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冷禪室詩話 海納川撰 （曹著偉詩云：“深山大澤堪容劍，地老天荒獨有詩。”予以為詩雖小道， 未可概以雕蟲末技視之。趙宋以下，談詩者無慮數(shù)千百家，所記類皆當時名篇， 以傳藝林佳話。予雖不敏，忝慕斯旨，而不事剿襲，力避陳腐，尤予此書此志也。 著者識） ○桂芳 桂文敏公（芳），立朝謇諤，為遺季名臣。后被閹黨毒死，其事甚秘，詳拙 作筆記中。公《江甯懷古》云：“唇齒固江東，婚姻與蜀通。深心推子敬，失計 恨吳蒙。一紙降書入，三分霸業(yè)空。仲謀尚豚犬，天下幾英雄！”其氣象不可一 世。 ○錢江 錢東平（江）嘗以《興王策》干左平湛秀全，授大司馬，與王畹（即王韜） 上李秀成書，稱太平兩大文字。予曾見《東平詩》一卷，皆投誠以后之作。中有 自贈一聯(lián)云：“名妓愛才情似海，書生殺賊膽如天?！睔飧趴上搿?nbsp; ○賀壽慈 賀云甫尚書（壽慈），書名滿天下，識者謂在同光四家之上。（祁文端公寓 藻、許文愨公乃普、趙木憐公光陳、子鶴尚書孚恩，稱同光四家。）偶因細故， 為言官劾罷，一時冤之?；戮┷r，嘗集名流為消寒會，先生成七古一篇，群遂 擱筆。詩云：“酒人住隔東西屋，天憐飲酒太孤獨。一夜寒風卷地來，吹聚醉鄉(xiāng) 客不速。不著衣冠味最真，飲之雅俗亦因人。主人非主客非客，攜手自結(jié)糟邱鄰。 寒氣枯澀逼肺腑，座中眉色不飛舞。一杯到口潤澤生，如蟄啟戶苗得雨。揭來大 甕如人高，拇戰(zhàn)飛觴興自豪。一聲令下觴政肅，各按星戶無逋逃。童仆走僵更漏 緩，燭光照徹玻璃踐。門外雪花萬片飛，起視座中春正滿。驅(qū)寒回暖天無力，杜 康儀狄有功德。大千世界如掌大，何不提來入酒國。東南北際多煙塵，累歲中原 戰(zhàn)伐頻。共飲酩酊杯中物，幸作干戈去刂外身。斗室狂言齊壓倒，醉中欲把軍書 草。寶刀如雪擲崆峒，旄頭星動無聲掃。爾時露布馳飛書，掛弓洗甲歸兵車。肥 羊大酒宴軍士，較此圍爐共飲之樂終何如?！?nbsp; ○毓俊 毓贊臣觀察（俊），幼歲能詩，吟成輒投一甕中，目之曰“詩甕”，亦韻事 也。著《友松吟館詩鈔》。嘗游西山，有句云：“絕頂古寺磬聲寂，夕陽在山僧 未歸。”時人呼之曰“毓夕陽”。予喜其《萬柳堂和洪右臣給諫（良品）》云： “萬里晴空忽晦冥，蓮塘花嶼已飄零。當年修禊風流歇，惟有山光依舊青?！?nbsp; ○何紹基 何犭爰叟太史（紹基），書法平原，深入堂奧。在京時，每作書，必以雛伶 拂紙。其佳者多為伶人攘去，先生以為快。嘗入梨園，群美肩摩，如桃嬌杏中， 圍古松一枝。時深秋，先生猶執(zhí)紈扇。張溫和公（祥河）以詩譏之，先生和句有 云：“自憐犭爰叟真情重，團扇深秋到處圓?！逼滹L趣如此。 ○陶然亭香冢（原失題，編者擬補） 北京陶然亭畔有香冢一，各書多記載之。或謂系某妓埋香處，或謂某君以諫 草雜百花痙之，或以為情人香巾，聚訟紛紜，莫衷一是。昨讀吳信辰太史（鎮(zhèn)） 《松花庵集》，始恍然大悟，不覺狂喜。蓋集中有《落花亭集古曲》一篇，即詠 其事者也。曲前并有小序云：“臨汾徐后山孝廉，以教習留京，瘞其亡姬李窈于 陶然亭畔，繞墓將植桃花，旁建一落花亭。予感而賦之?！痹娫唬骸按翰葑泶簾?， 花飛落枕前。美人一何麗，因病遂成妍。（一解）春至花如錦，春閨散晚香。誰 夢窈窕淑，結(jié)夢在空床。（二解）花樹數(shù)重開，陶然（亭名）寄一杯。佳人難再 得，悲嘆有余哀。（三解）邱壟填郛廓，榆梢噪暝鴉。故人儻思我，春水望桃花。 （四解）水逐桃花去，紅霞旦夕生。幽魂泣煙草，夜月照心明。（五解）夜月方 神女，宵床悲畫屏?；曩夂翁幏?，花落萬春亭。（六解）花落幽人徑，徒勞五日 歸。高秋藐姑射，鄉(xiāng)淚盡沾衣。（七解。姬襄陽人）竹外山猶影，茅齋結(jié)構(gòu)新。 寂寥千載后，定有詠花人。（八解）”案：徐后山名昆，山西臨汾人。著有說部， 名《古今志異》。 ○宗子美詩（原失題，編者擬補） 旦本大藏省書記竹添漸卿（光鴻），已卯歲游歷我國，與一時知名之士相唱 酬。宗子美主政（韶）有題其《棧云峽雨稿》詩云：“客來遠自東海東，倒觀日 背騎蒼龍。蓄才萬斛游上國，筆酣墨飽何其雄。詳搜細記入行李，盛世況復車文 同。蜀山楚水足壯偉，羨君描寫能精工。詩篇更喜清且婉，奇語偶爾盤秋穹。自 是山海鐘秀氣，珊瑚出水千尋紅。經(jīng)邦論道飽學術(shù)，吾儒氣脈原相通。異端煽惑 豈足道，小民視聽仍吾從。望君歸去宣圣教，海波不動鯨鮫空。長白宗生不羈客， 廿年喜見銷煙烽。吾謀不用坐卑賤，圣明在上虛宸衷。何時星槎遂初志，破浪萬 里乘長風。東道主人不我棄，會須共醉玻璃鐘?！弊用老壬小端乃刹萏眉?， 佳句如《魏武疑?！吩疲骸鞍⒉m權(quán)術(shù)劇堪驚，疑冢累累未可憑。不解當時魏 文帝，翠華何處謁山陵?！薄队皯颉吩疲骸靶〈盁艋鹨粫r新，弦管喧闐別樣春。 莫笑妝成皆半面，須知斯世少完人?！薄蹲瞎们吩疲骸笆ｅ\殘絨偷制履，春風 忙煞香閨女。低語殷勤祝紫姑，余巧從姑思乞取?！薄白瞎脫砗t正含愁，春恨盈 懷泣暗陬。處穢誰知心本潔，天長地久魂悠悠?！薄坝杼幱捏虿灰娞?，蛾眉見嫉 古今然。愿君甘拙休輕語，或者能教大婦憐。”諸語未經(jīng)人道，可謂小中見大。 （竹添漸卿有贈俞蔭甫太史樾句云：“神仙若使玉堂老，辜負湖山晴雨奇?！碧?nbsp; 史激賞之。） ○曾國藩 曾文正公（國藩），詩宗《選》體，長于五言。嘗取子建、嗣宗、淵明、康 樂、明遠、元暉六家詩，編為一集，以示學者。后經(jīng)王鼎丞觀察（定安）增輯， 即《三十家詩鈔》是也。公有《傲奴》詩一首，集中創(chuàng)見，可貴也。詩云：“君 不見蕭郎老仆如家雞，十年笞楚心不攜。君不見卓氏雄資冠西蜀，頤使千人百人 伏。今我何為獨不然，胸中無學手無錢。平生意氣自許頗，誰知傲奴乃過我。昨 者一語天地暌，公然對面相勃溪。傲奴誹我未圣賢，我坐傲奴小不敬。拂衣一去 何翩翩，可憐傲骨撐青天。噫嘻乎傲奴！安得好風吹汝朱門權(quán)要地，看汝倉皇換 骨生百媚。”又公《三十三生日》詩云：“三十余齡似轉(zhuǎn)車，吾生泛泛信天涯。 白云望遠千山隔，黃葉催人兩鬢華。去日行藏同踏雪，迂儒事業(yè)類團沙。名山壇 席都無分，欲傍青門學種瓜?！