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建人--花鳥魚蟲及其它--田野的雜草

牛筋草 2006-02-1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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田野的雜草

一、引言

　　我們四周的土地上，從春天到夏天，看去總是一片綠色，因為泥土上面有草木生著，草木密密地長著綠葉。這些綠葉中間有時開著紅花，有時開著白色或他種顏色的花?；ㄖx后，還會結(jié)下各種不同的果實來。

　　這等野生的草木很有用處。許多種草木的葉、梗（又稱莖）、根、果實或花，是可以吃的。多數(shù)樹木的木材有用。供吃的部分多數(shù)是果實。也有葉可吃的，例如香椿。嫩芽可吃的，例如筍。也有梗內(nèi)柔軟部分可以取出來制小粉，拿來供吃的，例如印度的莎木，拿出來的小粉做成細顆粒，叫做西米，供做點心用。還有可以做糖的。

　　草本植物很多種類可供吃。有些種類可供紡紗織布之用。不少種類雖含有毒質(zhì)，但可醫(yī)病。茅草等青草，煤炭缺少的地方可供燃燒，還有一種大用處是飼牛羊及騾馬等動物。人吃牛肉、羊肉，這些肉是用草做成的。

　　樹木這里不講，預備在別一本書里來講。這里單講幾種草本植物。

　　草本植物的種類是很多的。有些已經(jīng)栽培起來，專供各項的用途，如供吃，供紡紗、打繩，及供醫(yī)病之用。豆葉等供吃的叫做菜蔬，供紡紗、打繩的是纖維植物，供醫(yī)病的叫藥用植物。還有些植物，花特別好看，培養(yǎng)起來供看花之用，就叫觀賞植物（觀賞植物也有看葉或梗的）。

　　雜草是不排在以上各種門類里的草本植物。它們自己生在田邊、路旁、山上或草地上的。但是說“不排在以上各種門類里”這句話是不精密的。有幾種生在野坂上的植物也供食用，如馬蘭頭、薺菜等。刺莧、豆板覓，貧苦人常吃的。還有多種植物，平時不吃，但荒年也吃。所以古人常把闊葉片的可供吃的野生植物從野草里分出來，叫它們野菜；花開來美麗的叫做野花。還有許多植物，雖然不加栽培，自己生在野坂里，卻是可以做藥的。這本小書里不能分別得這么嚴格。這里所講的雜草，除青草一類外，還包括闊葉的野菜，及花相當美麗的野花，或者更有可以醫(yī)病的藥草?？傊?，是拿自生在田邊、路旁、河畔等處，平時看作不大有用處的草類來講，使讀者對于那些草認識得更明白些。有些野草是大家認識的，不過經(jīng)過一番講解與研究，認識得格外清楚了，可能會從無用的雜草里找出有用的性質(zhì)來呢。

二、春季常見的雜草

　　小青草

　　小青草是春天生長起來的野草，路旁等處普通都有。顏色嫩綠色，葉與梗都很光滑，不像茅草那樣生毛的。如果泥土很松，很容易把它拔起來。它的根與菜根及普通樹根不同。菜根及普通樹根，中間的一根粗些，旁邊生著細根；青草的根是差不多長短的，生作一叢。這一類的植物，根都是這樣生法，如稻、麥的根都是這樣的。

　　再看根上的苗葉，是分作一股一股的。每一股，生著幾片狹狹的、嫩綠色的葉子。葉子中央有一條明顯的筋（叫做葉脈），旁有不明顯的細脈。再看下去，葉片有柄，但柄是扁的，包在別的葉柄外面，像刀劍的套子；這套子叫鞘，所以這宗葉柄常常叫做葉鞘。葉片與葉柄連接處，內(nèi)方有一個小突起，叫做“舌”；它有阻止雨水流進鞘里去的用處。把葉鞘剝下去，它的基腳生在梗的一圈突起，即節(jié)上。節(jié)上還能生出枝來，枝上也一樣有葉生著。梢上生出新葉。

　　這種青草，發(fā)生很早，且很嫩。春天孵出小雞來的時候，常常拿它喂小雞的。

　　經(jīng)過一個時期，新葉中心抽出蓓蕾，這就是未開放的花。再經(jīng)過一個時期，花開了?；◣О咨?，很細小。普通的花有花瓣與花萼，萼呈綠色，花瓣常有美麗的顏色?；ò昀锩媸腔ńz?；ńz頂上有花粉囊（普通呈黃色），叫做雄蕊。中央有雌蕊。雌蕊下截脹大的部分叫子房，上面細長的部分叫花柱，頂端叫柱頭。但是小青草的花沒有花萼與花瓣的分別，一朵花只有兩片東西，叫做殼。殼里面有三個雄蕊，一個雌蕊。雄蕊的花絲很細，花粉囊細長，近腰部的地方著生在花絲頂上。雌蕊的柱頭分作兩條，每條像鳥的羽毛樣分出許多細枝。我們看了小青草的花，再看稻的花，小麥的花，便知道很相像的。小麥的花，也有雄蕊三個；但是稻花卻有雄蕊六個。

　　像小青草的草本植物，種類不少。它們的根都是像胡須樣的；便大都中空，有節(jié)；葉子大都狹長；花都細小，有兩片殼，里面有三個或六個雄蕊，中央一個雌蕊，柱頭像羽毛狀的。

　　附帶講到稻花

　　在農(nóng)村里，稻花是常?？吹降摹５久玳L大后，到開花的時候，晴天將近中午，兩片殼放開，露出花蕊，中午又閉攏了。這時期叫“晾花信”?；ㄩ_時，雄蕊露在外面，花粉囊里有花粉放出來，微風吹過，把它們吹到雌蕊的柱頭上。雌蕊也露出的，它的分裂像羽毛的柱頭。很容易把花粉拉住，花粉里便有些物質(zhì)走進雌蕊的子房里，子房里的東西發(fā)育起來，變成米粒。這叫“做胎”。如果晾花時天氣不好，不能把花粉吹送到別朵花的雌蕊上，胎便做不好，將來谷是批的（小麥的花大約清晨四點鐘時開，約一刻鐘就閉，故俗說它夜里開花。如天氣寒冷潮濕，小麥不開花也會結(jié)實）。小青草的花也在晴天開?；ㄩ_后結(jié)成細子，種子散落后草苗就枯死了。稻麥也是如此。

　　地茅

　　地茅，在書上稱白茅，也是田野間普通的野草，與小青草為一類。它是多年生的，但地上部分每年枯死，只生活幾個月。它有梗（即莖），生在地下，一節(jié)節(jié)的，外面包著薄籜。剝?nèi)ケ』X，里面白色，嚼起來有甜味，俗稱“地甘蔗”。它不是根，卻是梗。地下的梗有薄籜即苞葉包著，根卻沒有苞葉，可以分別。梗的節(jié)上生出根，分散在泥土中。

