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當好情人是我們的義務(wù) 杜拉斯,我們得以用最煽情的語調(diào)來復述這個傳奇的《情人》,甚至把這段情話作為酒令、作為表白??墒?,杜拉斯的情人有他唯美奢糜的質(zhì)地,我們永遠無法與她的車轍重合。 情人并不是單純的身體敘事,在歷史對它的禁錮與時髦化之間,也曾左右搖擺。話說禪宗有三重境界,第一層是看山只是山,第二層是看山不是山,第三層是看山還是山。那么,讓我們還原到生活的本真吧,只要有情,即是情人,當好情人是我們應(yīng)盡的義務(wù)。 境界第一層:情欲才是情人 “我寧愿做別人的情人?!秉S真真導演的紀錄片《女人那話兒》(TheWomen‘PrivatePart)采訪了一個專做二奶的女人,她理直氣壯地宣揚自己的理論。因為,做二奶可以用身體換取各種享受,但卻不用擔當同甘共苦的責任。古希臘的雄辯家德莫斯特尼斯有話為證:“我們擁有妓一女為我們提供快樂,擁有侍妾以滿足我們的日常需要,而我們的妻子則能夠為我們生育合法的子嗣,并且料理家務(wù),仿佛天下女人盡入彀中,區(qū)別只在于她們是短期的、中期的還是長期的而已?!?/P> 眾所周知,西方文明是一個“罪感”社會,性被置于罪愆的刀鋒邊緣來回滑動;而在中國這個“恥感”社會中,性又常常處于羞辱和輕薄的狀態(tài)。情欲總是被缺席審判,最好的辯詞不外就是其有利于人類自身的生產(chǎn)和繁衍,有利于社會的團結(jié)和穩(wěn)定。這個邏輯在中國尤其重要。在過去幾十年乃至幾千年里,真正被輿論和宗法所認可的理想夫妻關(guān)系是這樣的:他們是愛人同志、伴侶、配偶、老伴,談男女朋友是“處對象”、“解決個人問題”、“終身大事”,把感情隱藏在人生程序背后,強化了其社會屬性,但是把兩人拉在一起臉對臉朝夕相處的感情與愛情,在這里卻永遠面目模糊。而情人壓根就是一個被痛毆的貶義詞,充滿了含混、曖昧的情色。直到這些年,自覺自發(fā)以管別人閑事為樂的風化警察才沒那么吃香了。 禁欲主義的后果是造就了一大批性冷淡的女人和一大批道貌岸然的男人。一位研究宋明清俗文學的博導說,他發(fā)現(xiàn),雖然朱熹和二程的理學已經(jīng)開始抬頭,但整個有宋一代,有點名氣的詞人詩人只有一位沒有嫖過妓,那就是——李清照。 而當代中國那數(shù)十年視談情說愛為大不韙的歷史,又是一根扯得過狠失去彈性的橡皮筋,如今的社會觀念反彈起來個個男人都以外面豢養(yǎng)著情人為榮耀,甚至還紛紛拍出《牽手》、《來來往往》、《一聲嘆息》等等電影為之張目?;橐鰷S為信息不對稱下的套。家中的女人就算美麗溫柔,心理上已淪為黃臉婆,只能賢慧著、敦厚著,或者潑辣著、刻薄著,即使男人不舍得與之離婚,多半也是出于對其功能性的考慮。而外面用不著負擔責任與義務(wù)的情人,反而更純粹地成為性幻想的對象。 女人也勇敢地投身于這股潮流中,也在想象力匱乏的婚姻之外游走,李銀河的《中國女性的感情與性》就捕捉到大量在第三情中“五里一徘徊”的女人,她們渴望拍一場正宗的拖。 大約三千年前,兩個美麗的女人朝赫拉克勒斯走來。卡吉亞肌體豐盈而柔軟,她說:“我會領(lǐng)你走在最快樂最舒適的道路上,你可以嘗到各式各樣歡樂的滋味?!卑⒗偬刭|(zhì)樸甜美,氣質(zhì)剔透,她說:“與我在一起,你可以聽到生活中最美好的聲音,領(lǐng)略到人生最美好的景致。享樂和美好盡管都是幸福,質(zhì)地卻完全不同?!