕,字伯喈,東漢陳留圉人,相貌俊美,天文地理無所不通。后官至左中郎將。 [3]攝:通"懾",威懾。 [4]三君:指竇武、劉淑、陳蕃三個當時受人景仰的人。 [5]八?。褐咐钼?、王暢、荀緄、朱寓、魏朗、劉佑、杜楷、趙典八個才能出眾的人。八俊的流品低于三君。 【譯文】 汝南郡陳仲舉、潁川郡李元禮兩人,人們一談?wù)撍麄兊某删秃偷滦?就決定不了誰先誰后。蔡伯喈評論他們說:"陳仲舉敢于冒犯上司,李元禮嚴于整飭下屬。冒犯上司難,整飭下屬容易。"于是陳仲舉的名次就排在三君之后,李元禮排在八俊之前。 【評析】 李元禮為官期間,和陳蕃同樣反對宦官專權(quán),糾劾奸佞,號稱"天下楷模李元禮"。所以二人都各有千秋,很難讓別人分出高下。世人根據(jù)二人的品性,一個敢于冒犯上司,一個善于管教下屬,而評定出陳蕃的勇氣稍勝,便把陳蕃排在"三君"的后面,而李元禮則排在"八俊"的前面,三君的地位比八俊的地位要高。但是二人僅是一前一后的關(guān)系而已。
駑馬十駕,功在不舍 【原文】 龐士元[1]至吳,吳人并友之。見陸績、顧劭、全琮,而為之目曰:"陸子所謂駑[2]馬有逸足之用,顧子所謂駑??梢载撝刂逻h。"或問:"如所目,陸為勝邪?"曰:"駑馬雖精速,能致一人耳。駑牛一日行百里,所致豈一人哉?"吳人無以難。"全子好聲名,似汝南樊子昭。" 【注釋】 [1]龐士元:即龐統(tǒng),東漢末年襄陽(今湖北襄樊)人,與諸葛亮并稱為臥龍、鳳雛,是劉備的軍師中郎將。 [2]陸子:即陸績,字公紀,俊朗博學(xué),與龐士元年友。官至郁林太守。駑:困頓之馬或者說是劣馬。 【譯文】 龐士元到了吳地,吳人都和他交朋友。他見到陸績、顧劭、全琮三人,就給他們?nèi)讼略u語說:"陸君可以說是能夠用來代步的駑馬,顧君可以說是能夠駕車載重物走遠路的駑牛。"有人問道:"真像你的評語那樣,是陸君勝過顧君嗎?"龐士元說:"駑馬就算跑得很快,也只能載一個人罷了;駑牛一天走一百里,可是所運載的難道只一個人嗎?"吳人沒話反駁他。"全君好名聲,像汝南郡樊子昭。" 【評析】 龐統(tǒng)雖然是客居在吳國的屬地,但是也無所顧忌地對吳地的人進行品評。對陸績、顧劭、全琮三個人的評價中,他一點都不顧及地直說他認為全琮"好名聲",所以把他的名字排在最后,把陸績和顧劭比作駑馬和駑牛。荀子《勸學(xué)篇》里記載說:"騏驥一躍,不能十步;駑馬十駕,功在不舍。"駑馬以其功在不舍的精神多被人們使用,但是拿駑牛比起來,卻又比不上它的負重和跑遠路。這樣比擬法的品評實在別具一格,令吳地的人不能再加以反駁。
識時務(wù)者為俊杰 【原文】 顧劭嘗與龐士元[1]宿語,問曰:"聞子名知人,吾與足下孰愈[2]?"曰:"陶冶[3]世俗,與時浮沉[4],吾不如子;論王霸[5]之余策,覽倚仗[6]之要害,吾似有一日之長[7]。"劭亦安其言。 【注釋】 [1]顧劭:生平不詳,名士之流,多議國政人倫。龐士元:即龐統(tǒng)。 [2]愈:更勝一籌。 [3]陶冶:熏陶;施加影響。 [4]與時浮沉:隨時勢變化而變化;順應(yīng)潮流。 [5]王霸:王道和霸道,即以仁義治國的策略和以武力治國的策略。 [6]倚仗:當作"倚伏",語出《老子》五十八章"禍兮福之所倚,福兮禍之所伏",指因果互相依存、制約的關(guān)系。 [7]一日之長:本指年紀稍大,這里是龐統(tǒng)謙虛的說法,意思是稍強一些。 【譯文】 顧劭曾經(jīng)和龐士元作過一次夜談,他問龐士元說:"聽說您因善于鑒識人才而聞名,我和您兩人誰更好些?"龐士元說:"移風易俗,順應(yīng)潮流,這點我比不上您;至于談?wù)摎v代帝王統(tǒng)治的策略,掌握事物因果變化的要害,這方面我似乎比你稍強一些。"顧劭也認為他的話妥當。 【評析】 龐士元間接地評論了自己和顧劭。用兩人比較的方法含蓄地指出了各自的優(yōu)缺點,而且評論得中肯恰當。
巧于用短,拙于用長 【原文】 劉令言[1]始入洛,見諸名士而嘆曰:"王夷甫太解[2]明,樂彥輔我所敬,張茂先[3]我所不解,周弘武[4]巧于用短,杜方叔[5]拙于用長。" 【注釋】 [1]劉令言:即劉納,字令言,彭城叢亭人,官至司隸校尉。 [2]王夷甫:即王衍。解:助動詞。能、會。 [3]張茂先:即張華。 [4]周弘武:即周恢,字弘武,汝南人,官至秦相。 [5]杜方叔:即杜育,字方叔,襄城鄧陵人,官國子祭酒。 【譯文】 劉令言初到洛陽,見到諸多名士,就感慨地說:"王夷甫過于精明,樂彥輔是我所崇敬的人,張茂先是我所不理解的人,周弘武能巧妙地使用自己的短處,杜方叔則不善于發(fā)揮自己的長處。" 【評析】 眾名士們的優(yōu)缺點,能被劉納這個僅與他們第一次見面的人一語道破,而且所評所點也是見解獨到,除了說明劉納的眼光敏銳、心思細膩外,還說明一個很質(zhì)樸的道理:不管你是名士也好,一般人也好,在平時多反省下自身,多看看自己的優(yōu)缺點,對于生活中與人交往,在別人心目中建立一個良好的形象是大有益處的。
謝鯤不驕不謙 【原文】 明帝問謝鯤[1]:"君自謂何如庾亮?"答曰:"端委廟堂[2],使百僚準則,臣不如亮。一丘一壑[3],自謂過之。" 【注釋】 [1]明帝:即晉明帝司馬紹。謝鯤:字幼輿,陳郡陽夏(今河南太康)人。謝安的伯父,為兩晉名士。 [2]端委廟堂:穿著嚴整的禮服在朝廷辦事,這里的意思是掌管朝政。端委,嚴整寬長的禮服。 [3]一丘一壑:個人生活情趣與志向。 【譯文】 晉明帝司馬紹問謝鯤:"你自認為和庾亮相比怎么樣呢?"謝鯤回答:"身穿朝服端坐在朝中,成為百官的楷模,這方面我不如庾亮;但個人生活情趣與志向,我自認為超過庾亮。" 【評析】 在本文中,聰明的謝鯤只是間接地分別說出自己和庾亮的不足和長處;說的話既含蓄又明了,不至于有驕傲的嫌疑,也不至于過于謙虛,而且又大方地回答了晉明帝的問話。
王導(dǎo)論王述 【原文】 王丞相辟王藍田為掾[1],庾公問丞相:"藍田何似?"王曰:"真獨簡貴[2],不減父祖[3];然曠澹[4]處故當不如爾。" 【注釋】 [1]王丞相:即王導(dǎo)。王藍田:即王述,字懷祖,晉太原晉陽(今山西太原)人,曾任揚州刺史、尚書令,襲爵藍田侯。掾:副官、佐史。 [2]真獨:自然坦率,不同流俗。簡貴:簡約高貴。 [3]父祖:父指王承,祖指王湛。 [4]曠澹:曠達淡泊。 【譯文】 丞相王導(dǎo)召王述擔任副官,庾亮問丞相王導(dǎo):"藍田這個人怎么樣?"王導(dǎo)說:"率真、孤傲、簡約、高貴,這方面不比他的父親和祖父們差,然而曠達淡泊的胸懷的確不如長輩啊。" 【評析】 王導(dǎo)品評王述的時候,將王述和他的父輩、祖輩們作了比較,評出了他率性的長處以及胸懷不夠坦蕩的短處。