　　地茅很早便抽芽到地面上，葉子不像小青草的柔滑。如果小心拔起來，有幾個葉片，卷著成一股；剝開來，中間有一支淡綠色的軟針，是將來的花穗，叫做“茅針”，小孩常拿來吃。如果讓它生著，不拔掉它，那茅針后來長起來，每朵小花有一叢白色細毛，三個雄蕊與白毛差不多長。許多小花集起來，像一條貓尾，端尖形?；ê蠼Y(jié)實，葉子也就枯萎。小青草是連根枯死的；地茅只地上部分枯死，留地下部分即地下的梗及根過冬。地上的葉及梗每年枯死的多年生植物，叫做宿根多年生。但像吉祥草、萬年青、蝴蝶花這等多年生草本植物，是地上部分，即葉子，也整年常綠，冬季不枯萎的。還有竹與各種樹木，能生活許多年代，當然也是多年生的。不過多年生的樹木，性質(zhì)各有不同，普通能開許多次花。如桃樹、李樹等，長大后，今年開了花，明年、后年仍然能再開，直到后來衰老枯死。竹卻不同了。多種的竹，全林像是一株，地上雖有許多竿，地下的馬鞭是相連的；到一定時期，幾十年后，全林開花，全林枯死。因此植物學上起的名稱，叫一生只開花一次的草木為“一次花植物”，一生開多次花的叫“多次花植物”。

　　小雞草

　　小雞草也是早春的植物，但它的形狀與小青草十分不同。它的葉子扁而闊，前端尖，后端多數(shù)有一葉柄，兩片葉子對生在梗上，葉柄不抱住梗子。那細軟的梗，一部分臥倒在地上。葉子與梗也呈嫩綠色。葉子中央也有一條葉脈，突起。，很明顯，兩側(cè)分出細的不大顯明的側(cè)脈。

　　我們在小青草與小雞草里，已經(jīng)看到兩種不同的葉子。小青草的葉子是狹長的，這類葉子，如稻、麥、狗尾草、促織草等都相像，葉脈是一條條的并行的；小雞草的葉子扁闊，莧菜、牛膝草等葉子與它相像，中央的一條葉脈很粗，兩側(cè)細葉脈從中央的一條斜生出來的。這類植物的根也與小青草不同，常常中間的一條粗而長，細根從這條中央的粗根分出。不過，如看已長大的小雞草，這一點不大分明，看莧菜等便清楚些。

　　附帶講植物的葉子

　　植物的葉子，形狀多極了，有些是很特別的。有的如帶，如河中苦草的葉；有的如針，如松葉；有的如撕破的芭蕉扇，如棕櫚葉；有的如傘，如荷葉。最特別的，如蔥的葉，它中空如管子，所以普通叫它蔥管。洋蔥的葉也成管狀。這種管狀葉沒有明顯的中脈。有些管狀葉朝里面，即朝梗的一面，有一處稍薄，好像由扁平葉向里卷攏而成的。

　　更奇怪的，有些葉會捉蟲。有一回我在紹興菱芽山上看到一種小草，名叫茅膏菜。葉形像半邊月亮，邊緣及上面有粗軟毛，能分泌出黏液，倘若有小蟲如蒼蠅等停立葉上，那毛便向里面卷，把蟲捉住。蟲體慢慢地被消化、吸收，后來只剩下翅膀等無用的東西，葉又攤開了。還有豬籠草，葉柄的尖端生成一種瓶子樣的東西，里面盛有液體，如有小蟲跌進去，便溺死，身體溶解，便被瓶子的壁吸收了去。廣東便產(chǎn)生這種植物的。

　　小雞草長大后，也會開花。不是植物都會開花，香菇、木耳、鳳尾草及牌草就不會開花。小雞草卻是會開花的植物，但花與小青草的花不相同。它的花外面有五片綠色的萼，萼內(nèi)是五瓣白色的花瓣，每瓣中央凹進，像分裂為兩片的樣子。花瓣內(nèi)有五個雄蕊；中央有一個雌蕊，花柱分裂成三條。

　　還有一種，形狀很像，但葉稍大，略尖，綠色深些?；ㄒ蚕嘞?，不過雌蕊上部分裂成五條，不是三條。這兩種常?；焐谝惶?。它們很早就開花，結(jié)子后不久就枯死。這兩種植物常供飼小雞之用。

　　蒲公英

　　蒲公英是很常見的植物，生在草叢里或路旁等處。它的形狀一看與前三種大不相同。它在地上沒有梗。如生在比較開曠之處，葉子貼近地面，攤開如盤；如生在草叢中，它的葉子便向上立起來，葉也比較長。如果用鋤把它掘起來，它有一條粗而長的根，周圍分出細根。與小青草、小雞草比較，形狀也不同，它的梗非常短，葉生得很密緊。最近根處的葉最老。老葉的下面，還有上年生過葉的疤痕；可見蒲公英是多年生植物，不是一年生植物。

　　蒲公英也是春天開花的。從葉中間抽出花梗，上有蓓蕾。它在太陽下面開放，花黃色（也有白花的）?；ǖ南旅妫邢褫嗥陌?，叫總苞，內(nèi)有花瓣形的東西。如果拿小鉗子把它（花）分開來，每個像花瓣的一片，里面有細小的雄蕊及雌蕊；可知像花瓣的一片，不是一片花瓣，它連下面連住的子房，是一朵花。我們從這可以知道花有單生的，如小雞草的花；有集合許多小花成一朵的，像蒲公英的花。這等雜合的花叫做頭狀花。

　　花開過后，花瓣脫落了；小花下的子房上頭伸長一簇傘形的白毛，它是萼的變形物。整個頭狀花成一個白色球形，很像竹耳挖另一端用鵝毛做的（毛肖）（毛翕）（拂刷耳孔用），所以有些地方又叫蒲公英為（毛肖）（毛翕）草。倘有一陣風吹過來，上面生一簇毛的小果實乘風飛去，慢慢地降落在遠處的地面上。

三、野草的生命

　　前面已經(jīng)說過，有些野草是從種子散落泥土上，出芽，長大，到開花，結(jié)子，枯死，只有一年的生命。這等植物，在植物學上叫“一年生植物”。一年生植物通常從春天起一直活到秋天，也有從今年秋冬到明年春天的。有的植物只活短短的幾個月。有些地方的屋瓦上有瓦溜草，春天在瓦上芽生，生出胖胖的多肉質(zhì)的葉子。春天多雨，不愁干燥。俗語說：“瓦溜草黃，胡瓜旺”，胡瓜可吃時，它就開黃色五瓣小花；很快地結(jié)子，很快地散落，枯死。夏季的干旱時期沒有到來時，它已早死去了，只留細小的子在瓦溜里，明年春天再芽生。小雞草的生命也短。這等生命特別短促的植物，植物學上稱為“暫生植物”。