蓖瑫r左文襄公（宗棠）亦有《二十九歲自題小像》 一詩云：“猶作兒童句讀師，生平至此乍堪思。學之為利我何有，壯不如人他可 知。蠶已過眠應作繭，鵲雖繞樹未依枝?；仡^念九年間事，零落而今又一時。” 二公皆若不料后來勛名彪炳，位望崇隆，一至如是者，是亦詩中佳話也。 ○李善蘭 李壬叔觀察（善蘭），人皆知其算學，不知其亦工詩。著有《聽雪軒稿》。 《子夜歌》云：“歡心作儂屋，方使儂歡喜。一刻不相離，日住儂心里?！绷⒁?nbsp; 遣詞，俱臻佳妙。 ○周壽昌 周自庵先生（壽昌）《思益堂集》，有《一昔詩》二首云：“一昔狼星隕石 城，扶風惡耗使人驚?；⒀牢绰牶羧ǎ瑺俦欠钫`馬卿。磨刃廿年胎禍水，飲 章萬口溢冤聲。諸公莫作元衡例，斟酌崇祠與易名。”“人事百年真出世，誰知 定論死猶無。重臣已被元衡誤，謗語應罹水趙誣。泣到遣民知惠政，薦從賢相識 通儒。流言惑聽非智，況是千秋被史愚?！痹伜蓾神R端愍公（新貽）也，為各書 所未載，因錄之。 ○劉銘傳 劉壯肅公（銘傳）少貧窘。發(fā)達后，倩人作《風雪窮途圖》，以志不忘，亦 美談也。公自題云：“午夜沖寒喚渡河，滿天風雪悵如何。一身落落誰知己，四 顧茫茫且放歌。豈是蘆中人未識，恐教髀里肉生多。畫工似有規(guī)儂意，不寫逍遙 寫折磨。”又用前韻述懷云：“自從家破苦奔波，嫩向人前喚奈何。名士無妨茅 屋小，英雄總是布衣多。為嫌仕宦無肝膽，不慣逢迎受折磨。饑有糗糧寒有帛， 草廬安臥且高歌?！惫嗌莆逖?，《淮上送別》云：“碧草迷南浦，春風送客舟。 驪歌唱三嘆，別酒醉千甌?；瓷弦粨]手，瀟湘依舊游。風塵須鄭重，道路費勾留。 既涉洞庭水，擬登黃鶴樓。有詩先寄我，無恨莫生愁。此去難為別，離君孰是儔。 君歸我亦返，不愿覓封侯?！蓖瑫r名將郭子美提督（松林）亦有《題黃鶴樓》句 云：“高聳江城百尺樓，無邊光景望中收。鄂云來去千層合，湘水回環(huán)萬里流。 漫道文章堪報國，古來名將幾封侯。平苗不愿圖麟閣，愿壽萱堂八百秋。”因劉 詩連類及之。 ○李鴻章 李文忠公（鴻章），初以明經(jīng)入都就試。途中有《感懷》十律，可見抱負。 茲錄其三首云：“丈夫只手把吳鉤，意氣高于百尺樓。一萬年來誰作史，八千里 外覓封侯。定將捷足隨途驥，那有閑情逐水鷗。笑指蘆溝橋畔月，幾人從此到瀛 洲?！薄耙患缧欣钣忠髂遥瑱z點詩書喜欲狂。帆影波痕淮浦月，馬蹄草色薊門霜。 故人共贈王搓劍，荊婦同持陸買裝。自愧長安居不易，翻教食指累高堂?！薄耙?nbsp; 入都門便到家，征人北上日西斜?；睆d謬赴明經(jīng)選，桂苑猶虛及第花。世路恩仇 收短劍，人情冷暖驗籠紗。倘無駟馬高車日，誓不重回故里車。”又公《龍?zhí)蹲?nbsp; 雨》云：“秋風縱酒潯陽郭，夜月聯(lián)吟赤壁舟。往事隔年如昨夢，故人擊楫又中 流。萬篙煙雨樓船近，六代江山畫角愁。不見元龍湖海氣，臥聞涼吹撼汀洲?！?nbsp; 詩中蓋懷彭剛直公（玉麟）也。 ○倭仁 倭文端公（仁），理學名臣，為清中興時之冠，詩亦雄健有奇氣。如《聞喜 道中遇雨》云：“策馬入煙村，蒼茫雨氣昏。生機蘇草夢，涼意醒詩魂。云擁條 山遠，波添董澤渾。英賢懷往哲，把酒細評論?！薄哆^樣子嶺》云：“流水送行 客，寒山歷萬重。半空盤鳥道，一逕入云峰。皓皓摩天雪，蒼蒼拔地松。紅塵真 遠隔，我欲訪仙蹤?！逼渌丫?，五言如“落霞隨日盡，飛鳥入煙冥?！薄盎脑?nbsp; 衰草白，野火晚山紅?！薄按餍乔邝闭?，踏雪走輪蹄?！逼哐匀纭安缓慌?nbsp; 月，宜畫宜詩遠近山?！薄皷|去江流千頃碧，西來山擁四圍青。”皆可誦。 ○曾紀澤 曾惠敏公（紀澤），文正公長子也。詩宗家學，著《歸樸齋集》四卷。有 《雙聲》詩一首，集中不多見，錄之。詩云：“朗聆瀏亮棟林鹛，荔繞簾櫳柳掠 籬。襤縷兩聯(lián)藍麓絡，玲瓏六綹綠琉璃。欄廊列簍留菱栗，鄰里臨樓斂李梨。釅 累欞涼溧洌，連屢漉爛淋漓?！?nbsp; ○西人東來（原失題，編者擬補） 西人東來，雖始于元時馬可波羅，而明季利瑪竇最知名。讀當時人詩集，多 有酬贈之作。如李竹嫩（日華）贈利詩云：“云海蕩朝日，乘流信彩霞。西來六 萬里，東泛一孤槎。浮世常如奇，幽棲即是家。那堪作歸夢，春色任天涯?！逼?nbsp; 后則尤西堂（侗）詩云：“天主堂開天籟齊，鐘鳴琴響自高低。阜城門外玫瑰發(fā)， 杯酒還澆利太西。”姚梅伯（燮）詩云：“一天開別教，八萬里流民。學乃儒之 墨，臣為帝也賓。窆幽元象秘，木槁悍獅馴。寄語邱良厚，朝華已不春。”皆日 后憑吊作也。 ○馮應榴 馮星寶學政（應榴），提學入蜀時，途遇綿州李雨村觀察（調(diào)元）。馮贈李 詩有“靈秀江山君占取，可留余事續(xù)遺風”句，語雖推挹，言外實有一概不屑之 意。李答詩云：“險邛不少相如賦，休令諸生嘆白頭。”蓋規(guī)之也。星實不聽， 卒以“井蛙賦”命題，為諸生鼓噪撤回，亦趣聞也。 ○傅山 傅青主徵君（山）為明末遺老，幼有至行，晚隱于醫(yī)，著有《霜紅龕集》。 惜多后人膺作攙雜其中。予曾見先生手書五詩，因錄下?！俄懰疄炒寰印范自疲?nbsp; “漸覺世情遠，塊然形獨違。杜機嫌德淺，抱影惜才微。一卷安疏拙，千秋任是 非。委材閑曠日，坐時夕陽歸?！薄皻q晚催寒急，山深積響哀。穴巢群鳥獸，貧 病托蒿萊。沈謝名非哲，巢由隱是才。尋常安得易，聊盡日前杯?！薄稄埞珒x枉 過》云：“塞上已經(jīng)別，思君每悵然。萍蹤重會日，蓬鬢各衰年。五岳興中得， 奇篇天下傳。歡留深夜雨，掃榻待高賢?！薄娥㈤T別燃藜劉生》云：“退老深山 年復年，偶從湖上得名賢。人非世路紅塵客，家有新裁白云篇（著有《開顏錄》）。 但是傳經(jīng)衣缽在，不妨善譫國門懸。惟憐傾蓋匆匆別，點首西山過灤泉?！薄队?nbsp; 崔栗輞》云：“彩筆風流老鑿輪，瀟瀟白發(fā)不風塵。興來花月無虛日，眼過江山 怕見君。北海蜃樓酣墨瀋，岱陽漢柏問精神。慚予歲晚逢清士，談到相知俱故人?！?nbsp; 又先生與其子傅壽毛（眉）一札云：“老人家是甚不待動，書是兩三行，眵如膠 矣。倒是那里有唱三倒腔的，和村老漢，都坐在板上，聽甚麼飛龍鬧欄，消遣時 光，倒還使得。姚大哥說十九日請看唱，割肉二斤，燒餅煮茄，盡足受用。不知 真?zhèn)€請不請？若到跟前無動靜，便過紅土溝，吃兩碗大鍋粥也好。”