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秦嶺》第七集 生息與共

    秦嶺，一座美麗的山。
　　在地理學家眼里，秦嶺是南方和北方的分界線、是長江黃河的分水嶺；在動物學家眼里,秦嶺將動物區(qū)系,劃分為古北界和東洋界。用通俗的話講，秦嶺北麓的動物多為北方物種，而南麓多為南方物種。由于秦嶺山地南北存在著地貌氣候和植被等自然因素的顯著差異，因此造成動物生活環(huán)境的復雜性和多樣性。這在中國大陸和世界各地都是極為罕見的。兩類截然不同的動物在一座山交會、融合；使秦嶺成為了一個真正的動物樂園。
　　2009年5月，雍嚴格就要退休了,在退休之前他想再去一趟三官廟。十幾里的山路對他來說再熟悉不過，這條路他已走了三十多年，只是今天再走這條路已經(jīng)顯得有些力不從心。
　　三官廟是秦嶺山脈中一條山谷的名子，它和其他山谷看上去沒有什么兩樣，傳說在山谷中的回龍廟里原先有三座塑像，分別掌管著天地水，所以這條山谷也就叫三官廟了，三官廟現(xiàn)在居住著9戶人家,在谷底的河邊一字排開，長達三四公里。
　　三官廟最特殊的住戶應該算是三官廟保護站了，它隸屬于佛坪保護區(qū)管理局，從1979年籌建算起，雍嚴格在這里已經(jīng)工作了三十年。在這三十年里，他從一個文化水平不高的年輕人，成為了公認的熊貓研究專家。
　　1957年7月的一天，寧靜的天空忽然有一架飛機飛過，誰也沒想到，幾天以后，公安局來了4個人，帶頭的是一個偵察股長，他要求當時任岳壩鄉(xiāng)鄉(xiāng)長的楊篤芳立即抽調(diào)年輕的獵手，跟他們一起上山搜尋特務(wù)。
　　1958年，北京師范大學教師鄭光美來到這里考察，看見了楊篤芳鋪著的熊貓皮，直覺告訴他，這不是一張熊皮，而是他沒有見過的一張動物毛皮。
　　鄭光美將楊篤芳的熊貓皮帶回了北京，后來又根據(jù)頭骨標本撰文確證了在秦嶺的南坡有大熊貓的存在，從此揭開了佛坪的秘密。秦嶺大熊貓的正式發(fā)現(xiàn)被稱為中國獸類學的一個里程碑。
　　在民間傳說和地方志中，早已有秦嶺地區(qū)大熊貓存在的記載，只不過當?shù)厝艘恢绷晳T把大熊貓稱為花熊。熊貓在秦嶺已經(jīng)生活了70萬年。直到最近數(shù)千年的歷史記載,都表明秦嶺南北坡普遍有熊貓分布。后來由于棲息地遭受到人類的侵占，而使它們從原來分布的大部分地區(qū)銷聲匿跡了。
　　為了躲避人類，大熊貓退縮到秦嶺的密林深處。為了填飽肚皮，這個原本吃肉的動物，改吃竹子。并且它幾乎完全靠竹子為生，一只體重100公斤的大熊貓,在春天里每天可以吃進50公斤以上的新鮮竹筍，拉出60多公斤的糞便。它的覓食對策是“快吃快拉”，這樣便于腸胃工作可吃進大量的竹子。采食如此大量的食物，大熊貓每天需要花費12至14小時的時間，才能填飽肚子，勉強維持其新陳代謝的平衡。
　　大熊貓在秦嶺地區(qū)所采食的竹子有兩種：巴山木竹和秦嶺箭竹。兩種竹子都是秦嶺地區(qū)的優(yōu)勢種。秦嶺大熊貓在一年中，從當年10月至次年5月前的8個月內(nèi)，絕大多數(shù)均在低海拔的巴山木竹林中覓食，6月便向上遷移，7、8、9三個月，所有大熊貓都在高海拔地區(qū)的秦嶺箭竹林覓食新筍和竹莖。9月底以后，氣候轉(zhuǎn)冷時,再返回巴山木竹林中，如此循環(huán)，年復一年。
　　在秦嶺山脈中部的佛坪縣境內(nèi)，茂密的巴山木竹和秦嶺箭竹為大熊貓?zhí)峁┝顺渥愕氖澄?，在這人跡罕至的大山深處，這種古老的物種最終以躲避的形式存活下來，建立起自己的棲息地。
　　從上世紀六十年代到七十年代,在動物學家們實地考察證實之后，1979年國務(wù)院正式批準在佛坪成立大熊貓自然保護區(qū)，隨后三官廟等五個保護站的建設(shè)也開始實施。
　　在最初佛坪自然保護區(qū)籌建時，雍嚴格還是個20多歲的小伙子，之前，他是佛坪縣林業(yè)局的一名護林員，1973年一個偶然的機會，他結(jié)識了來佛坪調(diào)查大熊貓的陜西動物研究所的張紀書,在長達3年野外對大熊貓的調(diào)查中，張紀書看到雍嚴格對知識的渴望。白天在野外他們一起工作，晚上回到駐地，張紀書便給他講述一些觀察大熊貓的基本方法。