　　有些一年生植物是跨過冬天的（前面已說及），例如栽培植物中的羅漢豆（蠶豆）、小麥（在北方春季下種）是冬季下種；第二年開花結(jié)實的。這些植物舊稱兩年生，實際上是一年生。真正的兩年生是這樣的：今年冬季生長起來，根里，或梗及根連合的部分（如蘿卜便是，上截是梗，下截是根），貯藏滋養(yǎng)物，過年時候，葉的增加停頓（也有枯萎的），留貯藏食物的地下部分過冬；第二年春天，從地下部分抽梗，或從葉的中心抽梗，開花結(jié)子，然后全株枯死。兩年生植物，是第一年貯積養(yǎng)料，過年時生長停滯，第二年消耗養(yǎng)料，很快抽梗生葉，開花結(jié)子，然后連根枯死的植物。

　　隨后講到“多年生植物”。前面說過，多年生的草有常綠的與宿根的兩種：常綠的，如菖蒲、吉祥草等，葉子冬天不凋，整年青綠的。宿根的，如前面講到的地茅；此外如寧麻、五爪金龍、何首烏也是的。

　　講講植物生態(tài)——地下莖與根

　　宿根的多年生，留在地下的?；蚋苌钤S多年代。這種植物的梗，有的生活在泥土下，不是都生活在地上的，正像根的不一定生在土中，也有生在空氣中的。地茅的地下梗，普通叫“地下莖”，形狀細長有節(jié)，嫩時節(jié)上生鱗片，根上不生鱗片，所以容易分別。地下莖的形狀不一定呈條形，它會呈塊形，或者球形，例如洋山芋（即馬鈴薯）是塊形的，荸薺是球形的。

　　何首烏是寥一類的植物，但它的莖是藤，纏繞而上。秋后藤枯死，地下留有大形的塊根，形狀像番薯（番薯也是塊根）。俗傳何首烏的塊根年久能成人形，吃了長生不老，這是迷信的話，完全靠不住。

　　宿根的多年生草本植物，從種子芽生的第一二年，與二年生植物相像；以后不同了，它們的地下部分能長久存在，每年從地下部分抽出枝葉。當初是從地下部分取用養(yǎng)料，隨后，在暖熱的夏季里，由綠葉及綠色的枝造成食料，供開花結(jié)子之用，并將一部分食料藏到地下部分里去，供明年發(fā)生新芽之用。

　　有些多年生的蓿根草，生活的歷史是很復雜的。例如，有種車前葉山慈姑，初夏時種子散在泥土上。第二年生幼苗，梗的基部生一條細梗，頂端生一個小形的球莖，地上部分秋天枯掉，留這莖在土中過冬。第三、第四、第五年，每年球莖上生一片葉，葉生得比前大些，球莖長大些，或生出幾核細梗，各校頂端生出一個球莖。冬天，葉與原來的球莖枯死，留新球莖過冬。新球莖愈生愈大，埋上中也愈深（因為每年生的球莖是斜向下方生長的）。到第六或第七年，新球莖中已貯足了養(yǎng)料，遂生葉兩片，開花結(jié)子。這種植物，從種子芽生出來的植物，須第六年或第七年才能開花。

　　荷花是會開花結(jié)子的，叫做蓮子。但一般不用蓮子來種，用藕來種植。藕是荷花的地下莖，這是大家都知道的。荷花的地下莖初生時不這樣粗。藕種在水下污泥中后，抽葉，抽地下莖。它的地下莖不是都像藕這樣粗；普通的地下莖實在細得多。紹興有一句老話，“梅酸，藕爛，蔗空心”，梅子可吃時，種下的藕漸漸腐爛，但留下細長的地下莖。

　　細的地下莖到了夏季，頂端能生出較粗的芽，且長上去再粗起來，于是又生成藕。諸位請看看“藕梢頭”，不是較細嗎？這一端便是連接細的地下莖的一端。前端是尖尖像嘴的，俗叫“鸚哥頭”。藕是地下莖中特別粗大的一段，貯藏著很多養(yǎng)料，供明年出芽生葉之用。所以藕很像上面講的有種車前葉山慈姑及荸薺的球莖，有繁殖作用的。至于種荷花的為什么用藕來種，不用蓮子來種呢？道理是很明顯的。蓮子下種后，抽出來的葉子只有像銅錢那么大，地下莖很細。須一年一年地經(jīng)過好幾年，才有粗的地下莖，才能生出大葉，才會開花。用種子下種，長大起來很慢，所以一般都用藕來種的?？梢姾苫ㄓ袃煞N繁殖法：用種子來繁殖與用藕來繁殖。

　　荷花的生活史是很特別的。荸薺、茨菰用球莖來繁殖。百合的葉腋里能生出珠形的帶紫花的肥胖的芽，叫做珠芽，落地能生成小植物。茨藥（山藥）的葉腋間能生不規(guī)則形的灰黃色的塊，也是塊莖的一種，也可作繁殖之用；這兩種東西，人都拿來供食用。荷花的藕性質(zhì)相像，也是作繁殖用的。百合能用一個芽繁殖，茨藥能用一小塊莖來繁殖，荷花用一條肥大的莖來繁殖。

　　還有，多種宿根的多年生草本植物，與萬年青等常綠的多年生草本植物及木本植物有一點很不同。常綠的草本植物及木本植物能生活許多年。葉子（如萬年青）總是生在那一個短莖上，枝葉（木本植物）也總是生在那一株樹木的干上的。但許多種宿根草本植物會在土中變換位置。例如今年的藕過冬，明年生較細的根莖，老藕爛掉，然后新生的根莖上另生新藕，又留在泥土中過冬。后面的即原來的根莖也常常在爛掉。這種地下莖，是新的生長起來，舊的死去，地位一逕在變換的。它的地下莖好像一株樹橫生著，枝條向前伸長過去，后面的干卻逐段地枯死了。

四、夏季常見的雜草

　　夏季是野草最盛的時節(jié)。這時候，多數(shù)已開花結(jié)子，我應(yīng)當舉出幾種來——野草種類很多，說不勝說，這里只舉出比較引人注意的。

　　五爪金龍

　　我首先舉出五爪金龍，它是夏季里繁茂的雜草，很常見。鄉(xiāng)間小孩如生癤，常拿五爪金龍的葉片，略略搗損貼在癤上（野田菜即車前的葉也貼）。它是多年生的草本藤蔓，春季生苗，呈紅紫色。葉由五片小葉構(gòu)成。葉柄對面莖上生出卷須，能卷住支持物上升。夏天，葉腋生小花，有花瓣四片，黃綠色，很容易脫落。瓣內(nèi)雄蕊四個，雌蕊一個。生雌雄蕊之處平坦，稱為花盤，黃紅色。許多小花聚生成一片，上面平坦，花都朝上方。它是與葡萄同類的植物，花后結(jié)黑色圓形小漿果，但不能吃。

　　攀緣植物

　　現(xiàn)在方才講到延藤的植物。延藤的植物有生卷須，用卷須卷纏他物上升的；也有莖能纏繞，用以纏繞他物上升的。

　　用卷須攀住他物的植物很多，如胡瓜、南瓜等都是的。紹興有野栝樓，葉呈心臟形；花黃色，五瓣，呈罄形；果實圓形，如桂圓大，熟時朱紅色；莖葉果實都很粗糙。它也有卷須，攀緣他物上升。

　　有些植物，如栽培的觀賞植物旱蓮（即金蓮花），葉柄能卷住他物。豌豆的卷須生在羽狀復葉的尖端，是頂頭的小葉片所化。

　　有些爬在墻壁上的屬于蛇葡萄一屬的植物，也有卷須樣子的東西生著。不過卷須的尖端是尖的，它們尖端當初卻是圓球形，后來變成小碟子形，樣子很像樹蛙的趾端的吸盤，粘著墻上，很牢固。但是有種同屬的植物，那種像卷須形的東西，其尖端當初并非一個圓圓的東西，而是尖形，但如果觸到硬的墻壁，就變形成一個吸盤，牢牢地粘著墻壁上。

　　牽?；?