此札可與金 圣嘆“鹽菜與黃豆同嚼，大有胡桃風味”一書，并傳不朽。 ○金人瑞 金圣嘆先生（人瑞），初名喟，字若采。平生喜評說部，今人無不知者。先 生詩學少陵，可亂楮葉。如《示兒》云：“令節(jié)非吾事，它時識此言。懸知多涕 淚，且復強盤飧。骸骨判如此，田園何用存。江州與長葛，隨汝去招魂?！薄都?nbsp; 胡侍御》云：“余日簾鉤盡，新花院落飛。移樽近書架，點筆候燈輝。天下吾儕 事，文章舉世非。厭厭畢今夜，仆馬汝先歸。”《寄高詹事》云：“亂后人逾少， 年高心最孤。何曾一日夕，不望問泥涂。水落雙魚盡，春深一雁無。不然雖宦達， 未至棄潛夫?！薄冻睢吩疲骸敖鞔翰划敶?，江花江草故愁人。開頭捩舵汝何 往，擊鼓鳴鐃皆不倫。巫峽啼猿真進血，楚天朝雨最通靈。老夫欲奇精誠去，憑 仗高風達紫宸?！薄镀娉ａ缇吩疲骸傲聴髁趾酶鸾恚缇虩崛ゴ辜?。野鳧 眠岸夢何事，老樹著花思媚人。深恐事煩還服食，更愁參謁露天真。嵇康敢向山 公說，我欲時時一欠伸。”《燕子》云：“殿中雙唱御經(jīng)筵，殿下千官未進塍。 燕子不知防執(zhí)法，銜花正墮圣人前?！薄肚迕鳌吩疲骸扒迕髡锹浠〞r，百舌聲 中折一枝。惱殺東風太無賴，公然來我手中吹。”《今春》云：“今春刻意學龐 公，齋日閑居小閣中。為汲清泉淘缽器，卻逢小鳥吃青蟲?！敝T句皆集中借杜詩 也。 ○汪輝祖 汪龍莊太史（輝祖），著有《佐治藥言》等書，前清刑幕，無不奉為圭臬。 先生亦善詩，《題壽木》云：“平生愿力志全歸，六十三年幸庶幾。得到藏身須 繭室，居然無縫是天衣。材從楚產(chǎn)緣非偶，制比桐棺魄可依。蓋后何時真論定， 砸素履任褒譏?！闭Z極曠達。 ○呂留良 呂晚村先生（留良），詩學承明季余風，大體雅近七子。較之錢牧齋尚書 （謙益），足可并駕齊驅(qū)。集中佳句，五言如《新歲》云：“敬展先人像，珠傾 兩眼酸。女奴論相貌，童犀詫衣冠。直謂書年異，翻令讀祝難。子孫余九死，猶 是祖遺安?！薄秮y后過嘉興》云：“茲地三年別，渾如未識時。路穿臺榭礎(chǔ)，井 汲髑髏泥。生面頻驚看，鄉(xiāng)音易受欺。烽煙一悵望，灑淚獨題詩。”《秋行》云： “用竭芒鞋力，穿畦又繞籬。古村只數(shù)姓，廟社各分支。風俗暗相易，衣冠漸見 疑。因思管仲父，是汝論功時。”七言如《甲辰一日》云：“書法先王后有正， 于今何處問春。廿年不檢戊申歷，一日剛占甲子經(jīng)。發(fā)更添栽霜片白，草仍舊 發(fā)燒痕青。云龍斗野猶論讖，敢怪癡兒暗里聽?！薄镀硭馈范自疲骸盎霉囚⒒?nbsp; 白晝昏，自云我輩滿乾坤。美人褰戶驚羅剎，法士登壇化老援。喜有故交盈地下， 知無怪物鎖山根。此行未必非奇福，湛酒泉臺得快論。”“悔來早不葬青山，浪 竊浮名飽豆簟。作賊作僧何者是，賣文賣藥汝乎安。便令百歲徒增感，行及重泉 稍自寬。一事無成空手去，先人垂問對應難?！薄恶罡吩疲骸罢l教失腳下漁磯， 心跡年年處處違。雅集圖中衣帽改，黨人碑里姓名非。茍全始信談何易，餓死今 知事最微。醒便行吟埋亦可，無慚尺布裹頭歸?！睔埦淙纭叭r捫虱，魚癡不 識人?！薄耙八氤氐?，陰鐘出寺遲。”“牌猶前太歲，門是舊鐘馗?！薄芭砗?nbsp; 撐肚酒，繚戾膠牙糖?！薄熬惺吩诮K難滅，壁里書傳豈易湮。”“論心不染姚 江學，得句如參曹洞禪?！薄懊麍@半落游僧得，古屋將崩老蠹知?！薄昂缴?nbsp; 幾時改，日月光從何處生?！薄皥蟪鸱菑统龖?，阿世何須魯兩生。”“寒風丹 日雞豚社，翠浪黃云燕雀家。”俱妙。 ○史可法（原失題，編者擬補） 彭士望《恥躬堂集》，謂史閣部《答睿親王書》，系樂平王綱宇乾維者代筆。 予讀史閣部文集，凡奏疏書札，其筆路皆與前書相似，豈王某一一為之捉刀耶？ 公集中有詩數(shù)首，亦不可磨滅。茲錄二首，可見一斑?！堆嘧哟壙谡肌吩疲骸皝?nbsp; 家不面母，咫尺猶千里。磯頭灑清淚，滴滴沉江底。”《憶母》云：“母在江之 南，兒在江之北。相逢敘夢中，牽衣喜且哭?！惫煞ǎ值类?，謚忠正。 ○鄧漢儀詠息夫人詩（原失題，編者擬補） 今人喜誦“千古艱難惟一死，傷心豈獨息夫人”二語，此蓋鄧孝威（漢儀） 《題桃花夫人廟》句也。相傳明末某巨公與孝威善，明亡，孝威諷其殉節(jié)不從。 后孝威游楚歸，巨公索閱近作，乃以此詩獻之。句云：“楚宮慵掃黛眉新，只自 無言對暮春。千古艱難惟一死，傷心豈獨息夫人?！本薰[訖，愀然廢卷而起， 入內(nèi)遽患心痛卒。噫！此詩之關(guān)系何如耶？ ○羅聘 羅兩峰（聘）善畫鬼趣圖，嘗畫圖八幀，平生杰作也。張船山（問陶）曾題 七律八首，最佳。并記其圖之狀態(tài)于集中，見《船山詩草》，不備錄。后讀紀文 達公（昀）集，亦有題此圖之作。詩云：“文士例好奇，八極心旁騖。萬象恣雕 鎪，抉摘到邱墓。柴桑高尚人，沖澹遣塵慮。及其續(xù)《搜神》，乃論幽明故。豈 日圖神奸，將以資禁御。平生意孤迥，幽興聊茲寓。此畫誰所作，陰風生絹素。 慘淡有無中，ㄦ閃吁可怖。大矣天地間，變態(tài)靡不俱。耳目所未經(jīng)，安得窮其 數(shù)。儒生辨真妄，正色援章句。為謝皋比人，說鬼亦多趣?！蔽倪_著《閱微草堂 筆記》，亦殆此意乎？ ○周達武 寧鄉(xiāng)周渭臣提督（達武），湘中宿將也。當湘陰左公擢用時，周以其書生也， 揶揄之，彼此因有隙。逮左督師隴上，周已老。左思有以報之，乃力薦周于朝， 授甘州提督，周屢辭不獲，遂慨然赴任。左欲俟其來省晉謁時，譏笑之一快。周 乃超越而過。后左公西征新疆，道經(jīng)甘州，周度其將至，托辭巡閱避去，卒莫得 見也。一時傳以為笑。周有《登嘉峪關(guān)》二律云：“山河襟帶限西東，南挾黃流 一徑通。塞上重樓空突兀，道旁古冢半英雄。遠開國祚推元盛，輕戮賢豪陋呂隆。 往事不堪聽鼓角，蒼崖白日浩溟蒙。”“防邊自古建雄關(guān)，圣代于今臥鼓閑。萬 里胡天皆赤子，千秋頡利入清班。風騰瀚海鯨鯢吼，月冷荒城劍戟環(huán)。報國孤懷 揮老淚，愁看鵬卷陣云間?！痹姌O雄渾，而言外實譏左公也。 ○崇恩 崇仰之中丞（恩）書法坡公，詩宗中晚。著《香南居士集》、《金石契》等 書。有題壁句云：“草色碧無際，夕陽紅半城。”為人傳誦。 ○翁同穌 翁叔平相國（同穌）晚年謝政，以書畫自遣?！额}倪文正公畫》云：“要典 焚殘士路清，一篇黨論太分明。相公煞費推擠力，破帽騎驢了此生。”