卑⒑站秃臀覀円粯与[隱感覺到了,這兩個女人,一個將通向邪惡,一條將通向美好。她們是《生命中不能承受之輕》的托馬斯的情人薩賓娜和妻子特麗莎,是張愛玲筆下讓佟振保猶疑不定的紅玫瑰與白玫瑰,也是郝斯嘉那狂野的丈夫白瑞德和紳士的性幻想對象衛(wèi)希禮。在身體的戰(zhàn)場上,配偶是有營養(yǎng)卻乏善可陳的例湯,而情人,那應(yīng)是一朵旁逸斜出的惡之花,發(fā)著妖冶的光。 境界第二層:妻子也是情人 許多年以后,我可能會忘記大話西游那段被轉(zhuǎn)引7270次的“曾經(jīng)有一段真誠的愛情……”,但我還會記得起一個細節(jié),它來自池莉的小說《你以為你是誰》。主人公的姐姐陸掌珠是個品味低俗的織襪女工,剛剛失業(yè),當變了心的大款丈夫要離婚時,一家老小正商討怎樣為她討生活費,她卻寧死不離。她說:“我非常、非常愛他?!?/P> 就像鑼鼓“鏘鏘”一聲響,我和陸掌珠的一家一起,吃了一個驚嚇。這和我們對她們的想象是那么不同。那些仿佛已經(jīng)被時代的潮汐滯留在沙灘上的人們,他們固執(zhí)地不肯退出,原來往往是因為他們還在愛著,以一種我們所不能察覺的方式在愛著。只是愛情沒有到別離的時候,永遠不知道自己的深淺。《激情燃燒的歲月》中的孫海鷹和,相濡以沫,不是情人是什么?不怪我們不懂,而是那一代人太低調(diào)了,太不善于表達感情了——或者說夾雜在柴米油鹽中的爭爭吵吵就是那一代人表達愛情的方式。說具體一點是外表冷漠內(nèi)心狂熱,說白一點是悶騷。沒理由相戀可以沒有暗涌。他們的燃情對象就是自己的妻子、自己的丈夫,他們就是那個廝守一輩子的情人。 西方學者理爾·萊梅爾在研究中世紀的上層社會的歌曲中發(fā)現(xiàn),有的女人把自己打扮得年輕漂亮,她管自己叫做女朋友,而不叫妻子,她稱自己的愛人為男朋友,意思是他們倆是通過一根愛的紐帶聯(lián)系在一起,而不是通過法律和宗教的紐帶捆綁在一起的。這個作派顯然驚人地前衛(wèi),直到過了近一千年才好不容易流行起來:藝人任達華和名模琦琦結(jié)婚之后,任達華仍然語不驚人死不休地示愛:“琦琦不是我的老婆,她永遠是我的女朋友?!?/P> 男人們杜撰出的好太太往往是這樣的:在客廳里像個貴婦,在廚房里像個主婦,在房間里像個蕩婦。姑且不質(zhì)疑男權(quán)的叵測居心,想想其展示給男人一種多么美好的前景吧:娶一門好老婆,則有一個好情人,而且遠勝一個好情人。所以今日幾乎所有廣告的訴求中,中產(chǎn)的形象都有溫柔美麗的嬌妻與活潑可愛的稚子作伴,琴瑟和諧、其樂融融,給圣經(jīng)中的這句“任何找到妻子的人都找到了好東西”,提供了充分的論據(jù)。1/3情,1/3性,1/3親密,情到濃時,在一起吃飯也是銷魂的。 至今,西方的婚禮誓言聽起來仍不同尋常的美麗:“我愿意她(他)作為我的妻子(丈夫),從今天開始相互擁有、相互扶持,無論是好是壞、富?;蜇毟F、疾病還是健康都彼此相愛、珍惜直到死亡才能將我們分開。”聽聽,婚姻的重心依然是落在愛情上!西方紛紛叫嚷主流價值觀重新回到了家庭那里?!督谈浮防锬莻€殺人無數(shù)的艾爾·帕西諾說過的話極有意味:一個沒有時間陪家人的男人不是真正的男子漢。社會學家瑪麗蓮·亞隆在《老婆的歷史》一書中由說:“愛情,在西方世界已變成婚姻的同義詞?!?/P> 境界第三層:有情即是情人 美國HBO電視劇《性與城市》的名言“歡迎來到不純真年代”正在風行。沒錯,瑪麗蓮·亞隆是說過西方的愛情與婚姻等同,可她也沒有忘記告訴我們,有一半的美國妻子將會看到自己的第一次婚姻以離婚而告終,還有整整40%的第一胎嬰兒屬于非婚生子。