　　夏天早上常見的雜草，有能開美麗的花的，例如牽?；?。它也是延藤的植物，但它沒有卷須，不用卷須攀緣，是用莖纏繞的。它是一年生植物，春天從種子芽生。莖細而長，苗到有些長時，苗頭不是筆直地長上去，而是向上打回旋。如果近旁有支持物，如竹竿之類，觸著，便纏住了，以后一轉(zhuǎn)一轉(zhuǎn)地纏上去。夏天正熱的時候，它開花了。早上起來，它正開著，花瓣五瓣聯(lián)合，像喇叭，普通呈藍紫色，底部白色；遇太陽曬著不久就凋萎了。

　　花中有五個雄蕊與一個雌蕊。花后結(jié)一個圓形微扁的果實，頂有一個尖突，老后裂開，散出種子。這時候藤早已枯萎了。

　　豆板莧

　　我們從延藤的一年生講到低小的一年生。常見的有豆板莧，書上稱它馬齒莧。它的干與葉都肥厚，多肉與汁，帶點紅紫色。葉對生，胖胖的有點像蠶豆的豆板，故有豆板莧的名稱。它分枝很多，如生在比較寬曠的地方，枝條多少偃臥地上。夏天早上開黃色如腦質(zhì)的小花，五瓣；雄蕊十五個，細?。恢醒氪迫镆粋€，柱頭裂為五叉。果實老熟后，不像牽牛花的果實的直裂開，它是橫裂開的：果實上半像盒子蓋樣裂開，散出細小的種子。

　　閉花

　　講到豆板莧，必須把它的花附帶說一說。它的花有時候發(fā)育不完全，不開放，但也能結(jié)子。它的花外本有對生的船底形的兩片苞片，不發(fā)育完全的花，兩片苞片緊閉不開，如果剝開來看，里面沒有發(fā)育的花瓣，只有黃色的黏的醬一樣的物質(zhì)蓋在雌蕊上。子房大了起來，結(jié)成果實，后來裂開散出細子。極像在生活條件較良好的時候，常開完全的花；不良好的時候，會生這種閉住的花。我在上海的寓所里，曬臺上有幾個荒廢的花盆，生起豆板莧來了。頭幾年是照常開花的，后來生出閉花。而且開花愈多，正常的花只寥寥幾朵了。生閉花本來并不稀奇，如開唇形花的佛座，早春的花是閉攏的，到天氣漸暖，才開正常的花。堇菜一類的植物也常常生閉花。

　　蓼花

　　蓼的種類很多，有些種俗稱辣蓼。田野、河邊都有生著，往往初夏便開花。它種類雖多，形狀卻往往相像，葉子常呈槍頭形。托葉包干，成鞘狀。植物體光滑，或有毛。有的葉上有紫黑色斑，有的沒有這種斑。

　　開花時，花雖小，但相當好看；看去常呈淡紅色。只有一層花被，美麗呈花瓣的形狀，五片；內(nèi)有比花瓣多的雄蕊及一個雌蕊。它的果實通常為三角形。供食用的蕎麥粉，便是與蓼同類的植物的果實的粉。養(yǎng)麥的果實有三棱，花常呈白顏色。

　　講到蓼類植物，順便把何首烏說一說。它是有名的植物，是多年生的，在地下有番薯形的塊根。春天從地下部分抽苗，莖細，能纏繞?；毿。咨??；ㄆ谳^遲，常在秋季開放。何首烏的塊根，中醫(yī)當藥用。舊社會里又有一種荒唐的傳說，說何首烏能變成人形，吃了會成仙，或會長生不老。其實完全是誑話，一點靠不住。有些人拿磚頭鑿成一個人形的模子，取何首烏的塊根放在里面，使苗從頂上通出，埋在泥中，經(jīng)過一個時期，塊根照模型長大，遂呈人形。有時有這種人形何首烏在路旁出賣，便是這樣做成的。吃下去當然不比普通的何首烏有更多的好處，不過騙騙迷信者罷了。

　　茅刀花

　　夏季的雜草里，我們必須講到茅刀花（書本上叫它鴨跖草）。它是多年生宿根的綠色有光彩的草本。葉子像竹葉，也生平行的葉脈。夏季，葉鞘抽出苞葉，很像兩片對合著的蚌殼，且有一枝長柄，與闊的一端相連接，因此很像一把割茅草的茅刀，茅刀花的名稱便是這樣來的。

　　它的花便從蚌殼的開口處露出來。有三個花瓣，但下面的一片含在蚌殼內(nèi)，不顯明。上面露出、展開的兩片，闊大，深藍色，很好看，但極柔薄，做起標本來很容易破碎?；ò陜?nèi)有六個雄蕊及一個雌蕊。三個雄蕊有完全的花粉囊，別三個只有發(fā)育不完全的花粉囊。

　　堿酸草、天泡草及其他

　　堿酸草是小孩們很熟識的。它的干很細，常常倒臥地上，著土處，節(jié)上會生根。葉柄也細。葉子由三片小葉片構(gòu)成，小葉片頭鈍，有小凹。到晚，各小葉片閉合。這叫做睡眠運動?；ㄆ诤荛L，自春到秋?；ㄐ⌒危灏?，黃色，外方萼片五片?；ㄖx后，結(jié)綠色有五棱的長形果實；老時，裂開，把細的種子彈出去。我幼時看了覺得很有興味。堿酸草的葉有酸味，小孩喜歡嘗嘗它。古書上叫它酢漿草。

　　天泡草是樹狀的一年生草本植物，高約一尺（0尺等于0.3333米，全書同）內(nèi)外。葉中間闊，兩端尖，邊上有不規(guī)則的疏淺鋸齒。夏天葉下開白色帶淡黃綠色的小花?；ㄏ蛳?，鐘形。雄蕊五個，花后結(jié)圓形黃綠色漿果。萼長大起來，包在外面，像個燈籠，故又稱綠燈樹。小孩容易生天泡瘡，土法拿這植物的花葉或干，焙焦研末，麻油調(diào)敷，非常靈驗，故名天泡草。中國將來應(yīng)編一本科學的藥物學，把植物當中治病真正有效的東西收羅進去，不靈效的不要。