殷浩自許卓識 【原文】 人問殷淵源[1]:"當世王公以卿比裴叔道[2],云何[3]?"殷說:"故當以識通暗處[4]。" 【注釋】 [1]殷淵源:即殷浩。 [2]裴叔道:即裴遐,裴散騎。 [3]云何:怎么樣。 [4]故當:只是,不過是。暗:不精明。 【譯文】 有人問殷淵源:"當代的顯貴把你和裴叔道并列,怎么樣?"殷淵源說:"這自然是因為都能用識見疏通疑義。" 【評析】 殷浩把自己比作有遠見卓識的聰明人,而把裴遐說成是有愚陋之見的愚蠢之人。
殷浩自負 【原文】 撫軍[1]問殷浩:"卿定何如裴逸民[2]?"良久答曰:"故當[3]腔耳。" 【注釋】 [1]撫軍:晉簡文帝。 [2]裴逸民:即裴頠。[3]故當:應(yīng)當,表示肯定的語氣。 【譯文】 撫軍問殷浩:"你和裴逸民相比,到底怎么樣?"過了很久,殷浩才回答說:"應(yīng)當超過他呀。" 【評析】 文中可以看出殷浩此人自負的一面。
劉惔清言制桓溫 【原文】 桓大司馬[1]下都,問真長[2]曰:"聞會稽王語奇進[3],爾邪?"劉曰:"極進,然故是第二流中人耳。"桓曰:"第一流復(fù)是誰?"劉曰:"正是我輩耳!" 【注釋】 [1]桓大司馬:即桓溫。 [2]真長:即劉惔。 [3]會稽王:即簡文帝。奇進:精進。 【譯文】 大司馬桓溫到京都后,問劉真長道:"聽說會稽王的清談有了出人意料的長進,是這樣嗎?"劉真長說:"是有非常大的長進,不過仍舊是第二流中的人罷了!"桓溫說:"第一流的人又是誰呢?"劉真長說:"正是我們這些人呀!" 【評析】 劉惔的學(xué)識廣闊,超過桓溫。但當時桓溫的權(quán)力越來越大,也只有劉惔敢在他面前說出這樣自信的話。
自相夸勝 【原文】 王脩齡問王長史[1]:"我家臨川[2],何如卿家宛陵[3]?"長史未答,脩齡曰:"臨川譽貴。"長史曰:"宛陵未為不貴。" 【注釋】 [1]王脩齡:即王胡之。王長史:即王濛。 [2]我家臨川:即王羲之,其曾官臨川太守。 [3]卿家宛陵:即王述,其曾官宛陵令。 【譯文】 王脩齡問長史王濛說:"我家的臨川和你家的宛陵相比,誰強些?"王濛還沒有回答,王脩齡又說:"臨川名聲好,而且尊貴。"王濛說:"宛陵也不算不尊貴。" 【評析】 王胡之和王羲之、王濛和王述他們分屬不同的王氏,所以當二人拿出來做比較的時候都互不相讓。
王修倚床聽客言 【原文】 劉尹至王長史[1]許清言,時茍子[2]年十三,倚床邊聽。既去,問父曰:"劉尹語何如尊?"長史曰:"韶音令辭[3],不如我,往輒破的[4],勝我。" 【注釋】 [1]劉尹:即劉惔劉真長。王長史:即王濛。 [2]茍子:即王修。 [3]韶音令辭:文辭美妙。 [4]往輒破的:說中要害,把握中心。 【譯文】 劉尹到王濛家里去清談,當時王修才十三歲,站在坐榻邊聽??腿俗吆?王修問父親:"劉尹所談的與父親大人相比如何?"王濛說:"辭令優(yōu)美,比不上我,一語中的,我卻比不上他。" 【評析】 王濛能讓兒子站在坐榻旁邊聽他們談話,意在讓他從他們的談話中學(xué)到知識,所以當王修讓父親自己品評和劉尹的談話的時候,王濛就把自己和劉尹的長處告訴給了王修。