“逐客偏 蒙詔語溫，論兵籌餉已無門。蕭條落筆云林畫，中有憂時血淚痕?！贝缘酪病?nbsp; ○王次回（原失題，編者擬補） 人只知王次回《疑雨集》為言情之作，以為全集不脫香奩本事窠臼，其實亦 不盡然。王集中凡朋友贈答之詩，山川憑吊之作，皆屏去浮華，力求簡奧，始信 大家固無不能也。如《寄懷唐云客》二首云：“鶴伴經(jīng)行虎結(jié)鄰，古藤幽竹翳苔 紋。朝憑水襤千峰雪，畫鎖巖扉一屋云。遠浦上燈高閣見，下溪鳴櫓半山聞。西 崖木末孤亭上，定有書聲達夜分，”“碧磴千盤白石梯，元卿碑版少霞題。晴分 極浦毫芒見，霧接層巒咫尺迷。歌嘯直穿煙雨上，家園遙擲雪云西。故人不慮難 尋覓，劍氣橫空有白蜆?！薄顿涶T元甫》云：“濁醪傾罷奈愁何，客有馮罐慰放 歌。飛騎肯辭燕市雪，困鯨羞借楚江波。更薪減黽鴻應少，集菀辭枯鳥更多。肝 膽只君堪付托，為抽心鐵一橫磨?！薄镀嫘⑾茸泳掮娏昵镌嚒吩疲骸爱嫶栉枞?nbsp; 西東，過眼煙云過耳風。奇士劇談聊捫虱，男兒低首暫雕蟲。投刀立見千牛解， 落筆真令萬馬空。靈運更推誰作佛，一生惟許阿連同?！蔽衾盍x山以“無題”詩 見長，詞句隱深，號“西昆體”。而《韓碑》、《籌筆驛》諸作，直逼韓杜。此 玉溪生所以千古也。吾于次回亦然。次回名彥泓，金壇人。 ○三危山石室壁詩（原失題，編者擬補） 三危山石室在敦煌縣東南四十里，即唐之棲云寺。廟宇林立，建筑宏偉，依 山臨水，風景絕佳。寺中藏有唐代寫本經(jīng)卷，乃當時僧侶所誦習者。因遠居塞外， 遂能保存至今。后于前清末年，經(jīng)英人司代諾、法人伯希和購去若干卷，名乃大 噪。學部聞知，遂盡取之而去?；騻魑魅擞谠撎幍萌ッ乇径喾N，當系他處購得， 嫁名石室以增重耳，不然僧寮中安得有儒書耶？予往游時，曾拓碑、撮影以歸； 并抄得壁間無名氏五古一首，讀之可當臥游。詩云：“南山孕傍支，凝結(jié)雜沙石。 蜿蜒走層巒，矗峙列荒磧。誰窮穿鑿功，洞穴億千辟。匪同陶覆居，乃等巨靈擘。 重疊屋架空，軒敞柱張。緣梯蜃吞樓，引磨蝗尋隙。紛紛鴿籠排，一一蜂窠坼。 險或跨飛橋，平或鋪軟席。低或入地脈，高或壓山脊。庫豁四明窗，{髟皮}{髟我} 波斯舶。欄循駕虛檐，坡陀列重柵。土窯煩埴埏，涂髹煥金碧。塑像楊惠工，畫 手道元擇。二佛競魁梧，天半露肘腋。其一津梁疲，臥塌云根窄。余各斗么靡， 變相寫什佰。神寵黏若螺，鬼物多于鯽。廣廈萬間撐，杰閣五成隔。傳自唐李君， 功德侈赫奕。重修大中年，碑版照蠻貊。中原板蕩時，且作化人宅。奇觀沙漠開， 國用金錢惜。厥后陷腥膻，佛力竟何益。我來兵燹余，焦爛剩遺跡。細碎蝸殼嵌， 叢雜蠣房摘。丹青壞壁污，瓦礫懸厘積。奈何龍象威，又度軀罷厄。智光照月容， 梵唱禮霜夕。巖壑愧玲瓏，涂飾同戲劇。氈帷郁古懷，詎為游山癖?！痹娭袣v歷 如畫，非親至其處者，不知其賦物之妙。 ○王仁堪 王可莊殿撰（仁堪）嘗贈一女校書句云：“憂樂斯民百感縈，樽前絲竹且陶 情。愿傾四海合歡酒，聊學文山前半生。”后丙申歲卒于鎮(zhèn)江府之任，年四十七， 與文文山同歲，亦詩讖也。 ○端方 端忠愍公（方）工詩善書，曾以“誤矣《公羊》學，危哉死鹿音”一詩，免 于黨禍，一時稱之。庚戌歲暮，公養(yǎng)疴京邸。適梁星海廉訪自粵往南皮會張文襄 公葬，便道入都，就視忠愍病。公于臘月十九日，集諸名士在實華庵，為東坡先 生壽。即席贈星海五古一首云：“尚友無古今，吾心儀兩髯。在今為老節(jié)，在古 為子瞻。瞻名懾夷虜，文字重金縑。不能自韜戢，所履多危阽。節(jié)也略與媲，色 色均相兼。門多將相才，視瞻尤不廉。友葬遠來會，不避風雪嚴。友病就相問， 不辭日月淹。珍重古風義，愧怍今涼炎。會過瞻生朝，相約致禮謙。勝流集裙履， 酣嬉語炎詹。賦詩刻筵燭，盡醉忘更簽。感時忽相默，天意庸可占。誓踐青山盟， 勿傷白發(fā)添。節(jié)今歸南海，地近惠與儋。方外尋曇秀，詩意擬陶潛。追摹白鶴觀， 結(jié)庵白云尖?！标惿n虬侍御稱其詩境極老，用韻生峭。又《莫愁湖》詩云：“五 月湖樓趁夕涼，重來祠樹妖新霜。秋風莫續(xù)《箜篌引》，春夢誰尋玳瑁梁。孫楚 酒樓余蔓草，麗華宮井?？輻?。佳人底事生南國，家世分明系洛陽。”又《戒煙》 殘句云：“搏兔何須用全力，攘雞豈必待來年。”世以為佳。 ○張百熙 張文達公（百熙）一生盡瘁學務，至今士林思之。讀《退思軒集》中論學詩 云：“分齋親課讀書功，新舊調(diào)停一哄中。仙術(shù)難貽雞犬藥，苦心求合馬牛風。 七賢學派傳希臘，四極文明始震東。通驛兩家臣力瘁，移山何敢笑愚公?！笨嘈?nbsp; 孤詣，溢于行間。又《感述》二十首，指陳時事，不愧詩史。茲錄其四首云： “島嶼茫茫界，波濤洶洶秋。共傳操鐵艦，何以鞏金甌。宿將徵楊仆，專征用武 侯。華夷此天險，防御要深謀?！薄白Щ“?，深虞淡水危。張皇假旄節(jié)，慘 澹見旌麾。大海中西勢，全臺南北陲。澎湖亦門戶，扼險慎藩維?！薄熬藿渣?nbsp; 橫，微生鹿豕群。心懸天北極，淚灑海東云。永念愁兵氣，高歌張酒軍。山居迥 幽僻，風鶴颯紛紛。”“計失街亭敗，胡來漢邑災。不成誅馬諼，虛擬逮王恢。 時局天難料，邊防事可哀。凄涼古形勝，空有釣龍臺?！?nbsp; ○寄敬安 奇禪上人（敬安）詩宗郊島，以寒瘦稱。著《八指頭陀集》十卷、《白梅詩》 一卷。呆君撰《近代詩壇點將錄》，以“花和尚”一席畀之，一時無以易也。嘗 自營生壙，曰“冷香塔”，題云：“佛生本無量，吾生拒有涯。傳心一明月，埋 骨萬梅花。丹嶂棲靈窟，青山過客家。未來留此塔，長與伴煙霞?！薄稈呷~樓》 云：“清涼山下泉，中有老龍眠。月照春來水，花撩定后禪。煮殘樓瓦雪，吟瘦 佛爐煙。莫漫嘲蔬筍，詩成態(tài)欲仙?！睔埦淙纾骸扒锘櫩时冢⒂晏K病松。” “狂猿從習定，瘦虎伴持齋?！薄靶涞装咨Ｉ?，眉端青壓是天痕?！苯悦?。 至《白梅詩》雖多，如出一窠臼，且通體完善者。蓋師起結(jié)多用率筆，此名之 所歸，非實之所在也。 ○志銳 志伯虞留守（銳）為索倫領(lǐng)隊時，值重九，成七律一首云：“兩年兩度逢重 九，一插茱萸一愴神?？靶γ麨槌止?jié)使，可憐身是未歸人。家山烽火空縈夢，世 路崎嶇怕問津。馬上胡琴襟上淚，何時鄉(xiāng)思遂鱸莼?！弊R者謂其無病呻吟，殊為 不祥。后死伊犁國難，殆若詩讖矣。