在這個欲望時代,一切都是不確定的。妻子這個詞不再是暗示一個女人應(yīng)當由她的丈夫供養(yǎng),不再是享受性生活和家庭歡樂的唯一途徑,甚至不再是當媽媽的惟一途徑。但是,禮崩樂壞不見得就是一件壞事,至少我們不必天天被一群道德家追著趕著耳提面命,過我們自己的生活。因為我們想要的幸福,不再單一地靠穩(wěn)定的婚姻來供給,我們可以自由選擇:是平淡而單調(diào)乏味的幸福,是狂熱而跌宕起伏的激情,還是兩者的混合? 正因為盛載我們情感方式的容器太多了,大家不再把雞蛋放在一個籃子里。愛情只是我們生活的一個方面,遠不是全部。至于感情,合則來,不合則去,最要緊開心。不像杜麗娘和林黛玉時代,要追求幸福,她們只有愛情一條道路可走。黃舒駿有首《談戀愛》中唱道:我們要天天思念,但不要天天相見。作家棉棉在身體寫作之后,忙著離婚,忙著爭奪女兒的撫養(yǎng)權(quán),據(jù)圈內(nèi)人描述,她正心滿意足地和一個男人保持一種“遠距離的親密關(guān)系”,雖然一年只能見兩三次。別人可能覺得不好想象,可是,當事人覺得這種遠距離最香艷,這就足夠。 “不愛那么多,只愛一點點”日漸成為一種新主張。愛情或曰男女之愛,遠遠不能滿足我們饕餮的胃口。在一個“說真話”的游戲中被問道:“如果你必須兩者選一,你是愿意做一個博學而無法與人交流者,還是一個特別善于與人打交道而無學問的人?”在場所有人都選擇了后者。人是社會動物,我們每天自覺不自覺地接觸那么多人,親人、朋友、同學、客戶甚至陌生人都是我們情感的投射對象。他快樂,所以我快樂。 寫情圣手、作家勞倫斯說:“自己活也讓別人活,自己愛也讓別人愛。”進入大學的第一天,那個年輕的班主任就對我們說:同班同學就像兄弟姐妹一樣,你們要相親相愛。那是我聽過的最肉麻的情話。我們果然也在這個魔咒之下兄弟姐妹了四年。工作以后,我們又面臨一個困境:工作八小時,十七點半下班可以加班到二十七點半。呆在辦公室里的時間比呆在家里還長,和同事面對面的時間比跟妻子丈夫的還長。天天和那幾張老臉泡在一起,吃飯喝酒泡吧,這就是我們的生活。這事如果干得好,就叫做辦公室戀情,干得不好,就叫做同事文化。極端的如日本,更是一輩子都生活在集體主義的溫暖大家庭里。工作得快樂,重要性甚至不亞于找到一個好對像。 某時尚雜志的編輯每次打電話給我,必是以柔聲的“親愛的”為開頭。人人都說我愛你,這個曾讓人耳熱心跳的詞就這樣惡俗起來了。市場部的Dudi也說:我對客戶比對我的男朋友還要溫柔。甚至一些白領(lǐng),還會時不時收到客戶的月餅和巧克力。無怪乎那些久經(jīng)商戰(zhàn)的資深人士說:對待客戶要像情人一樣溫暖。這些不是花言巧語,不是虛情假意。要快樂,唯有坦然、誠懇、天然,像愛上自己那樣愛上別人?我是真心誠意的。愛沒有別的愿望,只要成全自己。 香港著名傳媒人施養(yǎng)德對自己定下了一個目標:每天認識3個人。有時沒有達到預期,他就會去街邊找賣水果的老太太去聊天。在他看來,與人交往即是快樂,可選擇自己喜歡的交往方式便是自由。每一個人,都是我們潛在的情人。這是一個泛情人的時代,把所有人當作情人,我們可以在不同的向度中找到自己的有情人,也擁有更多的幸福的可能。 讓我們即刻開始這段感情吧,方式不限。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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