劉惔自居于師 【原文】 劉尹謂謝仁祖[1]曰:"自吾有四友[2],門人加[3]親。"謂許玄度[4]曰:"自吾有由,惡言[5]不及于耳。"二人皆受而不恨。 【注釋】 [1]劉尹:即劉惔劉真長。謝仁祖:即謝尚。 [2]四友:據(jù)王先謙《世說新語校勘小識補》說,四友疑當作"回也"。這一則之下,《世說新語》原注引《尚書大傳》說:"孔子曰:‘文王有四友。自吾得回也,門人加親,……自吾得由也,惡言不入于耳。’"回和由,分別指孔子的弟子顏回和仲由。劉惔化用《尚書大傳》中的話,用回和由來喻指謝仁祖和許玄度。 [3]加:更加。 [4]許玄度:即許詢,字玄度,小字訥,晉高陽人,曾被征召為司徒掾、議郎,均未就職。善于清談,后隱居山林。 [5]惡言:煩心的話。 【譯文】 丹陽劉惔對謝仁祖說:"自從我有了‘顏回’,學(xué)生間就更加親密。"又對許玄度說:"自從我有了‘仲由’,不滿的話就再也聽不到了。"兩個人都容忍了他的說法而沒有怨言。 【評析】 劉惔重復(fù)《尚書大傳》中孔子說過的話,就是以尼父自居,而他所說的顏回和仲由就是指的謝尚和許詢,把他們兩人當作一流的人物看待,并引以為傲。
江虨被譏為鄉(xiāng)巴佬 【原文】 劉尹[1]云:"人言江虨田舍[2],江乃自[3]田宅屯。" 【注釋】 [1]劉尹:即劉惔,劉真長。 [2]田舍:同"田舍兒",鄉(xiāng)下人,鄉(xiāng)巴佬。 [3]乃自:竟然。 【譯文】 劉尹說:"人們談?wù)摻炏褶r(nóng)家子,土氣,江虨其實是在村莊里自營田地、房舍,自種自收。" 【評析】 江虨以博學(xué)知名,而且當時也是東晉中興的一位大臣,卻被有的人說成是鄉(xiāng)巴佬。他也只不過是在村莊里自營田地、房舍,自種自收。所以,在魏晉時代品評一個人的品行,精神方面是很嚴格也很注重的。
金谷園大宴賓客 【原文】 謝公[1]云:"金谷[2]中,蘇紹[3]最勝。"紹是石崇姊夫,蘇則[4]孫,愉[5]子也。 【注釋】 [1]謝公:即謝安。 [2]金谷:石崇在河南金谷澗中有別墅,石崇曾召集明賢宴飲,并賦詩作文以記其事。 [3]蘇紹:字世嗣,扶風武功人,官歷議郎等職,封關(guān)中侯。 [4]蘇則:字文師,扶風武功人,剛直嫉惡,官歷侍中、河?xùn)|相。 [5]愉:即蘇愉,字休豫,蘇則次子,忠義之人,官至光祿大夫。 【譯文】 謝安說:"在金谷園的聚會中,蘇紹的詩最優(yōu)秀。"蘇紹是石崇的姊夫、蘇則的孫子、蘇愉的兒子。 【評析】 石崇是富豪,官至荊州刺史,曾在金谷園大宴賓客。計三十人,飲酒賦詩。而三十名流中,蘇紹雖年有五十,但同時他也是吳王的老師、議郎、關(guān)中侯,所以以他為首。
王胡之"攀安提萬" 【原文】 或問林公[1]:"司州[2]何如二謝?"林公曰:"故當攀安提萬[3]。" 【注釋】 [1]林公:即支遁,支道林。 [2]司州:即王胡之。 [3]攀安提萬:超過謝萬追趕謝安。 【譯文】 有人問支道林:"司州和謝家兩兄弟相比,怎么樣?"支道林說:"當然是趕不上謝安,超過謝萬。" 【評析】 "攀安提萬",是說攀著謝安,拉著謝萬,意思就是指王胡之處在謝安與謝萬之間,比謝安不足卻比謝萬有余。