公又嘗繪《同聽秋聲館圖》，倩名流題詠殆。 賀伯隆觀察（家棟）曾題五言排律一首，極工，而于公之平生，亦可想見。蓋 “同聽秋聲館”者，公與其昆仲讀書之別墅也。詩云：“別墅開珠海，將軍建玉 麾。琳瑯兼濟美，龍驥兩權(quán)奇。世德承堂構(gòu)，家風重禮詩。春溫姜氏被，夜下董 生帷。紅樹園居好，青燈書味知。論文言娓娓，開卷樂怡怡。漏滴銅龍永，聲來 鐵馬馳。波濤傾海壯，風雨隔窗疑。雁信回幽浦，蟲吟助短籬。對床人靜后，剪 燭夜深時。好續(xù)歐陽賦，奚煩季子椎。琢磨同玉石，唱和葉塤篪。共勵青云志， 爭傳白雪詞。清標雙鳳翥，令譽五羊垂。輝映名題塔，連翩羽漸逵。文章齊軾轍， 科第艷郊祁。雅抱經(jīng)秋爽，幽棲入畫宜。松陰工點綴，竹影寫參差。孤塔籠煙矗， 危樓傍水欹。垂頭童欲睡，對影鶴生姿。室隱書千軸，神傳筆一枝。鴻泥增感觸， 雁序悵分離。西塞寒生早，南天書到遲。舊游梅隔嶺，新夢草生池?；厥捉h， 驚心陵谷移。中流誰作砥，時局近如棋。慷慨聞雞舞，凄涼唳鶴悲。鵬猶待徙， 鸞鳳豈終羈。遭際追元愷，憂勞邁種蠡。陳圖應戒逸，舉筆不忘規(guī)。利濟懷舟楫， 隆名壽鼎彝。凌煙看并繪，霖雨詎空期。我幸逢青眼，公真是白眉。龍門深仰企， 驥尾許攀追。學愧三冬淺，圖欣萬里披。庭如親鯉對，原尚想棲。佳話雙珠續(xù)， 心香一辦持。緣慚聯(lián)翰墨，會欲訂英耆?；ㄝ嗨昙年巸傻厮肌Ｆ皆缭S繡， 還欲買新絲?！?nbsp; ○袁大化 袁杏南中丞（大化）以所著《撫新紀程》見示，中有《過長安舊城》，句云： “山河王氣鎖關(guān)中，漢武秦皇一世雄。杯土未乾宮闕火，空留渭水自西東。”佳 構(gòu)也。 ○周馥 周玉山制軍（馥）有《渡海》句云：“蒼煙劃破浮云影，多少魚龍側(cè)目看。” 李文忠一見，許為大器。 ○楊銳 戊戌六君子，楊叔嶠京卿（銳）詩獨少見。近蜀友抄示先生所著《抱經(jīng)掌詩 草》一卷，不讓莽蒼蒼齋、晚翠軒擅美于前也。《椒山祠》云：“報國身何惜， 孤忠百鏈鋼。性原羞鵲喜，膽豈借蚺張。異代存祠廟，行人拜諫章。通家瞻禮切， 流涕至今長?！薄段浜铎簟吩疲骸皬R貌依然在，悲涼舊業(yè)空。河流猶漢水，山色 似隆中。今古憑欄盡，乾坤極目同。斜陽霜氣肅，涕淚落西風?！薄都t葉》云： “征衫踏遍板橋霜，紅樹關(guān)山引恨長。魚網(wǎng)幾家乘晚渡，烏啼無數(shù)送殘陽。深林 月出明官道，古木風高見驛墻。莫怪長年多感觸，謝亭回首鬢毛蒼?！薄稊M李長 吉》云：“玉關(guān)柳紅衰草白，金背蝦暮老蝕月。齊州九點融冷光，瘦盡溪毛見山 骨。啞鐘送響迷無處，山鬼夜夜啼楓樹。膽瓶殘菊露珠圓，孤鶴避人翔石壇?！?nbsp; 余詩尚多，不備載。 ○王韜 或謂王紫詮先生（韜）不能詩，與曾子固殆有同恨。然集中如《寄內(nèi)》二首 云：“無端薄病便添愁，骯臟情懷不自由。簾外有聲頻側(cè)耳，窗前小坐自梳頭。 即看鬢影蕭疏甚，還奈秋風料峭不。勸汝裝棉須及早，新寒昨夜襲妝樓。”“已 是愁中復病中，起還無力臥偏慵。怕臨鏡檻眉痕淡，教下簾鉤樹影濃。薄被初薰 時有夢，長宵微倦忽聞鐘。請看羅袖寒如此，懊惱年來帶更松。”《紀夢》云： “靈簫墨會托神仙，今夕相逢休問年。事到難言卿自解，容誰可比我猶憐?；ㄩg 玉笛涼無語，枕畔銀缸照不眠。碧宇紅墻原咫尺，重來未必隔人天?！薄堕|興》 云：“蠢仙書窟寄閑身，紈扇初題墨尚新。新著單紗還怕熱，偷揩香汗避生人?！?nbsp; 諸詩情文并茂，非能手莫辨。 ○左柳（原失題，編者擬補） 秦隴道上，兩傍植有楊柳，直抵新疆。為左文襄公所植，因名“左柳”。楊 石泉制軍（昌）詠之云：“上相籌邊未肯還，湖湘子弟遍天山。新栽楊柳三千 里，引得春風度玉關(guān)。” ○湯鵬 湯海秋（鵬）、魏默深（源）以經(jīng)濟之學相尚，不甚為韻語，故世亦罕稱其 詩。讀《大梅山館集》，見二公詩數(shù)首，風味頗似龔定庵（自珍），蓋古文家之 詩多類是也。湯詩云：“海蠕有一士，其貌窘且單。衣無氍毹溫，袢無五味餐。 兀然發(fā)長嘯，心苦涕淚繁。豈不惜涕淚，其如吾道艱。鳳凰矜五色，下笑燕雀頑。 燕雀常飽暖，鳳凰常饑寒。食茶口如薺，顛倒無窮年。巫咸兮巫咸，何時下人間？ （一解）謂天不汝憐，謂神不汝好。我思真漠中，此理長。東園有桃李。紅 白相窮窕。西園有松柏，郁郁傍叢筱。松柏語桃李，慎莫厭我為。歲寒守端正， 君子所依歸。貧賤自有是，富貴自有非。是非勿重陳，重陳心苦悲。（二解）我 懷山陽子，其人賢已老。炯炯抱奇文，汲汲存古道。譽汝于我前，以為寶。 本無涇與渭？焉得不式好。有酒在我樽，有負在荇藻。烹魚不厭鮮，飲酒?？嗌佟?nbsp; 凱風自南來，吹我情縹緲。嬉酣委大化，萬事何足討。（三解）拔劍一崢嶸，其 氣凌青天。窮愁鞭苦心，乃得千萬年。顏氏奇簟瓢，樂道以終焉。馬遷亦發(fā)憤， 文采高騰騫。證昔理在握，眩今情遂遷。哀哀腥腐中，誰能辨愚賢。小人逐其末， 君子志其全。生當勵吾事，死當壽山川。（四解）朝作攜手行，暮作捐手行。蔫 蘿附松柏，遜此纏綿情。借問客何為，欲語吞其聲。古人不可作，今人莽縱橫。 一步十崎嶇，憂患靡有程。長念追風驥，勿若出谷鶯。追風易蹶蹄，出谷但和鳴。 千秋萬歲后，誰能寒我盟。”（五解）魏詩云：“長安三日雨如絲，子輿恒念子 桑饑，裹飯挈橈來沖泥。入門金石聲殷楣，太音驚破《巴人》雌。《鈞》《<音>》 能回《騷》屆衰，一國不和群兒唾。獨蹲北斗（斗）元蠡，問君高吟何所裨？ 上不清廟和瑟希，下不比閭拯殿屎。刁騷唱和天風噫，候蟲鳴鳥嗟何為？年來東 海揚鯨鰭，萬里蕩析無安逵。君尤繭足面目黧，室冊燹田蒿藜，老親弟妹同趼 氐。時非天寶非拾遣，七歌《同谷》嗟何為？仆亦從戎東海湄，翁州普嶼狎魅 夔，颶潮倒立天四垂。盲風怪雨艘帆欺，無力穴兼守陴，見幾幸決如鳧驚。君來 訪我我已違，不逢海滋逢燕圻，有似荊卿遭漸離。金臺插天起崔嵬，欲闖閶闔虎 怒啼。宵抱萬古晨無炊，夢回故園聞《з》，與我磨蝎同斗箕。修慧無福今生 遲，聞君慕道師希夷，內(nèi)景《參同》如息龜。天臺四萬八千梯，中有丹爐森莫窺。 君誠伏處餐元芝，回光養(yǎng)珠浴咸池，一朝丹成著翅飛。淮南拔宅云間嬉，回頭大 笑人世非，雞蟲得失無了時?！倍娊韵蒂浺颓f之作也。 ○樊增祥青出于藍（原失題，編者擬補） 魏冰叔責謝疊山《卻聘書》，以伯夷自比，是以殷紂比宋，吹毛索瘢，自是 僻論。