　　夏天還有茅草很繁生。狗尾草及蟋蟀草是其中重要的種類。狗尾草俗叫黃狗尾巴，包含不止一種植物。有種毛是綠色的，有種毛是紫褐色。果實含粉質(zhì)，如果去掉殼也可供食用，只是太細小。稗草子也是這樣，如果是生得大些的，也可供食。

　　另一種著名的茅草是蟋蟀草。因蟋蟀這名稱各處不同，這草名也跟著各異。叫蟋蟀為趨織的地方就叫它趨織草，叫催績的地方就叫它催績草。它的稈比較軟弱，在下部有些僵臥。高大的很高大，稈梢數(shù)層，各屬分出數(shù)枝，下生小花。斗蟋蟀者取此草，稈梢劈作數(shù)片，折下，再用手指捋上去。把稈的肉質(zhì)捋去，露出一簇纖維，用它撩撥蟋蟀之怒，使互相斗。

五、花的構(gòu)造及與外界的關(guān)系

　　前面所講的植物都是開花的。但不是所有植物都會開花。許多植物不會開花。我們吃的香菇、木耳也是植物，但不會開花。初夏時節(jié)，下一場雨之后，看見爛樹頭上會生出許多樹蕈，都不開花。供食用的葛仙米、竹蓀、石花，做糊料的雞腳菜，及墻邊常見的鳳尾草，老樹干上常生的牌草（又名瓦韋），也都不開花。

　　會開花的植物里，有些常常開花，有些不常開花。如有種無根萍，不過芝麻那么大，形狀也相像，浮在水面上只看到綠色的一小點，上海淞滬線路旁的小溝內(nèi)就有生著。我培養(yǎng)過，不見它開花，但它的確是有花的植物。

　　花的構(gòu)造

　　現(xiàn)在把花的構(gòu)造簡單說一說?；ㄓ卸喾N不同的構(gòu)造與樣式。但是多種花，大都分作內(nèi)外兩種不同的辯：外層叫做花萼，普通呈綠色，或者分開成片，或者聯(lián)合成鐘形；內(nèi)層叫花瓣，或稱花冠，普通有鮮美的顏色?；ò陜?nèi)便是雄蕊，中央是雌蕊，這是普通的構(gòu)造。一般說來：萼有保護花的用處；美麗的花瓣有吸引昆蟲的用處，花的香氣用處相同。但我們還看到有分明十分不同的兩類花：或者沒有瓣與萼的分別，或者花瓣雖有也不美麗。例如茅草一類的花，花不美觀，也沒有萼與瓣的分別；雄蕊的花粉很輕很多，開花時候，風吹過去，把花粉吹送到別的雌蕊上；雌蕊的柱頭又分作二叉，各呈羽毛狀，很容易把花粉捉住。原來植物結(jié)子，須得到花粉里的物質(zhì)才能受胎，除卻少數(shù)例外，沒有同類的花粉落在雌蕊上就不會受胎結(jié)子的。

　　花與昆蟲

　　有美觀的花瓣的花，有的有很多花粉，但不生花蜜，例如野薔薇花便如此。有蜂飛去，不是采取花蜜，是去拿花粉的。蜜蜂后腿有盛花粉的筐，裝了花粉帶回去做糧食，同時也于無意中盡了輸送花粉的任務(wù)，把花粉帶到他花的柱頭上去，因為蜜蜂采花常常這花里采后又飛到他花去的。

　　有些美麗的花，花粉不多，但產(chǎn)花蜜。例如春季里開一種葉子像芝麻葉的花，花的上方有一個像屋檐的瓣，下方有一個像嘴唇的辯，普通呈白色?；ǖ南虏柯猿使苄巍Ｈ绻鸦◤妮嗬锇纬?，向部底一嗽，內(nèi)有花蜜很甜。小孩常嗽食那蜜，叫它嗽嗽花，書上則常寫作野芝麻，其實并不是芝麻的野生者，不過葉子略相像罷了。不但小孩采食那蜜，土蜂也知道的，常常爬進去去吸蜜吃。爬進去時，背脊容易與屋檐下的雄蕊相觸，于是背上粘了花粉，再飛往他花去吸蜜時，會把花粉粘在雌蕊上。有蜜的花是很普通的，油菜花雄蕊基部有分泌蜜的地方，能分泌出蜜來。九節(jié)蘭花將開時，每朵花的花梗基部有一滴蜜汁分泌出來。昆蟲里不僅蜜蜂、土蜂等要吸食花蜜，還有蝴蝶與蛾類。它們的嘴巴成一條長管形，平時卷在臉下方，如一卷表里的游絲。它們不會咬硬東西吃，便是專門吸食花蜜生活的。

　　花的開閉與陽光的關(guān)系

　　還有一件事情必須講一講，這就是：花的開閉與陽光很有關(guān)系。有的植物在晝長的時候開花，有的植物在晝短些的時候開花。更明顯的，有些植物晝間開花，到了夜間，如還不謝，花又閉合。有些花是夜間開的。白花或淡黃花常常夜里開，如開白花的蒲子，江蘇叫它為夜開花。美洲來的月見草是淡黃色的，也是夜間開的。因此舊植物學書上常說：夜間只有白色或淡黃色最顯明，容易為夜行的蛾類所找見，給它們傳粉受胎，因此這等顏色的花多數(shù)夜間開的。不過也不一定，夜間開花的夜嬌嬌（書上稱紫茉莉），有數(shù)種顏色，紫色的最普通，夜里紫色最不顯明，但也是夜里開的。

　　再講花的構(gòu)造

　　我們再講到花的構(gòu)造。前面說過：花普通具有萼，花瓣，雄蕊及雌蕊四部分。但荷花，雖然有許多瓣，可是形狀彼此有些相像，沒有明顯的萼與花瓣的分別。此外如望春花、白蘭花也沒有這分別。

　　花的花瓣是有多少的，有些是五瓣、四瓣，有些較少或更多?；ò昊蛘叻蛛x，或者聯(lián)合。也有六瓣分內(nèi)外兩層的，如百合一類的花便如此。蘭花也是外層三瓣，內(nèi)層三瓣。它的花不向上，而向側(cè)面；外三瓣大小不同，中間的一瓣闊大些，左右兩瓣狹些；內(nèi)層的三瓣，左右的一對相像，另一瓣叫做“舌”，則向下卷曲，形狀及顏色與其他的瓣完全不同。我說舌向下卷曲，在九節(jié)蘭里很明顯：舌本來在上面，將開時，舌分明朝著總花梗，開時花轉(zhuǎn)一個身，這遂成花向外，舌向下了。

　　讀者如果不對于植物有相當研究，會尋不著蘭花的雄蕊及雌蕊在什么地方，也不明白蘭花中間的“鼻”是什么東西。原來“鼻”就是雄蕊與雌蕊的集合體?；ㄊ㈤_后，“鼻”的近頂端處下面有黃色粘塊要脫下來，那便是花粉塊。它的花粉是生在雌蕊的柱頭上頭的。如果受股結(jié)子，花下的花梗上部便粗大起來，變成果實，俗叫蘭蓀，里面藏著極輕小的種子。俗認桂子蘭蓀是難得的東西；銀桂確實不見結(jié)子，但金桂極會結(jié)子，蘭蓀也極常見。

