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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本漁樵孟諸野, 一生自是悠悠者。 高適(約702~765),唐代詩人。字達夫。居住在宋中(今河南商丘)一帶。少孤貧,愛交游,有游俠之風,并以建功立業(yè)自期。他大器晚成,官運亨通,歷任淮南、西川節(jié)度使,終散騎常侍,封渤海縣侯。然而,這位大詩人早年并不得志,直到唐玄宗天寶八年(公元749年),年近五十之時,才經(jīng)宋州刺史張九皋推薦,中“有道科”。制舉登科后,只得了個封丘尉這等小官(封丘位于河南省北部;“尉”相當于副縣長)。 高適是盛唐時期“邊塞詩派”的領(lǐng)軍人物,“雄渾悲壯”是他的邊塞詩的突出特點,與岑參并稱“高岑”。筆力雄健,氣勢奔放,洋溢著盛唐時期所特有的奮發(fā)進取、蓬勃向上的時代精神。。早年曾游歷長安,后到過薊門、盧龍一帶,尋求進身之路,都沒有成功。在此前后,曾在宋中居住,與李白、杜甫結(jié)交。其詩直抒胸臆,不尚雕飾,以七言歌行最富特色,大多寫邊塞生活。 高適的心理結(jié)構(gòu)比較粗放,性格率直,故其詩多直抒胸臆,或夾敘夾議,較少用比興手法。如《燕歌行》,開篇就點出國難當頭,突出緊張氣氛:“漢家煙塵在東北,漢將辭家破殘賊”;結(jié)尾處直接評論:“君不見沙場征戰(zhàn)苦,至今猶憶李將軍!”既有殷切期待,又有深切感嘆,含蓄而有力。 高適詩歌的注意力在于人而不在自然景觀,故很少單純寫景之作,常在抒情之時伴有寫景的部分,因此這景帶有詩人個人主觀的印記。再如《燕歌行》中用“大漠窮秋塞草衰,孤城落日斗兵稀”勾劃凄涼場面,用大漠、枯草、孤城、落日作排比,組成富有主觀情感的圖景,把戰(zhàn)士們戰(zhàn)斗不止的英勇悲壯烘托得更為強烈。高適在語言風格上用詞簡凈,不加雕琢。如《別董大二首》之一:“千里黃云白日曛,北風吹雁雪紛紛,莫愁前路無知已,天下誰人不識君。”技巧上看來全不用力,詞從意出,沒有刻意辭彩修飾。 《封丘作》一詩筆鋒犀利,無情鞭撻了封建社會官場之丑惡的現(xiàn)象。全詩四段,不堪作吏是全篇的主意。 開頭四句,從高處落筆,自敘本來面目,說明不堪作吏的原由,憤慨之情溢于言表,高亢激越“我本漁樵孟諸野,一生自是悠悠者。乍可狂歌草澤中,寧堪作吏風塵下?”這是壓抑已久的感情的迸發(fā)。縣尉只不過是“從九品”的卑微之職,主管的無非是捕盜賊、察奸宄一類差使。對一個抱負不凡的才志之士來說,怎甘墮落風塵,做個卑微的小吏呢!他不由懷念起當年在孟諸(古澤藪名,故址在今河南商丘縣東北,這里泛指梁宋一帶)“混跡漁樵”、自由自在的生活?!罢Э伞薄皩幙啊毕鄬?,突出表現(xiàn)了詩人醒悟追悔和憤激不平的心情。不需要煩瑣的描繪,一個憂憤滿懷的詩人形象便突兀地站立在讀者面前了。 第二段從客觀現(xiàn)實申述不堪作吏的實情,與第一段形成強烈的對照,感情轉(zhuǎn)為沉痛壓抑。 “只言小邑無所為,公門百事皆有期。拜迎長官心欲碎,鞭撻黎庶令人悲。”緊接“寧堪作吏風塵下”,加以申述發(fā)揮,感情轉(zhuǎn)向深沉,音調(diào)亦隨之低平。詩人素懷鴻鵠之志:“舉頭望君門,屈指取公卿,”(《別韋參軍》)到封丘作縣尉,乃是不得已而俯身降志。當初只以為邑小官閑,哪知道一進公門,便是自投羅網(wǎng),種種令人厭煩的公事,都有規(guī)定的章程和期限,約束人不得自由。更受不了的還有“拜迎長官”、“鞭撻黎庶”時的難堪,這對高適是莫大的屈辱,安得不“心欲碎”、“令人悲”呢?這兩句詩可見詩人潔身自愛的操守,也反映了當時政治的腐朽黑暗,對仗工整,情感激烈。 第七、八兩句拜迎長官心欲碎,鞭撻黎庶令人悲,活脫脫地勾勒出唐代地方官府的兩大要務——“拜迎長官”,“鞭撻黎庶”——對上竭盡奉承,對下殘酷壓迫。高適此時官卑職小,潔身自愛的操守尚存,自然而然地抒發(fā)出“心欲碎”,“令人悲”的一腔憤慨。
然而,“夢想舊山安在哉, 為銜君命日遲回。乃知梅福徒為爾,轉(zhuǎn)憶陶潛歸去來?!?/strong>第四段就第三段的意思急轉(zhuǎn)急收,因一時不能擺脫作吏的客觀礙難,也就更加向往歸隱,與第一段遙遙照應。結(jié)構(gòu)嚴整而又有波瀾起伏,感情奔瀉而又有旋跌宕之姿。 眼前還是思歸而不得歸:夢魂縈繞的舊山不可得見;受命為官,一時又還交卸不了。沒有圣明的君主在位,一個小小的縣尉又能有什么作為呢?漢代的南昌尉梅福,竭誠效忠,屢次上書,結(jié)果還是徒勞,左思右念,倒又想起欣然而賦《歸去來兮辭》的陶潛了。 “歸去來兮,田園將蕪,胡不歸!既自以心為形役,奚惆悵而獨悲?悟已往之不諫,知來者之可追。實迷途其未遠,覺今是而昨非。舟遙遙以輕飏,風飄飄而吹衣。問征夫以前路,恨晨光之熹微......” 封建社會早已一去不復返,但封建官場的陋習至今尚存。有道是:官場本是“名利場”。但愿今日之“官場”能自上而下從嚴治吏,不“拜迎長官,鞭撻黎庶。 在句法上,全篇每段四句的一二句為散行,三四句是對偶。如此交互為用,經(jīng)緯成文,既流動,又凝重;四段連結(jié),造成反復回環(huán)的旋律。對偶的一聯(lián)中,不僅字面對仗工整,而且都是一句一意或一句一事,沒有意思重復的合掌,顯得整飭精煉;更因虛詞的承接照應,詩意聯(lián)貫而下,語勢生動自然,成為很好的流水對,讀來便覺氣勢流轉(zhuǎn),絕無板滯之病。全詩每段一韻,依次為:仄聲馬韻、平聲支韻、仄聲紙韻、平聲灰韻。這樣平仄相間,抑揚鮮明,隨著詩的感情變化,音韻也起落有勢,增加了聲調(diào)的美感。殷璠在《河岳英靈集》里評高適的詩:“多胸臆語,兼有氣骨”。也就是詩的情意真摯,并且氣勢充沛,造語挺拔。此詩很能體現(xiàn)這個特點。全詩運用質(zhì)樸自然、毫無矯飾的語言,扣緊出仕后理想與現(xiàn)實的矛盾,稱心而言,一氣貫注,肝膽照人,正是這詩感動讀者的力量所在。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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