而樊山贈周少樸云：“自命夷齊誠高矣，其如故主非殷豐。”反用其語， 可謂青出于藍。 ○蘭州冰橋（原失題，編者擬補） 蘭州當未修鐵橋時，夏日用浮橋，冬日則結(jié)冰橋。今冰橋依然，浮橋不復都 矣。陳繩祖有《冰橋行》一篇，讀之如見大觀。詩云：“嶙峋冰柱昆侖尻，神鷓 坐嘯仙狼嗥。星源氵翁渤勢難遏，浮浚直下金天高。金天高高風凜冽，竹箭奔騰 有時結(jié)。崦嵫落日炫回光，燭龍夭矯銀潢裂。貝闕珠宮徹夜明，卷起千堆萬堆雪。 圣個河橋天下無，中原珠玉走名都。橫開鐵鎖聯(lián)檣碇，直跨金城散雁。霜嚴十月 寒威動，漸蹶明瀾如煉汞。乍似浮漚萬點飄，泛玉溶銀已無空。尋行抵隙劃方舟， 如劍如戈下急流。震蕩魚龍然夜火，低迷旌旆駭鳴縐。輪蹄得得無時已，鮫人暗 泣馮夷起。忽訝如山水底橫，撇淚艨艟縻碎矣。砉然一聲諸綆斷，河中連舫東西 散。大硤陰森積氣寒，澤腹初堅流轉(zhuǎn)緩。鱗鱗直次水車園，萬派無聲息夜喧。但 有雪峰填亂壑，更波瀾與飛翻。老狐未聽行人渡，蟻穿九曲明珠路。佶屈崎嶇蹇 步難，車馬云屯愁去住。傳聞漲水復漫漫，此河東來漲轉(zhuǎn)寬。盡平蹊谷出如砥， 世上何曾行路難。冰橋自昔聞天造，朝來驚喜家童告。應候年年不易方，循名核 實非虛冒。蒼茫此意想神靈，報德無辭白馬刑。佇看二月桃花水，冰泮河橋柳色 青?！?nbsp; ○諸大文（原失題，編者擬補） 《聊齋志異》所載詩詞，惟《薄幸郎曲》最佳，其余未能逮是。儲六雅（大 文）有《秋江》詩一首，語調(diào)相近。詩云：“瑤草湄，瓊樹梢。?？途?，何縹緲。 泛長江，楚天曉。木蘭舟外煙波繞。遼上景，山嵯峨。仙人樓迥輕云過，美人簾 卷秋色多。鴛鴦隊隊忽驚散，西風遙送蓮歌。采蓮歌，怨遲暮。芙蓉花，墜江露。” 較之《薄幸郎曲》，未知孰先后也。 ○晚清親貴中能詩者（原失題，編者擬補） 晚清親貴中能詩者，有恭邸七律云：“隕籜驚心十月交，天風吹月海初潮。 瑤池有信傳青鳥，新室無人著黑貂。大地煙云疑是畫，重樓風雨可憐宵。故園霜 后余松竹，莫向林亭嘆寂寥?！薄额}望海樓》云：“白云不在天，青山不在地。 中有神龍游，蕩漾起空際。”又洵貝勒《題莫愁湖》云：“風月依然不老春，誰 將蘊藉話前塵。郁金堂畔波如鏡，照徹千秋畫里人?！庇终褙惱铡短窖蟾琛吩疲?nbsp; “太平洋勢亙西東，炫蛇秋水百潦洪。澎濞湛灤兩洲通，試訪河伯與海童。我行 鑿井自紐約，歷盡千山與萬壑。維多利亞暫依泊，轉(zhuǎn)瞬船頭風浪惡。馮夷擊鼓鯨 魚趨，驪龍驚起探明珠。九天九地憑風驅(qū)，踏破云梯拉朽株。顛倒回混窮區(qū)騖， ?？万榉o人怖。沆心搖精不得寤，手足罷倦蒙疾痼。吁嗟乎！生人是處皆風波， 鵬戾餛橫強食多。但愿八極靖干戈，容與太平恣婆娑?！?nbsp; ○郭嵩壽 郭筠仙侍郎（嵩燾）與左文襄生同里閘，重以婚姻。而晚年隙末兇終，有如 仇譬。其始末備載侍郎所為自敘，今人略能言之。然左之薨也，侍郎猶賦詩二章 挽之。詩云：“國步迤遭日，臣心況瘁時。功成文武并，道大古今疑。勁氣同官 懾，深謀圣主知。老臣經(jīng)國計，生死系安危?！薄拔鞣幮虑?，深機在遠交。甘 閩歸締造，朝野互譏嘲。不忍須臾憤，翻隨議論淆。多防經(jīng)濟誤，遠略責包茅?！?nbsp; 案曾左晚年亦交惡，而左挽曾有云：“謀國之忠，知人之明，自愧不如元輔；同 心若金，攻錯若石，相期無負平生。”郭之挽左，亦猶是耳。 ○裴景福 裴伯謙先生（景福）工詩，精監(jiān)賞，所藏《落水》、《蘭亭》，恒不去身。 從軍新疆時，夜宿戈壁中，于月下展《蘭亭》觀之，謂能于此地觀此帖者，自古 一人。著有《睫ウ詩鈔》、《河海昆侖錄》。《宿州過僧忠親王祠》云：“北代 淮湘幕府開，湘鄉(xiāng)節(jié)制合肥才。佇看江漢波平后，終把黃河倒挽來?！薄敖例X睢 陽地下雄，芳鄰毅魄薦馨同。陰風慘淡云車會，化作青天兩道虹?！薄额}張勇烈 公畫像》云：“一代風云大樹寒，昭陵石馬半摧殘。麒麟閣壞凌煙倒，剩有將軍 戰(zhàn)血丹。”先生賜環(huán)時，予有句云：“出塞曲翻入塞曲，神仙人作謫仙人。”惜 全首忘之矣。 ○張之洞 張文襄公（之洞）《金陵雜詩》若干首，憑吊古今，饒有議論。茲錄四首云： “太白南游意可傷，吳宮泯滅國山荒。雪讒自寫浮云感，豈為登臺吊鳳凰。” “孟老《錄》中思汴臺，《達摩》曲里鄴城仄。世間少有蘭成賦，便覺江南最可 哀?！薄袄辖桷鸟踝魍瞬?，蔣山驢背舊平章?；萸潆m敗京壽，法乳帛延送靖康?！?nbsp; “景宗何如霍去病，慶之無愧張子房。誰道江南詩綺靡，如聞《敕勒》見牛羊?！?nbsp; ○盛昱 盛伯熙祭酒（昱）。愛才尚雅，時人比之法時帆。有《郁華閣詩集》，手自 寫定，皆平生得意之作。晚歲盱衡時局，慨焉有變法之志。嘗有句云：“小哉洪 南安，強分滿蒙漢。生齒繁，農(nóng)獵本業(yè)斷。興凱入彼界，鐵軌松花岸。北歸 與南渡，故事皆虛愿?！笨煞Q特識。其太夫人博爾濟吉特氏，亦嫻吟詠，著有 《蕓香館遣集》二卷梓行。 ○吳汝綸 吳摯甫先生（汝綸）有《送李文忠出聘海外》三律，能將當日忍辱負重情形， 約略傳出。詩云：“少時敏手事澄清，老作中朝萬里城。三紀景鐘功狀在，一朝 巾篋謗書盈。吾君自欲憂元老，外國爭邀枉旆旌。卻笑班生多枉節(jié)，暮年徒郁玉 關(guān)情?！薄白驓q軍謀取上裁，似聞時論惜康哉。兵家勝負原常事，天下安危仗異 才。趙國只傳吾將怯，平城終見虜圍開。即今盛軌何人繼，七十乘槎貫月回?！?nbsp; “歸朝寢處同邇勤，便擬懸車返舊林。漢主渾忘充國老，桓伊卻識謝安深。長風 巨浪平生興，白日浮云萬里心。環(huán)海名王挹風采，更無冰炭點清襟。” ○李松石 李松石（汝貞，即著《鏡花緣》者。）嘗集海內(nèi)善弈之士十人，為公弈一局， 其終乃得和局，一時傳為美談。沈橘夫（謙）題七古一首云：“旃蒙單閼春余閏， 花朝再遇花無信。不浮綠蝗醉紅裙，青瑯館開棋陣。軒窗盡拓飄和風，楸枰滇 子安當中。兩人對弈客旁視，其間勞逸胡不同。廣陵蕭子今名手（蕭蘭圃），創(chuàng) 言公奕無先后。暗藏黑白判東西，明指高低均好丑。遲遲暖日正當天，十客徘徊 幾前。吳氏招要雙道子（吳云石、吳云門，）李家馳騁兩青蓮（李佛云、李松 石。）