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精神生活的哲學

 Taylor 2006-03-24

精神生活的哲學

中國社會科學研究院研究員 周國平

奧伊肯(Rudolf Eucken,一八四六——一九二六)是一位活躍于前一個世紀之交的德國哲學家,生命哲學思潮的代表人物之一。在《生活的意義與價值》(一九○八)這本小冊子里,他對自己所建立的精神生活的哲學做了通俗扼要的解說。早在一九二○年,這本書已有上海中華書局印行的余家菊的譯本?,F在,上海譯文出版社又出版了萬以的譯本。奧伊肯的文風雖不艱澀卻略嫌枯燥,讀時不由得奇怪他何以能夠獲得一九○八年的諾貝爾文學獎。從他和柏格森的獲獎,倒是可以遙想當年生命哲學的風行。今日又臨世紀之交,生命哲學早已偃旗息鼓,但我覺得奧伊肯對精神生活問題的思考并沒有過時。


奧伊肯和尼采是同時代人,他比尼采晚出生兩年,一度還同在巴塞爾大學任教,不過他比尼采多活了許多年。他們所面對的和所想救治的是相同的時代疾患,即在基督教信仰崩潰和物質主義盛行背景下的生活意義的喪失。他們也都試圖通過高揚人的精神性的內在生命力,來為人類尋找一條擺脫困境的出路。他們的區(qū)別也許在于對這種內在生命力的根源的哲學解釋,尼采歸結為權力意志,奧伊肯則訴諸某種宇宙生命,對于傳統(tǒng)形而上學的叛離有著程度上的不同。


處在自己的時代,奧伊肯最感憂慮的是物質成果與心靈要求之間的尖銳矛盾。他指出,人們過分專一地投身于勞作,其結果會使我們贏得了世界卻失去了心靈。“現實主義文化”一方面只關心生活的外部狀態(tài),忽視內心生活,另一方面又把人封閉在狹隘的世俗范圍內,與廣闊的宇宙生活相隔絕,從而使現代人陷入了“社會生存情緒激奮而精神貧乏的瘋狂旋渦”。然而,奧伊肯不是一個悲觀主義者,他既不像叔本華那樣得出了厭世的結論,也不像尼采那樣把希望寄托在虛無縹緲的“超人”身上。他預言解決的希望就在現代人身上,其根據是:在精神的問題上,任何否定和不滿的背后都有著一種肯定和追求。“人的缺陷感本身豈不正是人的偉大的一個證明?”我們普遍對生活意義之缺失感到困惑和不安,這個事實恰好證明了在我們的本性深處有一種尋求意義的內在沖動。既然一切可能的外部生活都不能令我們滿足,那就必定是由于我們的生活具有從直接環(huán)境所無法達到的深度。因此,現代人的不安超出了以往時代,反倒表明了現代人對精神生活有著更高的要求。


奧伊肯所要解決的問題是:如何為現代人找回失落的生活意義?他的解決方法并非直接告訴我們這一意義在何處,而是追問我們?yōu)楹螘械绞洹N覀儽热魏螘r代的人都更加繁忙,也享受著比任何時代更加豐裕的物質,卻仍然感到失落,那就證明我們身上有著一種東西,它獨立于我們的身體及其外在的活動,是它在尋求、體驗和評價生活的意義,也是它在感到失落或者充實。這個東西就是我們內在的精神生命,也就是通常所說的靈魂。


在我們身上存在著一種內在的獨立的精神生命,這是奧伊肯得出的最重要的結論,他對生活意義問題的全部解決都建立在這個論點的基礎之上。既然這種內在的精神生命是獨立于我們的外在生活的,不能用我們的外在生活來解釋它,那么,它就必定別有來源。奧伊肯的解釋是,它來自宇宙的精神生命,是宇宙生命在人身上的顯現。所以,它既是內在的,是“我們真正的自我”,“我們生活最內在的本質”,又是超越的,是“普遍的超自然的生命”。因此,我們內在的精神生活是人和世界相統(tǒng)一的基礎,是人性和世界本質的同時實現。