　　1982年，已經(jīng)在秦嶺觀察了幾年熊貓的雍嚴格來到了四川臥龍，在中國研究大熊貓的歷史上，四川臥龍的五一棚是最早建立的研究基地，在五一棚里，他從胡錦矗教授那里系統(tǒng)學習了如何研究熊貓的方法。并且在這里結(jié)識了美國生物學家喬治夏勒。
　　1961年，大熊貓“熙熙”到英國倫敦動物園借展，造成萬人空巷的場面。世界自然基金會認識到一個具有影響力的組織標志可以克服所有語言上的障礙，于是一致贊同將大熊貓動人的形象作為該組織的象征。從此，大熊貓便成為全球自然保護運動的一個偶像性標志。
　　從1980年開始，應世界自然基金會的邀請，夏勒博士到中國四川臥龍開始對大熊貓進行行為學研究，1993年夏勒博士寫了一本暢銷世界的書《最后的熊貓》。夏勒在他的書里這樣寫到雍嚴格：雍可以告訴我，在48小時之內(nèi)，熊貓喝過5次水，進食14次,每次從一個半小時到5小時不等,這樣的細節(jié)是無法靠無線電追蹤取得的。我多么希望我們的計劃也能找到像雍嚴格這樣投入的年輕生物學者。
　　雍嚴格最早來到三官廟保護站的時候，這里有十幾戶人家。何慶貴一家是上世紀五十年代搬來這里的,那時山里人家家戶戶都有獵槍，因為地少糧食不夠吃，打下的獵物主要是改善生活。1982年從部隊探親回家的何慶貴親眼看到了正在建設(shè)中的三官廟保護站，讓他沒有想到的是那個被當?shù)厝私凶龌ㄐ艿膭游镆幌伦映闪藝冶Ｗo的重點對象，并且國家在這里禁止狩獵。更讓他想不到的是，他們經(jīng)常看見在山上觀察熊貓的雍嚴格找到他，請求他一起去野外調(diào)查大熊貓。
　　從1983年開始，何慶貴參與了多項大熊貓的調(diào)查和研究活動，逐漸成為雍嚴格最得力的助手之一。
　　從開始研究大熊貓以來,佛坪保護區(qū)3.5萬公頃的山區(qū)就像一個巨大的實驗室，雍嚴格和他的助手們與大熊貓朝夕相處，30多年里，熊貓去過的地方他都去過，熊貓沒有到達的地方他也去過，而他大部分研究項目都是在極其簡陋和艱苦的環(huán)境下完成的。
　　為了不破壞大熊貓棲息地的安寧，佛坪保護區(qū)在建立三官廟保護站之初，就制定了不通公路的計劃。每一次進出都要跋涉十幾公里山路才能到達。保護站的研究設(shè)備與生活物資都要靠馬匹運進山里，路途相當艱難。
　　秦嶺是人類最容易遇到野生大熊貓的地方，雍嚴格在這里，可以近距離觀察大熊貓，甚至可以坐在它身邊，這樣的工作有時會持續(xù)很長時間。雍嚴格最長一次是連續(xù)72小時跟蹤一個大熊貓，他可以很容易的找到熊貓，接近它，和它建立一種關(guān)系。雍嚴格就是利用這種得天獨厚的優(yōu)勢，開展了一系列研究課題。當這些成果發(fā)表之后，秦嶺便成為全世界研究大熊貓的熱點地區(qū)。
　　雍嚴格也將這些觀察熊貓的方法教給和他一起工作的三官廟的村民，這些曾經(jīng)是獵人的村民，幾乎和動物有著共同的本領(lǐng)。過去拿獵槍的手，如今拿起了攝像機，他們在野外的發(fā)現(xiàn)和觀察，往往決定著保護區(qū)保護措施的實施。
　　久香是三官廟的村民，因為她的一次及時報告，一只在野外受傷的大熊貓得到了保護站的救治，為此國家還獎勵了久香。
　　受雍嚴格的影響，這里的村民對熊貓的生活習性都有了一些初步了解。當熊貓受傷和生病的時候，它往往更愿意貼近人類。自從保護站建立以來，這里的村民對熊貓的保護意識越來越強烈。
　　1991年，何慶貴與保護站人員在巡山的時候，發(fā)現(xiàn)了一只在風雨中與媽媽走失的熊貓幼仔，何慶貴抱著幼仔蹲守了4個小時,沒有看見母熊貓回來尋找孩子，于是只好將熊貓幼仔抱回保護站。
　　每年的春天，美麗的杜鵑花在滿山遍野綻開之時，那些成年的大熊貓一改往日互相回避的冷漠關(guān)系，開始在山野間大聲疾呼，尋找配偶了。大熊貓的臉部缺泛表情，主要靠聲音表達細微的情緒變化。其行為也顯著改變，接觸頻繁。如果交配成功，妊娠期只需四五個月，在每年的秋天，懷孕的大熊貓便在海拔1800米的針闊葉混交林中尋找樹洞或石穴產(chǎn)下可愛的小寶寶。
　　然而，在熊貓交配期的春天，也是熊貓最容易受傷的季節(jié)，那些雄性熊貓為爭奪交配權(quán)，經(jīng)常撕打在一起。