顏程力學承先澤（顏監(jiān)塘、程時齋，）閑抱遣經(jīng)窮考聶。偶然飽食倦春晴， 心無所用來為奕。選郎腰瘦棋偏廢（沈橘夫），闔拈第一心先輸。起手忽從三七 下，九人掩口笑胡盧。角旁數(shù)字雙飛燕，按譜平分邊半面。云翁二四竟斜飄（謂 云石），施范程梁無此變。單關(guān)一破斷難連，白勢畸零黑勢全。何意相逢程不識 （謂時齋），片長不值半文錢。晨星幾點看分布，巧者安詳拙者怒。就中年少數(shù) 三郎（李宗玉），彷佛邯鄲曾學步。斯時四座悄無言，惟聽丁丁落子繁。竹韻清 于秋雨夜，簾旌輕似水花翻。須臾鼓作軍威壯，獎勵先登唆退讓。昆陽爭道出偏 師，鉅鹿重兵嚴保障。無端玩敵墜其謀，轍亂旗靡士卒愁。豎子何能環(huán)甲胄，全 軍空自逞戈矛。戈矛失利曳兵走，主軍攘臂聲如吼。幟易空營不厭奇，餐增虛黽 何妨誘。置之死地而后生，連環(huán)急功垂成。賈以余勇再接一，始信中權(quán)紀律精。 黃公江夏本無雙（黃典林），大力群推鼎可扛。坐擁貔貅機默運，每臨鵝鸛氣難 降。丁東宵漏聽三滴，弛弓橐矢銷鋒鏑。老眼摩挲約略看，謂予勝負應相敵。短 長肥瘠致難齊，火齊玫瑰糅瓦泥。山下惟聞柯可爛，座間豈是路相迷。先生覆局 如王粲，自剪燈花重倚案。排成笑指眾人觀，黑白居然分一半。吁嗟！勝果欣然 敗亦佳，一時和議最難諧。得無海上仙人過，月底嬉春到小齋?！?nbsp; ○胡德琳 胡書巢（德琳）《小姑山》云：“不識彭郎綠底事，憑他拋擲浪花中?！笔?nbsp; 以為佳。后彭剛直公（玉麟）克復小姑山，有句云：“十萬貔貅齊奏凱，彭郎奪 得小姑回?！碧烊磺珊?，可稱后來居上。 ○絕筆詩（原失題，編者擬補） 古今絕筆詩多佳構(gòu)，予最喜唐子畏之“他年新識如相問，只當漂流在異鄉(xiāng)”， 及釋無云之“仁民愛物無窮事，原有周公孔圣人”二詩，不落前人故套。又某君 有“這回不算”四字，亦妙絕千古。 ○樊增祥游戲詩（原失題，編者擬補） 樊山先生喜為游戲詩，于正集外別編《游戲集》一帙?；騻飨壬诮阜讲?nbsp; 任時，詠女學堂有“標本室中花樣巧，體操場上柳腰輕。宮腰可似諸夷細，天足 才堪萬里行。梅實改良將問鼎，蓮花進步即傾城。地球逐漸秋波轉(zhuǎn)，天柱都將玉 筍擎。治外法權(quán)操女手，自由婚嫁順人情”等句，為言官所聞，幾至列入彈章。 又先生《后數(shù)斗血歌》，譏易實甫太甚，彼此因有隙，后經(jīng)朋輩以詩解之，乃已。 ○石達開（原失題，編者擬補） 太平石達開能詩，《飲冰室詩話》曾錄其七律五章，此外不少概見。近又見 詩數(shù)首，五古云：“蒼天意茫茫，群生何太苦。大江橫我前，臨流何能渡。惜哉 無舟楫，浮云西北顧。到耳哭聲多，中原白骨露。”又五律云：“極目楚氛惡， 狂風著意吹?；臎鎏迫赵拢瑧K澹漢旌旗。北地春花笑，南冠秋葉悲。飄零鴻雁侶， 顧影有余思?！庇帧睹琏貢鴳选吩疲骸肮蕡@東望草離離，戰(zhàn)壘連珠罨畫旗。乘 勢漫吞狼虎肉，借刀爭割馬牛皮。知兵亂世原非福，餓死寒窩不算奇。為鱉為魚 渾不解，終歸大海作蛟螭?！毕剂厣杏蓄}畫詩二絕，洪大全有《臨江仙》一闋， 李秀成有《感事》二律，皆膾炙人口，各書多載之。 ○康有為襲杜（原失題，編者擬補） 予讀杜集，最喜其《石龕》詩，起手數(shù)句云：“熊罷咆我東，虎豹號我西。 我后鬼長嘯，我前狨又啼?！逼饎萜驷?，一時無兩。后見第七期《不忍雜志》， 有南海先生手書《幽行迷途》一詩，不讓少陵擅美于前。詩云：“鴟梟鳴在樹， 鱷魚游在溪。獅猊吼我東，熊罷咆我西。蝮蛇在前橫，虎豹自后嘶。山鬼獨腳跳， 豺狼列群啼?！绷喝喂^“南海先生詩一見殆與杜集亂楮葉”，非虛語也。 ○張錫鑾 奉天將軍張今頗（錫鑾）、巡按張珍午（元奇），皆能詩。酬唱一堂，可稱 佳話。令墮《自團防暮飲歸營》云：“薄飲村醪趁醉歸，長河一帶晚煙圍。暮天 風緊雪平野，匹馬沖寒山欲飛?！闭湮纭兜欠钐忑埵咨健吩疲骸氨比ワL沙撲馬頭， 一杯聊此吊殘秋。座中各有新亭淚，進入遼河水不流?！倍娊约殉?。 ○寶廷 寶竹坡侍郎（廷）晚年喜游京師西山。鄭蘇龕懷先生云：“西山晚歲饒還往， 愁絕殘陽掛翠微?！鄙w紀實也。故先生集中詠西山各處者居強半，如《山中即景》 云：“暮色四圍合，峰巒漸杳冥。殘春寒間暖，薄酒醉如醒。月上花逾白，煙生 山更青。泉聲在深澗，入夜尚泠泠?！薄队旰蟮菛|峰望月》云：“夜深云盡散， 露氣滿群峰。絕頂一登眺，林巒青萬重。天空惟有月，山靜偶聞鐘。賴有兒扶杖， 無須二客從。”詩入化境，神味極似王孟。然集中如《冬獵行》、《古劍篇》等 作，又極雄壯，此所以不愧大家也。哲嗣壽伯弗光祿（富）承家學，號通達，后 殉庚子國難，人咸稱之。林畏廬先生（紓）曾撰《劍腥錄》說部，以演其事（書 中之修伯符即壽伯）。惜所著詩多散佚。舊藏便面，有光祿自書《古意》一首 云：“良人征戍久，聞說到遼陽。盼盡三春暮，空回九曲腸。昨宵驚遠夢，今日 怯空房。欲奇相思字，天邊雁數(shù)行。”又畏廬吊光祿有云：“萬事還君無見好， 此來及我未衰前?！闭Z亦沈痛。 ○葉恭綽 葉玉甫（恭綽）被議后，有七律一首云：“漸覺沉憂不可湔，舉頭愁滿舊山 川。頹波更演橫流外，病樹驚依萬木前。猶有長繩能系日，似聞上策在歸田。浮 云飛鳥終成夢，倦倚危樓百恫然?！?nbsp; ○劉師培 劉申叔先生（師培）古文大家，詩學巨子。讀所作詠史詩，斑剝陸離，如見 周秦古器。詩云：“拒神出長淮，六龍帶悲音。羲馭有真宅，不必搏桑林。都士 歌‘狐裘’，風人慨‘魚鷥’。驅(qū)我白羽車，謳我《金天吟》。軒臺闋靈蹤，稷 澤今蹄涔。木禾不結(jié)實，堇草敷重陰。側(cè)聞群玉山，冊府森ギ琳。發(fā)冊披《河圖》， 筆胥無近尋。玉羊闊華峰，金雞思岱岑。長揖謝奈皇，夭棟安可任。”又“駕言 適毫都，東眺洪河流。薄亭亙其西，太華繚其諏?；疸X炎華，紕局鮮霜旒。黃 鱗為沈，白狼供銜鉤。三媵薦玉瑤，九囿桴珙球。問君何為然？僉云荷天休。 鑣宮有吉靈，江水多敗舟。駿龐昔異逵，貔軀今同邱。勿逐牟光塵，蓼溪非澄湫?！?nbsp; 李義山《韓碑》有云：“點竄《堯典》《舜典》字，涂改《清廟》《生民》詩?！?nbsp; 先生與昌黎，殆后先輝映矣。 ○修禊人數(shù)（原失題，編者擬補） 癸丑上巳，任公修禊于三貝子花園，出席者約二十余人。甲寅上巳，寒云主 人修禊于南海，亦二十余人。