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從送宮花看林黛玉的尊嚴 送宮花,是林黛玉入賈府里才一兩年的時候。在《紅樓夢》的第七回就是寫送宮花:薛姨媽心血來潮,叫周瑞家的將白放在家里的用紗堆縫制成的簪飾花朵送給迎春姐妹們戴,還說“這是宮里頭做的新鮮樣法堆紗的花兒十二枝。你今兒來的巧,就帶了去罷。你家的三位姑娘,每人一對,剩下的六枝,送林姑娘兩枝,那四枝給了鳳哥罷。” 此時,黛玉正在寶玉房中“大家解九連環(huán)頑呢。周瑞家的進來,笑道:‘林姑娘,姨太太著我送花兒來與姑娘戴。’寶玉聽說,便先問:‘什么花兒?拿來給我。’一面早伸手接過來了。開匣看時,原來是兩枝宮制堆紗新巧的假花。黛玉只就寶玉手中看了一看,便問道:‘還是單送我一個人的?還是別的姑娘們都有呢?’周瑞家的道:‘各位都有了,這兩枝是姑娘的了。’黛玉冷笑道:‘我就知道,別人不挑剩下的也不給我。’周瑞家的聽了,一聲兒不言語。” 這宮花本是薛姨媽從宮里帶來的,送給賈家眾位小姐添妝之用。薛姨媽是個老于人情世故之人,且看她對周瑞家是如何吩咐的:“你家的三位姑娘,每人一對,剩下的六枝,送林姑娘兩枝,那四枝給了鳳哥罷!”從這段話里,明顯暗示著“剩下的”六枝,才能給林妹妹,可見薛姨媽心中,林姑娘終究不是賈府的正經(jīng)主子可知了,否則何必寫“剩下”兩字!真佩服曹公的筆墨細致,也不枉了顰兒冰雪聰明,真真是“不挑剩下的也不給我!” 周瑞家的對黛玉的輕視,從她張嘴就大呼小叫林姑娘名字,可見她的無禮和粗陋。對比一下周瑞家的在薛家院和鳳姐院的文字,一眼看出了周瑞家的心中的溝壑。梨香院中,周瑞家的“輕輕”掀簾進去,輕輕兩字,畫出了周瑞家的奴才心理和謹慎的表現(xiàn),“不敢驚動”四字更是畏懼,見寶釵,忙陪笑問“姑娘好”,看吧,寶姑娘已經(jīng)是省略成姑娘了,看來她也不敢直呼薛姓的,又是陪笑,何以見了黛玉,便粗門大嗓直呼其名,連個問好都省略了,莫非到了林姑娘那里,這些大家族的禮節(jié)都忽略了不成?周瑞家的到真是糊涂油蒙了心?看他明顯是打量著黛玉的身份輕視之吧,其愚蠢的小人心態(tài)和越眾上前掀衣的王善保家的一樣不知好歹,難怪一個挨了巴掌,另一個也得受一番教訓了! 這兩年中,雖有賈母疼愛,寶玉呵護,但是林黛玉心理總是籠著一層寄人籬下的孤獨和悲涼,盡管她處處不肯多說一句,多走一步,小心翼翼地融入這個新家,然而賈府傾軋勢利的環(huán)境,無一不在向她預示著歡笑和溫暖正離她越遠,風刀霜劍卻緊緊摧殘著春花秋月,良辰美景,使這位豆蔻年華才貌絕代的少女倍感命運的不公。 前面一句“黛玉只就寶玉手中看了一看”,表示了黛玉對這些宮中之物的蔑視,鄙視權貴,這就是林黛玉。既然薛姨媽都炫耀自己的女兒寶釵與眾不同,“不愛這些花兒粉兒的”,難道黛玉就會愛這些“花兒粉兒”嗎?只不過黛玉沒有親母憐愛夸獎罷了。這也足見黛玉不同凡響。“再看了一看”,則反映出黛玉心中的不平了。小小年紀的黛玉深切體會寄人籬下的悲涼,無依無靠的心境令其特別敏感。她追求的不是這些俗物,她希望能得到尊重,希望別人能一視同仁地對待她,這本來就沒有錯,與“心胸”、“氣量”毫無關系。 黛玉心思細密,故問是送一個還是大家都有。周瑞家的回答顯然是簡慢的,“這兩枝是姑娘的了”就有處理剩貨的意思。黛玉的冷笑固然有性格的因素在內(nèi),但“我就知道”四字也透露出也許這樣的事并非只此一回。這樣看來,周瑞家的“一聲兒不言語”是事出有因,黛玉的敏感已經(jīng)讓她覺察周瑞家的不軌之心,而且她那幾句話已經(jīng)讓周瑞家的留足了面子,所以任何辯解都蒼白無力啦!然而,黛玉在這里講的確實是真話、實話。她缺少的是虛偽和作假。她不像迎春、探春那樣畢恭畢敬,也不像惜春那樣“將那三春看破”,心中不喜歡還要裝出喜歡的樣子。黛玉不通人情世故,不懂這一套,也不屑于迎合世人的審美習慣。有人說過“講真話是要付出代價的。”姑且不把問題看得如此嚴重,講真話至少是不討人喜歡的。自古道:“順情說好話,干直惹人嫌”,率性的黛玉又怎會討人喜歡呢?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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