　　花各部分的變化

　　現(xiàn)在要講花瓣形狀的變化。成唇形的花，上方的屋檐兩瓣合成，下面唇形的一片是三瓣合成的。許多花開起來成蝶形，豆花便是如此。中間向上的一瓣最大，左右兩瓣較小，下方兩瓣很小，拼成船底形。

　　萼的變化不及花瓣多。有的容易脫落，如罌粟的花；有的與果實同在，不會脫落，如辣椒及茄子等。前面說起的天泡草的萼，能長大起來，包在果實外面，尤其特別。

　　花托變化很多?；üｍ敹松陨蚤L大，以著生花瓣等物，故稱為花托。田野間有種小草，叫蛇子草，書上稱蛇莓，花托中央凸起成圓形，上生許多雌蕊，花黃色，果實成熟后呈鮮明的深紅色。肉質(zhì)的凸起的花托生著許多細小的果實。荷花花托的中央也凸起，凸起部的頂是平的，雌蕊生在凹下的小坑內(nèi)，長成蓮子時，都坐在凹內(nèi)，形狀很特別。

　　上面把一朵花的變化講了個大要，而許多花排列起來的變化也很多的。像小雞草那樣的花，單獨生在葉腋里，下面的先開，上面的后開。上面的花與下面的相同。如果許多花密集起來，這一群的花會發(fā)生大變化，變成彼此不相同。木本植物里，瓊花一類的花，聚在一處，中央的花小形，不顯明，四周的花，花瓣特別大，很顯明，稱為裝飾花。

　　菊類的植物，花聚集得更密，許多小形的花生在一個花托上。向日葵的花托像一張盤。許多菊類，生在周圍的花與生在中央的不同：中央呈管狀，周圍的像舌頭的一片，向外射出的。向日葵也是這樣，中間的花呈管狀，周圍的花是舌狀的。

　　還有一種特別的花的集合體這里須講一講，但只好借木本植物來做一個例子。讀者知道木蓮藤嗎？它是一種長大的藤，藤上有短根，稱為氣根，用它來生住在樹干皮上，就這樣延上去。它生著厚實的蛋形的葉。夏天，葉腋里開花，但普通不知道它是花，當它是果實，叫它木蓮子。浙江地方，把它采來切開，包在白布里，放在水里搓，它的白色乳汁便搓出到水中；放在冷處，水便凝結(jié)成凍，名叫涼粉，加糖醋供食用。

　　如把木蓮子直切開來看時，它不是果子，是花。它的花托凹進，像一個甕，里面生著許多小花：底下生有許多雌花，每花只有一個雌蕊，下有一個脹大的子房，上面一根細長的花柱。上部生著雄花，每一花生著幾個雄蕊。甕近口處有一條條的東西向下生著。甕里的雌蕊會結(jié)子（果實）。但整個木蓮子實在不是果實，是花的集合體。無花果也是一種花的集合體。因為花隱藏在里面看不見，把整個的花托及內(nèi)容物當作一種果實，便叫它無花果了。

　　花的受胎

　　我們現(xiàn)在想起一個問題，便是異花（即他花）受胎（前已說及，即花粉抽管，把一些物質(zhì)輸送到子房的胚珠里，與別一些物質(zhì)合并）的問題。雌蕊與雄蕊分開生在兩朵花里的植物，受胎當然是他花受胎的，但是一朵花里如果生著雌蕊與雄蕊，莫非也需要拿甲花的花粉來使乙花受胎嗎？

　　不少種雌雄蕊俱備的花是自花受胎的，如小雞草、薺菜等小形雜草。堇菜、佛座等，在正規(guī)的花期以外能生閉花，豆板莧在不良的條件下也能生閉花，閉花當然自花受胎的。但是有些很?；幕?，如豌豆是開蝶形花的，看去分別是昆蟲搬運花粉，他花受胎的，卻常自花受胎。又有些植物能自花受胎，亦能他花受胎，有蟲給它傳粉時行他花受胎，沒有蟲來時就自花受胎。

　　但有些花是經(jīng)常他花受胎的。前面講過嗽嗽花的花底有蜜汁，土蜂進去采蜜時，如已往別的花里去過，背上就粘有花粉，進去時背脊與雌蕊柱頭擦著；花粉便粘在柱頭上了。吸了花蜜退出花外時，背上粘了本花的花粉，但是即使與柱頭觸著，因為它把柱頭推向外方，所以花粉不大可能粘到柱頭上去。嗽嗽花的構(gòu)造是適于行他花受胎的。

　　但是有種叫做撒爾維亞的植物，花成嘴唇形。它開花時，雄蕊先伸長，先成熟，土蜂進花里去采蜜時，背上粘了花粉。這時候雌蕊還幼稚。過一些時，雄蕊的作用完了，先凋萎了。雌蕊卻伸長，到了雄蕊先前的地位，成熟了。土蜂背了他花的花粉飛來時，便與柱頭觸著，粘上花粉。多種花是構(gòu)造上適于他花受粉的。雌雄蕊分生在不同的花上的固不必說，便是一朵花內(nèi)有兩種蕊也會不適于自花受胎，只適于他花受胎。據(jù)說有種花甚至于不能自己受胎到如此程度：有種蘭類植物，叫做昂息定蘭（Oncidium　flucuosum）如把自己的花粉放在柱頭上，那花便死去了。

　　人工受胎

　　植物既能他花受胎，也就可用人工受胎的方法，拿甲變種的花粉散在乙變種的柱頭上，使它結(jié)子，以制造出更有用的新種。人工受胎的方法并不困難，只要花尚未開，雄蕊未熟時，將花瓣及雄蕊輕輕切去，留下雌蕊的花，用紙?zhí)谆蜉p薄的賽珊珞套，兩端塞住棉花，保護起來，候雌蕊成熟，用軟毛刷子（最好用駱駝毛制的）刷取準備給受胎用的花粉，散落在柱頭上，仍用上面講的套子把它保護好。這樣結(jié)下來的種子，種植出植物來，能造成新的變種。這種方法，農(nóng)藝及園藝等方面是常在應(yīng)用的。

六、到了秋季

　　秋天是谷物收獲的時節(jié)，這時候多種植物已經(jīng)結(jié)實，還有一部分的雜草在開花，我們常見的有各種菊花、野菊花及與菊花同一類的，如馬蘭。馬蘭的嫩苗叫做馬蘭頭，我們常常采來做菜吃的，有一種香氣。這一類植物，多種是我們常見的，其中著名的如艾，葉子供食用。它的花都是管狀花，淡黃色，細小，集成小形的頭狀花。周圍的花為雌蕊，中央兩性花，即雌雄蕊都有的。還有青蒿，花與艾相像，也是小形的頭狀花，但是葉細裂如絲，不像艾葉闊大而作羽狀分裂。青蒿也有香氣，江蘇浙江等地，夏天拿干的青蒿梗泡茶吃，確是很清香的。

