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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在冬奧會開村儀式后,在運動員餐廳吃飯,老人讓我坐在他的身邊。依舊談笑風(fēng)生,胃口也還行,但我看到老人的動作明顯沒有以前利落,不禁掠過一絲心酸。孰料此情此景竟成永訣…… 晚上7點多,噩耗傳來。約10點,我與老人的秘書安妮女士通了電話。這位已經(jīng)跟隨老人30多年的秘書顯然在壓抑著哀痛,盡量平和的對我說“12小時之前,他走了,很安詳?shù)淖吡?#8230;…送到醫(yī)院就沒醒過來……沒什么痛苦,平靜的走了……”至此,我倒覺得欣慰了—中國人講,能夠毫無痛苦的離去,那是一輩子修來的福分。 我與薩馬蘭奇先生相識于1991年日本舉行的第41屆世界乒乓球錦標(biāo)賽。當(dāng)時,他由日本皇太子陪同觀看了我與朝鮮選手李粉姬的女單決賽。只有18歲的我敢打敢拼,3:0獲勝。頒獎前翻譯對我說:“你知道一會兒誰給你頒獎?薩馬蘭奇!”我睜大了眼睛問:“薩馬蘭奇是誰”? 頒獎后,薩馬蘭奇笑著說:“我請你到國際奧委會總部做客。”我只是禮貌地說聲:“謝謝!”直到數(shù)月后果真成行至瑞士洛桑,薩馬蘭奇宴請時說“你是全世界第一個被我正式邀請來國際奧委會總部做客的運動員”,我才終于明白這一份邀請的分量。 第二天到總部參觀,只見大樓前豎起了兩面大旗一面是奧運會的五環(huán)旗,一面是五星紅旗。陪同秘書說:“這是主席先生特意交代的,其他人沒有。”這讓我十分感動。我明白,這位主席先生不僅看重我,更尊重我的國家。 第二年,巴塞羅那奧運會,他果真有給我頒了獎。 老人前后給我頒獎,前后有5次,最難忘的當(dāng)然是1996年奧運女單決賽。記得賽前我正熱身,領(lǐng)隊忽然對我說:“小鄧,你外公來了!”“外公,誰是我外公?”“薩馬蘭奇?。?#8221;我這才看到,薩馬蘭奇已與夫人一同坐在了主席臺上。 這次比賽真是一波三折。我與中國臺北選手陳靜直到打滿5局,我才以21:5獲勝,蟬聯(lián)了奧運會冠軍。賽后我哇哇大哭,中央電視臺采訪時我還泣不成聲,只是說:“太難了,真是太難了……”大概是看見了我的滿臉淚痕,又親眼見證了這個冠軍的來之不易,頒獎時老人才笑著輕輕拍了一下我的臉。這一拍,竟成了經(jīng)典瞬間,廣為流傳。而我知道,這里面包含了老人多少欣慰與鼓勵,真是一切盡在不言中…… 2000年,為申辦奧運,有必要讓國際奧委會的委員們更多、更深入地了解中國,一位非常友好的盧森堡老人提出要我拜見他們的大公。記得那年洛桑會議結(jié)束分手時,薩馬蘭奇問我去哪兒,我說要去盧森堡,見大公,因為他也是國際奧委會委員,他那一票對北京有著重要的意義!不過能不能見到、什么時候見,都還沒有得到最后確認(rèn)。當(dāng)時薩馬蘭奇什么也沒說??晌乙坏奖R森堡,已在機場等候的丁寶華大使立即迎上來,急切地說:一小時后,大公接見! 這次會見非常成功。我用英語講故事,講中國人對主辦奧運的期盼,大公聽得熱淚盈眶。原定只見10到15分鐘,實際談了半個多小時,次日便有多家報紙隆重報道。從最后結(jié)果看,這一票是拿到了。而我一直在心存疑竇:離開洛桑時還什么都沒有確認(rèn),怎么到盧森堡一落地就一切OK了?這一個小時發(fā)生了什么?此事薩馬蘭奇再未提及,我也從未追問,但我一直忘不了他當(dāng)時的眼神,只有他的電話跑的比飛機快。我默默地感謝他為我的祖國所做的一切。 我還忘不了,2001年申奧成功后在莫斯科舉行的招待會上,老人特意的走到我的面前,笑著問:“你高興嗎?”“當(dāng)然!”我也笑著回答,看到的是和中國人一樣的一臉欣慰。 我更忘不了,2002年我碩士畢業(yè)還要讀博,在他的專機上,他對我一連說了兩遍:“……不要在國外呆的時間太長,你一定要回去,為你的國家,為你的人民工作!” 我也忘不了,2008年北京奧運會,我陪他坐著電瓶車在奧運村轉(zhuǎn)了一圈,每到一處,都有許多運動員爭著和他握手、簽名、照相……結(jié)果我們居然連飯都沒顧上吃。 老薩,讓我像無數(shù)中國人這樣稱呼您吧。您走的太匆忙,來不及道別,也未能為您送行,但我知道您對我的厚望,相信我,還是那句話:“我會盡力,會的”。您安息吧! 淚雨心香,化作淚雨思念。謹(jǐn)以此文,遙祭我心中永遠的往年之交----薩翁千古! 鄧亞萍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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