庾和自夸 【原文】 庾道季[1]云:"思理倫和[2],吾愧康伯[3];志力強正,吾愧文度[4]。自此以還,吾皆百[5]之。" 【注釋】 [1]庾道季:即庾和,字道季,庾亮的兒子,官至中領(lǐng)軍。 [2]倫和:有條理而又和諧。 [3]康伯:即韓伯韓豫章,字康伯,東晉玄學(xué)思想家。 [4]文度:即王坦之。 [5]百:是一百倍,作動詞用。 【譯文】 庾道季說:"要論思路條理清楚,我自愧不如康伯;要論志氣堅強不屈,我自愧不如文度。除此以外的人,我都超過他們一百倍。" 【評析】 庾和好學(xué),在文章的造詣上就只佩服韓豫章和王坦之兩人。除了他們誰也不服,這是他對自己做的評價。
袁羊有才無德 【原文】 簡文問孫興公[1]:"袁羊[2]何似?"答曰:"不知者不負[3]其才,知之者無取其體[4]。" 【注釋】 [1]簡文:即東晉簡文帝。孫興公:即孫綽。 [2]袁羊:即袁齊。 [3]負:違背。引申為舍棄、忽略。 [4]體:品德。 【譯文】 簡文帝問孫興公:"袁羊這個人怎么樣?"孫興公回答說:"不了解他的人不會看不到他的才能,了解他的人瞧不起他的品德。" 【評析】 孫綽說不了解袁羊的人才會重視他,而了解袁羊就不會認可他的德行,擺明了意思是指袁羊有才而無德。
清談之風漫品評 【原文】 郗嘉賓問謝太傅[1]曰:"林公[2]談何如嵇公?"謝云:"嵇公[3]勤著腳,裁可得去耳。"又問:"殷何如支?"謝曰:"正爾有超拔,支乃過殷;然亹亹[4]論辯,恐殷欲制支。" 【注釋】 [1]郗嘉賓:即郗超。謝太傅:即謝安。 [2]林公:即支遁,支道林。 [3]嵇公:即嵇康。勤著腳:仍然需要努力向前。 [4]亹亹(wěi):同"娓娓",形容說話談?wù)撎咸喜唤^。 【譯文】 郗超問謝安:"支道林談?wù)撁砼c嵇康相比如何?"謝說:"嵇康仍然需要努力向前才能追趕上啊!"又問:"殷浩與支道林相比如何?"謝說:"正是由于具有如此超凡脫俗的才思和氣質(zhì),支道林才在殷浩之上;但是在談吐辯論方面,恐怕支道林就在殷浩之下了。" 【評析】 那個年代里去品評一個人,清談是占了上風的,所以在這方面謝安認為,嵇康是不如支道林的。而且支道林和殷浩相比,他對支道林的評價也是極高的,排在殷浩之上。談吐方面殷浩勝于支道林,他和支道林算是各有所長,同時也傳達了玄學(xué)清談的重要性。
謝安慧眼識人 【原文】 王黃門兄弟三人俱詣謝公[1],子猷、子重多說俗事[2],子敬寒溫[3]而已。既出,坐客問謝公:"向三賢孰愈?"謝公曰:"小者最勝。"客曰:"何以知之?"謝公曰:"吉人之辭寡,躁人之辭多[4]。推此知之。" 【注釋】 [1]王黃門:即王徽之。兄弟三人:指王徽之、王操之、王獻之。謝公:即謝安。 [2]子猷:即王徽之。子重:即王操之,字子重,王羲之第六子,官歷秘書監(jiān)、侍中、尚書、豫章太守。 [3]寒溫:寒暄。 [4]吉人之辭寡,躁人之辭多:指善良的人言辭少而精粹,急躁的人言辭多而啰唆。 