　　油蜻蛉草

　　許多夏季開花的雜草，秋季還繼續(xù)開花。如油蜻蛉草，是田野及路旁極多的草。它與蟋蟀草形狀雖相像，但很有不同處。蟋蟀草柔嫩易折，油蜻蛉草不容易拔起，梗極韌，極難折斷。它的花序很是特別?；ㄓ袃蓺ぃ瑑?nèi)有三個雄蕊與一個雌蕊，柱頭分作兩叉，呈羽毛狀，這些地方與別種茅草類的植物相像。只是小穗并列生于分枝的花梗下方，常成四或五條長穗，稍低一些又有一條或兩條長穗，好像人手的五指。

　　莎草

　　除了菊花、瓦松等秋天開花的植物外，還有許多開花較早的植物，到秋天還在繼續(xù)開花。莎草一類的花也會繼續(xù)在開放。這一類野草的葉一般很光滑。開花的梗子是三角形的，即有三個棱角的。常見的有莎草，小花集合成短小的穗狀，紅棕色。這類植物普通大都低小，但也有相當高大，像那生在水田里的葟草，比普通種類大，那三角形的花莖，剝?nèi)∑鋸婍g的外層，農(nóng)家婦女拿它編蒲鞋。

　　果實與種子

　　會開花的植物，除少數(shù)種類，雌蕊與雄蕊變態(tài)或退化的不會結(jié)子外，一般是會結(jié)子的。

　　秋天到來，雖然還有許多野草繼續(xù)開花，但不少種類已經(jīng)結(jié)子了。子又稱種子，“子”近來常常寫作“籽”，以便與子女的“子”分別。事實上，植物的籽與人的胎兒倒是有點相像的。植物的雌蕊里有一個或許多個細小的珠形的東西，叫做胚珠，它普通有兩層薄衣裹著，并有一個孔?；ǚ勐湓诖迫镏^上，于是它抽出細管，伸進雌蕊的子房（雌蕊生胚珠的部分，叫做子房），細管頂端伸進珠孔，放出質(zhì)料，與胚珠內(nèi)近珠孔處的一些質(zhì)料合并，發(fā)育起來，變成一個種子。一顆花生米是一個種子，一顆豆子、瓜子、鳳仙花子都是一個種子。

　　種子外面有皮包著。如花生米外面有薄的衣，豆子的外面有較硬的殼，都是胚珠的二層珠皮合并變成的。種子外面還有一層殼，如豆有更殼，花生有花生殼，這是子房的壁變成的。種子連外殼在內(nèi)，叫做果實。一莢豆是一個果實，一顆豆子是一個種子。一莢花生是一個果實，一?；ㄉ资且粋€種子。這等果實是會裂開的。

　　牽?；ㄩ_了，結(jié)下圓形微扁的果實；堿酸草、鳳仙花結(jié)下長形端尖的果實；也都會裂開。堿酸草與鳳仙花的果實裂開時，勢很猛烈，能把種子很遠地拋出去。

　　這幾種果實與種子的分別最明顯；有些果實要復雜些，或特別些，與種子分別較不易。薔薇的花有一個凹形的花托，里面生著一個一個的雌蕊。后來每個雌蕊結(jié)一個瘦瘦的果實，叫做瘦果。外面被凹形的花托包著，像一個果實，實在是包著許多果實。但普通把一朵花結(jié)下來的東西稱為一個果實，那么，薔薇的果實不是簡單的果實，是一種復雜的果實。

　　還有，前面曾講起的蛇莓，它的花托與薔薇相反，是凸起的，不是凹形的。凸起的花托上生著許多雌蕊，后來結(jié)成瘦小的果實，全體呈圓形。在都市里，有草莓買，市民又呼洋萄，它的花托凸出成錐形，比蛇莓的花托大得多，味道酸甜，供食用。

　　荷花的果實更特別。前已說過：它的花托成倒錐形，上面差不多是平形的，有許多小坑，蓮子生在坑內(nèi)。實際上每一個蓮子是一個果實，但也連奇形的花托在內(nèi)作為一個果實，叫做“蓮蓬”

　　再說一遍，普通把一朵花結(jié)下來的果實稱為果實，不管它實際上不止一顆果實，如剛才說過的草萄、蓮蓬等。

　　但是也有例外。前面已經(jīng)講起過木蓮子與無花果，它們有一個像甕的花托，里面生著許多極簡單的小花，雌雄都有，雌花結(jié)下細小的瘦果，很像種子。花托為肉質(zhì)，在無花果里，熟時味甜可吃。它實在是一個花序，普通卻當作一個果子看。桑樹的桑子也是一個花序，許多小花生在一條柄上。花開后，每朵花的四片花被包在果實外，成熟時多汁味甜，可吃。“桑子”實在是一球果實。

　　果實與種子的散布

　　前面已經(jīng)說過，堿酸草及鳳仙花的果實裂開時，能夠把種子彈開去。如果許多種子都落在母植物近旁，芽出來時一定會擁擠在一塊兒，擠得太緊，長大不起來的。種子散落時如果散開一點，生活的可能性便大一點。

　　堿酸草與鳳仙花的這種果實叫做蒴。豆類的果實叫做莢，成熟時，莢殼分裂為兩片，各片卷轉(zhuǎn)，把種子擠出去，也能拋得有些遠。

　　有些果實有毛，能乘風飛去。蒲公英的果實很細小，花開后，萼伸長，上部有毛，張開，像翻轉(zhuǎn)向上的傘。別有些菊類植物，細小的果實一端生羽毛狀的毛，都能飄蕩到遠處。有些果實有翅，能被風吹到遠處。

　　生在水里的植物，如睡蓮及荷花，果實能由水浮去。

　　有些植物的果實有刺，能附著在動物身上帶到遠處。田野及廢地等處常見的牛膝草，葉卵形，闊大，對生。夏季枝梢開綠色小花，花被五片，淡綠色，旁有兩個針狀小苞。花開后，花被閉合，不脫落，果實都倒轉(zhuǎn)向下，兩個針狀小苞在外面，變硬。動物走過，便被帶去。人走過時，刺在衣褲上一雙雙的如燈光下跳躍的“青蟲”。竊衣的果實外面有小鉤刺，能鉤著動物毛上。菊類里的蒼耳，它的雌花花序外面，有總苞生成的甕狀物包著，看著像一個果實。這個總苞做成的外殼，外面有堅銳的細鉤，鉤著毛發(fā)，不易脫落。在從前留養(yǎng)長頭發(fā)時，鉤著不易弄脫，因此叫它“頭發(fā)老虎”。

　　果實或核，鳥類吞下去不消化，遺出體外，常能芽生。亦有核很黏，鳥吃果肉，把核黏在別處，這樣散布開去的。散布種子的方法很多，這里只能揀出來講了幾種，詳細情形要請讀者自己研究了。

七、在冬季里

　　植物的胚的構(gòu)造與芽生

　　到了冬季，多數(shù)野草枯死了——有的全株枯死，即連根死去，有些只是地上部分枯死，生在地下的莖及根，或只有根，是活著的，明年春暖時再生芽（常綠的草本植物則綠葉也留著過冬）。