今年樊山修楔于十剎海，則多至一百三十余人。旋 又這源寺丁香會，增至百六十余人，可謂盛矣。 ○頤和園詞（原失題，編者擬補） 《頤和園詞》有二首（王國維、鄧），王長于議論，鄧長于敘事，未易軒 輊也。若《圓明園詞》，自以湘綺為第一。 佳題須配佳詩（原失題，編者擬補） 佳題須有佳詩，否則不如留之以俟能者。如梁任公《秋風斷藤曲》之詠安車 根，鄭廷璧《津門柳》之詠楊翠喜，葉中冷《溫則宮詞》之詠維多利亞，皆不負 此題。 ○詠譚鑫培（原失題，編者擬補） 伶人譚鑫培，詠之者多矣。其最膾炙人口者，則狄楚卿之“滿城爭說蚪天兒”， 及樊樊山之“我詩譚曲費平章”二詩。近日任公《題譚伶繡像》云：“四海一人 譚鑫培，聲名卅紀轟如雷。如今老矣偶玩世，尚有俊響吹梁埃。菰蒲蘆雨晚來急， 五湖深處寄煙笠。何限人間買絲人，枉向中費歌泣?！庇栌执稳喂嵲疲骸扒Ч?nbsp; 知音譚鑫培，高歌一曲聲如雷。菊仙已老桂芬死，梨園子弟多塵埃。秋江雨后西 風急，雪色練裙青箬笠。買絲爭欲繡平原，多少枯魚對河泣。”戲作也。 ○學杜學唐今昔有別（原失題，編者擬補） 《淥水亭雜識》云：“明之學老杜、學盛唐者，皆一生在乳姆胸前過日。” 予謂今之學老杜盛唐者，皆未能飲食，便將乳姆辭退。 ○解詩忌穿鑿（原失題，編者擬補） 解詩忌穿鑿附會，今人多犯此病。其甚者如某氏謂程明道《春日偶成》詩 “云淡風輕近午天”四句，當分屬春、夏、秋、冬，已可詫：已又云：“每句又 包春、夏、秋、冬，如‘云淡’二字屬春，‘風輕’二字屬夏，‘近午’二字屬 秋，‘天’字屬冬。下三句亦視此例?！比绱私夥?，程子有靈，則當操杖而搏逐 之矣。 ○金圣嘆解唐律成讖（原失題，編者擬補） 金圣嘆批唐人律詩，無論其語氣如何，必以前四句為一解，后四句為一解， 人號為“腰斷唐詩”。后圣嘆被誅，或謂系食其報云。 ○隨園論詩（原失題，編者擬補） 隨園有句云：“仰天但見有日月，搖筆便知無古今。宣尼果然用《韶》樂， 未必敷衍笙鏞音。俗儒界唐宋，未入華胥先作夢。滄溟數(shù)子見即嗔，新城一 翁頭更痛。我道不如掩其朝代名姓只論詩，能合吾意吾取之。優(yōu)孟果能歌《白雪》， 《滄浪》童子皆吾師。否則《三百篇》中嚼蠟者，圣人雖取吾不知?！币娊飧叱?， 議論平允。彼堅持門戶之見者，可以悟矣。 ○續(xù)廉 續(xù)子恥（廉）性喜貓，有“貍奴夜冷自親人”，及“白玉欄桿午睡貓”之句， 時人呼曰續(xù)貍奴。 ○楊度 楊皙子先生（度）作有《湖南少年歌》，洋洋千數(shù)百言，為近日第一長詩。 予最喜其中有四句云：“北渚傷心二女啼，湖邊斑竹淚痕滋。不悲當日蒼梧死， 為哭將來民主稀。” ○海棠（原失題，編者擬補） 海棠無香，昔人何以致恨？或謂《春秋》責備賢者之義。然啟子義《詠海棠》 云：“名花不作媚人香”，可為阿嬌吐氣。 ○袁昶 袁爽秋太常《昶》，頗耽聲色。過道上時，與某某氏排日為歡。曾有《滬江 曲》云：“紅芙繡袢金沙色，碧玉華年貌傾國。檀槽一曲怨未終，珠簾月上梨花 白。江邊年少驕青春，寶馬流蘇光照塵。紅樓教唱白鸚鵡，繡幕斜壓金麒麟?；?nbsp; 冠翠羽催啼曙，雨散云飛空何處。落花舞絮方春深，嬌鶯飛上櫻桃樹。” ○宋教仁 宋漁父先生（教仁）詩多大雅之音，五言極近中、晚?！肚飼浴吩疲骸奥靡?nbsp; 難成寐，起坐獨旁徨。月落千山曉，雞鳴萬瓦霜。思家嫌夢短，為客苦宵長。徒 有枕戈志，飄零只自傷?！薄栋矕|》云：“平沙臨驛路，荒市倚江村?？たh雞林 古，華夷鴨水分。蕃營朝牧馬，胡外夜降神。都護今何在，安東空復存。” ○詩貴含蓄（原失題，編者擬補） 詩貴含蓄，說盡便無謂。如南海先生《聞黨禁開》云：“自是天大，甯因 兵變來。”他人至此，便作憤恨語或快心語矣。 ○王鐸與周延儒（原失題，編者擬補） 予每見昔人墨跡，輒手錄其文，茲得二詩如下。孟津王文安（公鐸）《將南 行贈友人》云：“毖才幾日，臨別少從容。我弄他鄉(xiāng)月，君聞何寺鐘。南山饑季 女，北渚緝芙蓉。深愧未能薦，云雷想欲龍。”宜興相公周玉繩（延儒）《夏日 同王長石登承云塔》云：“荊溪晴日散花聰，野棹蕭然試采風。供奉久推真柱史， 登臨仍上蕊珠宮。千林翠逗霏微里，九陌塵銷指顧中。自是前身王子晉，今從緱 嶺問鴻蒙。”二公青史不無微詞，因其詩世不多見，故并存之。 ○劉松山 劉忠壯公（松山）攻金積堡，為流彈所中。臨終時，誦“獵犬山中死，將軍 陣上亡”二語而歿。 ○吳祿貞 吳綬卿先生（祿貞）有遺詩一帙，中有《過硤石山》詩，可為壓卷。詩云： “硤石山上秋風起，西征壯志何時已。道路崎嶇限戎馬，縮地神方思費子。昂頭 西望玉門關(guān)，班超事業(yè)何足齒。誓將踏遍中央亞細亞，烏拉山頭樹界趾?；仡^再 上喜瑪峰，大闡釋伽侔尼之禪宗。東方大陸起蛟龍，請看亞雨壓歐風。漫笑狂吟 無足道，從來時勢英雄造。雄圖爭說鐵木真，我何人斯發(fā)長嘯?！庇帧额}貴妃廟》 有云：“白傅長吟何太誤，六軍未必怨蛾眉?！币嗉?。 ○升寅 升勤直公（寅）出使喀爾喀時，途中有“怪聲山鳥如人語，絕壁晴云似馬行” 之句，畫出邊塞風景。又《戈壁竹枝詞》云：“皮冠冬夏總無殊，皮帶皮華潤 酪酥。也學都門時樣子，見人先遞鼻煙壺?！闭Z頗風趣。 ○贈答詩須因人而施（原失題，編者擬補） 贈答詩須因人而施，如在少陵、昌黎前用香奩體，未有不吃藤條者。予曾有 《上南海先生》詩云：“小道見人格，大事不糊涂。日月雙名士，乾坤一老儒。 英聲齊五岳，正氣壯三都?？酌弦兎?，人間大丈夫?！痹婋m不佳，恰不犯其忌。 ○詠牛監(jiān)故宅（原失題，編者擬補） 清季甘肅顯宦，有牛鏡塘制軍（監(jiān)），仕至兩江總督。予過武威，題其故宅 云：“頹廈頹垣啼子規(guī)，主人何處冢累累?？蓱z門外雙枯柳，記汝曾垂金縷絲?！?nbsp; 謬為時人所賞。 （“今日何人肯論詩，枉拋心力畫胭脂。吉光片羽收來富，盡是人間絕妙詞?！?nbsp; “元纖宋腐漫殊科，千古文人慧業(yè)多。從此不存門戶見，但逢好句便搜羅?！?nbsp; 《詩話》第一編脫稿，漫題二絕書后。納川） 2004.04.02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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