　　這就是一只戰(zhàn)敗了的熊貓，此刻它有些不好意思。如果熊貓受傷嚴重而得不到及時救治，它很可能因此而喪命。
　　1987年陜西省珍稀野生動物搶救飼養(yǎng)研究中心開始籌建，1993年經(jīng)當時的國家林業(yè)部正式批準建立，野外救治大熊貓得到了專業(yè)的人員和設(shè)備支持，從此野外救治大熊貓的成功率明顯提高，在陜西省珍惜動物搶救中心參與的60多次救治行動中,有32只大熊貓被成功救治，11只大熊貓回到它們的出生地，另外的21只因為老弱病殘在這個中心長期居住下來，享受著來自世界各地人們的關(guān)愛。
　　劉小斌是三官廟保護站的站長，從輩分上論他是保護站的第二代巡護員，但是從時間上論，他已經(jīng)在這個大山深處工作了20年。
　　三官廟保護站是佛坪保護區(qū)的核心區(qū)，1.13萬公頃的面積里生活著26只大熊貓，是中國野生大熊貓密度最大的地區(qū)。這里有30條巡護線路，海拔高度落差有1600多米，按照規(guī)定，劉小斌他們4人每個季度至少要按照路線巡護一次，每天都要爬上爬下30公里。在有熊貓留
下特殊痕跡的地方，他們都要系上一根紅毛線，用這種方式記錄熊貓的蹤跡和行為規(guī)律。如今，多年以前系上的紅毛線已經(jīng)褪色了，新的紅毛線還在不斷的系上。在這一根小小的線繩上，牽動著人類對熊貓
的關(guān)愛。
　　雍嚴格今年60歲了，爬山對于他來說已經(jīng)有些艱難?，F(xiàn)在他希望有一個年輕人來接替他，繼續(xù)在三官廟做研究保護大熊貓的工作。
　　站在雍嚴格身邊的這個年輕人叫葉新平，在北京師范大學獲得了動物學碩士學位后來到這里工作，現(xiàn)在在三官廟保護站工作的人里邊，他是學位最高的人。
　　1997年，葉新平從中南林學院本科畢業(yè)后，分配到佛坪保護局工作。從那時開始，他跟著雍嚴格學習如何在野外跟蹤大熊貓。
　　2005年，葉新平在遙感監(jiān)測的基礎(chǔ)上，用地理信息系統(tǒng)，準確地繪制出佛坪保護區(qū)內(nèi)大熊貓密度分布圖。
　　何慶貴今年51歲了，30年前他開始跟隨雍嚴格追蹤大熊貓。如今他繼續(xù)伴隨在葉新平的身邊。山里人的日子過的平緩而綿長，何慶貴似乎也沒有察覺他身邊的人已經(jīng)換了一撥又一撥。
　　在離三官廟保護站不遠的小路邊，一座用青磚壘起來的墓冢引人矚目，這里邊長眠著一個年輕人，他叫曾周，是北京大學的研究生。
　　從2004年開始，為了徹底還給大熊貓一個安寧的棲息地，陜西省政府決定陸續(xù)將三官廟的村民搬離此地，移民將從根本上解決社區(qū)經(jīng)濟發(fā)展和自然資源保護的壓力。在人類向大熊貓等野生動物作出理性讓步的時候，三官廟的村民犧牲了自己的生活方式、生活習慣，離開了祖祖輩輩生活的家園，成為了大熊貓家鄉(xiāng)最后的村民。
　　從2002年開始修建的西漢高速公路穿越秦嶺主山脈。為了有效保護秦嶺生態(tài)環(huán)境，西漢高速公路采取了大量開挖隧道、架設(shè)橋梁的方式修路，沿路共建設(shè)橋梁540座，隧道136座，以最大程度保留秦嶺地質(zhì)結(jié)構(gòu)、植被面積和動物棲息地。給沿途的大熊貓、金絲猴、朱鹮等珍稀動物都留有通道，甚至為了一個物種可以繞行上百公里，這些都對秦嶺的動植物起到了很好的保護。
　　在莽莽蒼蒼的大山中的茂密森林，靜靜地仰望天空，遭到人類千百年的砍伐之后，秦嶺已經(jīng)少有原始古木了。經(jīng)過近幾十年的休養(yǎng)生息，如今天然的次生林都已經(jīng)長成大樹。這是一種希望，是人類與自然和解并和諧相處的希望。在秦嶺的密林深處,熊貓、金絲猴、羚牛、朱鹮等珍稀動物在自由地生活。2003年4月22日,國際最大的自然保護組織世界自然基金會宣布，秦嶺是全球第83份“獻給地球的禮物”，這也是中國境內(nèi)繼濕地之外的第二份獻給地球的禮物。
　　秦嶺無言，只是默默地守護著胸懷里的萬千生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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