　　冬天枯死的一年生植物，普通只留種子過冬。會開花結(jié)子的植物，可以說是胎生的，因為種子里面藏的不是別的，正是一株幼植物，好像哺乳動物（貓、狗等生下來要吃奶的動物）的肚里的小動物一樣。不過小動物產(chǎn)生下來后，便繼續(xù)長大起來，植物種子里的小植物，在種子從母植物脫落后，好像暫時停頓著生長，須到春天和暖時才出芽長大起來。

　　種子里的仁，就是母植物的胎兒，只要仔細一看就容易明白。拿一顆花生的仁或豆板來看，見有兩片厚厚的瓣，這叫做子葉。子葉的樣子與后來生長出來的真葉不同，這本沒有什么奇怪。真葉是因植物的年齡不同而形狀也會不同的。兩片子葉的一處互相連接著，這里有一個尖頭，或彎或直，將來伸長為根。子葉上方有一個小芽頭，將來抽長起來生枝葉。所以一個仁是幼植物的一個雛型，好像哺乳動物的胎兒一樣。

　　但小哺乳動物產(chǎn)生下后，便繼續(xù)長大起來，植物的種子散落地上后，卻常常須停一個時候才再長大起來——出芽長大。還有，小哺乳動物生下來就有奶吃，而有綠色的植物是須自己制造食料來吃的。含綠色的部分，主要是葉子，在溫暖與有陽光的時候，能把水分及空氣中叫做二氧化碳的東西制造成小粉或糖這等的營養(yǎng)的物質(zhì)。種子開始出芽成幼苗，便要滋養(yǎng)料，但它自己還不會制造的時候怎樣辦呢？

　　有些種子分明在胚（幼植物）外面有一種質(zhì)料，供種子發(fā)芽及初步長大時滋養(yǎng)上的需要。牽牛花子，蓖麻子，毛茛的種子，胚的外圍有一種質(zhì)料包圍著（叫做胚乳），發(fā)芽時，溶解下來，子葉把它吸收，以營養(yǎng)幼苗，使它長大起來。這種質(zhì)料的用處，又有些像卵生動物的卵里的蛋黃與蛋白。我們吃的米、麥及玉粟（玉蜀黍），大部分便是這種貯藏的質(zhì)料。這等種子里所藏的質(zhì)料是粉質(zhì)。如拿谷來講，它是一個果實，外面包著兩片開花時候的殼，農(nóng)村里牽礱時候脫落，稱為礱糠。那糙米是一粒果實，外面包的面糠是子房壁與珠皮聯(lián)合變成的東西。糙米舂成白米后，面糠脫落了，這時候，米的一端有一個缺口，像有一些東西落下了。的確有一些東西缺落了，便是植物的胚即幼植物脫落了，完全只剩了貯藏的質(zhì)料即胚乳。殼出芽的時候，子葉（只有一片）含在殼內(nèi)不伸出外面來，藏在里面吸收貯藏的物質(zhì)。到了這些物質(zhì)吸完時，它的根已有些長，有些多，真葉也有些長大，能自己制造所需要的養(yǎng)料了。

　　有些種子內(nèi)，胚塞滿種子的衣，胚外沒有供營養(yǎng)的物質(zhì)貯積著。例如大豆、豌豆、南瓜子、葫蘆子等，都是這樣的。

　　這等種子的胚的子葉往往很厚實，如豆的子葉，俗呼豆板，里面含有很多的營養(yǎng)物質(zhì)，供給幼苗長發(fā)起來時之用。到厚厚的子葉內(nèi)藏的養(yǎng)料用盡，真葉已長大得能自己制造食料了。

　　但是南瓜子這等種子的子葉，沒有像豆類的葉子那樣厚，營養(yǎng)料也貯藏得少些。但是這等子葉遇到日光容易呈綠色，它較早便能制造食料了。

　　種子成熟后，散落在地上，普通“靜臥”過冬，到明年天氣和暖時，遂芽出來。生物生活著的時候，一般是有呼吸作用的。動物醒著的時候呼吸劇烈些，睡著的時候呼吸沉靜些；在冬眠的時候，呼吸更低微。植物的種子呼吸降到極微細，但種子內(nèi)的變化卻還是有的。有些雜草（例如豕草，西名為Ambrosia），成熟的種子內(nèi)的胚是中性或堿性的，將發(fā)芽時呈酸性反應(yīng)，這就表示種子里面睡眠著的胚是在發(fā)生化學變化的。種子散落后，有的因為還沒有完全成熟，不適于發(fā)芽，長大；或者因溫度太低，或者因殼很堅厚，水分及氧氣不容易滲透進去，遂停滯一個時期之后，才發(fā)生起來。

　　前面已經(jīng)說及：種子發(fā)芽是需要一定的條件的，如溫度、水分、空氣等等。如果沒有這等條件，也不能芽生。還有，我們常見有些植物的種子，隔一年便不會發(fā)芽；可知胚已死了，不會生長了。但有些植物的種子如放在寒冷的干燥的地方，可以數(shù)年不死。據(jù)記載上說：玉粟的種子可以兩年不死；豌豆的種子可活三年；卷心菜（甘藍），洋蔥，萵苣的種子可活五年；小麥和燕麥的種子可活八年。其他例子不及備說（這里所指的雖然都是栽培植物，但由此可以推想野生雜草的情形）。

　　有些種子比上面所講的還要能生活得長久。長生的種子常有硬厚實的殼。至于有些故事上講埃及的墳里掘出來的種子下種后還會出芽的話，實在是靠不住的。

八、結(jié)束的幾句話

　　雜草這一名詞，與“野草”差不多，指栽培以外，自生在山上、野外、路旁、田邊、河邊等處的草本植物。有時候，分別得細一點，稱葉子比較細長，多數(shù)是茅草一類的野生草為野草；葉子較闊，可供吃的，叫做野菜；花較美觀的，叫野花；可做藥的，叫做藥草；有毒的，叫做毒草。但毒草與藥草很難分別，多種藥草也有毒的，換一句話，毒草常?？勺鏊?。其他也不很容易分清。

　　有時候稱做雜草是指田間妨害栽培植物、頑強不容易除滅的那些“惡”草。的確的，講起雜草多少含有“惡草”的觀念。但是雜草不能斷定全是沒有用的野草，我們研究起來，可能有些是可利用的。有些野草（可認為是雜草的），經(jīng)過栽培與改造，種子可能可供食用。這等實例是有過的。

　　不但供食用的栽培植物，如小麥、大麥、稻等需要研究，也不但果實、莖、葉、根、花供食用的，種子上的纖維（如棉花）或皮內(nèi)的纖維（如麻），供紡織用的，花或葉、莖供觀賞的這一類植物需要研究，便是雜草也大需研究。我們可從它們中間找出有用的種類來。真正沒有用，非常容易蔓延，因此阻礙栽培著的有用植物的，在必須把它刈除時，因為研究明白了它們的生活的規(guī)律，也就容易把它們除去了。