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懷謹：成佛是一個智慧成就，不是一個功夫成就。

成佛是一個上山又下山的過程，開始你是上山的，然后你必須下山。開始你是努力的、有為的――你需要獲取智慧，但到后來，你必須變成非努力的、無為的――你必須舍棄智慧和成為一個無智慧的人。如果你攜帶著智慧，你進不了佛國的大門。你必須把所有的扔掉――包括智慧，你才有可能進入到如來的世界。如來的世界除了本然，什么也不存在，什么都是多余。智慧也是多余。

在最后的世界，沒人需要智慧，智慧等于愚癡。如果你一直攜帶著你的智慧走路，你必然是一個很愚蠢的人。成佛必須成為全然的空無，那空無里沒有任何“有”——但它能化生一切“有”。你必須成為那樣的，否則，你不可能成佛。佛意味著什么都不是，什么都不占有——但它什么都是，什么都擁有。這是一個佛的樣子，一個用頭腦理解看起來很“悖論”的存在。

不舍智慧即愚癡。成佛不是一個智慧的成就，相反，它是一個舍棄智慧的成就。如果說成佛是一個智慧的成就，這“智慧”就是如何變得無智慧。當你由有智慧變得無智慧，你開始向佛靠近；如果你一直保持是有智慧的，那么你和一個佛一直有距離。這距離就是智慧的寬度和厚度。人們都羨慕智慧，事實上智慧是個“壞東西”，它造就了愚癡。如果你不是有智慧的，你肯定也不是愚癡的；但當你是智慧的時，你立刻在變化成愚癡的。智慧是愚癡的母親，因為它，你久久不能成佛；或者，你接近成佛，但你就是沒有。世上，智慧欺害過的人遠遠比愚癡多得多。幾乎所有的愚癡和荒唐，都發(fā)生在你是智慧的認知下；如果你是無智慧的，如果你是一個真實的愚癡者，愚癡和荒唐絕不會發(fā)生。智慧在開始是成佛的助緣，但到后來智慧是成佛的障礙，所以你必須舍棄它，它障住的未成佛比它成就的佛更多。

智慧是魔鬼聰明的愚蠢，也是魔鬼愚蠢的聰明。魔鬼為了成魔，它掘取智慧，它占有智慧，它成了聰明的愚蠢；為了阻礙你成佛，魔鬼又以賜予你智慧的方式妨礙你成佛，所以這又是魔鬼愚蠢的聰明。在成佛的路上，最大的魔障是智慧魔，你必須越過它，你必須舍棄它，你必須遠遠地把它甩在后面，然后你才有可能成佛；否則，如果你信任它，依賴它，渴求它，或像毒藥一樣地離不開它，那么，你成不了佛，佛與你無緣。所以，最終來說，成佛不是一個智慧的成就，是一個無智慧的成就。在絕對的無為面前，你不需要自己的智慧，生活會源源不斷地提供給你你所需要的智慧――準時、正好、永不枯竭。

說到底，沒人需要成佛，因為你正是佛。你不可能“成為”你本來就是的，在本來就是上面沒有“成為”，“成為”是多余的，“成為”是一種幻覺。所以，成佛即不是一種智慧成就，也不是一種功夫成就，成佛是“剔除”功夫和智慧的成就。成佛是一種安靜，一種息心，但能安靜，但能息心，佛將便成。如果不是這樣，你掙扎一份，你努力一份，你就遠佛一步；修行成佛是一個荒唐的笑話，大部分修行人最后都發(fā)現(xiàn)，自己曾經做過的事是畫蛇添足。修行就是“畫蛇添足”。如果你不畫蛇添足，你是一條正常的蛇；但因為你給蛇添足，曾經有一段時間你是非蛇非足。很幸運的是，最后你會發(fā)現(xiàn)，你做了多余的事，你停了下來。從某種意義上說，修行的成就就是：你發(fā)現(xiàn)你做了多余的事，你停了下來。停了下來，你開始接近真相；如果你繼續(xù)用功，很可能你一直在離開真相。修行的行為和成佛相同，也是一個“悖論”現(xiàn)象。尤其不正確的修行，更是這樣。我的觀察，末法時期的修行者，很大一部分人，都在做“畫蛇添足”、“南轅北轍”的努力。這叫顛倒修行。末法時期，顛倒修行的人很常見。但這也是“需要”的，如果你不顛倒，你就不知道“真正”是什么；如果你不“畫蛇添足”，你就不知道“足”是多余的——“行為”是多余的。但你能提前一天知道這更好（當然你不可能“提前”，你只能在正好的時間知道該知道的）。