我們當然可以責備奧伊肯在這里犯了邏輯跳躍的錯誤,從自身的某種精神渴望推斷出了一種宇宙精神實體的存在。但是,我寧可把這看作他對一種信念的表述,而對于一個推崇精神生活的價值的人來說,這種信念似乎是必不可少的。如果我們甘心承認人只是茫茫宇宙間的偶然產物,我們所追求的一切精神價值也只是水中月,鏡中花,是沒有根基的空中樓閣,轉瞬即逝的曇花一現,那么,我們的精神追求便只能是虛幻而徒勞的了。尼采和加繆也許會說,這種悲劇性的徒勞正體現了人的偉大。但是,即使一位孤軍奮戰(zhàn)的悲劇英雄,他也需要在想象中相信自己是在為某種整體而戰(zhàn)。凡精神性的追求,必隱含著一種超越的信念,也就是說,必假定了某種絕對價值的存在。而所謂絕對價值,既然是超越于一切浮世表象的,其根據就只能是不隨現象界生滅的某種永存的精神實在?,F代的西緒弗斯可以不相信柏拉圖的理念、基督教的上帝或者奧伊肯的宇宙生命,然而,只要他相信自己推巨石上山的苦役具有一種精神意義,藉此而忍受了巨石重新滾下山的世俗結果,則他就已經是在向他心中的上帝祈禱了。無論哪位反對形而上學的現代哲學家,只要他仍然肯定精神生活的獨立價值,他就不可能徹底告別形而上學。


奧伊肯對于基督教的現狀并不滿意,但他高度贊揚廣義的宗教對于人類的教化作用。他認為,正是宗教向我們啟示了一個獨立的內心世界,堅持了動機純潔性本身的絕對價值,給生活注入了一種高尚的嚴肅性,給了心靈一種真正的精神歷史。在奧伊肯看來,宗教本身的重要性是超出一切宗教的差異的,其實質是“承認一種獨立的精神力量存在于內心中,推動這種精神性發(fā)展的動力歸根結底來自大全,并分有了大全的永恒活力”。


事實上,不但宗教,而且人類精神活動的一切領域,包括道德、藝術、科學,只要它們確實是一種精神性的活動,就都是以承認作為整體的精神生活的存在為前提的,并且是這個整體的某種體現。如果沒有這個整體在背后支持,作為它們的源泉和根據,它們就會喪失其精神內容,淪為世俗利益的工具。在此意義上,一種廣義的宗教精神乃是人類一切精神活動的基本背景。也就是說,凡是把宗教、道德、藝術、科學真正當作精神事業(yè)和人生使命的人,必定對于精神生活的獨立價值懷有堅定的信念。在精神生活的層次上,不存在學科的劃分,真、善、美原是一體,一切努力都體現了同一種永恒的追求。


也正是從這種廣義的宗教精神出發(fā),我們就不會覺得自己的任何精神努力是徒勞的了。誠然,在現實世界中,我們的精神目標的實現始終是極其有限的。但是,由于我們對作為整體的精神生活懷有信念,我們就有了更廣闊的參照系。我們身處的世界并不是整個實在,而只是它的一個部分,因此,在衡量一種精神努力的價值時,主要的標準不是眼前的效果,而是與整個實在的關系。正如奧伊肯所說的:“倘若我們整個塵世的存在只是一個更大的序列的一個片斷,那么指望它會澄清一切疑團便很不智,而且仍然會有許多在我們看來毫無意義的可能性,在更廣大的范圍內卻能夠得到理解。”我們當然永遠不可能證明所謂大全的精神性質,但我們必須相信它,必須相信世上仍有神圣存在,這種信念將使我們的人生具有意義。而且我相信,倘若懷有這個信念的人多了,人性必能進步,世風必能改善。如果產生了這樣的結果,信念的作用便實現了,至于茫茫宇宙中究竟有沒有一個精神性的大全,又有什么要緊呢?


精神生活既是個人的最內在的本質,又是宇宙生命的顯現,那么,我們每個人是否就自然而然地擁有了精神生活呢?奧伊肯對此作出了否定的回答。他指出,精神生活并不是一種自然延續(xù)的進化,或一種可以遺傳的本能,也不是一種能夠從日常經驗的活動中獲得的東西。毋寧說,正因為它極其內在而深刻,我們就必須去喚醒它。人類精神追求的漫長歷史乃是宇宙生命顯現的軌跡,然而,對于每一個個體來說,它一開始是外在的。“從精神上考慮,過去的收獲及其對現在的貢獻無非是些可能性,它們的實現有待于我們自己的決定和首創(chuàng)精神。”每一個個體必須窮其畢生的努力,才能“重新占有”精神生活,從而獲得一種精神個性。奧伊肯的結論是:“精神的實現決不是我們的自然稟賦;我們必須去贏得它,而它允許被我們贏得。”


在我看來,這些論述乃是奧伊肯的這本小冊子里的最精彩段落。在一個信仰失落和心靈不安的時代,他沒有向世人推銷一種救世良策,而是鼓勵人們自救。的確,就最深層的精神生活而言,時代的區(qū)別并不重要。無論在什么時代,每一個個體都必須并且能夠獨自面對他自己的上帝,靠自己獲得他的精神個性。對于他來說,重新占有精神生活的過程也就是賦予生活以意義的過程。于是,生活的意義和價值何在這一問題的答案便有了著落。