【譯文】 黃門侍郎王子猷兄弟三人一同去拜訪謝安,子猷和子重大多說些日常事情,子敬不過寒暄幾句罷了。三人走了以后,在座的客人問謝安:"剛才那三位賢士誰較好?"謝安說:"小的最好。"客人問道:"怎么知道呢?"謝安說:"善良的人話少,急躁的人話多。是從這兩句話推斷出來的。" 【評析】 謝安從王獻之的穩(wěn)重寡言,推知其為兄弟中的佼佼者,可謂獨具慧眼。"吉人之辭寡"兩句意思說明善良的人真誠正直,所以說話少;浮躁的人說話多,則經(jīng)常顯得很輕浮。
王獻之暗諷謝安 【原文】 謝公問王子敬[1]:"君書何如君家尊[2]?"答曰:"因當[3]不同。"公曰:"外人論殊不爾。"王曰:"外人那得知?" 【注釋】 [1]謝公:即謝安。王子敬:即王獻之。 [2]"君書何如君家尊":王獻之擅長書法,并自認為超過父親王羲之,謝安也懂書法,他尊崇王羲之而輕視王獻之,所以才這樣問他。獻之聽后,心中很不平,因而下文說到"外人那得知",其實是暗斥謝安不懂書法。 [3]因當:本來。 【譯文】 謝安問王子敬:"您的書法比起令尊怎么樣?"子敬回答說:"本來是不同的。"謝安說:"外面的議論絕不是這樣。"王子敬說:"外人哪里會懂得?" 【評析】 王獻之跟他父親一樣擅長書法,并自認為超過父親王羲之。謝安也懂書法,他尊崇王羲之而輕視王獻之,所以才這樣問他。獻之聽后,心中很不平,因而下文說到"外人那得知",其實是暗斥謝安不懂書法。
謝安知人論世 【原文】 王孝伯問謝太傅[1]:"林公何如長史[2]?"太傅曰:"長史韶興[3]。"問:"何如劉尹[4]?"謝曰:"噫!劉尹秀。"王曰:"若如公言,并不如此二人邪?"謝云:"身意正爾也。" 【注釋】 [1]王孝伯:即王恭。謝太傅:即謝安。 [2]林公:即支遁,支道林。長史:王濛。 [3]韶興:意趣美好。 [4]劉尹:即劉惔,劉真長。 【譯文】 王孝伯問太傅謝安:"林公和長史相比,怎么樣?"謝安說:"長史的清談意趣美好。"王孝伯又問:"和劉尹相比怎么樣?"謝安說:"唉,劉尹才能出眾。"王孝伯說:"如果像您說的那樣,他全都比不上這兩個人嗎?"謝安說:"我的意思正是這樣啊。" 【評析】 當時人物品評,并非單從一個方向和角度去評判的。在這里,謝安是從人物的氣質(zhì)及其外在表現(xiàn)方面來評論的,支道林因為談?wù)撁淼某錾皇廊怂Q贊,但謝安卻認為支道林比不上劉惔和王濛,可見支道林也不是每一方面都讓所有人稱譽的。但是盡管如此,支道林能進入清談名士之流,也并不是浪得虛名的。
王珣面壁而嘆 【原文】 王珣[1]疾,臨困[2],問王武岡[3]曰:"世論以我家領(lǐng)軍比誰[4]?"武岡曰:"世以比王北中郎[5]。"東亭轉(zhuǎn)臥向壁,嘆曰:"人固不可以無年[6]!" 【注釋】 [1]王珣:即王東亭。 [2]臨困:到病重的時候。 [3]王武岡:即王謐,子雅遠,王導(dǎo)的孫子。襲爵武岡侯,少有美譽,曾任黃門侍郎、侍中,領(lǐng)揚州刺史,錄尚書事。 [4]我家領(lǐng)軍:指王洽,是王導(dǎo)的兒子,王珣的父親。 [5]王北中郎:即王坦之,王述的兒子。 [6]人固不可以無年:人確實不能不長壽啊。