末法時期，持覺修行的人，或“直覺”、“直觀”（直接覺知、直接觀照）的人不顛倒。其他隨同識心流轉的人都在顛倒——打著出離夢幻的晃子，實則在進入夢幻。末法時期的正見之師相對較少，因此我們要慎求外師作師，當求自性作師；慎聽外言之言，當多聆聽自我自性的語言。如此修行，出現(xiàn)“差誤”的情況相對較少。善知識，末法時期修行，“棄智”是重要的，因為“智慧”越來越成為人們成佛的障礙。很多時候你不能成佛，不是因為你智慧不足，而是因為你“聰明過了頭”，智慧開始走相它的相反向面——愚癡。因此舍棄智慧應成為這個時代的修行特征之一（智慧通常意味著心的伎倆比較多）。如果你是真智慧的，你就應認識到，智慧是不必要的；如果你是真智慧的，你就應認識到，智慧是多余的。如果你真智慧，你不需要智慧。成佛并不是成為有智慧的，成為有智慧的也并不能成佛。“無智亦無得”才能成佛，成佛之后你也是“無智亦無得”的。

善知識，智慧是一種美酒，如果你喝的適當，它使你興奮，它激發(fā)你的心智，它創(chuàng)造你的成就；但是如果你飲多了，它使你沉醉，它使你變得愚癡。成佛是成為完全的清醒，它一點酒精也不許你沾——它不需要任何不屬于它的東西，任何不屬于它的東西都會沾染它，因此，你必須小心親近智慧。智慧不屬于佛心，佛心遠離智慧。在佛心上，智慧和愚癡同名而相等。不要覺得智慧是件不同的東西，在佛心之上，智慧也是一種塵埃，你也必須將它抹去，否則，你成就不了佛。成佛不可能是智慧成就，成佛是空無成就。對于空無來講，智慧也是雜質，成佛是成為完全純粹的，因此它一點雜質都不能有。即使黃金，即使鉆石，在一顆佛心那里也是雜質，因此你必須將它挑出來扔掉。成為完全的空心，即將成佛……空掉識心，有佛將成；覺心顯露，有佛已生。

真正的智慧就是認出它自身，并丟掉它自身。智慧是覺知的影子，如果覺知不能離開它的影子而歸于它自身，那么這“覺”就是錯覺而不是正覺。是錯覺而不是正覺就不是佛，因此離不開智慧的覺知不是佛覺，是顛倒的眾生之覺。因此，智慧是障佛的因，而不是成佛的因。因為智慧也是覺知之上的一塊云彩，只要是云彩，都在遮蔽天空，不管是烏云還是彩云。所以善知識修行，與智慧打交道，要十分注意它，利用智慧，千萬不要被智慧所利用。利用智慧，你是真正的智者；被智慧利用，你將陷入愚癡。智慧是朵美麗的鑲嵌著金邊的云彩，不要被它所迷惑，要知道，它和烏云一樣遮蔽天空。雖然它們外在看起來不同，但它們遮蔽天空的性質與能力相同，應十分注意它，對它保持覺知。不要把天空的云朵移進你的眼睛成為云翳。

善知識，來了解智慧與成佛的關系，莫被智慧障了你的法眼。佛教不是智慧的成就，是超智慧的成就。什么能夠超過智慧呢？那就是空。智慧屬于識心，而佛是覺。智慧是“有”，佛是空，你必須成為空才能成為佛。所以別把真正的自己擱淺在智慧里。智慧是個美麗的樓閣，它供養(yǎng)和嬌藏的是大臣、國王或頭腦，而不是佛，不是覺。覺是一種光，它不屬于任何個體，它屬于一切——它照耀一切。就像燈泡的光并不屬于燈泡，它屬于整個屋子、它照亮整個屋子一樣。佛心的光屬于整個宇宙。智慧也拘謹和攔不住佛，因此作為佛實質的你不要被智慧所攔截住。成佛不是智慧的成就，也不是功夫的成就，它是一種空成就——一種成為空的成就——出離識心，成為覺心的成就！成為“空”，遵行的是量子的運行方式，不是宏觀物理世界事物的運行方式，因此它不是一種累積，也不是一種循序漸進，所以它不是一種“功夫”的成就。你做的功夫再大，不一定成就佛智；他沒花多少功夫，可能與佛同等。從識心跳躍到覺心，就是量子的方式。量子的方式就是念頭的方式。念頭的方式就是量子的方式。“有”在有中運行，遵循的是宏觀物理世界事物運行的方式，但當“有”切入“空”時，它沒有物理的路可走了，所以它也不再遵循宏觀物理世界事物的運作方式，它變成量子式的。所以，成佛不但不是智慧的成就，也不是功夫的成就——是量子化的成就。成佛是跳進一個量子的世界，并以一個量子的身份生活！

善知識，如果說成佛是一種功夫成就，你就努力的訓練覺知；如果說成佛是一種智慧成就——你就努力的舍棄智慧。功夫用在覺心上，智慧用出離識心上，期佛可成。在成佛的“上山”階段，在“有為法”里，如果你有能量，就在兩個方面大使吧。但最終要知道：成就即不是智慧成就，也不是功夫成就，雖然它曾借用過“智慧”與“功夫”。一切是成佛的跳板，一切是從此岸到彼岸間的墊腳石，利用石頭，利用跳板，但不要在石頭和跳板上“住”下來，如果那樣你就被滯留在河中央了，你就不能到達“彼岸”。不到達彼岸，也無所謂成佛了。善知識到彼岸，到彼岸，莫在任何一處停留下來。不著一物佛將成，不著一法佛便成，不要被任何東西所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