奧伊肯把每一代人對精神生活的實現稱作一場“革命”,并且呼吁現代人也進行自己的這場革命。事實上,無論個人,還是某一代人,是否贏得自己的精神生活,確實會使他們生活在完全不同的世界里。一個贏得了精神生活的人,他雖然也生活在“即刻的現在”,但他同時還擁有“永恒的現在”,即那個“包含一切時代、包含人類一切有永恒價值的成就在內的現在”,于是就有了一種高屋建瓴的立場,一種恒久的生活準則。相反,那些僅僅生活在“即刻的現在”的人就只能隨波逐流,得過且過。


在實際生活中,有無精神生活之巨大差別會到處顯現出來,我從奧伊肯的書中再舉一例。人們常說,挫折和不幸能夠提高人的精神。然而,奧伊肯指出,挫折和不幸本身并不具有這種優(yōu)點。實際的情形是,許多缺乏內在的精神活力的人被挫折和不幸擊倒了。唯有在已經擁有精神活力的人身上,苦難才能進一步激發(fā)此種活力,從而帶來精神上的收獲。 說兩句

 
 

推薦者點評:
在文中我們欣慰地看到了奧伊肯先生和周國平老師對意識所具備的整體性的肯定態(tài)度——來源于“大全”,并表達著“大全”。

單純的物質主義使人窒息,害人不淺,它給我們帶來的是一個“社會生存情緒激奮而精神貧乏的瘋狂旋渦”,以及生命的浪費(機械運行)。對其背后自由空間的挖掘,奧伊肯訴諸某種宇宙生命。“所謂宇宙人性,即是指把宇宙看成是具有人的活性的宇宙——宇宙的人的特性,廣義地講是具有“廣義意識”的宇宙。”(《意識科學導論》P3)這將使我們在我們所接受的空間維度中確立“意識維度是我們生活的一個實實在在的空間”。人的意識用于表觀物質,已能創(chuàng)造出豐富的物質成果,用之于整體精神,也一定會創(chuàng)造出輝煌的精神世界來,一個意物統(tǒng)一的和諧世界。

“宇宙中的一般物質所表現出來的特性、屬性和存在形式等內容是否可以擬人化地理解為一種意識現象呢?這種“擬人化”的理解角度應該是有客觀事物的意識化屬性相對應的,比如:巖石所表現出的堅固、穩(wěn)定、沉穩(wěn)、忠厚……等屬性在意識本體的境界中都應該是一種意識品格,它有它自己的意識態(tài)變動周期和意識運動形式,人的意識體可以與之溝通。這與我們考察事物的角度全面與否有關(意識運動與自然變化之間的關系應該是我們進行科學考察時的一個重要角度)。”(《意識科學導論》P12)

“在我們身上存在著一種內在的獨立的精神生命,這是奧伊肯得出的最重要的結論,他對生活意義問題的全部解決都建立在這個論點的基礎之上。”《意識科學導論》對于這種存在進行了操作性的假設——意識本體。意識本體既是人的本質,也可以說是宇宙的本底(普遍的超自然的生命)。“因此,我們內在的精神生活是人和世界相統(tǒng)一的基礎,是人性和世界本質的同時實現。”我們如果可以輕松地原諒奧伊肯的“邏輯跳躍的錯誤”,那么意識科學中關于“意識本體”和“神經人”的假設也就不難接受了。

對于表觀物質世界的深刻不滿,表明了在我們本性深處有一種尋求意義的內在沖動,即在我們的現實意識境界之外,還有一種內心深處的內在標準在衡量、評判、要求著我們,那就是意識本體的要求。

“精神生活既是個人的最內在的本質,又是宇宙生命的顯現,”這種“意識本體性狀和作用”的跳躍不是我們當前的物質觀所能理解的,其中聯系在一起的是整體的全息關系(在起作用)。“在衡量一種精神努力的價值時,主要的標準不是眼前的效果,而是與整個實在的關系。”

宗教早期保留和保護了意識科學的端倪,是人類的精神遺產,但后來也已在很大意義上異化了。從這篇文章的意義上說,意識科學也可以被稱為超越一切宗教的廣義宗教。

意識科學指出,道德、藝術、科學等都是精神律,都在規(guī)范人們如何運用意識。“在精神生活的層次上,不存在學科的劃分,真、善、美原是一體,一切努力都體現了同一種永恒的追求。”

弘揚意識科學,倡導意識革命!

這篇文章告訴我們,精神追求不會是徒勞的,無論是對于自己,還是對于宇宙社會。

“奧伊肯把每一代人對精神生活的實現稱作一場‘革命’,并且呼吁現代人也進行自己的‘這場革命’。“倘若懷有這個信念的人多了,人性必能進步,世風必能改善。”

(靈明通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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