王珣的意思是,他的父親王洽的名德超過了王坦之,但是因二十六歲就去世而沒有名聲,否則不至于跟王坦之比。 【譯文】 王珣病重,臨死的時候,問武岡侯王謐說:"世人議論界把我家領(lǐng)軍和誰并列?"武岡侯說:"世人把他和王北中郎并列。"東亭侯王珣翻身面向墻壁,嘆氣說:"人確實不能沒有壽數(shù)呀!" 【評析】 王珣聽說世人拿王坦之和他的父親王洽相比,便為父親覺得惋惜,因為他認為他父親的品行才學(xué)在王坦之之上,只是因為很年輕的時候就去世了,而輝煌都沒有顯露出來,所以沒有名聲,不然也不至于讓人拿和他同輩的王坦之與父親相比。
王楨之巧言解圍 【原文】 桓玄為太尉[1],大會,朝臣畢集。坐裁竟,問王楨之[2]曰:"我何如卿第七叔[3]?"于時賓客為之咽氣[4]。王徐徐答曰:"亡叔是一時之標,公是千載之英。"一坐歡然。 【注釋】 [1]桓玄:字敬道,晉譙國龍亢(今安徽懷遠西北)人,桓溫的兒子,襲封南郡公。因篡晉,受劉裕起兵討伐,被殺。太尉:宋本作"太傅"。據(jù)《晉書·王楨之傳》、《晉書·桓玄傳》,應(yīng)作"太尉",今從之。 [2]王楨之:字公干,王徽之的兒子,瑯琊人,歷任侍中、大司馬長史。 [3]卿第七叔:即指王獻之,字子敬。 [4]咽氣:《晉書·王楨之傳》作"氣咽",屏息,指緊張得喘不過氣來。 【譯文】 桓玄任太傅的時候,大會賓客,朝中大臣全都來了。大家才入座,桓玄就問王楨之:"我和你七叔相比,誰強?"當時在座的賓客都為王楨之緊張得不敢喘氣。王楨之從容回答說:"亡叔只是一代的楷模,您卻是千古的英才。"滿座的人聽了都喜氣洋洋。 【評析】 桓玄讓王楨之當著群臣們對自己做出評價,這擺明了就是故意出了道難題。當時會上的賓客們都為王楨之捏了一把汗,但是王楨之憑著自己的機智與聰明,不慌不忙地做出了得體的回答。既沒有得罪桓玄,又替自己的叔叔挽回了尊嚴,本來想為難他的桓玄這時候也說不出什么不滿意的話來。在座的人聽后都替他松了一口氣,真是險啊!
名士風度,各有千秋 【原文】 桓玄問劉太常[1]曰:"我何如謝太傅?"劉答曰:"公高,太傅深。"又曰:"何如賢舅子敬?"答曰:"楂、梨、橘、柚,各有其美[2]。" 【注釋】 [1]劉太常:即劉瑾,子仲璋,東晉南陽(今河南)人。外祖父為王羲之。歷任尚書、太常卿,很有才華。 [2]楂、梨、橘、柚,各有其美:各種水果有其各自的美味。 【譯文】 桓玄問太常劉瑾說:"我和謝太傅相比,怎么樣?"劉瑾回答說:"公高明,太傅深厚。"桓玄又問:"比起賢舅子敬來怎么樣?"劉瑾回答說:"楂、梨、橘、柚,各有各的美味。" 【評析】 桓玄意在為難劉謹,便一再追問他,讓他評價自己和謝安、王獻之。而謝安和王獻之一個是一流名士,一個是他的舅父,可面前這桓玄又極難以應(yīng)付,一句話說不好就能讓自己臭名昭著。但是劉瑾的回答卻大方得體,一個"各有千秋"既沒有損壞任何人的名聲,又沒有讓桓玄有發(fā)作的余地。即使桓玄再有心為難也找不出什么借口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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